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二人一追一躲，而苏霖不时挨上一拳，转身撒腿绕着林子呜哇乱叫的模样。
除了苏霖以外，她很少与人结仇结怨，自然也难以理解为何会有人在复仇以前加以折磨。
可是现在，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畅快淋漓几乎要涌出心口。
少女半垂眉眼。
——所以，这就是报复的快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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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苏霖心中叫苦不迭，他勾身躲过对方的拳头，借力踩上大汉的胸口，翻身一跃。
大汉似乎被他磨得有些不耐烦，连着呼吸也虚浮了不少。
小凤凰眉心皱起，闻到了一个奇怪的气息，很熟悉却想不起来。
但他确定是从眼前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苏霖眼中满是好奇，也不躲了，反倒避拳凑了上去。
远处的凌清清很快就将自己剥离出“报复的快感”，她心中有尺度衡量，也不愿役于其间，只是盯着苏霖的动作拧眉凝思，似乎有些不解。
可意外的是，对方的拳头不但没有碰到苏霖，反叫他拆了几招。
她仔细观察，这才发现苏霖其实并没有正面应对，全凭着速度和躲避身法。
一道直拳迎面，苏霖侧面躲过，反手扣住大汉的手腕，借力推身上前再探。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这股气息是……
“咚！”
苏霖被大汉一掌拍了出去，他连退数步，重重撞在树干上。温热的液体从口鼻溢出，眼看对方紧逼而来，他立马扭头望向凌清清：“他是魔族！”
“魔族”二字犹如惊雷在她耳边乍响，凌清清神情一凛，摘叶而发直接破了大汉的攻势。
大汉几步而退，见身份败露，也不再隐藏。林中的魔气蔓延翻滚，他褪下人皮伪装，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
小凤凰捂着被震得生疼的胸口，背贴树干缓缓坐下。
他就说，一个凡人哪来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苏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目光突然变得认真谨慎。
这个魔族至少是天魔，他虽不太清楚能比对凡间什么修为的修士，却记得天魔在魔界怎么也能掌管一方魔域城池了。
和之前的骨蝶妖自然不能相比。
凌清清行动受限，无法走出结界，只能操纵手中灵剑，与之纠缠。
可对方生性狡诈，见凌清清并不好应付，转身就打算挣脱逃跑。
这个魔族的伪装能力极强，不仅是她，就连听澜台上的诸位长老都没能将他的魔族身份认出。
若是放任他离开，下一次就很难再寻到了。
凌清清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额头沁出薄汗。她咬了咬牙，双手结印，一道灵网“腾”地出现在魔族的头顶，数道金光瞬间投射而下，暂时限制了他的行动。
山海境的结界会根据破门者的人数来调整压制程度，而现在对方只有一人，所以现在她的修为也被压在了最低一层，只能先用阵法拖延时间了。
她已经通知境外，也不知到底来不来得及……
“轰——”
地动山摇，时辰已到，山海境又要开始变换地形了。
前世云行宗最后被魔族轻易攻破，她一直在追查根源，原来从这里开始就已经埋下了隐患……
上辈子痛苦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似要将她淹溺。
她只以为重生后便能认清局势，改变结局，可是……
究竟该怎么办？
魔族见状，旋即露出得意的笑容。
苏霖平日虽然不着调了些，可依旧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他环顾四周，眼看地面出现细微的裂痕，气流也随之贴地卷起——
他心中正权衡利弊，犹豫不已。
却突然发现周身的晃动有减弱之势。
苏霖错愕抬头，却见凌清清竟以凡人之躯，对抗山海境的规则。
山海境界门都还需十二位长老合力开启，凌清清再强悍也不可能抵挡得了幻境内的天地规则。
她是疯了？
[女主即将受到死亡威胁，请任务者协助摆脱危机！倒计时开始！]
他的心咯噔一跳，冲她喊道：“凌清清，山海境的阵眼在哪？”
浑身疼到几乎麻痹，凌清清费力睁眼看他，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给指了方向：“正中头顶。我手中有中止令，但是……”
“太远了……”
根本来不及。
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传出去的消息。
约莫是幻境扭曲的缘故，境外迟迟未有回应。
方才渐停的晃动再度开始，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贴地的气旋也变成了猛烈的狂风，不远处天地相连，开始扭曲。
小凤凰起身看去，脸上是难得的认真：“我有办法，把中止令给我，然后借我点灵力。”
凌清清的眼睫轻轻一颤，迟疑了。
她分明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苏霖还只是个凡人，没接触过任何修真界中的东西，可所有人都没认出的魔族，他却率先发现，还能凭借着身法技巧躲避攻势。
究竟……要不要信他？
对抗山海境的反噬已经在她身上出现了。
她咽下喉间的血沫，最终心下一横，拽下腰间的令牌扔向苏霖。
当苏霖伸手触碰到令牌的那一瞬间，周围包裹的灵力也通过指尖灌入他的经脉。
如同干涸土地上落下春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充盈感了。
眼珠一转，小凤凰心中暗自掂量，应该够用了。
凌清清的气息越来越弱，她面容惨然，鲜血从唇齿间溢出，俨然有些招架不住。
她费力凝神，抬眼去望苏霖究竟想要怎么做。
衣角摆动，只见少年借力抬臂勾上树枝，翻身一跃跳上树。
狂风吹起他额间发丝，肩颈处悬挂的玉扣也随之晃动，衣袍猎猎而响，一把长弓不知何时凭空出现，当苏霖握住它的一瞬间，眸中闪过一丝清亮。
羽箭长杆从他指缝划退，他扣住羽箭与弓绳，身躯后倾，微微侧面而视。
此地与阵眼的距离早已超出了所有人认知中的弓箭射程，
“别白费力气了。”嘶哑而又怪异的声音从魔族喉头滚出。
就算是天下最好的弓箭手也做不到这种距离的瞄射，更何况还要带上一块令牌增阻。
苏霖不为所动，立定狂风之中，满身狼狈，可眉间意气不减。
“噌——”
羽箭破空而出！
一箭一令，前后紧追。
魔族冷哼，根本不信方才被他打得满地乱跑的废物真能射中阵眼。
可数息后，大地突然停止颤动，周边扭曲的景象紧接着恢复正常，那道拖拽众人的虚空之力也随之消失……
而另一侧，落在与凌清清相抵抗衡的力量也散去，她来不及去拂嘴角血迹，趁着魔族愣神功夫，五指一压，灵藤裂地而起，天地化笼，将他围困阵中！
小凤凰兴冲冲地从树上一跃跳下，神情得意，腰杆子挺得笔直，颇有邀功之势。
之前他平白无故受了凌清清那么多气，挨了那么多顿打，这回总算是找回场子了。
凌清清的脸色也稍有缓和，可不等苏霖高兴多久。
天际骤然传来一道巨响。
巨大的黑色裂口自阵眼处大开，迅速蔓延而下。
苏霖：“？！”
凭借多年经验，他觉得自己可能又闯祸了。
-
拜苏霖所赐，包括魔族在内的101位入境者集体通过山海境考核，这一壮举实在是云行宗开山以来前所未见的。
不远处的庆贺灵钟哐啷啷地敲得格外卖力，差点就将自己锤烂了，却依旧不肯停下。
望着殿前广场摔得横七竖八，面面相觑，并且头顶发光显示通过考核的弟子，诸位长老头疼不已。
他们招收新弟子的要求只是走出山海境，虽然指明了两条路，但也并未明令禁止不可以用其他方法。
况且开启山海境消耗灵力极大，短时间内无法再重启第二次，而且数千年来云行宗一直通过此法选拔，并未有纰漏。
所以他们也没有任何补救措施。
掌门如今不在宗内，谁也拿不定主意，就在众人犯难之际，云颐子把手一摊：“全收了不就行了。”
几乎同时，冷飕飕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纷纷砸在他身上，他青云峰就一个弟子，每天闲出屁来，说得倒是轻巧！
云颐子脸皮厚如城墙，扭头忽视他们的目光，煞有其事地摇扇长叹：“今年我宗的生源翻了番，真是可喜可贺……”
第6章 卦象
凌清清很快就提着魔族向诸位长老说明了山海境的情况。
一位长老不解：“西象门原本不是找了事务堂的一位弟子去的，你怎么……”
“山海境开启前，我与他调换了。”
“那中止令呢？”
“顺手拿的。”凌清清很坦诚。
中止令原先就是给守门者来维护山海境的天地规则，以及应对突发情况用的，最开始的阵眼也不是在幻境中心，而是设定在四象门中的其中一门。
但随着云行宗数代人对山海境的不断改造、加固，导致阵眼越来越偏，守门者既然被限制行动范围，中止令也就变得毫无用处了。
凌清清并非通过寻常弟子筛选方式进入云行宗，所以在此之前她也从来没有进入过山海境，只是觉得中止令或许有用就顺来了。
云行宗明令禁止弟子在掌事长老未允许的情况下，调用库中令牌。可是……
掌事长老捂脸回忆，这块闲置了百年的令牌好像是他半个月前整理库房时，自己丢到事务堂外边的台子上的。
“……”
掌事长老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这些事暂且不论。”
魔族已由武昭长老带人扣下，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审问，可外面那些人该怎么办。
殿中静默许久。
“暂且让他们自愿去留吧。”坐在前座一直沉默着的青衣老者终于开了口。
天险峰峰主莫青禾。他是十二位内门中资历最高的一位，掌门离宗这段日子，也是由他暂且接管门中大小事务。
底下的长老们面面相觑，唯独云颐子应得起劲，拍手说好。
除却魔族外剩下的一百名弟子，最后选择留下的只有六十余人。
山海境内磅礴诡谲的景象足以慑人，将夺令之争放到幻境中去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磨砺弟子心性。多次置身险境，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这份恐惧，是以历年的山海境考核也有不少人是自愿放弃机会。
事务堂弟子很快就将留下的弟子带走，九华殿外空荡荡一片。
云颐子伸展臂膀，打了一个哈欠，厚着脸皮决定“包庇”弟子，拽着凌清清就要往外边走。
凌清清没有动，只是垂目站立原地。
云颐子也知道自家徒弟死脑筋，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坚持不懈地想拽她离开，一捧一踩的嘴皮子功夫早已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将功抵过，若非清儿突发奇想跑去山海境，也不可能发现那魔族。若叫魔族潜入云行宗，那还了得。况且那几个老头不是也没看出来……”
诸位长老面色铁青，他自己不是也没能发现，摘自己倒是摘得干净。
凌清清摇头：“不是我，是苏霖发现的。”
“反正都一样。”云颐子毫不在意，一面拖着她，一面向身后几位长老指指点点，“愣着干嘛，该审问的去审问，该排查的去排查……”
武昭一向看不惯他，咬牙切齿：“那你做什么？”
云颐子挺起胸脯，骄傲地回答：“回峰睡觉。”
“……”
他生拉硬拽的才将徒弟拎出大殿，手上费力，嘴上也没闲着念叨。
凌清清原本就强撑着山海境带来的反噬作用，终于忍无可忍，她按捺下脾气：
“师父，我自己回走。”
“好好好，别死心眼去刑罚堂就好。”云颐子松了酸胀的手，瞧着徒弟没有打算跑的模样，这才放下心。
“相当年，师父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单手就跟拎小鸡崽一……”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脚下忽然踩中了什么，云颐子抬腿一看。
只见石阶上趴着一个人。
苏霖已经没有骂人的力气了，只能不屈地向他竖起中指。
云颐子低头，这衣服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这么想着他又用脚尖踢了踢，没穿外门的弟子校服，那就应该是进入山海境的那批人了。
“你趴在这做什么，怎么不跟他们过去。”
要是他还起得来，还会趴在这？苏霖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眼皮。
那一道箭全凭灵力根本不可能送入阵眼，他以神识为辅，这才得以成功，但也耗尽了他所有精神念力，方才他光顾着嘚瑟还浑然不觉，等到出了山海境，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几乎动弹不得。
他一直趴在这，听着殿中的声音，也听到了凌清清向长老们禀报的过程。若真的论起，导致山海境崩塌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但凌清清却并未提一字，只是强调自己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山海境，并带走中止令。反倒是在人将认出魔族功劳放在她身上时，这才提到了他。
小凤凰费力扭头去望她，而凌清清只是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
“师父，走吧。等会儿会有人来收……带他走的。”
苏霖敢肯定，原本凌清清想说的其实是“收尸”，可碍于师父的面子，这才改了说法。
对于凌清清的劝阻，云颐子仿佛没听见一般，他好奇地蹲下身：“你就是苏霖？”
他怎么知道？小凤凰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听澜台上的投影水镜还在时，我见过你。”
他又问：“你会逗鸟吗？”
凌清清皱眉不解：“师父？”
而苏霖心中只剩下惊疑惑。
他自认为控制鸟群已经极为隐蔽，单靠着听澜台上投映水镜也不可能看出那些鸟兽受他控制。
他虽没接触过云颐子，可但凭着方才他在殿中的讲话，怎么看也不像靠谱的模样。
这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云颐子起身：“掌门师兄外出办事我特地托他带只鸜鹆[1]来解闷，听说这鸜鹆教养得好可以学人舌，马上就该回来了。我这里还缺个人，就你吧。”
“师父！”凌清清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
云颐子却像看不出她满脸抗拒般，笑容和煦：“欸，清儿方才不是还因山海境的事情心里过意不起。若清儿真的心中有愧，那就替师父办件事。”
他指了指地上的苏霖。
“先替为师先把他拎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