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清清对于师父要将苏霖捡回去的事情很是抗拒,奈何又无法说出原委。她已经尽力避开前世发生的事,可兜兜转转又是回到了原点。
——苏霖又要进入青云峰了。
苏霖虽在山海境中帮她过一次,可并不代表他真的与前世不同。毕竟上辈子的苏霖也是用这种手段骗取过她的信任。
凌清清僵持不动。师徒二人神情各异,苏霖眨了眨眼,立马来了劲,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可奈何实在抵不住身上的疲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等到苏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
太阳穴突突直跳,浑身骨头架子仿佛被拆散了一般,他头昏脑涨地睁眼向望四周,等到他彻底看清自己身处何处时,喉头直接哽住了。
此时,凌清清正坐在他床头,她换了一身淡绿的襦裙,袖口的轻纱微卷,低头垂目,发丝从脸颊两侧滑落,神情认真地擦拭剑身。
食指自剑柄“衔云”二字雕纹划过,她似是不经意地翻手立剑,剑尖几乎与他贴面而过。
昏胀的脑袋立马清醒,苏霖立马闭眼装死,在心中崩溃地冲系统嚎叫。
好说歹说他也在山海境内帮她一回了,这人怎么一点也不讲情面?!
[应该只是擦个剑。]
小凤凰神情幽怨:“哪有人会坐在人家床头擦剑的!?”
半晌见凌清清没有要离开的痕迹,苏霖便偷偷睁眼瞧她,只见对方仿佛并未发现他的动静一般,依旧自顾自地擦着衔云剑,她左右转看,剑身通透折射出的白色光斑浅浅地映在她的侧面。少女半垂着眉眼,面容平和,看着极为娴静。
呸!
他才不会被凌清清这副模样骗到的。
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心肠歹毒得狠!
就在这时一道清婉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
“醒了?”
苏霖紧闭双眼,装作没听见。
凌清清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他自己沉不住气,率先抬眼。
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
长剑破空,稳稳当当地从他身前划过,嵌入床板。
苏霖惊坐起身,背贴墙身,气得脑仁疼:“凌清清,你干吗!”
少女一手握住剑柄,倾身上去,语气里尽是威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这次你若再敢拦我的路,我一定会杀了你!”
什么这次那次的?凌清清又发什么疯?苏霖正要开口,可很快被逼了回去。
“咔嚓——”
她一脚踩上床板,木板应声碎裂。
苏霖一脸懵地裹着被子从床上摔下,屁股被木板膈得生疼。
看着苏霖惊愕的模样,凌清清看到此行目的已达,收剑入鞘,转身离开。
直至门槛,她脚下一顿,仿若无事般,声音恢复了平静:“师父还在等你过去。”
苏霖弱小无助:“哪……”
“自己找。”
“……”
-
凌清清故意没告诉苏霖师父所在水华苑的位置。这片小苑极为隐蔽,若是初次进入青云峰定是要寻上好一阵子。
她只是想借此试探苏霖是否与她一样重生了。
案台上的香炉烟雾徐徐升起,檀香绕梁不散,屋中家具摆设极为雅致,可书卷散落一地,乱到无法让人下脚。
年轻男人笑道:“清儿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在我院中多待些时候了。”
每回都是故意打乱房间,喊她过来,凌清清哪能不知道他究竟打得什么心思。
“师父与其在这里和徒弟闹着玩浪费时间,不如去研究剑谱。”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师父用剑了。
云颐子不满的嘟囔:“我徒儿名声显赫,带着为师的名气也日益高涨,为师只需混吃等死便是。”
“……”
“唤我过来打扫也浪费时间。”她声音一顿,“浪费我的时间。”
“陪师父聊聊天,又如何算浪费时间。”
“……”
见凌清清不理他,他也不恼,自顾自又和她闲扯着八卦秘闻。
直到凌清清将屋中收拾完毕,屋外天色已暗,苏霖依旧未能寻到这里。她默默收回视线,向师父告退。可离开时又忍不住问道:“弟子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收苏霖。”
师父做事虽不着调,但全部事出有因,她不信只是为养个鸟。况且上辈子,她从没见过师父提过此事。
云颐子抿了口茶,一脸高深莫测:“为师最近研究卦象,前几日特地算了一卦,你俩有缘。”
“……”
瞧凌清清一脸不信的模样,他往一旁的桌案一指。
“清儿自己去看,那根签为师还没放进去。”
他半信半疑,抬步上前拿起签盒。
沉默片刻。
凌清清面无表情:“师父,这是徒弟从山下带回来给灵鼠磨牙的苹果枝。”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云颐子吞吞吐吐:“哦?是吗……”
第7章 殷勤
等苏霖寻到水华苑时,云颐子半撑着脑袋,倚在案前几乎都快睡着了。
小凤凰站在门前探出半片身子,朝里面看。
云颐子半眯着眼,向他招手:“进来吧。”
苏霖天生不喜被拘束,平白无故多了个师父,心里别扭极了。
凤凰神族与上古神祇几乎同时诞生于天地,若要细究,地位要比天界那群小仙还高。可云颐子在修真享誉盛名,却离飞升还差些火候,现在只能算是个凡人。
当初他同意下天帝老头收他为义子,也是看在那老头历经三千劫后飞升成金仙,再经亿劫证道天帝,勉强算有些资历的份上。
凡胎飞升虽无法成神,但算起来也是六界的老大了,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神了。
小凤凰横竖觉得自己好像被占了便宜。
云颐子全然不觉他的异样,乐乐呵呵:“你既然入我青云峰,也算是我云颐子的徒弟了。那么……”
“先召几只鸟来,给为师开开眼。”
“……”
半个时辰后——
腿脚已经麻到没知觉了,苏霖望着眼前吹着口哨逗鸟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
“我可以走了吗?”
云颐子仿佛才想起他似的,扭头看他:“原来你还在?”
他挥手散下了莺雀,想了想:“差点忘了,你既然拜入我门下,那可有想学的东西?”
苏霖:“没有。”
修炼多苦啊,他才不要学。
云颐子仿佛没听见一般,自顾自道:“好啊,明天我就让你凌师姐教你修炼。”
苏霖:“?”
等等,就算是传授修习,不该是他这个做师父的亲自来吗?
为什么是凌清清?
不等他提问,云颐子托着脑袋,转开眼:“年纪大了,容易困,你先退吧。”
“……”
小凤凰终归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目送他离开后,云颐子又兴致勃勃烧了个传音符给他的大徒弟。
此时的凌清清正在屋中整理剑谱,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师父懒懒散散地声音:“清儿,明天师父闭关,你先替师父带带新来的小弟子……”
“……”
还不等凌清清开口拒绝,他匆匆掐断传音符,开始装死。
手中的剑谱已被凌清清捏皱,当燃烧的传音符最后一丝火光消失在半空时,她微微出神,忽而想起了上一世苏霖初入青云峰时。
那时的苏霖经脉寸断,根本无法修习仙法,是她奔走数月觅得灵药将他医好,又在众人想将他驱逐出门派时是她求师父收他为徒。
师父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最终点头应下。
此后苏霖便名正言顺地留在了青云峰,师父不愿意教他,她便拆解剑谱,一招一式地教;他不懂吸纳天地灵气,她便没日没夜带他去灵脉打坐……
后来少年在宗门中的各项比试中锋芒渐露、崭露头角。她却比自己夺得头筹还要高兴,她曾以为苏霖含着血咬碎了牙才从泥潭中爬起,他受过旁人白眼冷遇,也明白世道不公,与她一样追求“众生平等”。
可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苏霖所愤恨“不公”与“不平等”,只不过因为他自己没能成为支配弱者的“人上人”。
他步步为营,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转而就牺牲了那些对他感恩戴德的无辜百姓,踏着他们的血肉攀附各派权贵,很快青云直上。
二人的关系也逐渐恶化,自此分道扬镳。
-
纵然不愿,但凌清清依旧按照师父的话去了青云峰专用的修炼场所等苏霖了。
她以为苏霖早早就会来的。
毕竟那个人功利心极强,不会放过任何向上爬的机会。
可是接近午时——
凌清清将几套剑法都练了一遍,依旧不见人来。
少女眉心隆起,面露不悦,收剑转身朝苏霖的住处走去。
凌清清叩门并未有人回应,等到她进屋才发现苏霖竟然还在睡觉。目光从床板残骸上收回,她盯着苏霖看了一阵,按捺住脾气:“苏霖。”
少年哼哼了两句,翻了个身。
“喂,苏霖。”凌清清上前伸手就要推她。
睫羽轻颤,小凤凰小声嘟哝:“就一会儿就一会……”
他下意识地拿脑袋蹭上凌清清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似在撒娇。
凌清清垂眸。
少年双眼紧闭,额头是两条红色压印,阳光透过窗缝,斑驳地落在他的侧面上,勾勒出他的轮廓,在他眼下投出一片淡淡阴影。
整张脸果然……
越看越不爽。
“啪!”
她镇定地退后一步,看着苏霖“腾”的坐起身,一脸懵逼的模样,清晰的五个指印迅速从他面上浮现。
凌清清盯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这样就顺眼多了。
-
苏霖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可碍于让凌清清等了他将近两个时辰的缘故,也不敢发作,只是捂着脸坐在一旁眼神幽幽怨怨。
凌清清佯装没看见,丢给他一把木剑。
可小凤凰不到半刻钟就开始问她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了。
一会说地面硌脚,一会说木剑太重。
甚至还和凌清清打起了商量:“我觉得你看起来也不太想教我,要不我们放过彼此?”
“……”
最初凌清清以为苏霖是装的,只是想打消自己的疑心,可很快她便发现这辈子苏霖是真的很……懒。
凌清清在观察着苏霖,苏霖也同样观察着凌清清。
经过几日,他已经彻底摸透了凌清清每日的行踪。
每日卯时她就会出现在青云峰峰顶天池打坐调息,卯时三刻开始练剑,一直到未时净化沐浴,而后便是寻清净的时刻去九华山的食斋,回来后便开始研读剑谱经卷,偶尔摆弄摆弄桌上的棋子。
苏霖看了直叫“无趣”。
但现在有了他,其实也不算无趣了。
发现苏霖对修炼之事极为抗拒后,凌清清对他的“折磨手段”玩出了花样。
约莫她也不想浪费时间,瞧他能够看懂剑谱了,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对于苏霖来说,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练剑的。
他不喜欢任何锋利器具,生怕不小心戳到他自己。瞧凌清清不管他了,立马丢了手中木剑,屁颠屁颠拿着剑谱去垫桌角。
苏霖不愿意练剑,但也并非每日无所事事,按照原著剧情,他此时应该还躺在床上养病,安安静静地等女主为他寻药当个躺平的废物。
可他怎么也算半个神躯,山海境中留下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就是剧情线空了一月有余。小凤凰自然是蹲不住了,他还等着早日刷满好感度回天界。
他虚心向系统讨教,勤勤恳恳地开始向凌清清献殷勤。
但,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
“凌清清怎么那么难搞啊——”
折腾了大半月却毫无进展,好感度依旧在负一千上下徘徊的苏霖抱头痛哭。
他吐槽道:“你这个《优质男性必备指南——108件浪漫小事让她感动哭了》一点也没用。”
凌清清没哭,他倒是被揍得哭得很大声。
[系统:
这本书都是通过无数前辈亲身经历撰写而成,上面有无数成功典例。]
[但是不排除……]
[凌清清不是正常人。]
苏霖疯狂点头:“她肯定不是。”
“哪有人收到花以后,扛着刀追着砍的!”
系统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鼓励他。
[嗯嗯。]
“哪有人会把别人精心准备的饭菜扣在他头上的!”
[嗯嗯。]
他越讲越崩溃:“哪有人会收到情书后,按着他的头告诉他里面有错字,让他抄一百遍的!”
[……]
苏霖的院子其实距离凌清清很近,他一时难以自禁,将控诉的话全部喊出来了。
凌清清坐在灯前,原本正静心临摹古籍,可在对方的嚷嚷声中,终于忍不住掐断了手中的笔杆。
墨汁喷撒,溅落一地。
她真的已经忍苏霖那个狗男人很久了。
苏霖不仅故意折了她种在药田里的名贵草药,大摇大摆拿过来给她看;还带着一些不可名状的埋汰东西想毒死她;分明告诉他抄《太上感应》,可狗男人故意与她作对,送来了几张狗屁不通的文字……
简直比上辈子还要可恶。
第8章 画工
“这是什么?”
傍晚,凌清清例行将九华山分给各个峰主的宗卷送入水华苑,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酒香,紧接就看见云颐子若无其事地将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二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直到凌清清径自走到他背后,云颐子不情不愿地将东西从背后拿出:“琼华露。”
凌清清拿起手边的小酒坛凑近轻嗅。
她明明记得师父很穷,琼华露属于名酿,这几坛需要不少钱。
他哪来那么多钱。
对凌清清投来的疑惑目光,云颐子只是乐呵呵地摆摆手:“小徒弟孝敬的。”
凌清清皱眉:“?”
苏霖又想干嘛?
云颐子眼中含着醉意,他撑着脑袋打了个酒嗝,思绪很快回到了半日前——
他正准备休息时,外边突然响起一道叩门声。
清儿前脚刚走没多久,想来只有他那个便宜小徒弟了。
云颐子出声应下,就见苏霖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然后不自然地喊了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