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婷神色凝重道:“白毛雪很严重吗?”
秦玦既然是回鹄人,那肯定是很熟悉北边的天气的,若是他都露出这种神色了,说明事情不会简单。
贺云琛和肖丞也下了马车去和孙千户商量起来,孙千户闻言点头道:“大家停下来,靠拢过来!”
将士们闻言迅速拉着牛车聚拢,有些害怕地看着周围。
“这风咋这么可怕,我来边关好几年了都没见过。”
“这是妖风,往年我是遇见过的,但那是在营地里,哪曾想这次叫我们遇上了,还来得这么快。”
“会,会怎么样,不会把我们吹走吧,我好冷啊,越来越冷了。”
大家明显感觉到了天色愈发黑下来,寒风夹着雪沫裹在人的身上,叫人冷得直哆嗦。
肖丞大喊道:“大家把带着的衣服都拿出来裹上!能穿多少是多少!”
江婷等人闻言赶紧打开包袱取出自己换洗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同时看向秦玦道:“秦玦哥,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秦玦也无暇多想江婷话里的深层含义,果断道:“找避风的地方,不然等会我们会迷路,还可能被活埋。”
江婷跳上牛车举目四望,凭借着她过人的眼力,在一片白茫茫中勉强看到一片浅黑色的影子。
“前方一里远,有一处山坡,我们去那边的避风处!”
她跑过去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贺云琛,贺云琛没有丝毫犹豫,吩咐道:“就照江廷说的办。”
孙千户看了看江婷,虽然不知道指挥使大人怎么这么看重一个火头军,但现在也没时间想别的,他立马去指挥将士们往前方的山坡而去。
风雪越来越大,他们人数不少,足有两三百人,十来架牛车和二十几匹马,聚在一起成了满天白皑中唯一的黑点。
风刮得人脸生疼,雪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牛和马也开始狂躁起来,挣扎着想跑,一匹马要好几个将士才拽得住。
肖丞大吼道:“都互相看着点!一个也不能掉队!”
有将士焦急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前面什么也看不见啊!”
“会不会迷路啊!要不还是在原地等雪停吧!”
贺云琛沉声道:“原地等着就是等死。”
肖丞道:“前面有避风的地方,跟着江廷走!他能看得见!”
江婷努力睁大着眼辨别着方向,她在原地跳了跳,企图蹦高点去看,前面是上坡,实在看不清,只能爬到马背上,谁曾想马儿都在发狂,她还没爬上去就险些被踢了一脚。
贺云琛见状大步走到队伍最前面,在江婷面前蹲下道:“骑我肩膀上。”
“好。”江婷果断地跨上去,贺云琛一下站起身,接近一米八八的身高再加上江婷上半身的高度,几乎跟一层楼一样高了。
贺云琛又托着江婷,稳稳地上了牛车,这下江婷终于看见了前面的山坡,伸手一指,“这个方向直走!一里地!”
肖丞和孙千户以及几个亲兵都吓坏了,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他们两个,生怕谁一个失误摔了下来。
江婷松开手,双腿勾住贺云琛的肩膀,往后一倒,手撑住他的腰,身子在空中一个凌空翻就落在了牛车上。
“走!我来带路!”江婷说着跳下牛车跑到最前面去了。
贺云琛吩咐几个亲兵道:“你们看着后面的人,注意别让人掉队。”
说罢他也迅速追了上去。
谢宁抱紧自己,哆哆嗦嗦地在人群中走着,不解道:“怎么感觉宋暇的官很大呢,他不就是个斥候吗?居然能指挥千户和亲兵?”
秦玦脚步有些蹒跚,但暂时还稳得住,他轻叹一声,“唉,你还是不明白的好。”
谢宁不明所以,“啥意思啊?”
“后面再告诉你。”
在江婷的带领下,赶在天黑前,他们终于走到一片山坡的背风处,此处的风雪果然小了很多,但依然很冷。
将士们冻得几乎手脚都没了知觉,一停下就赶紧脱了鞋袜,用雪不停地搓着皮肤,防止血管冻住。
江婷和贺云琛等人站在一起,皆面色凝重,“这雪不知道要下多久,如果我们在这里过夜的话,很可能会冻死人。”
江婷道:“想办法捡点柴来烧吧,没别的办法了。”
挖雪洞什么的,在这种条件下都不现实。
幸好此处是山坡,长了一些小灌木和小树,还没完全被雪掩埋,将士们赶紧拖着几乎已经冻僵的腿跑去捡柴火。
江婷拿着自己的短刀,先把雪刨开,而后快得像收割机器一样将灌木丛割断,叫其他将士来抱走。
贺云琛等人也没闲着,有刀的就割灌木,砍树,没刀的就去把地上的雪铲开,清理出一大片空地来,抱着柴火去点篝火。
很快,天色慢慢黑下来了,几大堆篝火终于点燃,尽管天上还飘着小雪,但有了篝火,就有了希望。
十几架牛车围成一个圈,大家坐在圈里,挤在火堆旁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脚烤火,并拿出自己从家里带回军营的各种吃食,你分点我的,我吃点你的,竟有了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
江婷和谢宁秦玦周东几人坐在一起,用树枝把冷了的包子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这时,几个将士向他们走了过来,江婷几人抬头一瞧,见对方几人手里都拿着一些吃食。
“江,江廷,今天真是多亏有你,不然我们可能就迷路了,这些吃的是感谢你的,你拿去吃吧别嫌弃。”
江婷微怔,她只觉得自己做了自己该做的,刚那种情况下,但凡是心里有办法的,都不会忍住不说吧。
她站起身来,笑道:“你们真的太客气了,我也没干什么,好意心领了,东西就拿回去吧。”
但那几个人坚决不收,甚至其他将士也要跑来给她塞吃的,最后江婷好说歹说,只能转移火力:“是宋暇把我扛起来我才看得见的,你们要谢就谢他吧。”
将士们闻言,看着浑身冷气的贺云琛不敢上前。
江婷道:“他这个人面冷心热,不用怕他。”
肖丞哈哈大笑,“来来来,过来,不是要感谢吗?吃食可以给我代劳。”
将士们踌躇着,最后心一横,走了过去,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最后也不管贺云琛的脸色如何,把吃的往他手里一塞就走了。
贺云琛把东西递给肖丞,忍不住往江婷那边投去一瞥,却见江婷也正看着他,还冲他眨了下眼笑了笑。
那一瞬间,贺云琛的心似乎被什么轻轻敲了敲,他突然有点明白了,江婷想要的陪在她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谢宁道:“哼,这俩人又在眉来眼去了,奸情!绝对有奸情!”
秦玦拍拍他的头,“两个大男人呢,有什么奸情。”
谢宁撇撇嘴,“你不觉得江廷的魅力比女人还大么,幸好我不是个断袖。”
秦玦闻言说不出话,只能低头继续吃东西。
吃罢饭,孙千户道:“今晚要睡觉可以,但是不能一个人睡,免得半夜冻死了都没人知道!至少要两个两个一起睡,抱在一起更暖和!这种时候了就别扭扭捏捏了!”
说罢他把自己的外衣扯开,张开怀抱,“来吧,吴百户,跟我一起睡撒?”
除了留下来守上半夜的,其他将士也纷纷开始寻找搭伙睡觉的,甚至有三个人四个人挤在一起的。
谢宁眼前一亮,一把抱住江婷:“廷廷,我要跟你睡。”
他看了眼独自坐在一边的秦玦,“秦玦也来,我们三个一起睡。”
周东凑过来,“那我呢?”
“东哥,你可以找其他火头军嘛。”
周东道:“他们都搭伙完了啊!”
但秦玦却笑了笑,“不用,我上半夜守夜吧。”
这时,贺云琛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不知怎么的,江婷觉得他一个人站那儿挺可怜的,毕竟肖丞他们谁也没那个胆子敢跟指挥使凑一块取暖。
她讪笑道:“那就……我们四个一起睡?”
肖丞走了过来,“周东和我一起吧。”
于是乎又成了江婷谢宁和贺云琛三人组队。
他们把地上清理干净,铺上实在塞不下了的衣服,背靠在牛车上,三个人凑在一块儿。
江婷左边一个谢宁,右边一个贺云琛,身上盖着毛绒绒的大衣,有点后悔道:“唉早知道把那一柜子毛皮带走了的。”
谢宁道:“啊你别提了,一提我更冷了。”
他挪动屁股,又跟江婷紧贴了点,还抱住江婷的胳膊。
贺云琛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也动了动。
江婷挣扎道:“我要被你俩挤死了。
“嘿嘿,这样暖和。”谢宁蹭了蹭她。
江婷无奈,伸手拍拍贺云琛的腿,想叫他过去点,谁曾想她惊喜道:“你身上怎么这么暖和啊!”
贺云琛唇角勾了勾,“体质不同。”
其实是他用内力给自己升了下温。
江婷有点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在心里告诫自己,就算贺云琛身上再暖和,她也要坚守本心,绝不乱动。
三个人就这么靠坐着睡着了,也没人叫他们几个起来守夜。
次日一早,江婷迷迷糊糊一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
一是因为她靠坐着,后颈不舒服,二是因为她的肩膀上沉甸甸地靠着两个脑袋。
谢宁窝在她颈子里就算了,怎么贺云琛也一副半靠进她怀里的姿势?
他的头压在她的肩膀上,身子侧歪着。
江婷这才发现贺云琛把自己的大衣盖在了她身上,他自己只搭了一点边角。
“都醒醒。”江婷抬手,一左一右推开他们,揉着酸痛的脖颈和后背。
幸好她是平胸,不然一晚上过去都被压成太平洋了。
谢宁还没睡够,抱着江婷的胳膊哼哼着,贺云琛睁开了眼,眼睛很快恢复了清明。
他可能也想起了方才的姿势,有些无辜地看着江婷。
被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外加这样的眼神瞧着,江婷真是一句怨言也没了,自暴自弃地伸着懒腰,“你俩是树懒吧。”
谢宁闭着眼睛道:“啥是树懒?”
“就是喜欢抱着树不撒手的,跟你现在一样。”
还好半夜雪停了,篝火也燃尽,虽然半梦半醒之间冻得有点哆嗦,但好歹没大碍,这一左一右俩大小伙子确实是取暖的好来源。
将士们也纷纷醒了,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来。
他们又去找个点柴火来点燃,烤了些吃食填饱肚子,这才整理上自己的行李,准备抓紧时间回营。
根本有经验的人说,这大雪保不齐什么时候又要下下来了,倒春寒若是真的来得又早,且维持得很久的话,那很可能会是一场天灾。
江婷等人给牛和马喂了点水,把东西丢上去,一行人根据地图,快步往贺家军营而去。
也幸好他们昨天及时赶到了这个山坡,不然很容易就会迷路而不知身在何方。
走了一个来时辰后,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将士们停下脚步一看,一列骑兵飞驰而过,个个神色焦急万分。
骑兵们见了江婷等人,激动不已,眨眼间就到了他们跟前。
领头的是付指挥佥事,他年过四十,在军中算是一个脾气较好,性子柔和的武将。
昨夜军营也迎来暴风雪,而本该在昨天天黑就到达军营的指挥使等人却一夜未归,很有可能是在风雪中迷了路。
军营的人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贸然出来找人,直到天亮了雪停了,几位指挥佥事才分别领了人,分几个方向出去寻找指挥使的踪迹。
如今看见贺云琛等人都好好地站在眼前,付佥事激动得不能自已,一下从马上翻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滑跪在贺云琛面前。
他抱拳,老泪纵横,神情激动道:“指挥使大人!末将来迟了!”
【📢作者有话说】
谢宁:这是尊嘟假嘟啊?
第70章 回军营
◎她需要的是并肩而行的人◎
付佥事这么一跪, 其他的骑兵也哗啦啦跟着翻身下马,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反观江婷旁边的将士们都被这阵仗吓傻了。
等等,什么情况?
指挥使大人?在哪儿?
大家把眼神齐齐投向贺云琛, 孙千户很有眼力劲地叫了一声:“末将参见指挥使大人!”
将士们见状,下意识地腿一软, 跟着跪了下去。
江婷赶紧扯了扯已经呆滞在原地的谢宁, 用力一把把他拽了下去,谢宁啪地一下趴在地上, 瞪着眼看着贺云琛,又看了看江婷, 瞳孔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还是江婷第一次下跪, 但她能屈能伸,跪一下也不会少一块肉, 是以她挪动了一下膝盖, 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用眼神示意谢宁别说话。
贺云琛是真没想到自己努力披了这么久的马甲就这么掉了。
但付佥事他们也是一片赤心, 是以他的心情一时间有点微妙, 轻咳一声摆出架势道:“都起来吧。”
付佥事闻言一骨碌爬起来, 热泪盈眶地走过来,就差和贺云琛执手相看泪眼了。
“大人, 你们都没事儿吧?你们昨夜在哪儿避的风雪?”
贺云琛又恢复了那个高冷的样子, 淡淡道:“都没事, 先回大营吧。”
从地上爬起来的将士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被孙千户指挥着继续前行了。
他们边走边想着怎么好端端的一个斥候突然就成了指挥使了?
别看指挥使大人以前都戴着面具生人勿近的样子,原来私底下如此体恤下属, 居然与普通将士一起坐牛车, 一起砍柴, 一起睡在雪地里!
早知道就该多巴结一下他了, 说不定还能混个脸熟。
比如江廷那几个火头军,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和指挥使大人混成了熟人。
但谢宁可一点没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他默默地走在队伍后面,垂着头,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完了完了,这下真是死定了,他居然和指挥使同吃同住了几天,这就算了,他瞪过指挥使,凶过指挥使,抱怨过指挥使,和指挥使抢过吃的,还和指挥使争过江婷的宠爱!
等会真要死得透透的了。
他看向江婷,眼神幽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江婷闻言一脸无辜,“没有啊!咋可能!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谢宁不信,“你骗我呢吧!你和他关系那么熟,这么久没发现吗?”
江婷真诚道:“真的没有,你想啊,他是指挥使,以他的头脑他的手段他的谋略,想要瞒住我这么个小小的火头军,那不是轻而易举么?”
“真的?那他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过年啊,为啥要隐瞒身份啊?图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