彩月族的老族长今日是抱着战死的决心,他手中握着长矛,想着只要能拖下一个匈奴骑兵,用自己这条老命一命换一命,那也是赚了。所以现在老族长死死地扒着刚才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的匈奴兵,整个人几乎都被拖飞着走,也不肯松手。
也就是在这一刻,忽然,从空中射来一支利箭,“咻”的一声,直接插入了那匈奴骑兵的咽喉处。瞬间,一朵雪花炸开,在空中飞扬。
“轰”的一声,马上的人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差点没直接对着老族长砸下来。
也是在这时候,从前方又飞快地飞来了一支长枪,直直地穿过了这匈奴人的胸口。长枪稳稳地扎入了地上,而那匈奴兵,也被串了起来,尸体直接悬在了半空里。
老族长还没有从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击杀动作中回过神来,耳边已经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他视线中出现了谢夔那张年轻而冷肃的脸,随后感到手臂上一阵大力传来,他就被谢夔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族长。”谢夔喊道。
老族长似乎才回过神来,看着从天而降的谢夔,差点老泪纵横,“节度使大人!”
谢夔来不及跟老族长多寒暄,他从老族长的口中得知眼下的战况后,很快将人安置到一旁,就跟破城进来的匈奴兵厮杀到了一块。
小河镇里因为有谢夔带着的这一队人马的加入,犹如一支利剑,直直地剖开了匈奴骑兵的防线,阻拦了这一群人还想要继续深入大邺的步伐。
谢夔翻身上马,手中的弓箭上搭上了五支箭羽,“咻咻”的两声,利箭四下飞去,稳准狠地扎进了在小河镇内肆虐的匈奴人的咽喉处,没有一箭落空。
谢夔在收到消息时,就知道此次带兵攻打小河镇的,正好是当初跟自己交手过的都拉克麾下的猛将阿古达木。
当初他没能将阿古达木直接留在无伤城,如今在小河镇重逢,新仇旧恨一起上,谢夔在锁定阿古达木的同时,对方也像是若有所感,回头,那双鹰一样的眼眸,也死死地落在了谢夔身上。
第259章 告捷
谢夔二话不说,将弓箭朝着马身上一挂,双手在马鞍上一撑,整个人便直接飞身到了半空,与此同时,他一把抽出了腰间的苗刀,刀光剑影之间,他人已经飞至阿古达木面门前。
“嘭!”
苗刀和流星锤激撞在一起发出的巨大的声响,瞬间让谢夔和阿古达木周围空出来了一大片位置。
谢夔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有些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很快一个翻身,手中的苗刀比划出来了利剑的姿势,凭着刁钻的角度从阿古达木手中双锤的空隙间插入进去。
不料阿古达木的反应也很迅速,在感觉到脖颈间一阵凉意划过时,阿古达木已经撤退了一大步,也幸好谢夔最近换的是身形修长的苗刀,那刀尖堪堪划过阿古达木的咽喉。
不过,这一招,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至少现在阿古达木伸手朝着自己脖颈上一抹,手心里就出现了殷红的新鲜的血迹。
谢夔的苗刀见了血,像是更加兴奋。
两人的身形不断碰撞,半空里的兵器的碰撞声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甚至隐隐之间,还能看见激烈的火花。
“嘭――”
又是一阵巨响后,谢夔和阿古达木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哐嗤”一声,谢夔手中那把看起来好似坚不可摧的苗刀,倏然从中间裂开,变成了两截。
不过阿古达木那边的情况也绝对算不上好,他手中厚重的流星锤,现在表面竟然出现了裂痕。要知道这都是用上好的精铁打造,从来都只有它将别的东西击得粉碎的结果,什么时候见过有物件能将这对锤子直接打裂?
阿古达木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流星锤后,脸上挂着几分让人不舒服的狞笑,然后抬头看着谢夔:“谢大人,你这刀都没了,还想跟我继续打?”
阿古达木在说这话时,心里暗暗抽了一口气。在跟谢夔对上,他明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占了手里兵器的便宜,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谢夔是有多凶狠,现在他铠甲下胸口处,怕不是早就变得血肉模糊。
谢夔听着耳边阿古达木嚣张的话语,他嘴角紧抿,绷成了一条细细的线,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是吗?那你来试试。”谢夔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拿着那把已经断裂的苗刀,没有一丝犹豫朝阿古达木奔袭而去。
古往今来,长短兵器都有各自的优势。苗刀断了又如何,刀刃还在,那便仍旧是一把能杀人的凶器。
谢夔身法灵动,阿古达木笨重的身躯跟他相比,顿时有些不够看。何况,在阿古达木手中,一直拎着千斤重的流星锤,当谢夔贴近自己时,他周身的力气简直有些没处使。当他刚确定谢夔的身影,后一秒,谢夔又变换了位置,他手中的流星锤只要在这瞬间出手,压根就来不及收回,谢夔必然会找准这一间隙,重击他。
阿古达木正是因为知道会这样,所以更加犹豫不敢出手。他走的就是暴烈的路子,现如今却被谢夔缥缈灵动的身法弄得有些没有发挥的余地,憋闷得不行。
“磨磨唧唧像个什么男人!”阿古达木因为久久找不到对谢夔下手的机会,很快就没了耐心,暴喝道。
他一直拎着流星锤,时刻处于战斗的状态,但是时间一长,加上精神紧绷,饶是在勇猛的悍将,也禁不起这般消耗。
谢夔可不就等的是这样的时机?
当他看见阿古达木手中的流星锤点地的那瞬间,整个人周身的气势猛然一变,再也不像是刚才那般逗弄戏耍阿古达木,瞬间变得迅猛如虎,身姿若射出的利箭,自带锋芒。但此刻,最有锋芒的还是谢夔手中那把已经断裂的苗刀。
一道冷光在半空中闪过。
那一对被阿古达木握在手中的流星锤,终究是因为主人的片刻喘息而慢了一拍,当流星锤击中谢夔手中的苗刀时,谢夔人已经落至半米之外。
而原本在他手中的苗刀,此刻稳稳地插在了阿古达木的额头正中。
断裂的刀,也能直接破开头盖骨。
谢夔不需要回头,也知道现如今阿古达木必死无疑。他弯腰,从脚边捡起来一把大邺将士手中最常见的长枪,反手利落一挥,力道精准,直接将已经跪在了地上的阿古达木的脑袋插在了长枪上。
谢夔站在还是一片纷乱的人群中央,手中的长枪朝着高空处一举,带着内力的声音,已经扩散了出去――
“主将以亡!还不投降!”
有了谢夔这一声暴喝,堪称是平地一声惊雷,瞬间席卷到整个战场。
阿古达木在匈奴人里显然是极有威望,当谢夔将他的脑袋高举在半空中时,战场的那些匈奴人,几乎都不约而同迟疑了片刻。
而这一幕对于朔方军而言,无疑是最鼓舞人心的一幕。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手中的银枪和大刀挥得更加有力。光是从气势上来说,朔方军就以绝对性的优势,压倒了匈奴人。
没有了主将的匈奴兵,节节败退,最后在隔壁东乡族的第二波援兵到来之际,小河镇的战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战后自然又是一波耗费人力的清理和修补,谢夔身上也挂了彩,不过在他看来,身上的这点伤实在不算是什么。
倒是彩月族的老族长伤势有些严重,现在被军医要求躺在床上,不能随意动弹。
谢夔在跟老族长交代了两句后,就去了小河镇的街道上。现在在街道周围,都躺着伤兵残将,还能站起来干活儿的将士们,在重新修理城门。
虽说这一次匈奴人是被打退了,但万一什么时候又重卷而来,到时候他们岂不是没有一点准备?
谢夔出来时,就看见了不少东乡族的人在帮忙照顾彩月族的伤兵。
他眉头微微一蹙。
这一次他接到了彩月族的求救时,就连夜赶来。在谢夔的计划中,他在灵州跟左右两边的岳州和羊城守望相助,彩月族驻扎的小河镇和旁边东乡族驻守的广阳镇是互相扶持的关系,即便两族之前内部会有一些矛盾,但在面对外敌压境的大事上,肯定不能含糊。
倒也不是谢夔自信自己能协调两族的关系,而是在他坐上朔方节度使的位置后,就找过两族族长谈话。他才懒得管多年前什么东乡族的儿郎带走了彩月族的圣女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屁事儿,他只问了一件事,确保了若是有外敌来袭,两族的人能够摒弃前嫌,并肩作战。
但是从他今日刚赶来时看见的小河镇的场景而言,当年两族人在他面前确保的事,没有做到。若不是因为这一次自己率兵前来及时救援,指不定现在小河镇已经落进了匈奴人的手中。
小河镇是边陲重镇,因为一旦打开小河镇这一条防线,后面就是朔方最肥沃的良田。尤其是谢夔和王仲宣的铁血政策下,这一方原本荒芜的土地,已经郁郁葱葱,每年丰收的时候,都会带给当地百姓沉甸甸的粮食。可以说,朔方的粮食,有一半都是来自于小河镇后面的这一片沃土。
所以小河镇相比于别的边陲重镇,重要的意义格外不一般。
不多时,第二波从东乡族来的援兵的领头人,站在了谢夔身边。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彩月族的圣女青姝。
第260章 处置
谢夔让身边的小兵将人叫来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继续在伤兵身边视察着。
刚才带着东乡族的将士过来的人叫明方,是东乡族族长的大侄子。年轻的东乡族男子生得很是巍峨高大,相比于东乡族的男儿,彩月族的男子就显得要单薄不少,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汉族江南才子的风度。
明方被谢夔的人叫来之前,其实心底已经有了准备。
他知道自己亲叔叔这一次做得太不厚道,彩月族的求救消息传来时,他原本就想直接带着东乡族的大部队过去,可是半路却被拦住了。
“不准去!”他叔叔严厉呵止。
百年前,东乡族的人带走了彩月族的圣女后,两族之间就爆发了一场战争。最后这场战役,凭着彩月族的物资更加充足这一决定性的优势,彩月族获胜。若只是分出胜负,这也就罢了。可在百年前,那时候物资格外匮乏,彩月族之所以能壮大,是因为彩月族不论男女老少,都会织布做衣。在朔方一带,可谓是“一家独大”。
战败的东乡族,接下来的好些年,都被彩月族排斥,彩月族出产的织布,东乡族是片缕也别想沾。在渐渐开化的先辈里,羞耻和文明这些东西也渐渐出现。旁人都有衣服穿,唯独东乡族还活得像是野蛮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东乡族都被周围别的部落的人嘲笑。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两族之间的矛盾越积越深,哪怕到了后来,纺织技术已经不算是彩月族独有的技术,东乡族也没有再过着衣不蔽体的生活,但两族之间始终互不待见。
头一天晚上,明方一整晚都没有休息。
他对彩月族倒没有那么深的仇恨,算起来,他们这一辈,甚至他们的上一辈,跟彩月族的人都没有什么纠纷。甚至在他们这两辈人里,因为大邺皇朝对朔方的统治,和历任朔方节度使对整个朔方地域的铁血统治,也算是见到面也要颔首致意的表面关系。
所以明方在得知自家叔叔不愿意派遣族中的精锐部队支援小河镇时,睡不着。
等到差不多快要到凌晨时,思考了一晚上的他,还是决定冒着忤逆叔叔的危险,带着族中的弟子前去小河镇。
没想到,在他还没有出发之前,彩月族的圣女青姝就来了。
明方不得不承认,自己想要尽快去小河镇也有一部分因为这位圣女的缘故。
现如今,他人是来了小河镇,但眼前的状况明方也很清楚,他们东乡族这一次是犯了大错。
因为私怨,差点导致小河镇失守。这种疏漏,谢夔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大人。”明方跟着谢夔走了一路,后者虽然没有说话,但反而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觉得面前的气氛让他紧张到不知道如何呼吸。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明方咬了咬牙,决定主动开口,“昨日属下收到彩月族族人的求援,但来晚一步。”
谢夔视察的脚步一顿,他下意识伸手朝着自己腰间摸了摸,但摸了个空。谢夔才反应过来,先前佩戴在腰间的苗刀,已经在跟阿古达木的交手中,断成了两截,现在他的腰间空空如也。
“只是来晚一步?”谢夔问。
他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给旁人的威压,却令人无法忽视。
昨日来彩悦城支援的,几乎都是留在东乡族的朔方军。因为朔方领域内,部落种族众多,谢夔上任后,刚柔并济,在该强硬的地方绝不手软,但同时也给了各大部落相应的权利和自由的空间,比方说就像是眼前的彩月族和东乡族,在两个部落驻守的地方,他手中调拨过来的朔方军所占的比例并不大,更多时候,是部落的族长长老在管理这一代的治安和对外防御。
如今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就算是谢夔平日里对两族展现了充分的信任,那估计也只能是从前。
明方被谢夔这话问得面红耳赤,昨日来支援的朔方军不受他叔叔管制,所以才到了小河镇。今日随他而来的东乡族族人,可不就是昨日被他叔叔拦下来的那一批人?
“不是。”明方在谢夔面前不敢撒谎,何况眼前这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是东乡族的族人无视了彩月族的求救信号。”
在说这话时,明方已经跪在了地上,冷汗涔涔,“东乡族有罪,请大人责罚。”
在一旁的彩月族圣女青姝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她在彩月族的权力,仅次于彩月族的老族长。
青姝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口道:“还请大人明鉴,昨日我们彩月族求救时,明方大人是准备带东乡族族人前来救援,但都是被东乡族族长拦住……”
“我只看见了结果。”谢夔没让青姝将求情的话说完,冷声开口。
青姝顿时收声。
她知道谢夔说得没错,像是这样故意贻误军机,东乡族全族军法处置都不为过。现如今谢夔没有直接问罪东乡族,已经是手下留情。
不过,青姝也很清楚,谢夔没有处置东乡族只是暂时的,现在朔方和匈奴交战,谢夔是腾不出手来处置东乡族,但等到战事结束后,这一会东乡族的错,里面牵扯到的人,谁都跑不掉。
更何况,她心里未尝不是没有恨的。彩月族是她的家乡,在匈奴破城时,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族人丧命于匈奴的铁骑之下。
谢夔:“即日起,东乡族的防御由朔方军接手。”
从前在东乡族内,是东乡族族为主,朔方军为辅。现在谢夔这句话,直接让东乡族从权势的圈子里剥离出去。他给过的信任,只有一次。
听见这话的明方,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雪白,却不敢开口再求情。
谢夔安排完此事后,转身离开。
青姝站起身,看了眼身边的明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彩月族的圣女,但是跟明方已经认识有不短的时间。算起来,两人还是在灵州城的春日宴上认识的。她当时并不知道跟前的年轻男子就是跟她们彩月族不共戴天的东乡族的族人,在街上两人因为同时相中了一只吊坠而相识。等到后来知道明方身份时,两人已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