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徐尧天对他父亲的沉默习以为常,没有希望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失望。
他转身离去,临走前说出的话果真和季行烟设想当中的毫无差别:“或许,我可以试着找一份兼职。”
季行烟多想在这一刻表达一下自己的心疼,又或者她可以通过自己的私库偶尔但不经常地接济一下他,然而却在这道宽大的身影当中无能为力。
人家徐总之所以出面说这些,也是为了自己抱不平,她要是临时转变立场,岂不是很不道德。
当然这其中必定夹杂着私心,夹杂的不是别的,正是老母亲的存钱计划不想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当然也包括在场的亲生儿子。
儿子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行烟觉得这家人日后的生活定然有了一些戏剧性的变化,如果不是自己身陷其中,作为旁观者,那一定觉得万分好笑的。
在这个家庭内部,大的不再压制怒火,对于儿子的轻蔑与不屑写在了脸上;而小的跃跃欲试,随时想着推翻了亲爸的权威。
换言之,她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危险地带。
随着儿子轻轻扣上了家中的大门,扬长而去,这个家庭纠纷暂时告一段落。
有心无力的她闭麦了。
没过多久,餐厅的氛围变得有几分古怪,她来到常年不靠近的天然气灶台前,面对着比利时灶具上的外文字母,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唯一用途——
拿了两把试汤的奶勺,交替换过之后,猛地尝了几口。
厨房的小阿姨朝她挤眉弄眼,像是无声地在说,“好喝吧,太太。”
季行烟一味地点头,鲜得眉毛都快掉了,不过因为要伪装成自己的杰作又无法吭声,只能暗中决定给小阿姨涨上两百的工资。
而那边徐总还没有入场,小阿姨已经懂事地摘下围裙了。
所以,徐霁方才拐入开放式厨房的另一侧,就能听见她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太太穿着纯白而明亮的围裙,驻足在一锅炖汤前宣扬着自己的厨艺,“我怎么煮汤煮得这么好喝啊?”
他突然发觉围裙身后的丝带系得松松垮垮,却并不妨碍她腰肢在这个视角下的纤细与曼妙。
徐霁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搭了上去,但牵动他的却不止是这一根洁白的细绳。
【📢作者有话说】
离家出走的徐尧天:今晚我没饭吃了:)
岱旦:你可以吃点狗粮hhh
来晚了啊,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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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舍不得五百万的第七天
◎“我怎么可能不站在老公你那边?”◎
季行烟同样捕捉到另一只本不该出现的手。
哪怕微微收拢,蜷曲,全然不影响那手指的骨节分明,瘦削修长的手落入半空中,又漫不经心地落下。
她误以为是自己在厨房的懈怠,引起了徐总不必要的猜忌和怀疑。
这很危险。
徐霁这种位高权重的男人最讲究的是女人平常的姿态,倒也不必做小伏低,但至少大体上要对丈夫怀有着一种崇拜之心,要是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糊弄,大佬不震怒才怪呢。
毕竟,做做样子又不是什么难事。
季行烟避开徐霁的余光——
她的韧带很好,轻车熟路地将腰后的细绳重新系好,甚至于因为本着快速出锅,不留破绽的本心,随意打了个死结,等她发觉这个死结的尴尬的时候,这个地方已经再也解不开了。
不过,这一次,大佬的视线并没有继续环绕在她的左右,而是自顾端起了那珐琅彩的奶锅。
比起自己的全副武装,对方干脆连隔热手套也没有带,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端起了锅子,平稳地将它放在餐桌地正中央。
季行烟有一丝怅然,甚至于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那就是比起不怎么和厨房打交道以至于动作生疏的自己,长年累月坐在顶层办公室的徐霁对这里的一切陈设更为熟悉。
如果不是相较之下,她动作的不连贯是那么明显,她定然认为这是一种极其绅士的行为。
但现在,可就不好说了,季行烟有点责怪徐霁抢占了自己表现的机会。
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不知情的徐霁只不过顺手帮忙,她没必要因为厨艺不精的事心虚不已,就想安安心心在这个家好好吃顿晚餐,结果却发觉前脚刚离家出走的儿子后脚就给自己写了小作文。
不是。
给亲妈写这玩意干什么,都被小女友甩了不得赶紧想方设法联系一下么。
话是这么说的,这是个小孩大多一成年就急于离开的年代,母子之间尤其是碍于性别的差异,有些话往往无法表达,季行烟在阅读的过程中难免对这个十七岁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
总而言之,徐尧天好像也没有变得特别叛逆。
他陈述着自己的心路。
“我不是父亲口中那样所说的,有意冒犯我的母亲,我只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如果妈妈的确干涉了我私人的生活,那我也希望借此机会向您表达,我和云敏同学还在初步的了解当中,不会有任何逾越的不轨行为。”
“我并不认为在我们这个年龄段相互交流是一件坏事,更不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打破对于异性的一些幻想,去满足自己窥探的私欲,我只是希望我能学会理解和我不一样的人,去见证他们人生当中的精彩纷呈。”
“云敏不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她学习惯性差,忘性又大,做很多事都只有三分钟的热度,但我却认为引导她的过程格外有趣……”
好了,这下终于知道徐尧天直接被甩的原因了。
天底下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女朋友的?
这不是活该,这是什么?季行烟一度怀疑就算徐霁本人早恋,那人家也不至于说这些玩意。季行烟饶有兴致地再端详了自己的这位丈夫,他并没有因为寻常百姓人家端菜之类的动作而变得平易近人了,身上也不见得有任何的烟火气,他那种凛然的气质总是轻而易举地压过这一切。
但也就是这一眼,季行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人家徐霁绝对不可能是早恋的人。
他的人生绝不允许行差踏错任何一次。
至于自己,应该就是剧情的不可控力了,这事情无解,季行烟还不至于天真地和年轻姑娘一样把自己当作男人的一个例外。
“他向你求饶了?”
这用词稍微有点不适合吧。
季行烟取过筷子,答道,“我想天天也并不是个坏孩子。”
毕竟,他前面那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也像是有一定思想高度在的,在他人生有且仅有一次的青春期,与其严防死守,倒不如善意引导。
系统已经半隐退状态了,季行烟则是认为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毕竟,五百万又没真给。
大不了推翻自己说过的话呗,人们常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她季行烟又不是,何必被这些世俗的条条框框所束缚。
总不至于为了在孩子面前那点了不得的面子,真真破坏了一桩还不错的姻缘吧。
虽然徐尧天评价云敏的话挺难听,但也并不妨碍她这个再人海浮沉里的思想成熟的妈妈,一下子从文字当中窥见他那点自以为隐瞒得很好的心意。
“所以,我在想我们要不通融一下他?”季行烟无力掰开这死结,干脆穿着围裙落座,她语气又几分凝重,“就先别让他去兼职什么的了吧,他高二的学业压力也并不小……”
徐霁去没有通融的意思,“既然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那他就算流着眼泪,也应该自己走完。”
季行烟认为兼职的事情还可以从长计议,不急于一时,反而是今晚徐尧天能不能顺理成章地回家,这也变成了一道难事,犹豫再三后,她为此提议道,“那晚上要不我们派司机去接一下他?”
“离开家也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徐霁态度坚决,“他既然想要回来的话,那就得学会低头,别企望又要里子,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
“这……”
“季行烟。”他很少这样念过她的名字。
“什么?”
“我在想,我们夫妻至少在教育孩子的这条路上,应该是齐心协力的,”徐霁放下竹筷,正襟危坐,慢条斯理地分析道,“毕竟,没有人比我们更真情实感地希冀着尧天未来走的路比任何人都平坦。”
说是说“真情实感”,但季行烟却没有在他语气深处察觉到流露丝毫的父爱。
而且,徐霁说这些的时候,她为什么会有一种大佬也在拉拢她的架势?
是她误会了吗,还是说是徐霁的的确想要她感受到的?
季行烟当然知道未来的男主会迸发出怎样的力量,创造多大的财富,但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谁有钱这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事实么。
某人的社会地位摆在这里呢。
是吧,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长远的目光的,她季行烟兴许就是天生的鼠目寸光——
原本打算回复儿子消息的手立马缩回,而打过的文字也纷纷删除。
“我怎么可能不站在老公你那边啊?”
她边说这话,边游刃有余地为对面的男人盛了碗汤。
就连季行烟自己也发觉她说这话的姿态有多殷切,她觉得自己和给商纣王塞葡萄的妲己没有太大的区别。
-
徐尧天的境遇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和妈妈聊天的页面,其实,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不对,从轻率闯入母亲起居室的那一刹那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绝不该对母亲说那些,更不该让父亲将这些视为自己不成熟的证据的。
深秋,他没来得及取一件外套,匆忙地下定决心暂且和这个家的男人告别,他本来想和天底下所有叛逆的儿子一样摔门而出,却发觉自己长年以来行成的教养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花了不少功夫在深思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徐尧天发觉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别墅群,已经走入城郊零几年建的广场,这家明发广场的引入的几家门店看上去格调不高,有家网吧看上去翻新过的,设施从外观看上去勉强还不错。
然后,他踏入了这家“边岸”的网吧。
不过,在服务员给他安排位置的时候,徐尧天却发觉自己的手机因为长时间亮着已经没电了,而他也没带钱包。
大少爷徐尧天生平头一次感到因为没钱带来的尴尬。
他还没来得及体会清楚,也没来得及恰到好处地找了拙劣的借口离开,他的另外两位男同学出现了,其中一个叫“二胖”,一个叫“三瘸”。
他虽然对班级里的事几乎不闻不问,但这也不并不代表他全然不知。
迎面走来的男孩子体型过于突出,多次减肥无果,所以大家称其为“二胖”,而他也听班级里的人议论过另一位男同学,说是邹康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所以拄过一阵子的拐杖,又根据他们之间称兄道弟的排行,所以称之为“三瘸”,尽管这个称呼在徐尧天看来有几分欺负人的意味,但邹康本人表现得丝毫不介意。
他们两人眼睛瞪得老圆,也硬是没想到,这个人们眼中自带光环的学霸竟然会到这种地方来。
而且还没带钱。
二胖平常是个热心的,考虑事情起来也没有那么细腻敏感,立马跑到面露窘迫的徐尧天身边来,称兄道弟般和服务员吆喝道,“记在我账上”。
三瘸以为这下会引起清高学霸的不满,责怪二胖的自作主张,却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徐尧天一声真诚的“谢谢”。
“我手机没电了,等会儿回家我就把钱还给你。”落魄的徐尧天已经很没脸面了,他无法拒绝别人的好心,但也没法开口说让人家给自己再扫一个充电宝了。
“都是同班同学,没必要分这么清楚的……”
二胖话还没来得及讲完,三瘸已经开始用无数眼神暗示他闭麦了。
可是,这个鲜少和普通班学生有交集、仅仅因为高一同班过一阵子,被全校男女生公认高冷的学霸却没有就此走向自己开的机子,他难得的主动搭话道,“你们俩在打什么?”
“英雄联盟,穿越火线,还是魔兽世界?”
“LOL。”他俩都玩英雄联盟,不爱这衍生出的手游,所以才特意进的网吧。
徐尧天开了机子,“那我陪你们打一局?”
两人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又竖起了耳朵,也始终无法承认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也会打游戏吗?”二胖疑惑道。
毕竟,在此之前,没人见过打游戏的徐尧天啊。
三瘸反应倒是比二胖快许多,干脆直白地瞪了他一眼,“人家都说了陪咱打游戏,你还不快点上号?”
然后,接下来他们的耳机当中陆续传来可怕的“Firstblood”,“Doublekill”,“Triplekill”,“Quatarykill”以及“Pentakill”。
在此之前,他们还以为徐尧天擅长学习,游戏上说不定还很惨呢,但事实上,学霸就是学霸,他非但在学业上有着过人的天赋,在很多事情都有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资质。
两人望洋兴叹,又期盼着大佬能够带他们两个菜鸟再玩一把。
……
几个少年在游戏当中厮杀。
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感到饿了,外卖也就到了。这时候的二胖仿佛一下又长起心了,与其说是长心倒不如说是不舍得将自己的汉堡分给别人。
他认为徐尧天多半是看不上这两个塔斯汀买一送一的汉堡的。
而三瘸意识到他们的外卖是在徐尧天到来之前下单的,点早了,自己买的是另外加粗薯的套餐,只有一份汉堡,理所当然督促着二胖分一个给徐尧天。
“天哥,以后就等着你带我们飞呢,这便宜的汉堡,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也吃一个?”
二胖是真觉得这点份量难以满足他一半的胃口,“要不我给天哥点稍微贵点的汉堡王,或者肯德基吧?”
这买一送一的汉堡还是交由他一个人来解决吧。
徐尧天摇摇头。
三瘸却认定了徐尧天不好意思让他们再点,怎么着也不能让天哥饿着肚子打游戏,他坚持认为徐尧天偶尔与民同乐一下也并不是坏事。
于是又推搡了二胖一把。
兄弟都发话了,二胖这时候也不能表现得不情不愿了,立马把自己其中稍微小一点的汉堡高高举起,就跟个夫妻之间举案齐眉那动作似的,十分恭敬。
徐尧天本来有意推辞,他看得出人家自己二胖都不够吃,但是就在这一刻,他的肚子,素来不吃这一类食品的肚子竟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