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惯生谨慎再三，最终点了一碗红油抄手。
上回苏霖似乎带着他们在云行宗山脚吃过一次，记忆中好像是不太辣的。
可直到店家将抄手端上来，宋大少爷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云行宗山脚的那家店大概是为了迎合当地人的口味，做了许多改动，单论这辣来说，就已经是天差地别。
宋大少爷以身试毒，舌尖很快这股强烈的灼烧感占据，被辣得面红耳赤，到处找水喝。
凌清清与桑时若见状，默契地同时将手中的筷子放下。
很不巧，三人都没带辟谷丹。
小凤凰回来时，正巧碰见三人围着一桌辣菜，大眼瞪着小眼。
苏霖的左右臂以及胸前挂满了包裹，他顺着店小二的指引艰难地挪动脚步，刚用脑袋顶开门，宋惯生第一个发现他。
宋大少爷一如看到救星般，飞奔着迎了上来：“苏小兄弟！”
小凤凰被宋惯生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
他表情空白片刻，又伸长脖子去看宋惯生身后的凌清清与桑时若。
他没走错房间啊……
宋惯生怎么和吃错药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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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我那堆行李有很多干粮呀！”小凤凰眨了眨眼，“你们不知道吗？”
三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凌清清原本也好奇苏霖到底带了一堆什么东西，自从她翻出什么铁钳、袖珍铜镜、小木凳这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后，遂放弃了探索。
小凤凰这次走得又急，谁也不知道那堆行李中到底有什么。
桌上摊满了小凤凰刚刚带回的东西。
从油酥饼儿、春卷、酥黄独、汤包再到五香糕、烧鸡、肉脯……
小凤凰抱着食盒左右看了看：“还有一盒栗子糕，好像放不下了。”
“够了够了。”宋大少爷吞了一口汤包，摆摆手含糊不清道，“这些东西你又是在哪买的。”
他刚才上街去找其他食铺，根本没看到这些。
小凤凰将食盒搁置一旁，坐了下来：“东市呀，那里有十二州各地美食，好多人呢！哦对了，我还碰上你们惊隐庄的几个小辈了，还有青城山的人……”
他似乎想起什么：“据说青城山的大弟子舒成之也来了。”
宋惯生：“就是那个十四岁修成金丹的那个？”
“是他。”
“好像是已经步入化神境了。”他观察一番，此人可能会是凌清清最强劲的对手。
桑时若：“半年前不是说还在元婴中期吗？”
小凤凰耸耸肩：“我也是听他们弟子说的。”
宋惯生觉得奇怪：“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告诉你了？”
小凤凰嘿嘿一笑，神情狡黠：“当然是套话套出来的。”
苏霖没有细说，凌清清便已经能想象出他一脸无害，将一群人忽悠得团团转的模样。少女摇了摇头，抿了口茶以来掩饰脸上的笑意。
宋惯生：“……”
“哦对了，听说这次镜龙坤的步雪晏还有天阙阁的京忻都来了，这两人都是琴修，脾气十分古怪；还有留昭门那个耍大刀的葛将明，入城第一天就和人起了冲突，结果腿不小心被人家路过的马车碾了一下，现在还瘸着……”
“长右谷这次派出了一对双胞胎兄弟，擅长巫蛊之术，倒是不太好对付。”小凤凰摸着下巴，“不过昨天他们兄弟俩互相下蛊，现在还躺在医馆里……”
“……”
少年絮絮叨叨，将今日打听的消息告知众人。
这些人都是修真中较有名气的小辈，虽然他觉得以凌清清的修为对付这些人并非难事，但能在大会前摸清对手的底细，知根知底，也并非什么坏事。
宋惯生盯着眼前滔滔不绝的少年，不住地摇头。
——简直匪夷所思！
苏小兄弟在一天里竟然能一边逛街，一边打听到那么多消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第二日一早，凌清清便与桑时若起身一同前往鸿蒙道所设据点报名参赛。
整个修真似乎对此次大会极为重视，他们沿途下来，处处都能看见各门各派的长老带着小辈的队伍，想必这些人都是代替门派而来的。
小凤凰虽然不打算参加，但也吵吵嚷嚷要去凑热闹，凌清清只能将人带上。
宋惯生一瞧客栈只剩他一人了，便也跟了过来。
鸿蒙大会的报名点在城北三里外的一个别苑，报名的手续并不复杂，只需达到他们参会标准，留下姓名便可得到一块腰牌。
凌清清与桑时若特意早早出门，是以并未等待太久。
她根据路牌指引，踏入一间屋子。
凌清清感觉得到门槛处似乎设一道结界，应当是为探测修为，将不符合参赛要求的人隔绝在外。
听到凌清清的脚步声，鸿蒙道使者攥着笔，头也未抬：“门派，名字。”
“云行宗，凌清清。”
听到是女子的声音，鸿蒙道使者猛然抬眸，似乎有些惊讶。
他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想起在此之前，上面的人特意吩咐不准阻拦女子参赛，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鸿蒙大会参赛者一向都以男子为主，此次上面虽说准许女弟子参加，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女弟子。
他神情古怪地在册子上写上凌清清的姓名，又将令牌递了上去，照例吩咐了几个参赛的规则，便让她离开了。
此次报名倒是比她想象中要顺利一些。
拿到令牌以后，凌清清刚走出小苑，便见小凤凰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好了吗？”
凌清清点了点头。
小凤凰一拍手：“那就等三日后大会正式开始啦！”
桑时若紧随凌清清身后，很快也出来了。
小凤凰提议：“现在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就去东市逛逛如何？那地方太大了，昨日我还没走完。”
净华城的风土人情与云行宗截然不同，出去走走，倒也未尝不可。
她点了点头，扭头去问桑时若宋惯生二人的意见。
桑时若一如既往没什么反应：“我没意见。”
宋惯生环臂，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我也没意见。”
正当几人准备向东市出发时，忽然——
“欸！这不是阿姐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桑时若身形僵了僵，脸上划过一丝异样，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凌清清等人循声而去，看见了一位雪衣乌发的少年，他眉眼深沉，虽然在笑，神情中却带着几分嫌恶与轻蔑，五官与桑时若有几分相似。
“桑时齐？”宋惯生第一个叫出他的名字。
宋惯生因为父亲时常与桑家走动，是以经常能遇见他。
桑家少主桑时齐，也是桑时若的弟弟。
少年眸光轻转：“宋大哥也在啊，坊间传闻阿姐与宋大哥不和，一直说要解除婚约，如今看见你们相处得倒是挺融洽的，看来都是些流言了。”
桑时若紧盯着少年：“与你何干？”
桑时齐委委屈屈：“阿姐多久没回家了，我不是关心关心阿姐吗？阿姐这次是来观赛的吧？”
“不用你操心。”桑时若冷声道。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可还未走几步。
“父亲已将桑家完整的剑法以及传剑，交予我了。”少年忽然朗声道。
桑时若身形一顿。
见状，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位阿姐野心极大，处心积虑觊觎他的继承者之位。
桑时若转身，锋利的眼尾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声音冷淡：“这种破烂，你自己留着吧。”
少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有些不敢相信她竟说出这种话来：“你、你说什么？”
“父亲自诩得到桑家剑法真传，不也只是个用药材堆砌出来的假化神吗？”
桑时若曾将父亲视为跨越不了的那座高山，可是这些年里，她逃离了桑家，获得片刻喘息。她接触到了凌清清，接触到了无数优秀的年轻弟子，见了许多人后，才发现那个人古板执拗、自私自利，明明毫无雄才大略，却不容任何人反驳，固步自封不思进取。
那个男人，也不过如此。
宋惯生被姐弟二人的对话，震惊得哑口无言。
其实他从前很少一起碰上二人的。
父亲带他前去桑家拜访，一般正式的宴席上，几乎看不到桑时若的身影。而每到这个时候，桑家家主就会带桑时齐来迎接。
他遇上桑时若往往都在后院里，后院多女眷，而那时桑时齐一般也不会出现。
他忍不住又朝桑时若看了一眼，原来他们姐弟二人的关系差到这种地步吗？
宋惯生也不是傻子，从桑时齐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轻蔑，与不怀好意。
少年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
“你说好了。”桑时若无所谓道。
“……”
桑时若倏忽抬起头来，平静道：“听说你这才也参赛了，不如就在大会上和我打一场，用你手中的家主传剑。”
少年脸上划过一丝惧意。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无论是在剑法还是修为方面远远不及桑时若，此次数月未见，他更是看不透她的修为了。
“我、我为何要和你比？我可是桑家少主！”
就算不及她，他也是桑家未来的家主！
桑时若微微抬了一下眼皮，直勾勾地盯了他片刻。
少年被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他正要开口为自己找补。
紧接着便听桑时若唇齿一碰，十分不留情面：“废物。”
第142章 赔我
桑时齐闻言, 脸色青一块白一块。
纵使他心中有不满，可面对自己这个阿姐，至多也只能仗着自己桑家少主的身份逞个口头之快, 根本不敢真的与她正面交手。
面对桑时若，他既自卑, 又自负。
他无论是在修为还是其他方面都比不上桑时若，但他却能轻而易举获得她处心积虑也得不到的身份地位。
除却宋惯生以外，桑时齐是第一个发现她真正面目的人，而且要在更早之前。
年幼时的桑时若表面看似一朵文文弱弱的小白花, 对长辈言听计从, 在还未触及家族利益, 还未彻底展露她的野心之前, 无论是因为与惊隐庄结亲带来了礼仪, 还是她滴水不漏的圆滑处世, 都让她深受到族中长辈们的喜爱。
当年见自己这位阿姐忤逆父亲, 离开桑家时桑时齐心中一阵窃喜，虽然明白阿姐哪怕再强也永远不可能被父辈们的认同, 但他依旧有些不安。
少时起，他便见过桑时若在背地里无数阴暗手段, 她目的性与执行力极强，只要是她想要的，一定会千方百计得到。
桑时若见他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 “嗤”了一声, 转头就走。
其余几人也很快离开了。
此事毕竟是桑家家事，但他人也不好参与太多, 是以凌清清与苏霖都是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话题。
只是宋惯生的表情依旧十分纠结，走了一路, 他终于忍不住问：“桑时若，你弟弟他一直都是如此？”
虽然因为婚约，他一直对桑家有意见，但他明明记得从前单独见桑时齐时，他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从未在桑时齐的嘴里听过什么尖酸刻薄的话。
“是又如何。”桑时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这位草包弟弟今日可算是碍于他人情面，收敛多了。
“此事又与你何干？”
她一句话就将他推至事外。
宋惯生面色紧了紧，似乎有些不快，可转念又想道，从前他巴不得和桑时若这个女人撇得干干净净，今日听她这么说为何会觉得心口堵得慌。
宋大少爷思绪纷乱，双手环臂，不吭声了。
凌清清与小凤凰为避免被牵扯二人纷争，溜到了一处摊前。
期间小凤凰偷偷回头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叹了口气。
“唉——”
凌清清搁下手中的香囊，问：“你叹什么气。”
小凤凰道：“我在想这两人到底何时才能不吵架。”
凌清清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桑时若与宋惯生身上，淡淡道：“婚约不解，二人大概永无宁日吧。”
少年点了点头。
不过宋惯生也真奇怪，开口闭口都说自己看不惯桑时若，但还是一个劲地凑上来，桑时若让他走都不走。
明明喜欢人家，还是死鸭子嘴硬。
上回苏霖没收住嘴，试探着问了一句，谁知宋惯生反应大到还以为有人炸了他家祖坟。
那日，宋大少爷非常亢奋，缠着小凤凰足足向他解释了一天一夜。
他一个这么话痨外向的人，差点要被宋惯生念叨崩溃。
“罢了。”小凤凰耸了耸肩，收回目光。
二人的关系实在太复杂了，他还是不掺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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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逛街，确实也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净华城的东市规模远比凌清清想象中的要大，十二州的行商汇聚于此。沿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不知为何，凌清清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其实她和苏霖一起逛街市不在少数，不过大多都是他们带着任务委托偶然经过某地时，苏霖想要凑热闹，生拉硬拽才将她带出去的。
从前的她一直因前世，终日受心结困扰，不敢松懈怠慢，享受安宁与平静。
而如今蔺不烬已死，她应该放下心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