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根，确确实实是普通人。
很快骆如嵩就将他划分为了锦衣玉食、涉世未深的某位世家小公子。
态度总算缓和了几分，见苏霖满脸写着“你快说你快说”的模样，他叹了口气：
“十多年前，勾陈宫突然出世转达天书卜算，说恶种降生，会导致三界生灵涂炭。”
“恶种天生为恶，情感缺失，不知苦痛，无法感化。为了改变天书结果，修真众门偷偷密谋，并筛查出了所有符合要求的孩子，一共是十八个孩子。但因无法确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恶种，更没有人愿意亲自动手折损自己的道行，所以便借其他的名头将这些孩子送入了人间与魔界的交界口——无境之地。”
苏霖一撇嘴，冷不丁：“没人性。”
“那也是为了天下人好！”
小凤凰眸光清亮。
“就算恶种真的就是其中一人，那剩下十七个人怎么办？况且把恶种丢到无境之地，亏他们想得出来！恶种汇天地邪秽之气而生，越是靠近魔界，越强大……”
骆如嵩被堵得面红耳赤，可他又无法辩驳，只能恶狠狠：“反正我听到的就是这个！爱听不听！”
小凤凰摆手：“行行行你说。”
突然想起什么，骆如嵩突然大叫：“你不是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小凤凰掏了掏耳朵：“恶种还是知道一点点的。”毕竟当初天界镇压恶种，声势浩大，弄得天下皆知，他想不知道都难。
骆如嵩死命瞪他，小凤凰则一脸无辜。
结局不用他讲，苏霖就猜得七七八八了。
最后只有被认为是“恶种”的凌清清活下来了。
苏霖试探地问：“那她杀那么多人是为了寻仇？”
骆如嵩嘀咕道：“哪有人有那么多仇的……无极真人当时也才入道不久，又能与她有什么关系……”
“那是为什么？”
骆如嵩突然顿住，最后半低下脑袋：“为钱杀人。”
恶种没有常人应有的情绪感官，根本不懂憎恨是何物，她从未想过要找当初将她送入无境之地的“元凶”报仇，她杀人，只是因为背后有人出钱要买那个人的命罢了。
恶种不受人伦道德约束，就像一个冷血的怪物，她从不过问杀人缘由，更不会心慈手软。
最重要的是，她从不向任何人透露背后雇主的信息，杀人更是从未失手。
苏霖听完久久不能平复，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几年来凌清清的“生意”越来越好，那张生死簿上的被划掉的名字也越来越多。
没人在乎她背后雇主究竟是谁，或许是因为他们没办法从凌清清嘴里套出半点信息，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为自己阴暗逼仄的想法而默认达成了某种共识——人人都可以向她买他人的命，并将自己摘干净。
背罪的，只需她一人就够了。
—
苏霖没有在骆如嵩身边待太久，在对方坚持给他灌输某些门派“正统思想”下，反向输出，将骆如嵩讲的开始怀疑人生，而后又打听了一些消息，第二天一早扎入蒙蒙晨雾，头也不回便上路去寻凌清清了。
与上一个幻境躲躲藏藏的凌清清不同，她走到哪都不遮掩，人来楼空，方圆几里连条狗都不敢叫。
苏霖随便一打听便找到她的行踪了。
此时的凌清清刚出城郊，小凤凰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俯身侧面以耳贴地。
路人窸窸窣窣窃窃私语，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小凤凰不记打，直接凑了上去，好奇地学着她的模样，伏在地面。
凌清清此时屏息凝神地专注着地下的声音，一回头正好与少年对上了视线。
小凤凰对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她身躯后仰，满脸戒备，声音冷下：“你干什么？！”
“学你啊。”苏霖满脸诚恳，眸光明亮。
“那你又在干嘛？”
他的目光太过赤诚，一时让人难以适应，凌清清只是瞥了他一眼，继而移开视线，没有理会。
苏霖看她似乎打算起身，正准备跟着她的动作。
谁知对方顺势起身，抬手毫不留情地将他脑袋按进了泥里。
“……”
第35章 散修
这种行事风格和按人手法……
小凤凰百分百确定就是凌清清, 绝对没得跑了。
他头昏脑胀地愣了一会，这才一脸懵地站起身来。
凌清清则一脸戒备：“你到底想干吗？！”
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把他给砍了，小凤凰一股脑就将怀中的钱袋塞给她, 还来不及喘口气：“听说你拿钱替人办事。”
虽不知她杀那么多人，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但至少他需要理由在她身边留下来。
“……”
“这些作为酬金够不够。”
低头看了眼鼓鼓的袋子，凌清清掂量一番，直接收起来了：“够了。”
瞧他一副无害模样，她又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我只杀人, 定金不退。”
小凤凰挠了挠头：“不能做别的吗？”
凌清清冷淡的目光轻轻投来, 不过片刻苏霖便招架不住了, 他抓了抓头发, 正想糊弄过去, 先找个理由稳住。
凌清清的眼睫微微一颤, 眼神似乎有了波动, 但她回答的声音依旧冷硬：“我只会杀人。”
声线之中似乎还掺杂着些懊恼的情绪。
小凤凰没有注意，以为对方是在威胁, 只能狠下心，磕磕巴巴道：“就、就是杀人。”
互相不为难那最好不过
这个回答似乎让她很满意, 额前两缕碎发也随之晃了晃。
凌清清熟练地开始走流程：“杀谁。”
“……”
苏霖沉默了，万一他胡扯一个名字，真有其人不就完了。
拍了拍脸上的已经干涸的泥灰, 他硬生生挤出一点声音：“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
凌清清面无表情：“门派年龄性别。”
“……也忘了。”
“……”
“欸, 你别走啊！！！”
见凌清清抬腿就想走，小凤凰连忙上前拦人：“还不是在闵州城被你打得头晕眼花, 我过几天肯定能想起来。”
凌清清果真停住了脚步。
她回头注视着少年悻悻的视线，静默良久, 终于开口：“嗯。”
小凤凰刚松口气，谁知凌清清却过来递给他一张符纸：“想起来后，再用这张符纸与我传音。”
“你不带我？！”
凌清清垂眸，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静如死水的瞳眸飞快闪过一丝不解。
这些年来，与她交易之人都生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无一例外需要伪装，或是用其他千奇百怪的方式联系上她。
这般吭哧吭哧自己搂着钱袋子直接找上门，并且要求跟着她的，还是第一个。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凤凰磕巴了好半天：“……我虽然记不住他名字，长相还记得一点。”
说着说着，他便理直气壮了起来：“万一路上遇见了，我还能指给你看！”
此时的凌清清虽看起来不太好惹，也不像会与人讲道理的模样，但至少还有些“职业操守”。
她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而后头也不回，也没阻拦，一路上完全就将苏霖当成空气。
凌清清走得很快，小凤凰跟在她后头追，累得直翻白眼：“凌……”
女子的目光轻飘飘地扭了过来。
他张了张嘴，立马改口：“那、那个你怎么不御剑？你剑去哪了？”
如果说上个幻境凌清清徒步只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那这个幻境的凌清清完全没有这些理由了。她从不避讳隐瞒自己的行踪。
“没有剑。”
“不对啊，我记得你有的！衔云去哪了？”小凤凰刚喘上一口气，扯着嗓子就在后面喊。
“没有剑。也没有衔云。”女子的眉毛轻轻一皱，可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不由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苏霖同样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可怎么看都是凌清清呀，连摁人的手法都如出一辙，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对了，还有你那个……”小凤凰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凌清清骤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眼神如同冷刀子一般刮了过来。
苏霖瞬间绷直了身子，安静如鸡。
两人走过山谷夹道，林风穿梭发出悲戚的声响。
她站在风口，声音不大不小：“我确定我之前从未见过你，更没听说过那个凌什么……”
“……凌清清。”
看着她蹙起的眉头以及抗拒的表情，
苏霖的眼皮不自然地跳了跳，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喜欢他喊她凌清清。
他心中虽有几分懊恼，但也能明白站在对方的处境，他没有思考太久，很快做出了妥协。
“那你叫什么？”
——没有名字。
她记得自己似乎也有过名字的，但当初与家人离散时年纪太小，她已经记不清了。
后来离开无境之地后，所有人都叫她“恶种”或是“女魔头”。
对上少年期待的眼神，她没由来地想回答他。
女子沉默了片刻。
如果想作为真正的人在人间生活确实需要一个名字。
-
“十一。”
这是两人在山里过夜，小凤凰怕自己承受不住这种诡异而又沉重的气氛，特地开始跑前跑后堆柴火时，凌清清突然开口说的话。
苏霖蹭了一鼻子灰，回头“啊”了一声。
“你说什么？”
“名字、十一。”她略带沙哑的嗓音伴着夜雾显得更加低沉。
苏霖并不知道她一路神游，一直思索着关于“名字”的事情，只以为是在搪塞自己，小声嘀咕：“这哪里算什么名字嘛……”
一点也没有“凌清清”好听。
可他又不免好奇，“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十一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加上你的那个，再杀十一个人我的记名薄就满了。”
到时候，她再也不用到处跑去杀人了。
小凤凰捧心，差点哭出来：“就算想取个有意义的名字，也不是这么来的啊……”
“……”
可抬头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苏霖只好妥协。
“那就十一吧。”
给自己取了新名字的十一姑娘心情都明快了不少。
篝火的光芒映在她的侧面上，柔和了她满是戾气的眉眼。她蹲在地上，随手捡了一根树杈，似乎在画什么东西。
小凤凰抱着堆柴火，好奇地凑了上去：“你在做什么？”
十一暗自瞥了眼少年的晃动的衣摆，头也不抬：“算杀人路线，怎么走方便。”
最好能一次性解决。
“那、那算好了吗？”苏霖小心翼翼。
“嗯。”
忽然想起什么，她倏地抬头，面无表情：“只有你还没告诉我去哪找人。”
-
十一说话时的语气已经带着明显的不高兴了，苏霖生怕惹怒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那你准备从哪条路走。”
“最近的一个委托在扶风谷，从扶风谷走。”
苏霖顿时瞪大眼，她绝对不能去扶风谷。
“哪里那么多修真弟子，你这样直接冲过去就是找死啊！”
十一那张凉薄的眸子终于有了波动：“什么修真弟子？”
“扶风谷的大会啊！”小凤凰努力比划着，“整个修真都知道的。”
“没听过。”十一别开脑袋。
可当初凌清清就是为了确认另一个“苏霖”究竟在不在才去的。
小凤凰急了：“你要杀的人不是苏霖吗？”
十一迷茫：“苏霖是谁？”
他一时语塞，这才想起去试探对方此时的修为。
——灵根还在，却几乎没有修炼过的迹象。
根据骆如嵩提供的信息，凌清清从无境之地出来不过短短几年而已，无亲无故，仙门百家避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收她入门。
那也就不会有上个幻境中凌清清遇见的事了。
“那你去杀谁？”
十一丢开手边的树枝，站起身来，声线浸着一丝透骨的杀意。
“散修，云颐子。”
第36章 丰富
苏霖耳朵里嗡嗡直响, 短短一句话，带来的震慑却太过庞大，他错愕抬眸, 艰难地望向对方平静的面孔，连带着呼吸也有几分颤抖。
云颐子可是剑圣, 又是云行宗的长老兼任一峰之主，怎么可能变成一介散修。
更何况，那人没心没肺的，做事永远不着调, 素来不与人结怨, 又是谁要花钱买他的命？
小凤凰心惊胆战：“你……又怎么知道云颐子在扶风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