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大营的粮草是在过了边城不久后就被假扮成贺家军的北戎人劫走的,不知道这些北戎人为何选择贺家军作为伪装对象,兴许单纯是因为贺家祖上和北戎王帐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趁此机会把贺云琛拖下水恶心一番。
这下不管粮草被劫的地方属不属于贺家军巡防的范围,贺云琛都脱不了干系了。
领兵的两个指挥佥事坐在高头大马上,走在最前面,举着大郢和贺家军旗帜的士兵紧随其后,旗帜迎风招展,晨曦在一片露水中探出头,映照在旗帜上,金光闪闪。
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们皆处于自己该在的位置,统御着整个队伍。
火头军则是走在队伍中段,前面是盾牌手,后面是骑兵,他们被护在中间。
此去至少有上百里地,急行军的话也要走个两三天,最初的时候趁着将士们体力好,指挥佥事下令全速前行,所有的士兵都小跑了起来,就像平时操练那样。
火头营的人就苦了,跑了没一会儿就喘得像狗一样,虽然他们平日里干的活儿不少,体力也不错,但是没有训练过跑步啊!
铁锅的直径快赶上大半个人了,重达到几十斤,跑起来简直要命。
周东等年长的火头军已经十分有经验了,跑了一段路后就把锅取下来,扔到牛车上。
军营的牛那也是牛中牛,不是一般的牛能比的,个个身强体壮,个头高大,像一座小山一样,每三天一次的采买已经让他们训练出了非同一般的行走力,铁锅丢上去对他们一点影响没有,火头军们撒开丫子跑还追不上牛车。
一行人就这么急速行军,跑跑停停了一个时辰左右,已经赶了接近二十里路了。
“谢宁哥,你怎么样?”江婷眼看谢宁脚下一绊差点摔个狗啃屎,连忙伸手拽住了他。
谢宁累得张着嘴巴大口喘气,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摆着手。
他嗓子好疼,一股血腥味,说话都说不出来,胸口喘气时跟拉风箱一样。
他是这些人里体力最差的,毕竟他没有经过新兵操练期就来了火头营了,也没有出征的经验,像秦玦这种老兵,就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跑步姿势。
“来,我拉着你跑。”江婷抓住谢宁的手腕,谢宁惊恐地发现江婷的力气真的好大,他内心里发出“啊啊啊”的尖叫声,被江婷拉着完全停不下来。
又跑了一刻钟后,指挥佥事终于大发善心,让他们停下来休息整顿下。
将士们发出一阵唏嘘声,三三两两地坐下或是躺下,拿出水囊来灌水,但也不敢喝得太急,只小喝两口润润嗓子。
“小子,没事儿吧?”周东走过来,见谢宁已经一脸惨白,靠在江婷肩膀上翻白眼了。
江婷搂着谢宁道:“东哥,谢宁哥体力跟不上了,而且他不能晒太多太阳。”
周东抓抓头发,指着一架装的东西相对较少的牛车道:“把他丢那车上去。”
两人把谢宁扶到牛车上坐下,又给他把帷帽戴上。
“谢宁哥,来,喝点水。”江婷把水囊打开递给他。
谢宁喝了两口后,有气无力道:“江廷,我是不是特没用啊?”
江婷道:“说什么呢,你只是不经常锻炼,那些将士们是新兵的时候,说不定还不如你呢。”
谢宁感动万分,但因为太累了,忍不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歇了一刻钟,队伍又继续前行,太阳逐渐升高,气温也上升了,草原上风和日丽的,他们路过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指挥佥事便下令中午在此修整做饭。
将士们如蒙大赦,喂马的喂马,打水的打水,饿了的就掏出干粮就水吃,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火头营迅速捡了些干草来,在地上挖一个坑,旁边留出出气的口,把锅架在上面,干草点燃塞洞里,开始烧水。
干草火大,但烧得快,火头军们把附近的草皮都扒拉完了才薅到了一堆干草回来。
火头军们庆幸他们已经提前把粟米弄熟了,否则猴年马月才能凑齐足够煮饭的干草。
水很快烧开,往锅里放已经炒熟的粟米,再放点盐巴,将肉干撕碎丢进去,放一些野菜开煮。
也别管味道如何,卖相如何,能喝上热汤,那也是武将们的待遇,普通士兵中午这顿是轮不上的。
粟米肉干野菜粥完成后,火头军们便把锅抬去给武将们打饭,再把馒头和咸菜也抬过去。
江婷等人坐在草地上,摸出大饼来啃,他们比其他将士好点,还能吃上一点咸菜,嘴里有咸味,可比干啃大饼好多了。
这下轮到其他将士们羡慕火头军了。
火头军们洋洋得意地嘴里叼着咸菜,当着将士们的面嚼得嘎嘣响,惹来对方狠狠鄙视的眼神。
吃罢饭大家抓紧时间歇息,火头军们昨晚忙了一晚上未睡,一躺下就打了呼噜。
江婷也靠在牛车旁边睡了会儿,秦玦坐在她旁边,谢宁躺在牛车上呼呼大睡。
半个时辰后,队伍开拔,先走了几里地后又开始急行军跑起来,下午的时候人困马乏,行进的速度慢了很多,但那些北戎人带着粮草更走不快,他们必须要追上去接应骑兵。
见火头军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免得真累死人或是拖全队人后腿,指挥佥事特许他们可以轮流坐在牛车上。
这可把其他将士嫉妒死了,火头军们高呼“谢谢大人!”,你争我抢地爬上牛车。
“江廷,快来,这儿还能坐一个。”谢宁拍着自己旁边的位置。
江婷笑了笑,“不用,我还成,让秦玦去吧。”
她体力好,现在只觉得有点腿酸而已。
秦玦道:“我也不用,让他们先上吧。”
谢宁晃着两条腿,“啊,这风光真美,我们能去猎兔子吗?”
秦玦道:“现在肯定不行,都叫我们吓跑了,等会停下歇息的时候,我跑远点去看看。”
谢宁激动道:“我也要去!”
待到傍晚的时候,队伍停在一条大河边上。
过了这条河再走三十里地,就能到边城了。
将士们脱了衣服跳进河里洗着半冷不冷的凉水澡,马和牛也被牵到河边喝水。
秦玦和谢宁二人跟肖丞打了招呼后就去猎兔子了,神箭营也有好些人跟着去。
剩下的火头军们则开始挖坑和捡干草生火煮汤,沿着河岸生长了不少小灌木,柴火倒是不缺。
肖丞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远处叫道:“这河里鱼好大好肥!”
周东撸起袖子来,“真的?来,我们去抓鱼去!”
江婷闻言找一个将士借了把长·枪,提着枪跑过去,几人离大部队远一些,找了处河段脱了鞋子挽起裤脚跳下去,在河里站着不动,没过多久,傻不愣登的胖鱼就游了过来。
江婷双目一凝,长枪一扬,一下捅了下去,水花四溅,瞬间将鱼戳个对穿。
她摸出草绳来把鱼给系起来丢上岸,又换了个地方继续守株待鱼。
周东则更加简单粗暴,只见他弓着身子,猫着腰,两手做出抓捕的姿势悬在水面上,见到鱼游过就唰地一下袭击过去,虽然扑空的时候多,但也抓住了不少。
肖丞和几个士兵也在一边抓得不亦乐乎,慢慢地,加入抓鱼的士兵越来越多,最后肖丞忍无可忍大吼一句:“他娘的!你们把我的鱼吓跑了!”
两个领兵的指挥佥事也不拦着他们,只要不耽误赶路时间,让将士们放松一下也没什么,毕竟能这样一起出来的机会不多。
再者就是这次的任务看着不难,最好的结果就是指挥使已经领着骑兵和巡防兵将那群北戎人截住了,那剩下这些士兵相当于出来游玩了一番。
天慢慢黑下来了,草原上燃着篝火,火头军们给将士们打着热汤,每人一碗野菜汤,让大家可以沾点咸味,暖暖肠胃,再来一勺大酱,搭配大饼。
将士们将炒粟米倒进汤里泡着吃,倒别有一番风味。
但吃着吃着,他们的表情逐渐凝固了,不自由主地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香味,最后齐刷刷把眼神投向了火头营的方向。
“他们……在吃什么?”
“烤鱼,烤野兔……”
“啊——!那我们吃的这叫啥?!”
“凭什么?为什么?呜呜呜,我也想吃……”
“该死的火头军,果然是一群阴险狡诈之人!”
士兵们馋得流口水,恨不得把手里的碗砸了。
火头营此次来了六十几个人,今晚秦玦和谢宁以及神箭营的人共打到了八只兔子,江婷等人抓到了十几条鱼。
兔子和鱼都在河边先处理好,扒掉皮和鱼鳞,挖掉内脏,用盐和火头营带的一些佐料涂抹上,放在篝火上烤。
外皮在高温的炙烤下很快渗出油脂来,变得金黄发亮,焦香扑鼻。
把草绑在一起当刷子,将油脂充分刷匀,再撒上一些调料,翻来翻去烤。
油脂味和调料在烟火的氤氲中完美融合,顺着夜风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谢宁蹲在篝火旁边,兢兢业业地翻烤着兔子,就为了能分到一个兔腿。
秦玦笑话他道:“谁打的兔子谁先挑哦。”
他把谢宁带去猎兔子,谢宁的箭只射出去几步远就插在了地上,惹得神箭营的人哈哈大笑。
谢宁眉头一皱,“烤兔子的人也有功劳啊!”
他看向江婷道:“你说是吧江廷?”
江婷信手用短刀切割着兔子肉,让其里面熟得更快,笑道:“是,等会啊,你吃最多。”
谢宁这才满意,又专心致志地盯着火候去了。
烤好后,两只兔子和五条鱼给两个指挥佥事和几个千户送去,剩下的就由火头营和神箭营平分。
江婷先撕下一个兔子腿给谢宁,剩下的兔子和鱼用刀手法利落地剔成小块,分给其他火头军。
虽然每个人只分到了几口肉,但它就是香啊!
香得人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咽下去。
这次跟着出征的只有赵轻鸿,孔潇没来,所以江婷也不打算去叙旧什么的,拿着自己的那份肉坐在背风的地方慢慢品味着。
想起上次吃烤兔,还是在从军路上,一转眼就过去了三个多月了,江婷不禁有些感慨。
吃罢饭后,各自去河里洗洗后,将士们便找了个地方躺下呼呼大睡。
每个大营都留出几个人守夜,篝火燃烧,火星迸溅,枯枝被烧得噼里啪啦的,气温也慢慢降下来。
江婷被分到了守上半夜,她裹着厚衣服坐着,思绪开始天南地北地乱窜,最后窜到了原著上来。
她不禁想,原著大纲里只写了赵轻鸿会在这次出征中崭露头角立下战功,那就说明他们这支队伍肯定是会遇见北戎人的。
也意味着,贺云琛率领的骑兵没有成功拦截住劫持粮草的北戎人,甚至可能遭到了对方的伏击!这才让大部队赶上去有了与北戎人交手的机会。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情况。
一瞬间,她思绪翻滚,前世的各种作战经验让她不禁开始想,若是她是北戎人,她会怎么做?
她明知道贺云琛的威名,也知道贺家军骑兵的骁勇善战,她却让自己的手下跑去劫持了粮草就跑,那十成有八成会被贺云琛追上。
追上之后呢?肯定是打起来。
北戎人打得过贺云琛吗?这可是在大郢境内,贺云琛背后有边城的两万驻军还有后面跟来的五千贺家军。
北戎人是头铁还是脑子不好使,就算是伏击了贺云琛,有什么好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若她真是北戎首领,她就会趁着贺云琛领着骑兵离开了军营时,在半路上设伏,伏击的就是没有指挥使在、没有骑兵在、没有巡防兵在,只有五千步兵的——贺家军!
只要贺家军的大部队损失惨重,贺家军将会在短短几个月内迎来第二次重创,自此几年内都不会再是北戎人的头号劲敌。
而贺家军驻守的边境线,也会被撕开口子,甚至威及边城。
想到这里,江婷霍然起身,眼神眺过远处的一片黑暗,那在朦胧的月色下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像一张深渊巨口,下一瞬就能将他们全部吞噬进去。
是了,若真是她猜想的这样,那赵轻鸿的立功之时,根本就不是支援骑兵的时候,而是——今晚!
江婷目光如炬,将短刀握在手里,正准备去找指挥佥事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刚走几步,突然一阵细微的动静传来。
她听力极好,若是旁人,那肯定是不会发现这动静的。
对方鬼鬼祟祟的,定不是自己人。
难道北戎人又混了进来准备半夜给他们下药或是火烧粮草?
想到这里,江婷不动声色脚步不停,径直往指挥佥事所在的方向走。
实则她全身注意力高度集中,快速地消失在了黑夜中,而后在一个牛车后面折返,悄然无息地往对方所在的地方摸索而去。
她前世是潜伏的好手,若是对方只是普通的斥候或是刺客,绝不会是她的对手的。
但当她越靠近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时,越感到疑惑,太静了,根本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以她的视力和听力,对方没那么容易消失在她眼前,除非对方的实力在她……
“噌——”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江婷感觉有气息逼近自己,对方杀意极强,她迅速抬起短刀抵挡,并反手攻向对方。
她只感觉短刀被什么金属的东西抵挡下来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
江婷有些惊讶,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实力很强。
下一瞬对方伸手就向她袭来,江婷凭着周遭气流的变化迅速做出反应,接下一招后反守为攻,直取对方命门。
显然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就扭开了脖子,两个人在黑暗中你来我往斗了几个回合,双方都吃惊于对方的身手,又急于取对方性命。
江婷只知道,这人实力这么强,还不知道今晚北戎到底派的什么人来,若都是这种高手,那他们岂不是完了?
绝对不能让这人跑了。
她屏气凝神,分出一缕思绪去观察周围,发现将士们都离得挺远,而此处是牛车后面,除了几头牛,她竟然找不到就近的帮手。
正要开口叫人,对方的招式突然变得狠辣,江婷手上的短刃撞上他的护腕,竟然被内力生生震断了!
她也不客气了,方才还想抓个活口,这下再不下死手,死的就是她了!
两个人又打了一番,江婷终于感觉对方原本平静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这是力竭的表现。
她五指成爪,正准备找准机会全力一击掐断对方喉骨。
突然,旁边见惯了大风大浪处事不惊的牛先生可能是被两人弄烦了,蓦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哞——”!
对方一顿,江婷也一顿。
马上,守夜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打着火把往走来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