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脾气好，不记仇也不记打, 每回狐狸来找他时，小苏霖便捂着被打肿的屁股，骂了两句“混蛋狐狸”, 然后屁颠屁颠又跟上去了。
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方知昀第一次化丹。
青丘狐族以两百年为界, 化丹后便可彻底褪去耳朵与尾巴，彻底显出人形, 而族中的长老们会根据小辈们结出的狐丹，来判断他的修炼天赋。
方知昀原本是狐族小辈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庶子, 几位大人早已将他哥哥当作继承人培养。不知为何方知昀生来便一肚子坏水，唯独对这位兄长一直心怀赤诚，很是喜欢亲近这位兄长。可对方并不待见他，还在狐族族长退位的那日将年幼的方知昀打发来了天界。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狐族庶子，比他兄长结出的狐丹灵气还要纯净，消息一出，狐族位高权重的几名长老立马派人将他接了回去。
当年听说方知昀要走，小苏霖佯装不在意，可背后一直纠缠着几位消息灵通的仙官狐族究竟什么时候会派人来。
虽然臭狐狸时常捉弄他，一肚子坏手还变着法子拉他出去顶罪，但他也是小凤凰在天界多年来唯一一个年纪相仿的玩伴。
苏霖眼神微暗，可当年臭狐狸一声不吭说走就走也就罢了，竟然还顺走他守了许多年的火灵。
当初他见天界所有人各司其职，各自掌管着一件或数件法器，小苏霖蹬着短腿跑去天帝老头讨要到了火灵。
虽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件，但小凤凰美滋滋地也觉得自己好像与其他仙官一样被委以了重任。
他绞尽脑汁自认为将火灵藏了一个好地方，结果不小心被方知昀诈出了火灵藏身之地，原本对方信誓旦旦说绝不会透露出去，小凤凰信以为真，便也没捣腾换地方，谁知对方走前竟把火灵一并带走了。
小凤凰为此闹腾了好久，平日那么容易满足的性子，愣是让众仙变着花样哄了一个月都没能摆平。最后还是有人在他住处不远的仙山上种下了成片的梧桐与凤凰花才给哄好。
从那以后小凤凰算是和他正式结下梁子，凡是青丘传来的消息他一概不听不问。
没承想几百年后，两人竟会在人间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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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隐庄在帝都有暗网，比不上皇族辖地之外消息灵通，但也许有些用处的。”
第二日一早，宋惯生便在宫门外与众人分别。
邵萤生依旧是初见时那副不动声色淡然的模样，她看了眼桑时若，道：“常驻帝都的商队或许有些消息。”
凌清清点了点头：“这么大的都城里找出一年前逃入皇城的流民并不容易，分头行动或许有利，有消息后我们再到城头的客栈会合。”
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前，凌清清起身，回头看向桑时若：“你要与我们一起吗？”
少女眉眼稍显惊讶，但很快被掩饰下来，她扭开视线道：“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如今的桑时若还未完全做好面对凌清清的准备，说罢她仓促地负剑快步离开。
细心的小凤凰很快便注意到凌清清对桑时若说的是“我们”二字，并没有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丢下他。
等到目送完了桑时若，小凤凰美滋滋地从内兜里抓了把果子，在凌清清面前探出脑袋，特意咬重了字音：“那我们现在去哪？”
“客栈。”
小凤凰“嘎”了一声，不可置信：“啊，现在就去客栈？！”
“现在已经有人顺着三公主给出的路调查下去，若是宋惯生的暗桩都没用，我们恐怕也探不出什么。”
“所以？”
“所以我们换个方向，先去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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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霖一夜未眠，满脑子想的都是方知昀那死狐狸和傀儡丝的事情。
一到客栈便倒头往榻上扎了过去，不等他将床铺捂热，凌清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踢了踢他：“起来。”
小凤凰一个激灵翻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凌清清没有立刻回答，先是驱使灵力关紧了门窗，又在案前坐下。
“我确定上辈子的三公主从未向修真发过委托。”
有些事情还不能外传，凌清清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找知晓一些内情的苏霖。
小凤凰打了一个哈欠：“那又如何？”
凌清清认真道：“当初一些流言在多年以后确实传出帝都在修真掀起风浪，但反复提到的只是关于无定门，并未提到那三万将士，而且水鬼王祸乱人世的消息仅靠皇族之力根本瞒不住。”
苏霖难能严肃起来：“你怀疑上辈子并未发生过这件事？”
“是。”凌清清没有否认，“而且我觉得三公主应该没那么简单。”
小凤凰托腮，有些不解：“为何这么说？我看她的性子不像是装的。”
凌清清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但有一点，她见我们几人时，并未有寻常人见到陌生人的那种试探打量，好像一早便知道会是我们，但看到邵萤生……”
那种惊讶、迷茫的眼神她不可能认错。
凌清清扣着茶盏，突然转过身看向苏霖：“不过我近来习得一法，可以入三尸境。”
“你要通过三尸境去看前世发生过的事？”小凤凰瞪大双眼。
常人记忆分为问心、三尸两重。凡能回忆起的东西都留在问心境这层，而三尸游离人体，所遇所感皆藏于问心之下，难以被常人察觉。
所以即便上一世的凌清清并未在意天坑之事，但四方游走的三尸有极大可能捕捉到这些消息。
凌清清点头：“是，但我本体灵识容易受三尸影响，还需你协助同我前往，我来就是问你的意见……”
一听凌清清要带他，小凤凰想也不想一口便答应：“好啊。”
这话答应得委实有些太快，凌清清打了半天草稿的话愣是一句没能说出口。
她端看着苏霖兴奋的模样，心里不知打着什么算盘，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准备一下，一炷香后我便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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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入三尸境，必定要经过问心境的心海，而心海尽头便是昭示一人一生七情六欲的苦谛树。
而小凤凰打的正是这苦谛树的主意。
见苏霖自顾自傻乐还没有回神，凌清清揉了揉眉心，直接打出一张符箓将他的神识拽入了自己的心海。
“你干吗去？”不等她再次施法结咒入三尸时，小凤凰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凌清清，这就是你的苦谛树吗？”少年扬起脑袋，满树繁花入目，流萤穿指而过，这苦谛树的花叶果然比他想象得更为繁盛。
“嗯。”
小凤凰耸了耸鼻尖，上下打量。
这苦谛树明明没有问题啊，凌清清的七情六欲正常得很，为何对他的好感度却一直停滞不前。
难道不是苦谛树的毛病？
“你在想什么？”
苏霖猛然回神，笑嘻嘻地摇了摇脑袋：“没什么。”
两人正欲离开时，小凤凰眼尖，忽然瞄到了什么东西，立马兴致勃勃地绕到了苦谛树的另一侧。
只见一缕丝线摇摇晃晃地从苦谛树枝头垂下，不过寸许。少年眨了眨眼，有些迷茫。他顺着丝线的方向看去，竟在繁茂的枝叶中寻到一朵枯花。
这是凌清清的情丝吗？
……为何是断的。
第58章 代价
凌清清的反应却是见怪不怪：“上辈子的事罢了, 走吧。”
小凤凰定立原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凌清清回头。
小凤凰摇了摇头：“没、没事。”
凌清清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重新起阵。
神识仿佛被人扯住, 小凤凰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时, 二人已离开问心境心海。
“苏霖，近日灵根如何？”
什么灵根？听到有人唤他姓名，小凤凰下意识回头，便见凌清清推门而入, 在一名素袍男子面前径直坐下。
男子嗓音低沉, 带着些许沙哑之意：“差不多已经恢复七八成了, 多谢凌姑娘。”
小凤凰摸了摸喉咙。
那人的嗓音与他极为相像, 只是说话的方式完全不同。
他小心翼翼从门后探出脑袋, 想要去看男子的模样, 可伸手触及门帘, 却径直穿了过去。
小凤凰先是愣了片刻，随后被一道声音唤回。
“别看了, 进入三尸境后，你我都是灵体。”
小凤凰朝四处张望, 最后目光不确定地落在三尸境正与前世苏霖交谈的凌清清：“你在哪？”
“附在三尸境的身体里，用之前教你的符术将我元神引出来。”
小凤凰挪动脚步，绕到境中凌清清的身后, 一边画符一边嘟囔：“原来进了三尸元神就会被困住, 我就说那么好心主动带我来……”
“……”
小凤凰嘴上虽不乐意，但画符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含糊, 见符术起效，凌清清元神分离还需些时候, 他立马蹑手蹑脚伸长脖子去看坐在对面男子的样貌。
男子面上虽在笑，但笑意半分也未达眼底，眉目疏离生硬。
可分明是一张与他五官相仿的脸。
三尸内的凌清清比他以往看到的更加温柔，只见她起身拂袖掉换了菜品的位置：“丹水镇喜甜食，你尝尝这些菜合不合胃口。”
“嗤——”小凤凰吹胡子瞪眼，扭头就朝着刚分离元神出来的凌清清闹道，“你问他怎么就从来不问我？！”
凌清清：“……你走到哪自己便吃到哪，还需我问吗？”
“……”
小凤凰一时找不到理，只能哼唧了两声表示不服。
“走吧，看现在场景应当是苏霖刚入云行宗没多久，我们去其他处看看。”
见凌清清真要走，小凤凰立马跟上，生怕她一个不留意将自己留在三尸境中。
虽然三尸场景对凌清清来说早已是上辈子的事，但小凤凰还是有些在意。
他紧紧跟在她身后，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目光移至别处，假装不在意：“情丝是因为他？”
凌清清对三尸场景变化掌控还不是太熟，带着他在各个时间空间点穿梭，心中暗自掐算规律，含糊答应了一句：“嗯。”
小凤凰一惊一乍：“凌清清你怎么会喜欢他？！”
凌清清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那、那个苏……”
想起那人似乎和自己同名，小凤凰立马改口，“苏什么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呸！还好情丝断了！”
“……”
“那、那个你是怎么喜欢他的……”
凌清清倒是不避讳：“好像是桐州城那会第一面吧。”
对于前世喜欢苏霖一事，她也觉得奇怪，上一世她沿途救过无数人，那时的苏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想来，当时那些举动她自己也难以理解。
“还是一见钟情啊——”小凤凰险些咬碎后牙槽骨。
当初系统给他拿的不也是一见钟情的剧本，两人分明就是同一张脸，凌清清那会倒好，上来直接一脚踹中他心窝子。
小凤凰忽然想到什么。
一见钟情、回门派……
同样的开头，他拿的不就是那王八羔子的剧本吗？
小凤凰立马紧张了起来：“凌清清，那前世的苏霖有没有与你一起抓凶兽、查傀儡丝啊？”
竟这些幼稚无聊的问题，凌清清原本不打算作答，可一抬眼便撞入他迫切担忧的眉眼，少女忽然移开视线。
她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若我经历过这些，早已知晓背后究竟，何须跟你一起自讨苦吃。”
“真的？”
“前世的苏霖与我道不相同，我带他四处求药医好他的灵根，领他入门学剑，虽是同门，但没多久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小凤凰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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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尸境。
“凌清清，我见你之前是不是不想理我来着。”在得到确定答案的小凤凰揣摩着方才对话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高高兴兴地绕到凌清清面前，双手负背，笑嘻嘻地问道：“为何又改变主意与我解释呀。”
凌清清一巴掌挥开苏霖那张忽然放大的脸：“别挡着我找线索。”
“为什么为什么啊？”小凤凰死缠不放。
凌清清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她没告诉苏霖，当他进入自己问心境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绪便与她相连。
在苏霖追问她那些问题时，她确定地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惶恐与不安，以及另一种……隐晦的情意。
“那你呢，为何要问那些问题？”凌清清垂眸，转移话题道，“前世的苏霖如何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小凤凰挠了挠头发：“我只是有点……不安。”
“不安什么？”
那个名为“系统”之物莫名其妙地出现，可他先后遇见了郁安和方知昀，而且这中州十二府的布局明明就和他从前记忆中的毫无区别，穿书的说辞根本就是在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