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着胡闳休这几年明显的苍老,赵玖也不是滋味,明明这位不比他大几岁,当年南阳时授官的时候何其稚嫩啊。于是把想好的话提前说了出来,“闳休,你言夏地穷苦,确是实情,那朕就送你,也送这地方一场富贵如何?”
胡闳休愣了,不是不知道官家又是发国债又是弄北伐彩票还开航运公司的,可这里连丝绸之路都不是,怎么富贵?
这位史书级别纵横家竟然一时愣了。
却听赵官家说道:“此富贵长久却不扎人眼,实在细水长流,名曰军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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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神佑的决定
胡闳休虽然比不上张浚胡寅林景默随驾时间长,但也算是近臣出身,可是直到建炎十二年的夏天,他才觉得对于自己的官家,他了解实在太少了。
官家啊,都说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看是财神爷下凡吧!
话说决定举办军运会之后,虽然说知道官家不是铺张浪费的性格,但总是要花钱的,胡闳休本着大局观认为应该干,但是想劝陛下先缩减一下规模,要么就把郦琼部带回来的钱先挪用一下。
但赵官家表示不用他担心,很快,邸报就公告天下,官家亲自在灵州贺兰山植树,大宋在停发北伐国债之后,开始“西部大开发国债”投放,本年度只有一次,对此,邸报上做了细致而详尽的说明,简而言之,这笔债依旧是官家亲笔画押的正经国债,乃是以他赵官家的个人威信和国家财政做担保,至于此次国债用途,说的也很清楚,来为西部开发筹款,顺带举办一场军人之间的运动会,叫天下知道我大宋强中自有强中手。
因为早已经有成例了,干脆赵官家也就没跟宰执商量,特此发行总计两百万贯,为期一年,算成年利三分的国债。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主办单位不再是户部,乃是由宁夏路经略使胡闳休和大同路经略使仁保忠共同负责,需要将购买者踢动详细户籍信息,只能以家庭或者宗族为单位与两位专办大员交割置换。
话说宁夏路、大同路再穷,也是有富裕人家的。再说那些原先投诚早的小部落家里还有很多保留了大量财富,谁还不知道国债这东西抄家不入保值增产,所以消息发出去一天不到,甚至胡闳休的办理人员都没找齐,衙门前就排起了长队,等着买国债呢。
胡闳休也随即醒悟,这对于一些党项人来说,可能这件事情还意味着自家在赵官家心中的地位,意味着自家与官家的距离。带来经济价值的同时还会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更是让他们增加中国人身份认同感和自豪感。
因此他兴冲冲地去找官家要求扩大这次国债份额或者明年继续发行,却被赵官家恨铁不成钢地一顿说:“且不说物以稀为贵,我朝北伐后的局面,也就是政治上的稳定繁荣天下尊崇,才是这种经济现象忽然出现的合理基础。现在不是搞金融.....也就是财政创新的时候,朕以以往的经验告诉你,发行国债的时候一定会有各种问题,维稳同样重要,莫要本末倒置了!”
胡闳休赶紧羞愧告退,随后果然出现了因为国债份额不足小部落之间打起来,还有当场加价转让的场景,很多人愿意直接付钱,求得前方人让出位置的行为。更有甚者,因为一些关中巴蜀的富户到的晚没有买上,还嚷嚷着都是大宋子民天理何在?弄得他一个经略使得干使相的活儿,耐心进行疏导工作。
当然,仁保忠那里也是一样的,这老头毕竟七十多了,据说从第二天开始就实在坚持不住了躺下了,让副手代为处理的。
但也就是仅仅十天,二百万贯到账,此时赵官家别说是要办个运动会,就是要来个罗马斗兽场,估计问题也不大。
毕竟宁夏他穷啊,所以木材石料人工,都便宜。当然,赵官家没这兴趣,因为他遇到了人生从未有过之震撼。
原因是因为吕本中双腿打颤地来请安了,他还惊讶你这来的这么晚脸又白成这样,不会生什么大病了吧,等看清了他身后一名个子不高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随扈,他大脑一片空白,半晌之后,看向吕本中一行人的眼神里刷刷飞着刀子。
吕本中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哭诉道:“臣该死,臣有罪,可臣实在不敢忤逆二位贵主啊。”天知道他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啊。
没错,站在赵官家面前有点忐忑的正是他最近屡屡提及的次女,寿春公主神佑。
神佑是个敏感的女孩子,她爹的情绪起伏哪能感受不到,但是来都来了,她也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精神,跪下道:“爹爹,不怪吕学士,是女儿伪装成给您送信的内人宫女,他过了洛阳才发现儿的身份。”
赵玖看着眼前已经是大姑娘模样的孩子,太阳穴是一突一突地疼,气极反笑道:“吕本中的过错朕一会儿再说,朕倒是想知道,连大内都不愿意出的女儿,怎么能化妆出宫,来了几千里的地方。你不知道朕这一路遇到的危险吗?朕马上天子尚且如此,你是个女孩儿家,叫我和你姐姐如何放心?”何况闺女啊,你连陌生的内侍都害怕,是怎么克服心理障碍跟这群大男人混杂了一个月而来的,虽然知道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非礼公主,但老父亲还是狠狠地愤怒了。
神佑从没有见过爹爹这样,一时也有些害怕,但是再脆弱的人也有坚强的一面,她学着妹妹宜佑撒娇时的语气,缓缓说:“可是我想爹爹了,您不能不要我啊。”
这话说的,赵玖就是有天大的怒火也散了八成,言语间也不由得和缓起来,道:“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你这孩子瞎想什么,是不是因为朕迟迟未归,但朕不是给你写信解释了,过段时间就会把莫高窟的神像图给你送回去,等你及笄的时候,朕会让李公相(李纲)的夫人为你正宾,夏天咱们就在金明池北边的临水殿办,一应供奉张齐王都准备好了,不会比你姐姐差半分的。”
这次轮到神佑发怔了,幼年的很多事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从北面回来后,她就不记得爹爹跟自己说过这么多的话,她一度觉得自己并不得爹爹宠爱——她不似妹妹宜佑那般万千星辉,也不似姊姊佛佑聪颖大方。刚从北边被接回来的时候,医官说她呆愣瑟缩是受惊过度所致,纵然爹爹也曾耐心地哄她入睡,但是更多的时候一件加急的政务他就会离开。或者有时间,他的怀里也多是宜佑。
但是神佑也没有太失望,因为爹爹是君父,但她还有姐姐啊。
姐姐佛佑总是拉着她,拉着她去找爹爹,拉着她和娘娘们凑趣儿,拉着她出宫玩乐,拉着她逗弟弟妹妹,拉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的黑夜,至愿意把邢家小姨也分给她——因为自己的娘已经死在了北边,外家人也找不到了。
可是她和姐姐都长大了,有了未婚夫,姐姐要嫁给岳云,她要嫁给吴扶,大妈妈(韦太后)说,这叫女子归处。
她本也没有指望能怎么样,照样冷冷清清地对待着除了姐姐以外的所有人,直到爹爹带她去了岳台。
她受了极大的惊恐,幼年可怕的记忆从乌云一般卷来,整整一个月都要喝药才能入睡,但也第一次看到如此愤怒的爹爹,或者说感受到什么叫做父爱。
爹爹从杨统制身侧抽出刀来,一下子就劈死了曾经让她那样恐惧的长毛汉子,然后抓紧了惊恐的她,说:“神佑,爹爹在,会保护你的。”
这种感觉这样陌生,有那样温暖,和姐姐陪伴的感觉这样不同。
后来,她知道了爹爹用祖宗的名义杀了很多女真俘虏,知道爹爹想尽办法推掉了她本来的婚约,同意一些僧道进宫来讲法,谁能让她稍微开怀就会得到大量嘉奖。爹爹知道相比起读书而言,她喜欢刺绣,喜欢画画。就命令马兴祖和张择端来教学,还担心他不适应亲自陪着。
连姐姐及笄,他都承诺,“神佑,你的及笄礼也会一样盛大。”
以至于这次爹爹去巡河,她生出了从未有过的不舍——明明爹爹以前也常常不在宫里。
原来所谓父爱,这样美好,佛佑开心于她的变化,说:“我早就说过,爹爹也是疼你的。”这是在她收到爹爹送来的陕州羊角山和万锦滩两幅风景画的时候。
神佑不乐,“他越走越远,才拿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来哄我。”
姐姐手里正拿着岳云的信,闻言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夸她还是骂她。
曾经的讨厌一切需要和别人来往的事儿,尤其憎恶被男子碰到,包括爹爹,她觉得不讨厌的大概也只有姐姐了。
但是爹爹在长安遇险的消息传来,宫中上下一片惊慌,姐姐妹妹都哭起来,她没有一滴眼泪,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那时才意识到,爹爹是君父,他给了自己无忧无虑的时光和尊荣无比的生活,他同样是自己人生中不可以缺少的人。
好在很快就传来了爹爹平安的消息,她是那样的高兴,第一次失去了公主的端庄,一头跃进姐姐怀里了,两人一起笑着。任由旁边的傅姆想管可又不太敢。
但是还没有太久,她就又收到了信,不让人省心的爹爹还要继续西行,简直是比他自己写的《西游降魔篇》里的唐长老还要执着。
东京城里的大员们同样崩溃,派出了吕本中作为请安使,赶紧把陛下哄回来。秘阁又知道二公主最近极为得官家看重,便派内侍问殿下有没有信件给官家时,她忽然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胆大到她自己都觉得可怕。
当然,主意归主意,她还是怯懦的,畏惧外面的万里之路。真正刺激她走出这一步的,还是一个叫岳云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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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岳云的劫难
神佑这心思也是让岳云知道,他能大呼六月飞霜啊。他有什么胆量得罪陛下的公主,自己未来的小姨子?嫌他爹的军棍不够厉害嘛。
但事实就是某个雨水淅沥而又憋闷的初夏午后,神佑公主睡不着午觉,就去隔壁找姐姐聊天,结果她神情恍惚,没看到岳云呆头鹅一样站在未婚妻门口,差点撞上,还是被宫人惊呼才回过神来,随即大怒:“外男焉敢入后宫我姊妹寝殿?”订婚了也不行啊。
可怜岳云这辈子第一回 受到未婚妻的鼓励鼓足了勇气打了报告来到未婚妻门口,真的只是准备隔着门帘说几句话,哪想到惹来另一位公主的误会,偏偏他笨嘴拙舌一时解释不清,只好下拜请罪。
这一幕不巧被佛佑看着正着,她自然明白岳云是奉命来汴京公干,得了机会才来看她,至于入后宫公主住处,咳咳,是不太对,那不是她默许甚至鼓励的嘛!
于是,神佑生平第一次被姐姐说了一顿然后拒之门外,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岳云的眼光简直想吃人,从来没有想到从小满眼满心都是我的姐姐居然被你抢走了,饶是岳云盖世猛将,号称“赢官人”,也被她看的发毛。
更让神佑生气的是,她气的回屋一整天,姐姐居然没有来哄她,这让她出离地愤怒了,摆在案头的蓝田玉佩让她强烈地想念另一个疼她的人——爹爹。
于是乎,神佑公主召见了秘阁官员,隔着帘子表示,她因为忧心父皇昼夜寝食难安,除了带个信还希望派遣两名心腹宫女问安,尽女儿的孝心。这个要求本来也不过分,何况谁不知道这一年来官家极为宠爱二公主,赵鼎张浚根本没多想就同意了,还想着说不定能叫官家早日回銮呢。
然而,实情却是神佑死亡威胁了一众宫女,和一名叫做桃叶的宫女换了衣服,命她在屋里称病装她,又和另一个宫女梨雪打扮了男装跟着吕本中的队伍出发。
按说她这个计划漏洞百出,首先要是皇城司指挥使杨沂中在,谁也瞒不住。但现在杨统制不是满心都在官家那里,皇城司的人手全派出去了。其次就是吴贵妃再次怀孕,预产期就在六月底(某个渣男说他尽量赶回来),宫里更多的为此操心。再有就是几位太后到底是长辈,听说了这件事后把佛佑好一顿说教,弄得她好几天不能出房门,等冷静下来想去跟妹妹道歉的时候,却被拉上贼船的一众侍女挡驾说二公主睡下了,她从没想过一手带大的妹妹是这样的女壮士,只当她气还没消一时也就罢了。
至于潘昭容,本来就对两位公主面子情分,此时正满心抑郁着,更不会有什么发现了。
所以吕本中是千真万确走了六天都到了渑池县,刚结完婚的辛文郁才禀告道这两个宫女不对头,怎么一个毕恭毕敬,一个十只手指不沾阳春水,吕本中虽然训斥他不该多注意女眷,但也到底奇怪一见,这一下子差点魂飞天外,这那里是什么宫女啊,明明是二公主啊。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把这位千岁送回去,但是神佑出都出来了,还第一次见识了大好河山,这心已经跟野马一样脱了缰了,能听你的就怪了,不回去说什么也不回去。
这要是赵鼎张浚胡寅在此,说不得冒犯了也得把人带回去,但是问题是吕本中........他只是一个除了作诗外百无一用的名门老公子啊,面对着任性到执拗的二公主,脑海里浮现着官家时不时的轻佻,有一行字就像是在眼前飘过一样;“亲生的,真是亲生的。”
还是辛文郁把人拉到一旁,劝道:“事已至此,大使愁眉苦脸也是无用的,得想想如何办啊?”
吕本中欲哭无泪,也不顾身份差异,直接道:“我此刻心乱如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不如我们折返回洛阳,李大尹(李维)素来刚毅果决,说不得能做主?”
辛文郁大惊,忙道:“大使万万不可啊,这其中两个天大弊端。公主既然敢一路跟随我等而来,必然是极为有主意的,李大尹若是强逼,万一公主激愤之下伤到自己,如何是好?再说,贵主乃是金枝玉叶,离开宫闱的消息悄悄告诉秘阁相公们倒是无妨,若是沿途地方官知晓了,不仅有损名声,而且鱼龙混杂之下若有闪失,你我赔命都赔不起啊!”
吕本中这才情形一二,赶忙道:“是极是极,这大逆主谋尚未落网,若是针对公主,咱们万死莫赎其罪。贤弟所言大有道理,愚兄这就给秘阁去信,咱们先等在这里。”
辛文郁嘴角一抽,这贤弟叫的,我好像和你儿子同岁吧!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赶紧又道:“大使糊涂了,此地为渑池啊,交通要冲,南来北往,难免鱼龙混杂。我们一行百余人,又打的是官旗,若无缘无故停下,有心人岂不算计?还是咱们伺候着公主娘娘慢慢到陕州,李知州(李燮)这次绝对不敢再有纰漏了,那里本是晋王驻地,强军在侧至少安全。咱们在那里等着朝廷后宫来人才是正理。”
吕本中再次颔首不及,竟是完全按照辛文郁的意思来了,让辛文郁一阵无语,你一个天子近臣公相长子,遇到事情这样无用,怪不得官家不敢放你外任呢。
所以快马飞奔之下,一天之后,东京秘阁就知道了二公主离家出走了,一个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佛佑公主听说后直接闯了妹妹的画林轩,从床上拽下来战战兢兢的桃叶,一瞬间天旋地转,差点晕倒过去。缓过来后悔恨不已,非要自己去接妹妹回来,后宫也好秘阁也好,能放人就怪了,已经走了一个在丢一个,等着官家回来怎么交代?
佛佑面对着三位太后和大肚子的吴贵妃,涕泪连连,直说自己错了不该对妹妹说重话,然后恳求外臣们一定要把妹妹带回来,还让岳云去接她,并且表达自己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