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太晚，苏青染只让保镖陪同过来，等一切安顿好，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
苏青染累坏了，靠在床头反而睡不着，尤其是他们是临时来的，这边医疗条件一般，一个病房六个床位。病人加上陪同家人，十多个人，热热闹闹。
苏青染左手输液，右手拿起手机对着输液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白天吃了五串超大烤羊肉串，加倍孜然和辣子，现在喜提胃肠炎。】
这个时候，反正京市那边也只有几个夜猫子会看见，正好炸一炸他们，陪自己聊聊天。
果然苏青染发完后，就好几个评论，居然全是损友——【那边羊肉串多大你没点数，吃五串还加辣，你咋不上天呢？】
【没事，头天去不适应，明天咱吃8串！】
【咦，你家江辰凛没拦着你啊？他怎么能让你吃5串，我们秀气的染宝应该吃一串就饱了。】
……
很好，这些家伙以后别落到她手上！
苏青染单手聊天，打字也飞快。
江辰凛视频电话在12点5分打过来，声音很急：“怎么弄的？现在还疼不疼？输液要输多久？”
瞧瞧，这才是关心。
苏青染噘了噘嘴：“要住院一晚上，明天早上估计还得输一次，想回家。”
江辰凛捏捏眉心，一副又气又心疼模样：“我不在你就双倍辣椒孜然？”
苏青染自知理亏，眼睛飘忽不敢面对镜头。
叹息从手机里传来：“如果我不在，真没人管得了你。”
“那你就一直管下去呗。”苏青染重新变得理直气壮：“反正没你管着我就乱来。”
江辰凛被她逗笑，眼底却一点点染上莫名情绪，他许久才说：“嗯。”
苏青染不知道怎么突然气氛伤感，连忙道：“没事啦，就是一下子不适应，可能还有点水土不服。我明天参加完交流会就回去。”
“行。”江辰凛看到镜头里还有保镖，于是放心：“一会儿早点休息，不舒服就马上让保镖去叫医生，别自己忍着。”
苏青染点头：“好。”
江辰凛瞧着女孩乖巧模样，始终还是不放心，又道：“你把手机给保镖，我给他说。”
苏青染哭笑不得，却还是照做。
江辰凛又问了好几句苏青染情况，事无巨细交代保镖，苏青染吃饭喜好、口味如何等细节，这才重新和苏青染说话：“乖，早点睡，我手机调了最大音量，你随时都可以给我电话。”
苏青染心头发暖，点点头。
随后忍不住问：“江辰凛，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江辰凛错开她眼睛，垂眸低低笑一声：“因为我可能遇不到更喜欢的女孩了。”
挂掉视频，苏青染心情也不免染上了几分复杂。
她想，她应该也遇不到对她更好、她也喜欢的男生了。
病房依旧热闹，苏青染的心却逐渐宁静下来。
中途，护士过来查房，检查了每个人输液情况。
正当她检查结束离开时候，苏青染一抬眸，便看到了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竟然是裴景彦。
或许他的气场与这里太过格格不入，所以他踏进病房后，热闹的房间都安静了片刻。
苏青染便见着他径直向着自己走来。
这边天气已经挺冷，他臂弯里搭着一件黑色羽绒服，此刻里面浅灰色衬衣的领口翻折出来，露在墨蓝色毛衣外面，介于商务和休闲之间。
苏青染见到他，原本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背脊都本能挺直起来。
直到裴景彦来到了她床边，她依旧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讷讷地道：“裴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裴景彦目光先落在苏青染略微有些疲惫的脸上，随即看向了她输着液的手，语气听不出起伏：“胃不太舒服，过来拿药。”
“哦。”苏青染笑得无奈：“那还挺巧啊，我俩估计都是水土不服吧。”
裴景彦将‘我俩’这个词放在心头反复碾过，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微微发烫。
可他语气依旧疏离而克制：“嗯，拿了药看到你朋友圈，所以顺道看看。”
苏青染点点头：“你没事吧？我其实就是吃多了羊肉串弄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来输液。”
裴景彦问：“疼吗？多久能好？”
不知为什么，他那声‘疼吗’，苏青染觉得语调莫名有些轻，落在耳里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分量。
她下意识抿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真是敏.感了，随即很自然道：“当时有点，现在好多了，就是有点虚。”
说罢她才意识到什么，问：“裴先生您怎么在于田？您来这边出差？”
裴景彦自己创立的公司，做的是人工智能应用到医疗器械的，苏青染虽然对这行完全不了解，但总是差不多听过一些。
于田这边，怎么也不像是有裴景彦的客户。
“过来探望一位长者。”裴景彦道：“今天一早到的。”
苏青染恍然点头：“原来这样。”
好像话题一下子就要终止，苏青染脑海飞快转，连忙又补充一句问：“那见到了么？”
裴景彦点头：“今天下午见了。”
苏青染于是道：“嗯，那你是明天回去吗？”
裴景彦应道：“是这么计划，你呢？”
苏青染道：“明天中午我要去参加一个小的交流会，买的下午机票先飞乌鲁木齐。唉，这边就是交通不便，等到了乌鲁木齐再回京，坐红眼航班也得后天一早才能到了。”
但她偏偏得回去，因为学校那边毕竟还没毕业，最近有个片子要拍，下周就截稿了。
裴景彦点点头：“最近也只有这趟航班，错过就会耽误一天。”
苏青染打了个哈欠：“是啊，只能回家补眠。”
裴景彦见到苏青染明显困了，而病房里其他人还在聊天，微微皱眉。
片刻后，他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哦，好，裴先生慢走。”苏青染连忙道。
只是当裴景彦离开后不久，就有护士过来，看了苏青染的病例后道：“我们这边新来了一个病人，你的床位需要让出来。”
苏青染疑惑：“啊，那我去哪里输液？”
护士笑：“别担心，我们护士长今天不在，她休息室让给你。”
怕苏青染不明白，随后又解释道：“那位病人是男的，浑身烟味，我们护士长要让也让你这样小姑娘。”
“哦。”苏青染点点头，虽然觉得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不过还是很高兴：“那太感谢啦！”
她于是去了护士长的休息室。
是个套间，外面办公室有个弹簧床，保镖可以睡。
里面则是正儿八经的休息室，有床有被褥，还有个很小的卫生间。
“你先休息，一会儿拔针头的时候我们再过来。”护士安顿好苏青染，这才关灯离开。
而医院走廊上，裴景彦挂掉电话，随后打开了订票软件。
明天下午的航班本来就只有一趟，能衔接从乌鲁木齐飞京市的也只有一趟，他直接点击购票。
当晚苏青染睡得很香，护士来拔针头她都只是迷糊记得。到了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
医生重新化验，确定苏青染情况好得很快，无需输液，吃点消炎药就好，于是给她办理了出院。
在江辰凛的视频监督下，苏青染早餐喝粥，中午鱼片粥加煎蛋，硬是没能吃上心心念念的烤羊腿手抓饭和麻辣大盘鸡。
怀揣着对美食的遗憾，苏青染逛完交流会后登上了飞机。
票是父亲给订的，她和保镖都是商务舱，并排座位。
等她坐定后不久，一个身影出现在视线，坐到了和她相隔一个走廊的位置。
是裴景彦。
最近遇见裴景彦的次数似乎比过往几年都多，苏青染虽然面对他的时候依旧很是拘束，但至少没有之前那么像小学生见到教导主任那般紧张了。
毕竟回京航班就那一两个选择，苏青染并不意外，所以她冲裴景彦打了招呼后，想了想，还是将自己买的一袋松子糖递过去一点：“裴先生要不要尝尝？”
裴景彦从里面拿了两颗。
苏青染想，她猜得没错，裴景彦喜欢吃甜食。
所以当空姐过来时候，苏青染要了个纸杯，分了一纸杯给裴景彦。
对方礼貌谢过，随即瞧着她抓松子糖的动作，问：“苏小姐昨晚刚急性肠炎，现在可以吃这个？”
苏青染：“……”
莫名有种被家长管的感觉。
她默默将手里抓的东西放回去，笑笑：“我忘了，不吃了。”
裴景彦点点头，眼底有笑意一闪而逝。
之后，裴景彦应该是要处理工作，一直在看文件。
苏青染翻了翻飞机上的图册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隐约间，听到旁边有压得很低的男声，不多时，空姐拿着毯子轻轻盖在了苏青染身上。
她掀开一丝眼皮，说了声谢，继续睡。
从乌鲁木齐到京市，苏青染几乎也都在睡，毕竟黑白颠倒，白天还得去学校，她必须补充睡眠。
只是夜里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隐约的灯光里，苏青染看到走廊另一边的裴景彦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
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黯沉的光线里更加立体而深刻，可周身的冷沉气质却柔和了几分。
他看起来其实真的很年轻，苏青染想，为什么她总觉得那是个不可接近的长辈？
两次除了刚上飞机因为松子糖而说过几句话，之后一直到下飞机其实也没有什么交流。
只是都从机场出来，行李也是几乎一起到的，所以从通道出来时候，苏青染走在前面，裴景彦在她后面两三米的地方。
“染染！”一道声音响起，唤醒了因为久坐还有些迷糊的苏青染。
她抬眸，便见到了来接机的江辰凛。
第8章
江辰凛看到苏青染的一瞬，只觉得这几天喧嚣撕扯的心骤然安静下来。
他唇角扬起弧度，大步过去就要给苏青染一个拥抱。
只是才走了几步，便看到了苏青染后面身高腿长的男人。
江辰凛的瞳孔骤然收紧，脚步也因此蓦地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景彦出来。
裴景彦并没有看他，而是和自己秘书一起往外走。
经过苏青染身侧时候，他低低说了声什么，随后，大步流星，越走越远。
江辰凛站在原地，感觉机场的人流画面就像是电影被突然打了模糊的滤镜，却又开了2.5的倍速，在眼底化为斑驳流光。
喉咙又干又涩，就连呼吸都在凌迟着他的胸腔。
苏青染见他突然停住脚步，于是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辰凛同学，怎么了？”
可她才问完，就发现江辰凛呼吸有些重，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汹涌情绪。
“到底怎么啦？”苏青染虽然平时生活略微有些神经大条，可此刻也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她碰了碰江辰凛的手臂：“是不是江家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你这一周都奇奇怪怪的。”
见江辰凛没说话，苏青染又道：“你别担心啊，如果是生意上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片刻后，江辰凛伸臂，将苏青染收入怀里，有些紧。
周围是人来人往大厅，苏青染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伸出手臂，轻轻拍着江辰凛后背，以示安抚。
远处，裴景彦转头回望，看到大厅里拥抱的二人，原本墨色的眸底更是弥漫上了无边的冷寂夜色，没有半分光。
他收紧手掌，只捏到那被他带走的半杯松子糖。
“染染，我们先回家。”江辰凛抱了一会儿，这才松开苏青染。
“好。”苏青染还不放心地瞧着他，但看江辰凛暂时没有要说的意思，保镖也还在一边等着，于是只好按捺住心头疑惑。
两人一起坐上车，江辰凛和苏青染在后排，他伸出手，牵住苏青染的手，十指紧扣。
就像是怕失去什么。
苏青染瞧着他侧脸，叹口气，将脑袋枕在了江辰凛的肩头。
一切似乎又是那么温馨，只有江辰凛，他垂眸望着余光里的女孩，压抑住心头翻滚，说：“公司是出了点事，但是我妈说她能解决。”
他撒了谎。
但看到苏青染松口气却又马上坐直身子，担忧望着他的模样，江辰凛心头的汹涌也暂时平息下来。
只剩无边的空落。
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一脚踩空。
“那如果需要我爸爸帮忙的，随时说。”苏青染认真道。
江辰凛点头：“嗯，不过估计我外公也会帮忙解决，不用太担心了。”
苏青染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翻出手机上拍的照片给江辰凛看：“对了，给你看我这次收获的石头。”
她在他身侧兴致勃勃讲着每个准备的雕刻题材，随后又感叹：“我就是个败家雕刻师，现在很多雕刻都是因为料子本身有瑕疵，所以就雕刻一些题材，挖掉那些瑕疵。但我可好，我只雕好料子。”
江辰凛揉揉她柔软的头发：“没事，我努力挣钱，染染想雕什么雕什么。”
苏青染笑，随即眼底星光熠熠：“不过如果我这次比赛能拿奖，以后身价会倍增，工费就不是以前那个了。”
就像苏青染的师父，请他出手的雕刻工费都是天价，按克计算的。
三年前，香港有位地产商拿到了一块羊脂白玉的好料子，请洪懿儒大师雕刻观音。
洪师傅早年间雕刻的题材很广，但他在三十多岁成名后，便独爱雕刻观音。
如今几十年过去，他雕刻的一尊观音，最高的工费到了三千多万，便是那位香港地产商那尊。
庄严雍容，中正平和。
所以，倒不是苏青染有自信，而是这行虽然因为电脑3D打印技术的冲击，有了很多机器雕刻来模仿人工的，但机器就是机器，没有灵魂。
真正匠人之心，每一笔每一划倾注的心血和灵感，任何高科技都无法替代。
“所以我家染染以后青出于蓝，我都要染染养了。”江辰凛笑着，恢复了平时的阳光模样。
说罢，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我在机场好像看到了裴景彦。”
他发现，他几乎是本能地不想提那三个字。
苏青染并没察觉到江辰凛在提裴景彦名字时轻微的僵硬，而是很自然道：“嗯，我在飞机上遇到的他，他过来看一位长者。”
她本想说其实前天在医院也遇见过裴景彦，但想想她家管家婆肯定又要逮着机会教育她不能乱吃东西，所以苏青染没说。
看一位长者？江辰凛心头腹诽，还有这么巧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