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日他今日他说了那样的话。再瞧他衣冠楚楚,很有几分之芝兰玉树的样,一时又觉着人似乎救一救还能用。
到底还是吩咐林嬷嬷将他送出门外便算了。
陆珵只是有几分忧心李青溦脚上的伤。只是听了李青溦同身边婆子言语他去留,他也不愿多添麻烦。只是应了一声叨扰,又瞧了李青溦一眼,便同林嬷嬷出去了。
——
待林嬷嬷回来之后,绮晴已给李青溦擦了药。
先前屋中有外男,林嬷嬷自不能去叫郎中来自造话资,待人走了,李青溦又懒得折腾,直叫他们端来水,洗脸净手躺下了。
林嬷嬷瞧她脚伤未多严重却也不敢懈怠。
和绮晴宿在外厅的榻上守夜了,只等着到了天亮叫郎中来仔细给她瞧瞧。
正过子时,林嬷嬷经了今夜的事,有几分睡不着,便打听起了那陆郎君。绮晴便说了几声二人相识之事,说起西郊,又说到那陆郎君工部任职,在南郊和她家姑娘如何云云,一时只听得林嬷嬷云里雾里、满面茫然。
只听明白一点:她家姑娘许是同那登徒子关系匪浅。
她想不分明并州那么多青年才俊,她家姑娘如何看上一个登徒子?
方迷迷瞪瞪地又熬了一个时辰想东想西,才吹灭了灯胡乱睡了一夜。
——
北苑却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小周氏本是忙了一日,虽是上火怄气,到底是多有困乏。
强撑着伺候应酬回来的李栖筠睡下,刚眯着一会儿,外头突传来激烈的拍门声。
刘嬷嬷急慌慌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郎君、夫人,大事不好了!”
小周氏这几日心火旺盛,本就觉浅睡不好,大半夜的被惊醒一时头痛欲裂,心也咚咚地直跳。
一时黑着脸,披着衣服出了门:“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非要这个时辰叫醒人?”
刘嬷嬷脸上神色慌张:“夫人,大事不好了!刚小少爷屋头的丫鬟过来,说是小少爷晚间发了热,高热不退。已叫了郎中诊治,只是人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了。”
小周氏一听这话,忙趿拉着鞋进正屋喊李栖筠。
李栖筠今夜回来是有应酬,是灌了几两黄汤。如今正直挺挺地挺着尸,任是小周氏或叫或掐都叫不起来。
正房动静大的连东房的李毓秀都惊动,李栖筠却兀自睡死了似的。
小周氏无法,只得带着李毓秀去了南房。
一盏盏灯渐次亮起来。南房侧厅跪了一地的丫鬟 。
小周氏进了正屋,便瞧见李曦一动不动地躺在被中。
他闭着眼睛,一张小脸满是冷汗、酡红酡红的。小周氏吓了一跳,忙叫了他几声。
李曦苍白的唇开合几下嗫嚅几声,却未睁开眼睛。
小周氏一阵发慌。
府中的郎中此刻正坐在墩子前把脉,见她来了忙让出地方来:“夫人,小少爷手脚不温,额冒冷汗、昏睡不醒,当是因暑热中暍了。”
一旁李毓秀忙问道:“那该如何治?”
郎中手抄方子,叫人熬了些姜桂、附子之类补阳气又解暑的药材。急急地炖了药给喂下,我。
只是李曦昏着,刚灌了药又一口一口地吐了出来,李毓秀掐着手中的帕子给他接着,瞧他吐出来,又灌了好些,人不吐了,只是又过了很久人还未醒,冷汗也还是一行一行的出。
小周氏急躁:“既是中暍,应当不是什么大病,如何还不醒?”
郎中心想:中暍昏厥一时也是有的,许是明日便醒了也未可知。只是这李曦才五六岁,不胜怯弱的样子。古往今来中暍病死的人也不在少数,郎中生怕他熬不过去,一时倒也未敢打保票,只支支吾吾了几声。
小周氏听他这样支支吾吾的,更是心急如焚,哭啼抹泪的在地上乱转。
李毓秀也急惶地不行,她这几日也病着。此刻强撑着又是头晕目眩,又是四肢发软,一时安抚了小周氏几声。
摸着李曦手脚冰凉,正团着替他温了温,刚好碰着他手中一硬硬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她拿出来瞧一眼,好奇道:“娘亲,这是什么?”
小周氏低眼一看。正看见这东西是午间时,李青溦送给李曦的那个小叶紫檀带碧玺珠的念珠。
小周氏哼了一声:“是南苑那个小蹄子今日给曦儿的,也不知是什么。”
李毓秀突眉头一皱:“她如何会给曦儿东西?是不是做法来魇曦儿,今日曦儿未醒来难不成与她有关?”
小周氏蹙眉,一时未多想。
夜深人静了,李毓秀躺在一旁榻上睡着,小周氏坐在床头陪护良久。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李曦轻轻一动,睁开了眼:“娘亲,曦儿好难受。”
小周氏见他醒了,一时喜地淌泪,叫了那郎中来瞧,那郎中说了无妨才放下心来。
李曦身子不适,只片刻又睡着了。
小周氏瞧着他那惨白的小脸,突一计上心头,叫来那郎中,又叫人请了外头一扶乩灵童进门,几人窃窃渣渣地商议一番。
作者有话说:
62—63章也是宅斗剧情章,大家慎买!
第62章
翌日, 李栖筠刚睁开眼,便瞧见小周氏同李毓秀一左一右地站在两边,跟两座门神似的。
两个人也未梳妆打扮, 素着两张脸写, 四只眼睛具肿得像核桃一般的。
李栖筠正有几分疑惑。小周氏突长长地抽泣一声, 扑倒在他裤腿前恸哭出声:“郎君, 您可一定要替曦儿、替妾身做主啊!”
李栖筠吓了一跳,赤脚下地将她搀起来,又试了试她脸上的泪:“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哭起来了?”
李毓秀抽泣一声,捂着帕子呜咽:“曦儿…曦儿不行了, 爹爹快去瞧瞧吧。”
李家这么多年子孙不昌, 李栖筠便是单传, 到了李曦这一代, 更是只有他一根独苗心肝。
此刻李栖筠听见李曦有事,如何不忙乱?披了衣裳一面往外走一面责备小周氏:“如何不早些叫我?”
小周氏跟在后头一边擦泪一边白他一眼。
进了南房, 李栖筠一眼见李曦躺在榻上不省人事, 一张小脸也是惨白惨白的,忙问一旁的郎中,“曦儿这是如何了?”
郎中嗫嚅几声:“是暑湿引发的中暍,已用过药了。”
李栖筠听见只是中暑,不是什么大病, 松了一口气:“中暍本就恶寒发热、头晕乏力,晕厥也是有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且等一等就是了……”
小周氏在一旁跺脚:“可曦儿昏迷已一夜了, 若只是普通的中暍, 如何会现在都未醒来!郎君还是瞧瞧这个是什么再说话吧!”
她将手里头那串小叶紫檀念珠手串儿递给李栖筠。
李栖筠瞧了一眼未瞧出什么上下来, 一时神色多有疑惑。
小周氏道:“这是大姑娘昨日递给曦儿的念珠,曦儿自拿着便不错眼也不离身,到了晚上便发了这样的病。”
小周氏抽泣几声,“郎君也知道,大姑娘是并州来的。并州这种蛮荒之地,自然多的是千奇百怪的邪门法子。
指不定是大姑娘做法,借物叫邪祟撞客妨了曦儿也是说不准的。”
京中多信佛、信教,对这种巫术蛊之事也是多有避讳,甚至还有明文法令。
李栖筠虽素日里也是念佛捐功,但到底还有几分判断,听了小周氏的话半信半疑。
“你这说得也无凭无证,怎就说溦溦妨了曦儿?莫不是你偏见使然?”
小周氏瞧他不信,又道:“这小叶紫檀木做的东西本就邪祟。昨日大姑娘给了曦儿这念珠,曦儿回来便不成了。若不是她妨的,有鬼不成?”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李曦突闭眼抽动几下,一时唇角颤动,乱嚷乱叫了一通。
小周氏忙又搂住李曦:“曦儿都这样了,郎君还不信,不如请了道姑占乩一番便是了。能有假的不成?”
到底是一家子,请了占乩的,岂不伤了和气?更何况李青溦瞧着也不是那般邪气之人。
再言,当朝对这巫蛊之事有明令禁止,若此事真是李青溦所为,保不齐要下到族狱里头。
李栖筠一时面有为难。
小周氏见他还在犹豫,心里好大一个白眼,面上又一时泪天泪地:“妾本就是个命苦人,命卑福浅,承蒙郎君不嫌弃才多沾几分福泽为郎君生儿育女。只是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妾好,用这种阴私法子暗中谋害羞,曦儿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妾也不活了!”
她话说到这里便要触柱。
李栖筠忙拦在她身前,一时叫她狠狠撞在胃上,只觉着隔夜酒也要吐出来。
李毓秀见了这一幕也是哭啼摸泪:“若爹爹不给娘亲和弟弟一个说法,女儿也不想活了。”
屋里的人寻死觅活,天翻地覆乱成了一堆。
李栖筠头都大了几分,想好好捋捋此事的想法登时歇了。无奈抚额:“行了行了,都成什么样子。若此事真是溦溦所做,我定给你们一个说法行了吧?”
他说完这话,一面叫人去南苑寻了李青溦,又请了道婆来做法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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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
李青溦心里惦着陆珵说的信的事,翌日醒了便问了几个侍女。
清霜只说是她接了那信,只是过了许久,她也未想起那信放到哪里去了,在屋里翻箱倒柜地寻了一通也未寻见,一时神色有几分自责。
李青溦想着也不重要,以后问问陆珵便知写了什么了,只安慰清霜几句也未再多说什么。洗漱过又用了早膳,做别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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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嬷嬷起来便指了人去找郎中,忙完乱七八糟的进了屋子,便瞧见李青溦正坐在妆台前捣鼓什么。
林嬷嬷走前几步。见她面前放着香道瓶和香勺。一旁又备着甘松香、上色沉香、白檀香等十数种香。
便见她用戥子量了香料,又将放在白玉盘子里的红蓝花种和紫茉莉花种都放进臼子里捣碎。
林嬷嬷将她的腿扶到一旁的隐几上。
摇摇头:“姑娘腿不好不歇着等郎中,摆弄这些做什么?这是要做口脂?姑娘也真得闲,喜欢什么买便是了。”
李青溦轻咳一声:“是脚伤着也不是手伤着,左不来那郎中也未来,随便摆弄摆弄便是了。再说买的那些个口脂,颜色也薄涂着也不见鲜亮,倒不如我做的呢。”
林嬷嬷知她心灵手巧,笑着唠叨几句。
一时瞧见她面前放着一个掀开的黄花梨木的口脂盒,多看几眼。
“咿,这个口脂盒昨晚姑娘不是扔到一边了吗?我瞧里头东西都化了扔进渣斗里头,只当姑娘不要了呢。怎又捡了回来?”
李青溦一时脸有薄红,应了一声,将口脂盒子收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府中郎中还未来吗?”
林嬷嬷听了她这话倒是嗐了一声。
“早早地老奴便叫人去叫府中郎中,只是他有事被北苑给叫去了。北苑多爱搞幺蛾子,蝇营狗苟地不知做什么呢。为这等小事,我自也不愿多掰扯,便叫人去府外请了郎中,许是也快到了。”
李青溦点点头。
不多时外头传来叫门声,林嬷嬷只当郎中来了,请进门才瞧见是李栖筠身边一个小厮。
“家主叫大姑娘去北苑一趟。”小厮探头探脑,话说得却是没头没尾。
林嬷嬷问他几声缘故,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什么,倒搞得林嬷嬷几分无语。
“我家姑娘昨夜崴了脚,许是去不了。你既说不出是什么事,那必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必折腾我们姑娘,回去回话便是了。”
那小厮只说是有正事,并不走。场面正僵持不下,北苑又来几人来请。
李青溦本也觉着北苑没什么正事。
只是瞧着这样一次两次的请她,一时又有几分好奇,叫住林嬷嬷,又取了一辆轮椅跟着去了北苑。
只是才才进了北苑的大门,李青溦便轻轻蹙紧了眉。
院中香雾缭绕,正中正设了一个法坛,中间一穿黄道服的道姑,又是扎纸人,又是烧烛舞剑的。
见李青溦一行人过来,那道姑嘴中又念念有词,更卖力地舞动手中一桃木剑。
林嬷嬷见她毛手毛脚下,生怕她扎着李青溦,忙推着李青溦的车远远避开,哼地一声:“谁知她们北苑搞什么鬼,这般烟烧火燎的,不知道的以为家里死了人呢。”
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窃笑几声。
南苑之人将她们几个带进了南房。
南房正厅气氛比外头还要异常,小周氏同李毓秀坐在一旁捏着帕子掉眼泪。
李栖筠则沉着脸坐在首座上,听见动静他看过去,见李青溦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
他视线顿住片刻,唇开合几下,嗫嚅几声,到底未说什么。
李青溦掩下几分疑惑,福身见礼,问道:“爹爹叫女儿来,是为了何事?”
李栖筠沉脸问她:“曦儿的事,可同你有关?”
李青溦叫他问得有几分茫然:“什么?他怎么了?”
小周氏突“啪”地一声,将手里头的东西扔在地上。
李青溦定睛一看,瞧见那正是昨天她送给李曦的念珠。那珠子是小叶紫檀做的倒未见损坏,只是那底下坠着的碧玺珠摔碎了。
李青溦眉睫压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斜睥她一眼:“周夫人这是做什么?”
先前李青溦年岁尚小,小周氏还未发现。待今日一看她才发现,她与县主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生就是讨债来的命!
小周氏眯着眼,忒了一声,“曦儿叫你这念珠闹地撞了邪祟,如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你倒是揣着明白装了好一手糊涂!”
李青溦闻言清冷的脸上无动于衷,只是眉眼微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好好地,如何会撞了邪祟,该不是有人心中有鬼吧?”
小周氏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仿若被她给看穿,正有几分恼羞成怒,猛然走前几步便要掴李青溦。
只是她刚扑过来,林嬷嬷便一把将她的手给捏住。
林嬷嬷平日里抡过多少锅铲,如何能叫一个小周氏拿捏。
只将她的手牢牢攥住,哼笑道:“到底是小门小姓商户家里养出来的,一点子规矩也不懂,有事说事便是了,哪有做嫡姑娘的只是说一句话,做姨娘的上来打脸。成什么体统,真是白白辱没门楣!”
她这话说得难听。
小周氏生平最厌别人叫她姨娘,一时气的喉头一甜,难以抑制脸上的神情。
她看出同南苑的人碰不得,又捂着帕子冲着李栖筠哭:“郎君,妾生来命苦,不敢求大姑娘将妾放在眼里。可曦儿叫她这念珠闹地邪祟撞身,如今生死未卜,她竟还这般颐指气使的,万望郎君能替我做主!”
李栖筠早将她刚才的跳脚行为看在眼中,一时沉着脸瞥她一眼。
“行了,你先别说话了,成什么体统,叫我问几句便是了!”他转头又问李青溦,“曦儿昨日中暍久未醒,据说他昨日也就与你有来往,你可当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