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低声笑起来,“因为我说过,会为你守好火头营。”
他回过头来,正是许久不见的秦玦。
但他现在浑身染血,自己也伤得不轻,嘴唇轻颤地看着她,“我听见他们在叫江大人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守住了……”
说着他突然抬手,把自己手中的匕首一下捅向自己的胸口。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江婷掉马
◎她居然是个女人?!!◎
“哐当”一声, 江婷劈手将匕首打落了。
她盯着秦玦,声音冷厉又严肃道:“你在干什么?”
她质问着:“你说,你在干什么?!秦玦, 我给你机会,是希望你能站在我们这边, 是拿你当兄弟, 是想给你一条退路,不是让你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
秦玦垂着手站在原地, 往日温润的眸子现在变得一片死寂,他脸色灰败, 已经心存死志, 痛苦呢喃道:“江廷,我不想活了, 你让我死好吗?死了才是解脱。”
说着他蹲下身又要去捡匕首, 但江婷一脚把匕首踢开了。
秦玦崩溃道:“江廷, 让我死, 让我死啊, 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他抬起头, 红着眼睛看着江婷,眼底露出祈求来。
但江婷却弯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 盯着他的眼睛道:“为什么想死?死了就能解决一切了吗?”
秦玦任由她提着, 垂下眼眸, 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死了就能解脱了, 活着太累了。
“嘭”的一下, 江婷捏紧拳头, 一拳头砸在他脸上, 把他打翻在地。
秦玦整个人倒在地上,眼冒金星,脸颊剧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一瞬江婷又把他提了起来,冷声问他:“脑子清醒了没?”
秦玦这下不敢说话了,只用有些怯意的眼神看着她。
“秦玦,我问你,你这样死了,你甘心吗?我要是想让你死,我早他娘的把你交给贺云琛了!”江婷低吼着,“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头!”
秦玦一潭死水般的眼眸里终于泛起细微的波澜,他撇过头去,没有勇气和江婷对视,“我……”
“你不认我这个兄弟了是吗?”
秦玦摇头,“认。”
他这辈子在乎的人没几个,除了他姐,就只剩下江婷几人了吧。
“那就跟我来。”江婷喘了口气,丢开他,抬脚往粮仓里走,秦玦只能跟上。
“何敬呢?他现在不是粮仓管事吗?”
秦玦低声道:“他……”
江婷侧头道:“他被你们的人提前放倒了是吗?”
“是,但只是迷药。”
“其他粮仓火头军救火去了吗?”
“嗯。”
两个人走到粮仓最里面的一间存放账本的屋子里,江婷把门关上,示意他坐下,这才道:
“事已至此,你我之间也不需要再欺瞒什么了,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还把我当兄弟,就把所有事都原原本本告诉我。”
经过方才的一场大战和奔波,江婷感觉自己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应该是又揭裂开了,但她只能忍耐着。
她靠在椅背上,眉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是最近的安逸日子过得太舒心了吗?还是说她太依赖贺云琛了,前世独自一人出任务的次数多不胜数,负伤后哪次不是自己咬牙挺过去的。
如今怎么会这么迫切想见到贺云琛呢。
也不知道贺云琛怎么样了。
她的手搭在腹部,等着秦玦回话。
秦玦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才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很早之前。”
秦玦垂着头,似乎早有所料,他怅然一笑,“那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江婷道:“知道得不多,所以现在,我需要你自己告诉我。”
秦玦叹了口气,慢慢道:“好,我说。我父亲是一个在大郢和北戎边境游走的商贩,我和我姐都出生在半路上,我们家一年有半年都待在北戎。”
他似追忆似感叹道:
“后来,大郢和北戎闹翻了,王庭派人大肆屠杀留在北戎的大郢人,我的父母拼死把我和我姐送上马背,我们在草原上跑了三天迷了路,差点葬身狼腹,是回鹄的亲王救了我们。”
“他把我们养大,为我们伪造了身份送回了大郢,我姐和姐夫所在的村子是回鹄在边城的一个联络点,而我则是进入了贺家军。”
江婷点点头,“但是你一心想逃脱回鹄人的掌控是吗?那个回鹄的公主喜欢你?”
秦玦闻言一顿,轻笑着摇了摇头,“豢养一只狗,它逃出去了,你也会想追回来的。”
回鹄公主并不是喜欢他,而是从小习惯了把他当一条狗带在身边,且这条狗比其他狗更合她心意罢了。
他之前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好,就可以讨得他们的喜欢,就可以让自己和姐姐的日子好过些,但后来他才明白,过于出众,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你就在神箭营里故意弄伤了自己的眼睛,而后来了火头营,让回鹄觉得你已经是个弃子?”
秦玦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镇定,道:
“是,他们让我继续在贺家军当内应,趁着放羊的时候向外传递消息。但那后面,我对他们的命令,时而服从时而假装做不到,他们便越来越不满,想让我离开贺家军回回鹄去。”
那之后便是江婷上次在羊圈的屋顶上看到的,秦玦将来接他离开的回鹄人杀了。
秦玦眼底泛着冷意继续道:“回鹄灭国后,我本以为自己摆脱他们了,但后来我发现根本没有,因为回鹄旧部投靠了北戎,而他们继续用我姐姐一家人的性命威胁我,让我转而替北戎传递消息。”
“北戎人杀我父母,回鹄人囚我半生,我却什么也不能做,我这辈子就我姐一个亲人了。”
秦玦说着仰起了头微微喘气,控制不住地任由眼泪滑落下来,有些哽咽道:
“我真的没用,我多少次想告诉你和谢宁,告诉你们别对我那么好了,我一点也不值得,但我还是……还是很贪恋这点温暖,在火头营的这一年,是我,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江婷沉默地听着,感觉自己心里也堵得慌。
她在这个世界,除了贺云琛,与她最亲的人就只剩下火头营这些兄弟了。
如今四皇子想要贺云琛死,秦玦被逼得自尽,那她呢,她穿越一遭,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不下来,她又有什么用?
“所以,你就选择了逃避是吗?”
在江婷的冷声质问下,秦玦回过神来,捏着拳头道:“是。”
他选择了逃避,当回鹄和北戎以他姐的性命给他下达命令,让他在粮草入营后,配合营中的其他奸细,里应外合烧了粮草再烧了大营,他假意顺从,实则已经决定了该怎么做。
他答应过江婷,她去京城后,他要帮她照顾好火头营的人,他会为她守到最后。
所以他揽下了点燃粮仓的活儿,却又突然暴起,将另外两个同行的北戎人杀了,他在拖延时间,拖到贺家军的援军到来。
最后他成功了,他拖到了江婷回来。
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他现在只有自尽,让北戎和回鹄认为他是死在了战场上,而不是投诚了大郢,那他们才会放过他姐一家。
江婷又气又怒,道:“我都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死?”
秦玦一时语塞:“我……”
他也不知道。
尽管他知道,以江婷的脑子,恐怕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彼此都没说开,那就还有一层遮羞布在。
如今遮羞布没了,他们之间的立场彻底对立,他已经无颜再面对江婷、谢宁何敬甚至是火头营的其他人了。
“我说了,我一直给你机会,就是想让你走到我们这一阵营来,你现在做得不是很好吗?”
江婷说着站起身来,却突然身子一顿,被拉扯到的伤口痛得她脑门一突。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秦玦脸色一变,走上前来扶住她。
“别碰我!”江婷低呵一声,秦玦只能生生顿住脚步。
江婷缓了缓,又坐了回去,道:“长话短说,咱们兄弟一场,我不想看你最后落得个凄惨的结局,既然你想以死来收场,何不直接金蝉脱壳,来个假死?”
“假死?”
秦玦瞥眉,“你的意思是……”
“让回鹄人以为你死了,那他们暂时就不会动你的姐姐,而我可以承诺,尽可能帮你救出他们一家,但你得告诉我,你姐的态度是什么,她的心归属于回鹄还是大郢?”
秦玦几乎是立刻回道:“大郢!她比我更想回大郢!”
江婷点点头,“好,那么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秦玦沉声道:“你说。”
他知道,既然江婷提出来帮他,那他就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他身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江婷道:“你擅长伪装和隐藏,又受过专业的训练,所以我想让你去北戎王庭,帮我查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尽力去做。”
江婷道:“我想让你查查,前任北戎可汗,如今还剩多少旧部存在,再查查如今的十六部之间是不是真如表面那么团结。”
既然四皇子想借北戎的手来杀贺云琛,而原著中贺云琛确实死在北戎手里,那只要她提前让北戎内部打起来,岂不就能化解了?
秦玦虽然有点不明白江婷这么做的用意,但只要是关于北戎的事,他便异常敏感,他直觉江婷有大的打算,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事不宜迟,我今夜就走。”
江婷定定地看着他:“一切以保全自己的安危为重。”
她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秦玦的肩膀,“我和谢宁他们,会等着你回来……”
经过方才的谈话,秦玦已经绝了要自尽的心,只要想到江婷愿意帮他救出他姐,他就精神一振,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而江婷让他干啥,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去。
他瘦削的脸颊上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一如当初江婷在火头营初见他的那个样子,“嗯。”
江婷也不禁笑了笑。
“你快去处理下伤口吧。”秦玦吸了口气,“我该走了,外面的战斗要结束了。”
他转身欲走,江婷叫道:“秦玦哥。”
秦玦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江婷道:“保重。”
秦玦点点头,突然道:“江廷。”
“嗯?”
秦玦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其实,你是姑娘家吧。”
江婷一怔,“你早发现了。”
“嗯,但……比男人更让人敬佩。”
说罢,秦玦背对着她挥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江婷在粮仓里坐了会儿,这才迈着有些迟缓的步子走出大门。
连日的劳累奔波和伤口的反复裂开,都让她的精力慢慢耗尽,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站在夜风里时有些恍惚。
外面的火基本已经灭完了,剩下的北戎骑兵也仓惶逃跑了。
这些北戎人为何会知道粮草是今日入的军营,又为何会知道贺云琛此时不在军中,又为何能够这么轻松潜入进来。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四皇子。
江婷捏紧拳头,呼吸有些沉重。
如果她死在了江家,亦或者被四皇子手下的人带回了京城,而秦玦没有反水,今夜粮草被烧,她不敢想象,贺云琛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爱人的离开,军心的涣散,若是这时候北戎再来犯,这些加起来,都足以摧毁他。
这时,从远处跑来几个人,有一个人尤为激动,边跑边喊:“江廷!江廷!”
江婷站在原地,看着那几个人,露出笑来,而后伸展开双臂,接住那迎面扑过来的人。
谢宁一把抱住她,呜咽道:“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我们差点被北戎人烧死了!”
江婷拍了拍他的背,“都没事吧?”
谢宁摇头,一边吸鼻子一边放开她,心疼道:“何敬他们被迷晕了,其他人都没事,就是营帐被烧了好多,我们四个的营帐也被烧了。”
江婷安慰道:“人没事就好,营帐没了还可以再搭建。”
她冲着跟在谢宁后面的人笑道:“东哥,小七。”
周东心有余悸道:“我的娘诶,火可算灭了,这些狗娘养的北戎人,趁着你和指挥使大人不在就跑来搞偷袭,还好我们贺家军都不是吃素的。”
谢宁也跟着骂道:“他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就三千人就敢来偷袭,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因为粮仓没起火,是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北戎人此次偷袭的目的是为了烧粮草。
江婷主动问道:“秦玦去哪儿了?”
“秦玦?”谢宁闻言想了想,“刚刚走水了,我们急着灭火,没留意他去哪儿了,是不是去羊圈里看他那群宝贝羊了?”
这时小七问道:“江大人,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不是受伤了?”
谢宁和周东这才注意到江婷的情况,周东提高灯笼对着江婷的脸一照,吓了一跳,“廷啊!你这是咋了?受伤了吗?怎么衰成这样?”
谢宁也咋咋呼呼道:“你脸怎么这么白?嘴唇咋还紫了,受伤了吗?啊?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啊?!快快快,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江婷被他俩吵得头疼,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事,都是别人的血,我是急着赶回来,没休息好也没吃好,有吃的吗,好饿。”
三个人怀疑地看着她:“真的吗?”
江婷把头搭在谢宁肩膀上,“真的,饿死我了。”
周东道:“那赶紧啊,做饭去!谢宁,你做饭好吃,你快去给他整碗面条,多放肉,幸好厨房没被烧,他娘的这群该死的北戎人……”
谢宁担心道:“江廷,你能自己走吗?东哥,我怕他等会儿摔着,你来背他吧。”
周东闻言把灯笼塞到小七手里,道:“成,来,东哥背你。”
周东在江婷面前蹲下,江婷趴了上去,略微弓起后腰,免得压到肚子上的伤口,而后窝心道:“谢谢你们,你们真好。”
这些天的奔波与疲惫总算找到了点慰藉,江婷勾着周东的脖子,眼皮开始打架。
“唉,看你的样子真是累坏了。”谢宁心疼道,“你先睡会儿,面好了我叫你,你的包袱呢?”
江婷闭着眼睛道:“包袱,包袱在军营外面丢着。”
“那应该有人给你捡回来吧。”谢宁伸手给江婷拨了下头发,叹息一声,絮絮叨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