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的地方还有岳飞实在太清廉,给岳云娶媳妇也拿不出太像样的仪式,为了保证夫妻双方相差距不要太大婚礼不好看,他这个老泰山还得给女婿出钱,真是没天理。
对此,他只好和近臣们自嘲,“也怪朕当年非要当个吃软饭的女婿,居然现在也被别人吃软饭了。”
近臣们无不敢答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只是吴国丈听到消息后不安,死活给没啥交情的岳家送厚礼下来,岳飞那要是能收,那他就不叫岳鹏举了。但听着吴益解释,也是半晌无语,方道:“官家何曾是小肚鸡肠的人,你们怎么就对他这样没有信心呢?”
最后也实在被他们缠怕了,就以岳云的名义收了一套行头,准备改天再给还回去。吴益和岳云也有一起出使大理、建功立业的情分在。
对于赵官家来说。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佛佑虽然和岳云两情相悦。但同样舍不得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和这个疼爱的老父亲,也或许终究有点婚前恐惧,这段时间总是粘着他,听他提及尧山大战、白马-绍兴之变,讲原学和三处报纸的作用,以及军运会的好处。
草木知春不久归,万紫千红里雨打芭蕉,赵官家的常态就是在亭子里和沉友聊天,父女两个言笑晏晏,彷佛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景色。
但是神佑就不太高兴了,因为姐姐佛佑罢工,只能带着绣娘们一起为姐姐缝制嫁妆。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南阳公主,宫里谁不知道好吧,大公主百事皆好,上可管理宫闱下可教育弟妹,文章书法点茶上妆都是一流水准,就是那女工,简单来说就是没法看,唯一能欣赏他的,大约只有驸马都尉岳云。
第135章 :豪奢大婚
公主出嫁之前,赵官家终于在赵鼎的提醒下。想起来自己当初单方面下了一个圣旨,封女儿为南阳公主。并没有正式的册文,不够庄重。
十余年来宫中未立皇后,内里大小事物,自佛佑及笄以来,多由她打理,对待弟妹更是好极了。
是以赵官家特例给她补办了一个册封礼。以都省相公赵刘汲为正使,请公主服首饰、翟衣,册使再于内东门宣布奉制授公主册印,大押班冯益奉之入内,捧册印跪授公主,公主受册印,升位受吴潘二妃及各位女官贺,然后前往景福宫拜谢父亲,去往坤宁殿拜谢生母邢皇后牌位。
阿娘,佛佑有归宿了。您的仇,爹爹也报了。
佛佑头戴五凤冠子,饰以明珠首饰花,再穿上大袖连裳的深青翟衣,系白玉双佩,神情肃穆眼眶微湿。
春风吹绿了芭蕉下来,春雨染红了樱桃。公主正式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或许是名字取得好,南阳公主真的有神佛保佑。自然灾害的余波过去了,这次灾害开始变得欣欣向荣,春风十里,稻花飘香。
赵官家一向以抠门称着,这次彷佛是下了血本,不仅准备了二十万贯铜钱作为公主的日常开销,还特赐食邑三百户为公主嫁妆。
这样的行为自然让活在世上的其他长公主、大长公主们泛酸,但经过鲁国大长公主这么一闹,谁也不敢当着出头鸟。到时御史中丞阎孝忠职责所在,指出官赵官家溺爱公主太过,以后会造成恶例。
但赵官家会听吗?明显不会。
他坚信上辈子的理论,嫁妆是什么?嫁妆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底气,我出嫁以来没花你家一分钱,你哪来的勇气跟我大声说话?
岳飞那边,可能岳母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不仅长子马上要成亲,十五岁的岳雷也被迫走入婚姻的殿堂,婚礼就设在哥哥之后的一个月。女方是当年和岳飞有托妻献子交情的沂水豪强,现在的海贸公司股东加御营右军副统制扈成之女。
怎么说呢,妯里俩的身份只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连魏国夫人李氏都道:“官人,南阳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今上嫡女,而扈家娘子虽说也好,到底身份上……你就不怕将来雷儿夫妻两个难做?”
岳飞能怎么办?当年赵官家这么说了,他还敢嫌弃公主不成?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娶妻娶贤根本不用太注重门第。这也就造成了一母同胞的兄弟俩,妻子的身份天差地别。但是他还是板着脸道,“公主乃是长媳,身份高些就高些。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建功立业,妻儿自然也跟着有底气。他们老子还是河北乡下一佃户呢!也没见岳父嫁你时嫌弃我呢。”
他不好意思说的是,就月云的工业,娶公主也配得上,但岳雷明显没有这个底气。
更不好说,他原本想和王贵或者张宪结个亲,但兄弟几个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又如何开这个口呢?
然后又叹息道:“母亲这个样子。几个小的也就罢了,霖儿的婚事,我也打算定下来。”
李氏大惊,“官人,霖儿今年才九岁啊,如何结亲?”
“你想到哪里去了?是订婚,不是要他立马就成亲,女方你也认识,正是宗知府家的娘子。和咱们霖儿正好同岁。”
这个人选一出口,律师就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什么用了。宗泽是岳飞一生的恩人,和他家接亲没有任何反对的借口,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小疙瘩,宗颍前途固然不错,但因为宗允闹出的事儿来,让人很难不对宗家的家教产生怀疑。
但涉及宗泽,就是吵架岳飞也不会丝毫让步的。她也只好转移了话题,“好吧,且听官人的,但有一点,妾只生育银瓶一个女孩儿,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她的婚事必然要我点头。”
岳飞知道妻子的顾虑,也知道这些年来他她所做的让步和牺牲。叹了口气,道,“好,这点我答应你,不光是银瓶,就是以后的霆儿,也由你做主。”
李氏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大姐儿安娘呢?她可也十九岁了,与张宪张公子的婚事又该如何?”
“安娘从小由母亲带大,感情最深,这个时候让她出嫁,母亲如何受得了?且看看吧。”岳飞无奈。
万一岳母好转一切好说,要不然只有热孝成亲了。
公主出降那日,寅时即起,宫人以张俊带回来的香料为她画出倒晕眉,将珍珠状在她两侧笑靥处,颊抹斜红,额绘鹅黄,一笔笔勾勒好了。既端庄大方,又不失一个青春女孩的靓丽本色。
同样紧张地一个晚上没睡的岳云在几个同袍陪伴下,清晨驸马李韦乘马而来,至东华门内下马,使者引他入立于内东门外,以待公主。
而佛佑此时已经头戴凤冠,穿上大红嫁衣,外罩褕翟,系上金革带和绶玉环,以展示公主的尊贵。再次去崇文殿拜谢赵官家养育之恩后,就要乘着翟车,成为另一家的新妇了。
赵官家看着面如芙蓉的少女,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一时间感觉有千言万语要叮嘱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最终只能化作了浓浓的叹息,“走吧,佛佑,你会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一旁特许来观礼的神佑忽然哭了道:“长姐,别丢下我。”
佛佑听得这一声,终于绷不住掉下眼泪来,急得一旁的宫人傅姆赶紧道,“公主可千万不要哭,这妆化了两个时辰,一哭就全部花了。”
佛佑勉强止住了眼泪。对神又远远的说,“我去了,你就是宫里最大的女儿了,要好好照顾爹爹。不要再使小性子了。”
神佑掩着帕子哭啼,不住点头。
等到公主车驾出了皇宫,东京百姓才知道一向不舍得花钱的官家这是下了何等血本,公主宫车前后用红罗销金掌扇遮簇,方扇四面,圆扇四面,引障花十枝,宫灯二十盏。自有簪花仕女提着。
公主车驾行驶在天街。仪仗队伍走在最前方,有街道司兵数十人,各执扫具和水桶,洒水防止黄沙弥漫惊扰了贵人下,其后是两列穿着锁子甲的御前班直,担抬着公主那数百箱嫁妆。
十里红妆?那真就太小看赵官家的捞钱能力了,第一抬嫁妆进了岳家。最后一抬还没来得及出内宫门呢!
当然,很多充门面的稀罕货,比如千金难买的香料。三尺高的珊瑚树。和可以听海浪的海螺,要感谢张俊、施全和泉州商人们的倾力赞助。绿宝石、波斯地毯和田玉摆件感谢西辽耶律大石兄惠赠,各种礼仪流程怎么奢华而又不显得暴发户,要感谢李经和万俟卨的合作无间。
以为这就完了,还有呢!数十名戴真珠钗插、簇罗头面的宫女跟在车后,那是赵官家挑选的陪嫁侍女,在于保障公主出嫁之后的生活质量不会有所下降。连她最喜欢的茶具都给带上了。
这一路自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勒令禁止出摊,但是大街小巷的人们依然敞开窗户看热闹,不少老人啧啧称奇,活了几十年下来,见过嫁公主的,但是道君天子虽也豪奢,但他毕竟女儿几十个呢,不可能个个都像赵官家这样下血本儿。真是几十年都没见过的浩大场景了。
其中有个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说,“那是你们活得还不够长,想当年英宗朝的公主出嫁……”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重孙子拽进了家门。那位公主的命可不怎么好,这要是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赵官家当然不是要一改自己的简朴作风了,他只是一个拙于表达的父亲,想着多年来的亏欠只能用这些东西来弥补。
他们这些人都没见过这排场,岳飞一个河北佃户出身的人只觉得麻木。而自己这边,到底已经入了枢密院,东西二府的宰相不管来不来,可都得下帖子,不然就是得罪人了。
但话又说回来,这可不仅是你岳飞娶媳儿媳妇,还是赵官家嫁女儿,谁又能不给官家面子不来吃席面呢?
还有不少御营前军的老兄弟,难道能少了?他还想趁机在酒桌上让王贵和张宪握手言和呢,毕竟一起生死过来的,难道就此形同陌路了?
当然,以他岳飞的威望,说句话他们也不敢不听,但这不是不太好吗?
但现在,光数得上的达官贵人就二三十桌,岳飞得带着岳云挨个去敬酒,这一茬倒是没顾得上。请假赶过来的岳帆还得帮着挡酒,万一这对父子俩喝高了,那可真是谁也别过了。
连李夫人也是一反常态,穿着石榴红褙子下来,红罗销金袍帔,跟着秦国夫人梁红玉一起,和高层女卷们请教当婆婆的种种禁忌和窍门。
总之,岳飞家娶趟媳妇儿,感觉自己家底被掏空,真是多亏了赵官家的补贴呀。
只能庆幸吴扶被派去齐鲁大地继续监督寺院青苗贷去了,免了一场尴尬。
值得高兴的是,或许真是看到孙子成亲高兴。岳母的病当天晚上真的有了起色,第二日新妇敬茶,她居然能被扶着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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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番外之还我河山
到底是夫妻多年,虽然聚少离多,李氏夫人还是最早发现了岳飞的不对劲。就是那双眼睛透出的神采,是绝望和无奈,以及决绝。
可你今天是见儿媳妇,这样的表情合适吗?
于是李氏误会了,委婉道:“官人,今日公主过门了,云儿也是大人了,夫君人前人后,还是给他留些面子吧。”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岳云两次大出风头,把中年一代的老将立功机会几乎全部抢走,谁心里对他多少没点怨气?
鉴于新娘是公主,闹洞房是他们万万不敢的,只好玩命给他灌酒。岳翻虽然是个好叔叔,但毕竟是个文官,怎么拦也拦不住。岳飞虽也有心阻拦,但是韩世忠和丽琼把他给架住了,一帮人一门心思的就要把岳云给灌醉。
这样的结果就是,到了半场,岳云已经要开始打醉拳了,为了不继续出丑,同时避免吓着南阳公主,岳飞只好一个噼手把儿子打晕,抬回洞房去了。
既然如此,大家也就算了,都是同僚,难道还真闹翻了不成?
既然如此下来,一众帅辰也就真的坐下来和岳飞聊起天来,感叹这十几年来的不易,感叹光阴的流逝。岳飞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跟着他们一起感叹起来,是啊。是多么的不容易,最后跃上中天,大家也就都散了,岳飞回房很快休息。临睡前还照例把岳云数落一顿,以李氏的经验判断,岳云明天说不得又要遭殃。
殊不知天运流转,眼前之人真的是岳飞,却又不是那个岳飞了。
不错,这个岳飞,正是原本历史上冤死风波亭的那位千古英雄。魂魄离体之后,消沉。
一死而已,他有何恨?恨的是中原千万百姓,大好河山再也无法收复,恨的是张宪、岳云陪着他一起冤死狱中。
过了也不知多久,忽然就看到了活生生的妻子,彷佛还是三十不到的样子,一时间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只是本能的叫了一句,“孝娥。”
李氏微微一怔,夫君有好久没有叫过她的乳名了,赶忙问:“官人,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还是不舒服?”岳飞这酒量呀,一言难尽,关键是喝了酒之后还自己难受。
身为掌握几十万兵马的元帅,岳飞自少年成名以来,机警无比,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哪怕对于至亲的妻子,他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澹澹说,“是啊是啊,此刻还是头疼,你先去前厅见过云儿与新妇吧。与我唤个人来。”
李氏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平常的富人,虽然有些胆略,但怎么跟岳飞这种千古名将的战略思维相比?当即不疑有他,说道,“那好,我命雷儿来服侍你。二弟和弟妹还要去请阿姑去前厅。”
二弟,岳翻?他还活着,岳飞的内心波涛汹涌。暗地里掐了一把自己,真是疼啊!难道不是做梦?岳飞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杨再兴呢?”
李氏不明所以,“张宪兄弟今日没有带他来,来的是郭进统制,杨统统制应该在莫州留守啊。”
“好好,你快去把雷儿换来,先去打扮一番吧。”
相比于李氏,岳雷在他老子面前就是一个小呆瓜,问啥说啥,生怕挨揍,因为自从哥哥闯出了好大的名头,他就成了父亲的严格管教对象呢。
但听到最后,心里也是很想问:父亲大人今日脑子有疾否?今年是哪一年,都记不清了,西夏是你带兵灭掉的都忘了?还说什么牛皋,那不是李晋王的部下吗?
但是他不敢。
等会儿见了公主,可别出丑的不是大哥,而是父亲。
磨蹭了近半个时辰,岳飞终于找了一件竹枣红色直裰穿上,带着岳云来了前厅。
岳母这个时候已经拉着一身杏红色襦裙紫金披帔公主说了半天的话,好不容易想起来,大儿子迟迟没有露面,果然,岳飞一见面就被老母数落了一通,意思是不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啊。
说完,岳母还十分宝贝的拿出了一只反着黑色的银色镯子,说是岳家的传家宝,和李娃的是一对。其实岳家这种佃户出身,就算祖上阔过,又是被兼并土地,又是遭遇战祸的,留下的东西能值几个钱?但佛佑还是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这是老人家的认可。
岳母又开始埋怨岳飞。既然知道把儿子拦住,怎么也不给自己来一下子?而岳云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岳飞只看着面前。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格外兴奋的母亲。两只眼睛都有些湿润,再看看一院子的亲人。只觉得这就算是一场梦,也永远不要醒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