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苏霖其实对情绪的捕捉极其敏感，很会照顾他人感受。
苏霖对身边的一切永远保持着赤诚、好奇，越是热闹越是要往人群里钻，觉得一些新奇的东西，也十分乐意与她分享。
凌清清也欣然倾听。
小凤凰知道凌清清也喜欢那些珠玉钗饰、胭脂香露。
珠玉发簪这些，小凤凰倒是还能拿捏。
只需拿起来对着凌清清一比便知合不合适，况且当初他在天界时，也见过不少仙品宝贝，自然分得出这些饰物的做工好坏。
就是这胭脂妆粉香露……他就不太了解了。
小凤凰毫不避讳，拉着凌清清进了扎满闺秀小姐的胭脂铺内。
愿意进胭脂铺的男子本就不多，而且大多数人都像是入了什么龙潭虎穴后，买了东西匆匆就离开了，生怕被人瞧见。
胭脂铺掌柜在巡店时，一眼便瞧见一位红衣少年拿起手边的瓶瓶罐罐，仔细研究着有什么不同，还不时还往身旁女眷挑的那些东西张望，而后挑出了相同款式。
苏霖很快发现了掌柜的视线，他回过头与之目光相对，而后兴冲冲地抱着方才挑选出的瓶罐迎了上去。
小凤凰善言，三两句话就将掌柜哄得高高兴兴，竟让人主动教起他区分这些口脂、妆粉的区别。
凌清清在一旁目睹了全部过程，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没有刻意研究，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区分不太清楚同一物件使用起来究竟有何不同，只是偶然路过瞧见，会觉得那些东西做得精致小巧，便买了回去。
苏霖此时听讲的模样，倒是比他学剑时还要认真。
宋惯生原本站在门口是不愿意进去的，在他的潜意识中，这些店铺本该是女子的去处，自己进去不伦不类，岂不让人瞧见了笑话。
他原以为桑时若也会与自己一样留在店铺外等候。
毕竟当初这人以男子装扮示人，自己也从未见过她买这些女孩子家的东西。
谁知，桑时若抬步径直走了进去。
宋大少爷尴尬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左右瞧了瞧来往路人，如坐针毡，最后灰溜溜地跟了进去。
他站在桑时若身后，故意咳了几声，像是不经意般：“你也喜欢这些东西？”
桑时若假装听不见。
“……”
紧接着，桑时若在铺子里看了一大圈，目光扫过一排排展示柜，可到最后什么也没拿。
桑时若年幼时用不到这些胭脂香露，长大些又因脱离桑家以男子装扮示人，所以从不接触。
她本不打算进来，可见到凌清清没有一丝犹豫地跨入店门，所以她也跟进来了。
桑时若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直面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是喜欢这些用漂亮精致的小木匣包装的胭脂香露的。
但她其实也与一旁对着各式胭脂瞪大眼的愣头青宋惯生一样，不太能够瞧不出它们的区别。
至少，这个盒子很漂亮。
眸光一转，她的视线轻轻落在了一旁叽叽喳喳的苏霖与凌清清身上，二人的脑袋凑成一团，仔细研究对比着到底哪个更合适。
这种自然轻松的相处方式，倒真是让人羡慕。
桑时若神情一松，收回目光，转身准备离开。
“你这就走了？”
宋惯生跟着她在店内转了一大圈，见她两手空空地就要出来，忽然喊住了她。
他站在门槛前，眼神飘忽：“你就没什么喜欢的？”
桑时若回头了他一眼，倒是很诚实：“挑不出。”
“……”
“你等我一下。”宋大少爷根本不给她反驳机会，撂下一句话扭头又回了胭脂铺。
不过一会儿，他便急匆匆地跑出来，塞了一样东西给她。
桑时若诧异地望着手中的胭脂盒。
——胭脂盒通体由螺钿嵌镶，鸟雀花枝，十分精巧。
“宋大少爷何时对姑娘家用的东西有研究了？”桑时若挑眉问道。
宋惯生一脸不自在：“我问了她们，她们说这个颜色衬你的。”
“她们？”
一想起自己跑去问那些姑娘家到底如何挑选这些，宋大少爷便有些窘迫。
桑时若看他表情，瞬间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低头又看了看手中胭脂，毫不遮掩道：“宋大少爷忽然转了性子要送我胭脂，这是……喜欢我？”
“你胡说什么？”宋惯生的心咯噔一跳，立马大声反驳。
桑时若耸了耸肩：“那你送我干嘛？”
“本少、少爷只是一时兴起……对！一时兴起。”他口舌不清道。
“那便好。”
宋惯生：“你要是不喜欢还给我便是。”
“宋大少爷。”桑时若环臂道，“既然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这送出去的东西，怕是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宋惯生有些泄气：“那你扔掉吧。”
“宋大少爷难得破财，这东西我自然是得收下了。”
桑时若把玩着手中的胭脂盒，瞧着上面以螺钿工艺，做出的雀鸟振翅离枝的纹样，沉默了许久。
忽然她抬起头，与他对上视线。
宋惯生怔愣片刻，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桑时若。
没有阴谋算计，没有拒人千里的疏远与戒备，神情自然而又放松的桑时若。
她眉眼舒展，嘴角微扬：“那些姑娘的眼光确实不错。”
她很喜欢。
-
一盒胭脂倒是让原本势如水火的两人关系缓和了不少。
不过方才那样的桑时若似乎只是他的错觉，很快，桑时若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从胭脂铺出来后，小凤凰虽然没能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桑时若今日心情似乎非常不错。
反正不吵架就行。
小凤凰收回自己操了一地的心，拎着一整天扫荡下来的“战利品”在各摊位前继续蹦跶。
凌清清实在不懂苏霖到底是怎么保持一天旺盛的精力，明明在云行宗时，他天天赖床睡到日上三竿。
她锤了锤发酸的腿脚，忍不住：“我们还是先找家店坐下来吧。”
小凤凰回头看着已经逛到麻木、半死不活的三人，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讪讪而笑，立马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有家酒楼，我们先去那吧。”
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那家酒楼不远，走过六七家铺子便到了。
小凤凰赶在众人前面，率先进了门：“掌柜，要……”
不等他把话说完。
“砰！”
一股蛮横的力量正面迎了上来，径直撞上了少年。
小凤凰虽及时稳住身形，但怀里的东西就没那么幸运了。
才买的蜜饯果子瞬间散了一地。
苏霖深吸一口气，还不等他抬头去找罪魁祸首算账，那人反倒打一耙，嚷嚷道：“哪里来的小白脸，走路不长眼睛啊？！”
小凤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
方才他进来时分明没看到前面有人的。
“你走路才没长眼睛！我的蜜饯全撒了。”小凤凰摊手，“赔我。”
黑脸大汉平日里仗着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作威作福惯了，寻常人见到他多数也是忍气吞声，敬而远之，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对上他，神情中却没有丝毫胆怯。
对方似乎并非孤身一人，很快另外两个壮汉迎了上来。
三人面容凶神恶煞，膀大腰粗地并立一排，气势难掩，让人忍不住望而生畏。
不少人都瞧见分明是那大汉撞上的少年，但无人敢上前说一句公道话。
原本嘈杂的大堂，很快安静下来。
小凤凰面色依旧不改：“来三个人，也照样要赔我。”
第143章 女装
凌清清几人听闻动静, 立马赶了过来。
“发生什么了？”少女来到苏霖身侧询问。
小凤凰摇了摇头：“他把我东西撞掉了。”
三人来势汹汹，看着并非善茬，凌清清眉峰微蹙, 下意识伸手按上衔云剑柄。
察觉凌清清的动作，方才撞人的那名黑脸大汉对着身后之人嘲笑道：“竟然还要女人出面来保护, 果真是小白脸。”
凌清清面色微沉，还不等她上前，苏霖忽然出手拦住了她。
“你看他手里提着什么，是女人的脂粉吧？”另一人附和。
“一个男人居然穿这么花里胡哨的颜色, 怎么跟大姑娘一样……”
“细胳膊细腿的, 恐怕一拳就能打残吧？”
三人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谈笑起来, 话里话外无一不在嘲弄着苏霖。
少年眨了眨眼, 看着他们, 没有吭声。
苏霖无论是性子还是样貌, 看着都像是富贵人家里锦衣玉食的小公子, 身材算不上魁梧，但与他们口中什么“细胳膊细腿”完全挨不上关系吧。
身后的宋惯生有些听不下去：“唯！你们别太过分了！”
苏霖倒是很平静, 回头看着他，笑了笑：“他们既然想贬低我, 随便杜撰一些事扣在我头上便可，宋兄不必太当真。”
那三人却还不知收敛，竟将宋惯生一同羞辱了进去：“哟还有一个小白脸, 现在修真各派尽出这些柔柔弱弱的白面小生, 没有一点阳刚气概可言，哪像咱们哥仨……”
凌清清手中衔云剑出鞘寸许, 正要上前。
苏霖却伸手拦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语气十分平静：“大会在即，城里不准私斗，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可……”凌清清欲言又止。
小凤凰斩钉截铁摇了摇头。
“我会解决的。”
紧接着，少年迎上对面三人毫不遮掩的恶意审视与打量，上前一步，反驳道：“第一，我可以保护她，她也可以保护我，没有人永远处于强者之位，为何就不能让女子来保护？”
“第二，我手里提的确实是脂粉，买的，不是抢的，这又有什么好惊讶。”
“第三，穿花里胡哨的衣服是因为我喜欢，而且和男女无关，只是个人喜好。就算是女子，穿像我这种艳色衣衫的也只是少数。”
“第四。”少年认真道，“我身材确实不比你们健硕魁梧，但你们应该打不过我。”
大汉脸色霎时一变。
他们原先想借着鄙夷与羞辱的言语，将其恐吓而退。
谁料这少年人竟一点也不怕他们，反倒一一反驳起他们。
小凤凰继续道：“浩然之气，至大至刚，配义与道[1]。我想，所谓气概，养气养心，与粗鲁、野蛮并不相同。”
方才撞人的大汉怒目圆睁，喘着粗气：“你！”
竟拐弯抹角地敢骂他粗鲁野蛮？！
他怒气冲冲想要上前，却被另一人拦下：“大哥，净华城内不得私斗，不然就要被收回大会参赛令牌。”
大汉挥开挡在身前的手：“老子就算不参赛，也要教训这个小兔崽子一顿！”
“够了。”
就在此时，一群身着青□□袍的修行者出现制止。
凌清清松开了握住衔云的手。
“鸿蒙道使者？”
大堂内众人议论纷纷。
“是鸿蒙道的人。”
“他们怎么来的？”
“最近为保证城内秩序，大街上到处都是鸿蒙道的人在巡视，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了吧？”
“……”
鸿蒙道使者冰冷的视线垂了下来，身上的威压同时散开：“城内不准私斗，违者逐出城外。”
在鸿蒙道的人面前，大汉不敢再造次，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苏霖一眼，仓皇离开。
“哎，你们就这么走了？”小凤凰拔腿就要去追，“我的蜜饯还没赔我呢？”
“这位小兄弟。”
鸿蒙道使者叫住了他，“此事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它过去吧。”
小凤凰眼皮一跳。
心道，我又不认识你们，为何要给你们面子。
鸿蒙道使者这句话并非商议，而是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
话音落下，那人便将目光移开。
“这位便是凌姑娘吧。”
凌清清抬眸，与之目光相对：“是我。”
“目前据我所知，此次鸿蒙大会只有两位女子参赛，想必便是凌姑娘与你身后的那位了。”
小凤凰略带敌意地看了他一眼。
男子微微一笑：“这种情况属实罕见，那在下便预祝凌姑娘一切顺利了。”
说罢，转身离开。
小凤凰耸了耸鼻尖，盯着他们的背影，嘀咕：“真是莫名其妙。”
鸿蒙道使者与那三个大汉一走，大堂内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众人对这种小插曲并不在意。
宋惯生思及方才苏霖的反应，拍了拍他的肩，感慨道：“没想到苏小兄弟还有这种胸襟，真是令人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