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让让。”
“劳烦, 谢谢啊……”
小凤凰一下子钻入人群,努力往内圈里挤, 探出的半个身子被卡在人群之中。
凌清清:“……”
少女虽对凑热闹没有太多兴趣,但还是留了几分心,听着外围几个百姓交头接耳说的话, 大致理清了来龙去脉。
闹事的是当地的泼皮无赖, 今日醉酒后正好撞见一对街头杂耍艺人,硬是拆台喝倒彩。
凌清清环臂立于小凤凰身后, 见他很是辛苦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 最后一抬脚,就朝他屁股上踹去!
-
“这翻跟头小爷们看得都腻歪,李跛子,你卖艺这么些年,就这些本事?”
听到对方质疑起师父,小徒弟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别欺人太甚!”
他一步跨上前就被身后的李跛子扯了回来。
老者点头哈腰,一脸恭顺:“看客若是不满意,我们收场便是。”
说完,便弯腰去捡地上被踢翻的破碗。
他颤颤巍巍地捏起地上掉落的铜板,其中一个泼皮啐了他一口唾沫,抬脚碾住他的手掌。
“这就想走?”
清脆的骨裂声瞬间响起。
“师父!你放开我师父!”
小徒弟抄起一旁的丸铃直接砸了上去,还未靠近,就被另一人一脚踹开,“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原本还想息事宁人的李跛子立马急了:“几位看官到底如何才能放过我师徒二人?”
其中一人指了指边上比成年男人臂膀还厚实的石板,不怀好意道:“他们都说你李跛子要不行了,我们哥几个瞧着你身体倒是挺硬朗,不如给在场诸位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开开眼吧?”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马传来一阵唏嘘声。
附近的百姓都认得卖艺的李跛子,他原本出身京中有名的戏班,多年前踩空台摔伤了腿,打这以后便被赶了出来,好在当初学的身段还在,为讨两口饭吃,他收了徒弟在附近杂耍卖艺。
李跛子郁结于心,出了戏班身子就一年不如一年,哪能经得起这种折腾,可谁也不敢开口道一句不平。
就在这时,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空气。
“哎哟——!”
小凤凰脑袋一懵,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趴在地上了。
“嘶——”
不用回头看,小凤凰便知道这力道非凌清清莫属。
“就不能踹轻一点。”小凤凰一手扶腰捂着屁股站起身,倒吸一口凉气。
还不等他站稳,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阴影,小凤凰本能抬头,胸前领口似乎被人拽紧,一张凶横的面孔在他面前兀自放大。
几个醉汉凶横恶煞地围了上来:“哪里来的小白脸?”
方才一脚踩上李跛子手掌的泼皮也凑上前:“你是想帮李跛子说道说道两句?”
小凤凰眼睛一眨,歪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场景,再结合方才在人群中听到的话,很快明白过来。
“当然不是。”苏霖双眸明净清澈,好声好气道:“我只是刚好路过,听见大哥们想开眼的把式正好是我的拿手好戏,大哥们既然想看找我便是,何必为难老人家。”
“哦?”
几个泼皮无赖瞬间来了兴致。
平日里能驾驭“胸口碎大石”这种杂耍技艺的大多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大汉,而眼前的少年文弱秀气看起来不堪一击。
小凤凰从他手中将自己的衣领扒出:“大哥稍等,我再请个帮手。”
说完,他扭头便朝人群外看戏的凌清清招手。
凌清清原本不想理会,但架不住周围百姓顺着苏霖招揽方向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角落中,凌清清倚着墙,看他蹲在一旁手忙脚乱从储灵囊中翻出一堆唢呐二胡以及大小不一的锣镲,全是杂耍卖艺用的玩意……
“……”
凌清清捡起一面小铜锣左右看了看,她怎么记得当初去救桑时若那会苏霖好像还拿这东西去罩罗睺魔珠来着。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凤凰埋头翻找,回答时含糊不清:“吃饭家伙,自然要备齐。”
吃饭家伙?
凌清清听不明白。
“终于找到了。”小凤凰惊呼一声,伸手从储灵囊中拽出一把半人身长的石锤。
凌清清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好奇的目光,低声道:“你不会真的想要胸口碎大石吧?”
她眉心微蹙:“我灵力还未恢复,没办法用灵力帮你弄碎这么厚的一块石板。”
“要来自然来真的。”
小凤凰满不在乎道,说完便将石锤扛在肩上,步子摇摇晃晃地朝着那帮泼皮走去:“我准备好了。”
他们原本以为苏霖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真会应下,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苏霖将石锤递给凌清清:“你只管砸便是。”
“可……”
凌清清欲言又止。
小凤凰冲她眨了眨眼,一副让她放宽心的表情。
他在长凳上躺下,扭头冲着那几个泼皮道:“大哥们想要看好戏,不如凑近看,顺便……”
他嘿嘿一笑:“替我将那块石板搬上来,验验是真是假。”
“这石板在这多少年了,是真是假我们怎么会不清楚。”带头的醉汉冷哼一声,但带人将石板搬了上去。
还不忘对着凌清清冷嘲热讽:“找一个女娃娃抡石锤,能行吗?”
凌清清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转而望向苏霖:“我砸了。”
小凤凰笃定地点了点脑袋。
少女陡然抬臂,石锤划破空气擦着方才挑衅之人的面而过!
咚!
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石板碎裂的声音。
乱石伴着烟尘爆裂而起,径直朝那几个醉汉脑门上砸去。
“啊——”
醉汉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说起来凌清清是靠他最近的人,可碎石粉尘皆避她而去,凌清清扔掉手中石锤,低头看见了身上不知何时被贴了一道避尘符。
“发什么呆,快跑呀!”小凤凰翻坐起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也一样!”
小凤凰一巴掌拍在呆若木鸡的小徒弟脑门上,“愣着做什么,背你师父赶紧跑!”
小徒弟这才反应过来,匆忙背起了李跛子,跟上他的步子。
苏霖拉着她穿过了人群。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身后的哀嚎声越来越远,她看见金红的霞光从云层裂缝中投射下来,照落在少年狡黠的眉眼上。
凌清清望着他,有了片刻失神。
泼皮无赖们头破血流,醉意瞬间全无,怒骂着就要追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街面上喧闹声戛然而止,空气在这一瞬仿佛被冻结。
紧接着大街上齐刷刷地跪倒一片:“长公主殿下!”
几人背后有了凉意,脸色登时变了。
“长、长公主……”
长公主姜鹤仪雷厉风行的手段一向被百姓所畏惧,而偏生她最是厌恶这些当街闹事之人。
若换做平日,公衙之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遇上长公主那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纷纷心惊胆战地匍匐在长公主的压威之下,人群中唯独一人显得心不在焉。
那人的目光痴痴地一直追随着苏霖的身影远去,直到几人消失在街巷尽头,他的视线仍然不肯离开半分。
“像、真是太像了……”
-
小凤凰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带着凌清清拐了几道弯,跑入巷口,直到听不见身后的声音这才停下脚步。
凌清清反应过来,当即抽回了手。
小凤凰哎呀了一声,立马捂着胸口,俯下身大呼小叫:
“凌清清你那一锤当真没有留后手,我肋骨是不是都要断了……”
凌清清那时也拿捏不住力道,听到苏霖的嚷嚷声后,缩回的双手立马又伸过去搀扶。
“哪里?”
小凤凰偷偷掀起眼皮:“都疼,我分不出来,你帮我摸摸是哪根断了。”
凌清清没有任何迟疑,伸手覆了上去。
“这里?”
“疼!”
“这里呢?”
“疼死啦!”
“……”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凌清清收回手,倏地抬头,眉眼冷了几分。
“苏霖!”
小凤凰讪讪地捂住嘴,可眸底的光依旧掩饰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凌清清正要发作,小凤凰连忙退后:“别打了,别打了!你再动手肋骨可真要断了!”
凌清清原本只是以为他又在夸大其词,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瞥见他嘴角溢出的血迹。
小凤凰抹掉嘴角的血痕,摸了摸胸口,若无其事地感叹:“那石板是真沉啊。”
凌清清的心咯噔跳了一下,沉默半晌,她终于开口,低声道:“你若想帮他们用其他法子便是,为何要用这种办法。”
小凤凰拍了拍身上的石渣子,凑上前小声道:“我记得你好像很久之前就说过不能随便对凡人用修真的手段嘛?”
苏霖初到云行宗时,她好像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凌清清眼皮一颤,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我现在没有灵力。”
小凤凰一拍脑袋:“对啊!”
他拉着凌清清扭头就想朝巷外走:“那我们再去揍他们一顿。”
“停下。”凌清清心中的怀疑并没有因为苏霖含糊的两句话而打消。
小凤凰回头,便见凌清清依旧怀疑地盯着自己,他心虚地挠了挠头发。
最后,小凤凰偷偷看了一眼那对师徒,凑到她耳边:“像这些没有戏班子的杂耍艺人也归丐帮管。”
凌清清点头。
苏霖正要松口气,凌清清却没打算放过他:“你知道今天长公主会巡街,在故意拖延时间。”
小凤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前两日你昏迷时,我上街买东西从公主府采买下人那打听到的。”
“……”
出府下人的嘴巴向来极严,她不懂苏霖到底是怎么从他们嘴里套出话来的。
“而且方才在看见那些闹事人群之前,我就远远瞥见了长公主一行人朝这边走。”
“直接上去揍他们一顿保不准被当成闹事的一块带走,就算侥幸跑掉,这对卖艺的师徒也怕是被那些泼皮惦记上。而且我可听清楚了,那群泼皮在京中没少做缺德事,弄得周围百姓不得安宁,换做平日普通百姓自然不敢得罪他们,可如今寻了这个机会又有长公主做靠山,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他得意洋洋:“光我听见的罪行就足以将他们驱逐出皇都了。”
苏霖方才闹着那么大动静,怕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从而让人没能察觉到长公主的队伍靠近。
她一直以为苏霖这人随性散漫,做事不计后果,没想到从他们见到这对杂耍艺人的短短时间内,他竟会考虑那么多。
小凤凰兴奋道:“我还在外面听到了很多关于长公主的传闻,凌清清你一定对……”
苏霖正要说下去,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多谢两位恩公相救。”
小凤凰眨了眨眼,扭头向凌清清粲然一笑:“晚些再与你说。”
转而,他背手弯腰,笑眯眯地望着前来道谢的小徒弟。
李跛子倚在墙边,也想说些什么,刚一开口便是一串猛烈的咳嗽声。
“你、师父没事吧?”
小徒弟连忙起身跑回李跛子跟前,替他顺气:“师父这是老毛病了。”
过了好一会,李跛子才颤颤巍巍开口:“多谢恩公出手相救,不知两位恩公名讳,到时候也能向两位报恩……”
小凤凰等的便是这句。
他牵动嘴角,笑道:“好说。”
“我名长离,这位是我的表妹……清清。”
当苏霖说出表妹二字,凌清清一脚踩上他的脚背,疼得小凤凰险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凤凰也不与他客套:“老、老丈看着便像是对这帝都很熟悉的模样,在下还真有一事相求。”
苏霖坦言直白,可却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李跛子笑了笑:“老头子我在京中待了数十年,兴许有能帮到恩公的地方。”
“实不相瞒,小辈原本是来帝都寻亲的,但半路遭了匪,东西连同信物一同都被劫走了,我见帝都那些能歇脚的寺庙宫观都被人占了,近日天寒地冻的,如今也只是想寻个落脚地。”
李跛子浑浊的眼瞳半张,盯向二人。
衣着朴素,气质确实不一般,尤其是这男娃娃,细皮嫩肉,倒真像哪个世家的小公子。
只是方才那胸口碎大石的把戏实在令人费解啊……
李跛子虽心生疑惑,但还是开口道:“若是恩公不嫌弃,便到我那暂住几日。”
此般正是合了他的意,小凤凰微微颔首,也不推脱:“那便多谢了。”
-
自打苏霖与这对师徒接触开始,凌清清便一直不言语,可有一件事却让她十分在意。
不知为何,听到“长离”二字从苏霖口中说出,她心中莫名一股酸涩感。
直到看着他们引路走出一段距离,凌清清长睫微垂,像是不经意地闲聊般:“长离是你随口胡诌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