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凰特意找了个无人角落，倚着殿中景观之用青铜鼎器休息，却突然觉得背后发凉，他一抬头便见凌清清在瞪他。
苏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手忙脚乱将方才不小心拽下的吐水龙头按了回去，心中不由感叹：凌清清这眼真尖啊。
至于宋惯生上辈子的结局，凌清清倒是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时，那个张扬少年已迅速成长为收敛锋芒的沉稳青年。
宋惯生的话极为刻薄，但无一人为她辩解，实在是因为桑时若的人品差到了极致。
冰渊位于大陆西北，魔族与人族边境之地，寸草不生，而且极为凶险，无人敢踏足此地。传闻那是魔界界门所在，生活着不少上古凶兽，就算是一派掌门也不敢贸然前去。
救，肯定要救。
可又要谁去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吱声。
“我去。”
熟悉的声音在大殿空中盘旋，蹲在一旁的苏霖登时挺直了背，满脸错愕地朝凌清清看去。
小凤凰以为，救人肯定是要救的，毕竟那颗珠子还在她手中，若是落在那群魔族手中，将罗睺放出来，三界铁定又会开战。但这些事哪能是她一个小姑娘去承担的，怎么说也应当等明日几位长老回来后再做决断。
周围的人脸上神情复杂，可谁也没有阻止她。
除了——
苏霖。
凌清清正要转身，突然一只手横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缓缓抬头。
“凌清清，你疯了？”苏霖的脸上是少有的认真，还有丝丝怒气。
“那里有多凶险你又不是不知，你的修为在那些上古凶兽面前根本还不够塞牙缝，你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
凌清清怔愣片刻，抬头望他，只见苏霖眉心蹙紧，满脸的担忧并不假。
见她没反应，小凤凰继续劝道：“那颗珠子一时半会裂不了，就算要救人那也等明日其他长老回来再打算。”
凌清清回绝“不行，来不及了。”
极寒之地，就算有幸没能遇上上古凶兽，但那天气也绝不会让人好受，只要桑时若在那多待半刻，就多一分危险。
况且那时的尖叫声显然是为了故意支开她。
凌清清垂眸，推开拦住他的手臂，径自走出大殿：“冰渊我一定会去的。”
小凤凰瞧自己的话凌清清根本没在听，气得跟在后面拄着木棍追着喊：“你前几次明明知道她在故意给你下绊子，为什么还要去救她？”
苏霖知道以她的脾气绝对不单单只是因为桑时若的身份，或是因为那颗珠子。
凌清清是真的想要救她的命。
为什么要去救她？凌清清顿足，抬眼望向天际散落余晖。
“大概为了还人情吧。”
苏霖差点被门槛绊倒，一脸不敢相信，桑时若兢兢业业给她下了那么多绊子，凌清清的脑子怕不是被凶兽打傻了？
其实凌清清对桑时若的感情很复杂，上辈子在云行宗修学时两人针锋相对，谁也没给谁过好脸色，虽然事端全是桑时若挑起的。但后来当她被迫叛出仙门，被世人指认为魔时，只有桑时若信她不可能入魔。
桑时若在仙门围剿时放走过她两次，并将师父的遗物交还给了她。
后来等到惊隐庄遭受重创迅速没落，桑时若如愿以偿解除婚约后，却因家族利益被送给了已成为玄华仙尊的苏霖。
那时的苏霖因桑家在修真的地位很快答应了这门婚事，并迅速成婚。可没等多久，桑家惨遭变故，一夜没魔族踏平，千年世家就此倾覆，而桑时若“郁郁寡欢”很快病逝了。
玄华仙尊痛失爱妻，桑家传剑再无后继之人，他顺理成章地继承桑家传剑，又在祭灵台上用一场哭戏骗了所有人。世人口口相传，皆道玄华仙尊情痴，怜他丧妻之悲，而他在修真的名声也是水涨船高。
桑时若生母早已离世，桑家对她已经再无牵挂，况且族人达目的强制将她送走，她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此消沉郁郁而终。
他分明是故意灭口！
可上辈子当凌清清听到这个消息时，桑时若已经死了三月有余，就算要追查也无从下手。
想想便叫人来气。
“砰！”
茶杯重重地落下，水渍猝不及防地溅了对面就坐的苏霖满脸。
他表情空白，一脸呆滞，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她，极为不自信地想：难不成凌清清发现他在收拾行李时偷吃了她桌上的糕点？
第14章 感动
半个时辰后，云行宗山脚。
少女抱剑斜睨脚下之人：“你跟过来做什么？”
一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凌清清便觉得浑身不痛快，尤其是这张脸一直在她面前瞎晃。
小凤凰左右躲闪意图避开挨打，要不是系统要求，他才不愿意去那种极寒之地受苦。
“你的腿好了？”凌清清瞪他。
苏霖厚着脸皮凑上去：“不是说坐车去？”
“……”
就在小凤凰垂下脑袋暗戳戳等待凌清清移开那道像想要吞了人的视线时，突然瞥见脚下什么东西一个漂移走位迅速窜过。
头皮瞬间麻了半边，小凤凰蹭地跳起，整个人直接挂在了凌清清身上，使劲指着那道黑影：“哇！太恶心了！”
“凌清清！快，快弄死它！！！”
“……”少女身侧一沉险些没站稳。
小凤凰见她没个反应，使劲晃着她的肩：“你怎么还不弄死它啊啊啊！快拿剑劈它！”
凌清清咬紧后牙槽，低头看着自己被苏霖手脚并用死死夹紧的双臂，唇齿一碰，每个字中都带着浓浓的杀气：“你说呢？！”
二人的举动早已引发周围弟子侧目。
凌清清费力抽出一只手，去拽他：“下来！”
谁知小凤凰挂得更紧了，他垂头就将脑袋埋进凌清清发间：“不要！你先弄死它！”
凌清清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信不信我先弄死你！”
“不信！这里人多。”
“一离开云行宗，我就杀了你！”
小凤凰突然不吭声，凌清清还以为威胁起了效果正要拽他下来，苏霖突然抬起脑袋，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凌清清的心咯噔一跳，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迅速抬手就要捂他的嘴。
——可是晚了。
小凤凰深吸一口气，气吞山河地交代完遗言，震得云行宗上下抖了两抖：“我要是死了就是凌清清杀的——！”
周围弟子齐刷刷看向两人。
凌清清：“……”
-
冰渊距离云行宗数千里，御剑太耗费灵力，凌清清特地从门中借来了一辆青鸾沉香辇。
苏霖死活不肯撒手，面对四面而来数不清的视线，凌清清只能硬着头皮带他上了辇车。
车厢宽敞广阔，有半室大小，还有专供人休憩的软塌。一上了座，小凤凰立马撒手，迅速远离凌清清，避免被扔下去。
少女只是冷飕飕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将身上的令牌，放入了顶端的凹槽处。
垂落的缰绳被迅速托起，苏霖从帷帐中探出脑袋去看，两侧的青鸾雕纹不知何时动了起来，化作半透明的青鸾虚影。
还不等他坐稳，青鸾振翅唳响，带着车辇平地而起，直上万丈高空，迅速朝冰渊方向驰去。
苏霖一个趔趄跌落出去，正对着凌清清所坐的方向，眼看二人就要贴近，凌清清侧身一转，做到了另一头。
“哐啷——”
小凤凰结结实实地贴上车壁，被撞得眼冒金星。
下一秒，凌清清手中剑鞘一转，停在他喉间：“老实点。”
苏霖只得委屈巴巴地摸着鼻子在角落里坐好。
接连两日未眠，少女的神色略显疲乏，她轻闭双眼，却不敢睡去，仔细捋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小凤凰被威胁后先是乖巧了一阵子，不过多久，便坐不住了。
他探头探脑观察着车内的陈设，一会儿拍拍坐垫上的绣纹，一会儿伸手去拨帷帐上的穗子，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苏霖那张嘴是停不下来的，可偏偏凌清清就坐在他对面，他也不敢发出声音。
系统似乎也忍不了他了，除了发布任务提醒进度以外，直接将他给屏蔽了。苏霖使劲叫唤，系统愣是不吭声。
正当苏霖垂头丧气，趴在窗边，伸手去触那些涌入车厢的云雾时，凌清清突然睁开眼，出现在他面前。
“你又是如何知道，桑时若手里有封印魔祖罗睺的珠子。”
苏霖在云行宗也算待了些时日，凌清清也知道他对各峰开设的功课修习一概不感兴趣，只要是带字的东西，他翻开就能瞬间入睡。
关于罗睺魔珠那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相应的古籍早已损毁，对此也并未有详细记载。
“还有山海境中那个魔族你又是怎么认出来的？”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凌清清确实是直到那魔族自曝身份卸下伪装后才感受到他身上的魔气。
苏霖似乎对魔族的事情了解得很清楚。
小凤凰原本有些困倦之意，一下子就叫凌清清那张瞬间放大的脸吓清醒了。
他支支吾吾：“就……”
苏霖抓耳挠腮，脑子愣是转不过来了。
水镜是从系统那软磨硬泡弄来的，那魔珠还没裂前他便见过，至于那魔族的气息……
小凤凰的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
他自记事开始身边充斥着全是魔族气息以及凤凰火灼烧下怎么也掩盖不了的血腥气，他与蛇鼠虫蚁躲在丹穴山的地洞里，外面全是魔……
苏霖的眸子一片澄澈，素来是藏不住东西的，凌清清很快捕捉到他眸底的暗光，倾身过去，小凤凰如触电般迅速移开了视线。
“你……”不等她把话说完，车身猛地一沉，紧接着开始剧烈摇晃。
牵车的青鸾鸟似乎受到了惊吓立马散作光点，凹槽处的令牌猝然掉落，整个车辇正跟着迅速下坠！
凌清清双手迅速结印，数道阵法同时显现，迸发的淡蓝光芒迅速将车身包裹，减缓坠势。
咚！
就在车身落地的那一瞬，凌清清一把拽住苏霖，从车窗跳下，借着缓冲之力在地上滚了两圈。
青鸾沉香辇在雪地了砸出一个大坑，溅起的雪倏地将二人掩埋。
堆成小山包的雪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小凤凰费力探出脑袋，神情有些恍惚，他有气无力地看向已经出来的凌清清：“你站着做什么，拉我一把……”
凌清清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勾勾盯着领头狼脚下塌了半面车顶的青鸾沉香辇，用剑柄将他挑了起来。
苏霖拍掉身上的雪，正想问她干嘛不说话时，立马注意到了身侧步步逼近的狼群。
“……”
这些白狼的身形要比外面大上数倍，身上的皮毛也要光亮不少。
一双双贪婪的眼神落在二人身上，让人寒毛倒竖，心生冷意。
凌清清几乎是在一瞬间下了决断：“跑！”
她拉起苏霖扎入狂风暴雪之中，朝着一道拦下，万丈高的冰川方向跑去。身后的狼群依然紧追不舍。
“冰渊应该就在那一头。”
这次凌清清不仅逃跑时主动带上了他，还和他解释，小凤凰甚是感动，他仰头看向面前的几乎要与天地并立的巨大冰川依旧不忘问：“可这怎么过去？”
剑光骤现，凌清清翻转剑身，挥掌一推，直接将衔云刺入。
“咔——”
坚硬的冰层应声而裂，地面随之猛烈摇晃。
二人立于冰川阴影之下，冰川的另一侧透过缝隙照进一丝耀眼的光亮。
凌清清抓准了时机，一脚踩上冰川侧壁，带着苏霖在冰层彻底坍塌之际跳进裂缝，他们几乎是贴着冰层跳过去的。
当两人越过冰川的那一刹那，身后也随之塌陷，他们顺着缓坡迅速滑落，周围的场景飞快闪过，失重带给人一股不真切的眩晕感，就在两人即将落地之前，凌清清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身后。
“苏霖。”
就在这时，凌清清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如果这次我们可以走出冰渊……”少女扭头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开口，“你……”
小凤凰屏住了呼吸，心脏怦怦直跳，一时也分不清是因为那道诚恳的目光而心动，还是因为凌清清带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跳过冰川给刺激到的。
“你愿意……”
“用你的小猪先帮我垫上修车的钱吗？”
“？？？”
第15章 讨厌
青云峰是云行宗十二峰最穷的一个，云颐子那好歹能从兜里扒出几个铜板，而凌清清的钱袋却比她的脸还干净。
云行宗每月发给各峰长老亲传弟子的月俸并不算少，再加上她偶尔也会去山下揭布告做任务，按理来说应该攒出个小金库，但凌清清每月光在兵刃锻造与珠钗衣裙的花销就很大，再加上她偶尔带着外门弟子下山历练，行居用度时常还得她倒贴些钱进去。
小凤凰战术性后仰，义正词严地强烈抗议道：“我不！”
凌清清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然后她松了手。
失去灵力维持平衡的小凤凰立马因重心不稳飞速转圈向下滑落，他扑棱双臂想拽住凌清清，却被对方轻巧地躲开了。
苏霖转得头晕眼花，直到撞上一根横截拦下的枯木，脚下一绊，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啪”的砸进雪坑。
小凤凰两眼一白，险些灵魂出窍。
等到少女翻身落地，走上前探头查探时，听到坑底传来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
“凌清清我跟你没完……”
“……”
好在对方没有丧心病狂到直接将他抛尸的地步，她蹲在一旁看了一会，伸手将他捞了上来。
方才在坑底时，苏霖张嘴闭嘴都在骂她丧心病狂，可将人捞上来后他却突然不吭声了。
凌清清本以为他是怕挨揍才消停的，又在原地等了片刻，这才发现不对劲。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疑惑：“苏霖？”
小凤凰坐在雪地里依旧不吭声，直到凌清清绕到他跟前，蹲身看清了他惨白的面色。
这辈子的苏霖很奇怪，分明可以借她的灵力使出凝器这般高阶术法，可灵府中却空空如也，她几次试探都未寻到究竟。不会吐纳更不会周转运气，连最基本的灵气附体也做不了，似乎连修仙的门路也没碰到。
看他冻得身体发僵，凌清清掌心凝力，向他体内注入灵力，啪的一声又往他脑门上贴了几道符替他封住经脉，避免灵力溢出，等了好一会苏霖的面色才恢复如初。
凌清清问他：“当初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收拾了半天，没带御寒之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