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挣扎着从沙发上起来,看了看季子辰的房间。
家徒四壁。
他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有酒吗?”
季子辰气不打一处来,“你都什么样了,还喝啊?”
“别废话。”陆承拍他,“叫你拿你就拿。”
“没有酒我说不出来。”
季子辰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是很听话的去厨房找酒去了。
他家里平时不开火,都在单位食堂吃,厨房干净的跟新的一样,这一箱江小白还是单位过年发的福利,让陆承赶上了。
季子辰拿了两瓶出来,拧开盖子放在了桌子上。
“就只有这个,就两瓶,多了没有,爱说不说。”
陆承拿起来喝了一口,度数太低,喝进嘴里都没什么感觉。
季子辰也喝了一口,开始笑话他,“你看看你这样,有点大队长的样子吗?多大的事让你憔悴成这样?”
在季子辰的认知里,陆承最在乎的人,开始就是舅舅,舅妈,后来就是许诺。
他如今这个样子,跑不出这三个人去。
陆承还是默默喝酒,不说话。
季子辰想起来厨房还有两袋榨菜,几根火腿,遂拿过来下酒。
他一边拆榨菜包装袋一边瞎猜,“哎,哥们儿,既然你不想说,我就猜一下吧,是不是你舅舅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那个害他的人,不会是许诺吧?哈哈哈,所以你才这么痛苦。”
季子辰都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逗笑了。
“不是。”陆承淡淡地开口。
季子辰咬了一大口火腿肠,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不是。”
陆承又说,“是她妈。”
季子辰刚咬的那一口火腿肠太大了,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卡在嗓子眼里,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咳的双目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他喝了一口水,平复了半天,才把那句早就想说的“卧槽”说出口。
“你丫开玩笑的吧,电视剧里也不敢这么演啊。”
陆承涣散的眼神盯着他,一动不动地,“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卧槽,卧槽,卧槽......”
季子辰在客厅里来回地走,嘴里一直在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别的词语不足以表达他现在的极度震惊,他高中都没念完,也想不出别的词语。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地可怕。
半晌,季子辰好像接受了这个事实,走过来,坐在陆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够惨的了......”言下之意,你比我更惨。
五年后,好不容易跟青春时代就喜欢的女孩重逢,不曾想,她竟然是“杀父仇人”的女儿。
狗血,太他妈狗血了。
季子辰拿起自己那瓶江小白,跟陆承那瓶碰了一下,“你打算怎么办?”
陆承头靠在沙发背上,双手盖住脸,摇了摇头。
他要是知道怎么办,也不会来找他了。
看他落寞的样子,季子辰说不出来的心疼。“确定了吗?查出来了?证据确凿?”
他一连三问,陆承还是摇头,一直摇头。
陆承这个鬼样子,季子辰看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了解陆承,从小就性格内向,话少,但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在这装什么他妈的深沉啊。
季子辰猛地站起来,挠了挠头发,“行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你爱许诺吗?”
草,这都问得什么破问题,他当然知道陆承是爱许诺的,不然也不会为她放弃那么多,坚定地等了她那么多年。
“你既然爱她,就应该相信她,她是她,她妈是她妈,她妈犯的罪不能强加在她的身上。”
季子辰说完整句话,就感觉自己好像在骂街,也不知道自己表达清楚了没有。
再回头看看沙发上躺着的那个人,毫无反应,好像根本没听进去。
要不看他喝醉了,没有反抗的能力,季子辰真想给他一拳。
行了,他也够可怜的了。
季子辰决定不再问,给他脱了鞋,又拿了床被子,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陆承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来,宿醉让他觉得头痛欲裂,嗓子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季子辰今天休息,还在卧室里睡着。
陆承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打开门,季子辰站在门外。
“走了。”陆承绕过他,侧身过去。
季子辰跟上,问他,“想通了?”
“想通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许诺。”
靠,季子辰心里骂他。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人家,那你昨天晚上那样是演给谁看呢?合着我里外不是人呗。
“去哪啊?”
陆承拿起外套,关门的时候扔过来一句话,“回局里,查案子。”
-
许诺到帝都的时候是凌晨12点,下了高铁,她就在高铁站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再去姥爷家。
上午九点,许诺买了一些老年人的营养品,站在了沈如海家门口,准备按门铃。
想一想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许诺停下动作,深呼吸了几下。
总要面对的。
叮咚。
许诺按响了门铃,下一秒,许诺就听见了门里面传来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姥姥,看见站在门外的许诺,又惊又喜。
“小诺?来来,快进来,老伴儿,是小诺来啦。”
许诺进门,放下东西礼貌地跟姥姥打招呼,“姥姥,过年好呀。”
沈如海闻声也从书房里出来了。
他嘴上虽然抱怨着,但是眼神里的喜悦是掩饰不住的,“小诺来啦,你这孩子怎么不跟你妈妈一起来,非要分开过来。”
许诺走过去抱住沈如海的胳膊,撒娇道:“我和妈妈分开来陪您,这不是更好吗?省得您和我姥姥昨天有人陪,今天太孤单呀。”
沈如海刮了刮她的鼻尖,“小机灵鬼。”
许诺坐下来陪沈如海吃了点水果。“姥爷,我给您画的《荷花图》您还留着没?”
沈如海白头发越来越多了,皱纹也布满眼周,银丝眼镜有些下滑,沈如海从镜片上方看着许诺,“当然留着呢,我宝贝外孙女给我画的,我能丢吗?”
“走,去看看。”沈如海起身和许诺一块来到书房。
沈如海的书房很大,一面墙的书柜,放得满满当当,三面墙上除了门和窗户的位置,全都挂满了字画。
那幅《荷花图》就摆在沈如海座椅的正后方。
用纸和装裱跟案发现场那幅赝品都一模一样。外行人根本无法分辨。
沈如海刚才应该是在练字,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一幅但愿人长久,还剩下一个“久”字没有写完。
看来姥爷真的是一个长情的人,许诺心想。
“姥爷,您写吧,我陪着您。”
沈如海把家居服的袖子往上卷了一下,拿起了毛笔。
一个“久”字一气呵成,写完后,沈如海拿起桌面上那块刻着自己姓名的青田石方形章,盖了上去。
许诺以为沈如海只是随便写写的,没想到这么正式。
“小诺,过来,姥爷把这幅字送给你怎么样?”
沈如海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好多学生想求他的字画,许诺当然高兴地双手捧起,借着印章的由头,找了个话题。
“姥爷,我也想刻一枚您这样的方形章,看上去特别的高大上,我以前画画,就是在作品左下角随便写一下自己的名字。”
“对了,姥爷,我画《荷花图》的时候,也留名了,留的特别隐蔽,我猜您肯定没有看出来。”
“哦?是吗?我来看看。”
沈如海饶有兴趣的把《荷花图》的卷轴取了下来,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起来。
“在哪里呢,小诺,姥爷真的没看出来,你这个机灵鬼,藏的也太隐蔽了。”
许诺凑过去,接过了放大镜,“在这里呢,姥爷。”
许诺把放大镜移到左下角那一片荷叶那里,被放大的墨绿色荷叶上面,什么都没有,哪里有许诺的名字?
“咦?”许诺假装很吃惊地又反复看了好几次,“不对啊,我明明在这里留下了XN两个字母的,跑哪里去了呀?”
许诺曾经研究过章万一的《荷花图》真迹,作品诞生在清光绪年间,距今已经近140年,颜料和笔墨的氧化程度和一幅刚刚诞生的新品是不一样的。
“姥爷。”许诺睁大眼睛看着沈如海,“这不是我临摹的那幅,我确定,这幅看着倒像是章万一的真迹。”
“你说什么?”
“不可能的,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狗血,太狗血了,作者已经去面壁了......
第65章 65 、调查
爷孙两个正在书房里火热地谈论着《荷花图》, 都没听见门铃声。姥姥领着一个大约40岁,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了书房。
“老沈,小文来给你拜年了。”
被称作小文的男人拱手给沈如海问好, “老师, 过年好, 祝您在新的一年里,身体硬朗, 老当益壮啊。”
“哟, 小文来啦,快坐快坐。”
许诺乖巧地准备出去和姥姥一起为客人准备茶水, 还没走出书房,就听见小文对着桌上摆着的《荷花图》发出感叹。“沈老师, 沈教授, 您这这这...这是真迹呀。”
小文声调慢慢降低,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 确定屋内没有别人。
可是刚走出门口的许诺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小文略坐坐就走了,沈如海从书房出来,脸色不太好。
许诺想, 小文应该是个名画鉴定的行家,小文的一番话, 更加让沈如海确定了这幅《荷花图》就是章万一的真迹。
沈如海坐在沙发上, 双手撑在膝盖上, 若有所思,“小诺, 你来这里, 联系你妈妈了吗?”
许诺摇了摇头, “临时起意, 没和我妈说。”
沈如海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的声音一直响了将近一分钟,也无人接听。
沈如海愤怒地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双手抱臂,“忙忙忙,一天就知道忙,钱能有挣完的时候吗?”
许诺挪过去准备劝慰一下姥爷,还没开口,老爷子震怒的声音再次传来。
“还有那个丁山,不知搞得什么鬼,明明是你给我临摹的那幅画,怎么就成了真迹了?真迹不是丢了吗?我在新闻上看到的,据说还发生了命案,怎么又跑到我这里了?”
“小诺,你给你丁叔打个电话,就说我要见他。”
许诺哦了一声,乖乖地拨号。
一样的,无人接听。
许诺放下手机,慢慢地开口劝沈如海,“姥爷,咱们现在还不确定,这幅画一定是真迹,不如咱们把它捐赠给博物馆,请专家鉴定一下再下结论。如果确实是真迹,因为这幅画牵扯到人命案子,您和丁叔,都牵扯其中,都要回嘉林,接受公安局的问询。”
听着许诺忽然严肃起来的话语,沈如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沈如海的反应来看,许诺猜想,他应该是不知情的,那么,这幅画一定与丁山有摆脱不了的关系。
在沈如海决定捐赠《荷花图》之前,许诺给丁山发了一条信息。
【我发现了荷花图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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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山收到许诺信息的时候,正在他自己的一家地下酒庄逍遥,美女在怀,美酒入口,好不享受。手机来信息的提示音滴滴两声,丁山含着美女用嘴喂的一口顶级红酒,色眯眯地伸手去够手机,另一只手还不忘在美女胸前摸了一把。
手机屏幕上简单的几个字,让丁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怀里的美女又把嘴伸了过来,想用嘴继续把酒渡给他,谁知,刚才还十分温柔地大老板竟然一巴掌连人带酒杯全都打翻在地,“滚。”
美女连滚带爬的离开,鞋都来不及穿好。
丁山松了松衬衫的扣子,后槽牙咬的嘎嘎响。
她是怎么发现的?我做的几乎完美无缺,是哪里出错了吗?
还是,这个小警察在估计使诈?
不能慌,不能被一个小孩子牵着鼻子走。
丁山稳了稳心绪,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给我查查许诺和陆承这两个人最近在干吗。”
接着,又给沈芳晴打了过去。
对方显然是在麻将桌上叱咤风云,哗啦啦的碰撞声盖过了说话的声音。
“情况有变,到玫瑰酒庄来找我。”
沈芳晴的声音音调很大,“出什么事了?”
丁山一点耐心都没有,“都是拜你的好女儿所赐。”
丁山虽然没有多说,但是沈芳晴心里也猜了个大概,跟牌友连连道歉,并且付了双倍的桌费,才得以离开。
沈芳晴来得很快,她来到玫瑰酒庄丁山那间专属的包厢,锁上了门。顾不上寒暄,沈芳晴直接开门见山,“怎么了,小诺他们发现了什么?”
丁山把手机上许诺发过来的那条短信拿给她看。
沈芳晴看了一眼,联想到上午那通未接电话。
难不成,许诺来帝都了?在沈如海家?
沈芳晴给沈如海回拨过去,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沈如海说,让她和丁山赶快回去,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们商量。
沈芳晴说忙完就回去,挂了电话,等待丁山的指示。
丁山一直抱着手臂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不确定许诺现在到底掌握了他们多少事,如果只是发现了《荷花图》的秘密,这还好说,如果还有别的......
“老爷子怎么说?”丁山问沈芳晴。
“说是要找专家鉴定一下《荷花图》让咱们尽快回去一趟。”
丁山:“走,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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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猜到,她的那一条信息会起到一定的作用,会让丁山心有忌惮,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
正月初四晚上六点,丁山和沈芳晴双双回到家中,神态略有疲惫,据说是刚陪了一天的客户。
沈如海上午发现《荷花图》有问题之后的愤怒经过一整天的消散已经所剩无几,再看看如此疲倦的女儿女婿,责备的话语已经很难说出口。
一家人吃完晚饭,沈如海把丁山叫进了书房。
《荷花图》还摆在书桌上,没有再挂起来。
沈如海坐在红木椅子上,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地看画,“小丁啊,今天我的学生来拜年,他在名画鉴定方面颇有研究,他居然说这幅画是章万一的真迹,我当然是不信的,因为我知道这是小诺临摹的,正好今天小诺也在家,我又把她叫进来,那孩子说她在左下角留了个记号,但是这幅画上却没有她留的记号,我就开始狐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