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抱空山【完结】
时间:2023-11-16 23:10:07

  “叨扰姑母了。”
  落三娘子轻轻打了个哈欠,带人下了画舫,正要上车,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同桥上守夜的东卫军争论。
  她身边侍女跟着瞧了一眼,倒是眼神明亮:“那不是宝华公主同裴家的六姑娘吗?”
  落三娘眯起眼,定睛一看,叫那东卫将二人叫过来:“已快子时了,你们二人不回去,在此地做什么?”
  裴江月认出人忙见礼:“长公主万福。”
  落三娘摆手:“在外头不必拘理,叫我落三娘便是了。”
  陆柃瞧见是她眼神微亮:“姑母,您在此地就太好了。您可曾在画舫上瞧见我皇兄和礼部员外郎府上的大姑娘?先前金吾卫同东卫军都去了画舫抓了一干人,我恐出了事正着急着,谁知东卫拦地倒是紧。”
  “他们恪守职责本没什么错。”落三娘笑道,“况且,便是你皇兄不叫不相干之人进去的,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她话说完,见她脸上仍是担忧,宽慰道,“放心吧,你皇兄心眼多着呢,能有什么事情?无非是逮着了几个不嫌油缸深的小老鼠罢了。是真的无事。”
  得了肯定答复,陆柃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吩咐自己的人去回复李家。
  “时候已不早了宫门已关。”落三娘见她忙完先,轻笑一声,“你皇兄今夜未必回东宫,你若没地方去,便去姑母府上住着。”
  陆柃一愣,忙摇头,她哪里敢去她那儿住着。
  她姑母早年和离,多年没有二嫁。长公主府里头倒是养了一众的面首、外宠。她也并非对她姑姑有何偏见,只是男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她那府邸里素日里很有一副鸡飞狗跳的样。
  陆柃如何敢去?
  闻言神色一滞,呵呵强笑几声:“多谢姑母好意。只是……”她揽住一旁裴江月的肩,“侄女已答应了江月今夜去裴府做客。”
  落三娘一脸可惜,倒也未见强求,分道而去。
  裴江月同陆柃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行到一半,裴江月想起今日之事一头雾水,不由问一旁的陆柃。
  “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青姐姐同太子殿下如何同游?为何你看见他们拉着我便跑,倒比老鼠见了猫跑得还快些?”
  陆柃支吾两声。
  裴江月见她不说话,轻轻蹙眉,又道:“而且,直到今日青姐姐都不知你身份,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青姐姐待人向来和气,又不是势利之人。你这般做事,是不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柃如何不知。可这件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眼见裴江月恼了,她忙道:“你别生气。待下次见了青姐姐,我定然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裴江月哼了一声,掀开车帘看远处的画舫:“我有什么可恼的,要恼也是青姐姐。若是青姐姐以后因这个恼了,我可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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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舫三层,陆珵进屋。
  小医女端药进来,恰瞧见太子殿下坐于榻边墩前,神色很有几分阴沉。
  她心中不由一跳,脚步放缓,脸上浮现出几分踌躇的神色。太子殿下嘱咐她上前,已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上接了药来。
  小医女一惊。太子殿下竟像她们一般亲自给人喂药?那小医女垂首低身。心中一时难以置信,一时用眼斜瞥一眼。便瞧见太子殿下将人轻扶倚在他身上,执了勺子喂食。
  他动作小心翼翼,神色也极其认真。
  一瞬间,小医女觉着她手里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传国玉玺之流的精致玉件儿。
  好半晌,陆珵喂过药将空碗递给她,问道:“今夜可有什么注意之事?”
  医女听太子殿下的意思,不仅要喂药,甚至还要亲自陪护?
  一时大感意外。只是这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她忙低下头。
  “姑娘刚用过药,又施了针,晚上睡不大安稳,最好看护着,别叫姑娘乱动,最好仰躺便是了。”
  小医女说过便退下。
  陆珵灭掉床头一盏灯,坐到榻旁藤椅上,另点了一盏不怎么亮的书灯,取了一本书随意翻动。
  未看两页,一旁的李青溦便要翻身。陆珵抬手轻扶一把。
  许她睡姿并不见得好,也可能是不舒服,才安分一会儿又蹭掉了枕。
  陆珵起身,半搂着她将她放正在枕上,
  他的手抚过她一头顺滑的青丝。
  半盏书灯昏昏,他的侧眼看她。
  她闭眼躺在墨绿的锦被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散了潮红,鸦青的睫在颊上投下两道阴影,衬的一张脸瓷白如月。
  一缕乌发轻轻沾在她脸侧。陆珵轻手将那缕发丝归置好,小指却轻轻碰着了她的唇瓣。
  她的唇有几分发白,也不似先前那般红润。陆珵一时想起那颗挂在她唇上的雨水,喉结轻动,想碰一碰她的念头自心头又起。
  明知此事不合规矩,他却仿佛受了蛊惑般,低下身轻轻碰了下她的唇。
  是意料之中的软甜。
  四周寂静,画舫早就清了人,外头小雨渐歇,能听见澹澹水声。
  突“吱”一声巨响,有腾空之音。
  烟火亘星河,千门如昼。
  原是子时正到了,外头放了烟火。屋中一时大亮,陆珵正要起身,突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陆珵移开视线:“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李青溦轻揉眼睛,还有有几分懵。见着陆珵起身,突后知后觉:他方才,好似……
  她耳廓泛红,一时心鼓如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闭上眼睛装作没有醒来,又翻身侧着身。
  她刚刚躺好便被陆珵给扶回来;她又侧身,又被扶回来。重复往返,他倒是不厌其烦。可她也不是泥人,捏来摆去谁还没几分脾气呢!
  李青溦轻轻蹙眉,一时恼怒,一时又心乱如麻。
  她抬眼看他,本是罪魁祸首的他脸上却十分从容。
  她不由气结:“你做什么呀?”
  “郎中道你最好仰躺。”
  原是如此,可即便这样,倒是同她说一声啊。李青溦一时无奈,不想同他说话。
  外头烟火仍放着,二人一时无言。
  陆珵捡着昨夜之事说作乱之人被金吾军带走,过几日便有处置。
  李青溦此刻根本不想听这些,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她先前中了药也未曾失忆,一时间想起了她轻薄陆珵的事…一时又想起刚才的事情…心里头乱乱的,她已有打算失眠一晚睁眼到天亮,未想未过多久,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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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李青溦醒来,起身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着了一件冷蓝色的锦裙,褙子倒是未见,一时微微蹙眉。
  四下无人,她行过屏风,便瞧见陆珵站在平案前,正用水沉香斗盆熨她那身绯色褙子。
  正是清晨,屋中阳光淡荡洒满了明亮又纤细的光线。
  他黑玉似的发染上一层冷蓝,将她衣上每一道褶儿都被熨的平平整整。倒是认真,连她出来也未看见,李青溦的心一时麻麻酥酥,似也被熨过一番,连昨夜之事也不气了。
  她坐到妆镜前的绣墩上看他。
  陆珵听见动静:“褙子是昨夜画舫侍女换的,有几分皱便熨了。”
  他原本是想趁她睡着顺便熨了,谁知她醒来的倒是挺早的。
  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神情倒是坦荡。
  李青溦未在意这个,托腮打量他:“你的衣裳怎不熨呢?”
  陆珵回身看她,神色很认真:“我是男子,衣痕凌乱些,未必会有人闲话,而你不同,自然何时都需体面一些。”
  李青溦知他说的有道理,一时只是抿唇,心里却仍有几分开心。
  未久,有侍女端来热水放在妆台上叫她休整。她稍收拾,听见底下传来叫卖声,推开窗户。
  桥底人声沸腾,各种货郎来往络绎不绝,刚才的声便是摆摊卖早点的。
  李青溦听了一耳朵,卖的有蒸糕、笼饼、面团子、馄饨,还有粘豆包。
  她轻笑一声,回头看陆珵:“你既帮我,今日我请你吃东西如何?”
  未等陆珵多言,她朝底下的摊子道:“摊主,要两碗鸡肉香菇的馄饨。”
  摊主抬头应了一声,低头嘱咐一旁打下手的中年女子。
  未久那中年女子亲自端上来,笑言:“此碗碟儿乃是小店特供,郎君和娘子用过,小本生意。望娘子待会儿走的时候差人送到小的摊上。”
  见李青溦应了,那中年女子笑着下楼。
  李青溦掀开碗盖热气蒸腾,一时未查倒被喷薄的气烫了一下。
  她哎呀了一声,轻轻甩了两下手。
  一旁陆珵将帕子沾了凉水给她。见她没事,才又用热水涮了筷子和碟子递给她。
  香菇是煸炒后的,带着些嚼劲,鸡肉和里头的蔬菜相间,味道十分鲜美香浓。
  李青溦好久未用过街上的馄饨了,也好久未有人同她坐在一起吃馄饨。
  许是如此,她食指大动。
  待用过,陆珵要送她回去。二人一起下了画舫。
  外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陆珵将洗净的碗还了卖馄饨摊前。老板娘笑吟吟地接了过来。又同摊主忙乱。
  已是夏日,有几分热。她用袖子给那摊主擦汗。
  那摊主直往后躲,笑言:“好好的衣衫,我一头的油星,你倒也不嫌。”
  那中年女子笑言:“有什么好嫌的,再好的衣衫也是穿给你看的。若是你觉着脏了,整好再给我买一件新的,行不行?”
  “你啊你。”那摊主无奈笑了几声。
  本是很平常的一幕,李青溦却不知怎的突然出了一下神,她突远远地看了陆珵一眼。
  他越过人群正朝她走过来,身姿挺拔不紧不慢,早起的阳光给他俊秀的脸打上一层淡光。
  一瞬间,李青溦突有一种异样的念头,她不由自主地弯唇喊他。
  “陆星榆。”
  他听见了,看向她便要过来。
  下一瞬,几人突过去拦了他路,低声同她说了什么。
  他神色微凝,半晌听过才又朝她过来,:“待会儿我有事要去处理,不能送你回府上了。”
  李青溦有几分没来由的失望,自己也不知失望个什么劲。倒觉着自己有几分矫情,不由摇摇头:“无妨,你去忙吧。”
  陆珵思忖片刻,突从腰间摘下一枚骨哨递给她。
  “你若是有什么危险,吹响这个。我会来救你。”
  李青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若没有什么,只是想你,吹响这个,你会来吗?”
  陆珵看她,半晌轻笑着点了点头。
  李青溦唇角也弯起来,很郑重地将骨哨收进自己荷包。
  “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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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车轿早就在拴马柱前等着了。远远地绮晴见了她家姑娘,笑着将人迎进轿里。
  马车一时路过玉湖,一时过了御街。
  清霜叽叽喳喳地打听画舫:“夜间的画舫上能瞧见什么呀?”
  “能看见碧河千顷,火树银花。还有…”李青溦轻轻弯了下唇角,“还有星榆,漫天星子。”
  清霜满面羡慕,绮晴倒是蹙眉道:“昨夜不是雨天吗?哪里会有星星?”
  几人坐得倒是近,绮晴又闻见她家姑娘身上味道,轻轻蹙眉,“还有姑娘身上这衣服,如何会有一股子水沉香得味道?不是说水沉香老气从不用吗?”
  李青溦没有听见,只是红唇轻扬,一时是笑,一时又是满面怅然地摸着自己腕上的香珠。
  清霜瘆得慌。几人出了轿里,同卞嬷嬷坐在车前隔板,三人交头接耳:“姑娘这是怎么了?回来就奇奇怪怪的呢,该不会是她日日戴着的那香珠有毒?好好一姑娘,被熏傻了?不能吧?”
  绮晴戳她额头,白她一眼:“你才傻了呢!你听听自己说得什么,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
  清霜撇了唇:“那姑娘是怎么了嘛?”
  绮晴一时未语,卞嬷嬷到底是见多识广,轻轻挑眉:“依我看啊,姑娘啊,是动了凡心咯。”
  倒也像,绮晴和清霜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陆珵目送李家轿子行远, 才同身边亲卫折回东宫。
  亲卫所言是信王陆琼去了吏部大牢,要提那蔚县县丞周营。
  景三有几分奇怪:“先前也未见信王如何,今天不知怎的。着急忙慌便去了, 还好那大牢有卫军在, 未得殿下吩咐, 不会叫他们进去, 倒未出什么岔子。”
  “是为了吏部侍郎昨夜之事。”陆珵轻道,“耳报神倒是灵敏。只是他这样火烧火燎,倒是真坐实了:南郊之事并不非面上那般简单,他们所遮掩的另有其它。”
  景三又道:“信王现在仍在吏部里头, 想是见不到人会一直等。”
  “便叫他等着, 进不去便有走的时候。”陆珵想到这里, 又言, “另将王侍郎和那王三郎单独收押,待信王走了报孤, 将人带去周营所在宗正寺。”
  “看好他们。”
  景三应了一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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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至端午节。
  京中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挂艾枝, 悬菖蒲。整个京城一时间都辣辣的。
  皇城也如此。大热的天,朝堂之上大小官员都肃然在堂。尤其是户部工部两部官员,具眼观鼻,鼻观心,手心里皆捏着一把汗。
  先前南郊职田之事, 庆帝将一切都交给陆珵处理。
  今日此事拿到朝堂众议。
  陆珵先言:“南郊职田之事,不少属官倚势增租,除了定额租, 还有脚钱, 前不久另有新名目为桑课疲人患苦鱼肉百姓, 此事递给圣上的述职表上具有所言, 不知诸位以为何?”
  户部尚书柳文道:“那依太子所言,该如何?”
  职田除却工部,同户部自然也息息相关。柳文素日里同信王交好,在职田中捞油水也未见少。听太子殿下说起此事,自是带头问询。
  陆珵看他一眼,一双清透的眼睛泛着冰光:“孤主废去职田。”
  一句话掷地有声,朝堂一时炸开锅,众人嚷嚷沸沸。
  工部尚书林忠从位中出来:“自职田创立至今,确有诸多弊端,老臣也主废除职田。”
  柳文瞧了瞧首位左丞刘大人,刘大人乃是信王外祖,素日里正与他们交好,而此刻刘大人垂眸正立,握着芴板。颇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样,他微微蹙眉,以目示意一旁交好之人。
  他们不敢同太子殿下大声争辩,如何不敢同鹤发苍颜的林忠分辩。
  御史大夫陈影站出道:“职田制允许下户佃租,还可免除徭税,从此等上看利处颇多,臣以为不可废除。”
  观文殿大学士也出来道:“臣也觉着职田不可废,毕竟是祖宗之法,诚有弊端,实应补缉,不可尽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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