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梁思谌坐在梁思悯身边,问她。
梁思悯很疼,浑身都很疼,疼得眼冒金星,但她这个人向来不会喊疼,说出来也没有意思,该疼还是会疼。
于是她摇了摇头:“没事,你还是去陪着云舒吧!你老婆的命,可是我救的。哦……不,人家还没答应你,我救我妹妹,你自己努力吧!”
梁思谌没心情跟她贫,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不用你操心,早点把身体养好。”
“知道了。”她说。
梁思谌也走了。
护士过来把人都撵出去,说病人需要静养。
双人病房,这下就剩下俩人在。
季旸非要挣扎着下床,艰难地挪到她旁边坐着。
梁思悯忍不住笑了声:“我又不会跑,你看着我难道我俩能好得更快点吗?”
季旸太了解她了,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很能扛事,装得若无其事,无非是不想大家都愁云惨淡的,反正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哭一哭也不能少疼一点。
但……
“哭一哭也没什么,你还是最厉害的,一点都不损你的形象。”季旸抬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脸,满是心疼。
梁思悯的眼泪瞬间滚落,好像脸色都瞬间苍白了几分,她说:“我好疼……”
季旸抓住她的手,抵在唇边亲吻安抚,然后伸出给她擦眼泪。
梁思悯哽咽了两句,护士突然推门进来,模糊听到她刚喊疼了,安慰道:“麻药过了,这是正常的,如果实在疼得受不了,记得按铃叫我,我让医生再给你开点止疼的。”
说完又吼了句:“16床,你怎么又下来。”
他搬到16床了还是没躲得过护士的火眼金睛。
-
一个半月后。
私人医院的vip病房,梁思悯坐在那儿看电视,屋里黑漆漆的,只屏幕一点光亮。
云舒还在公立医院,那里她有许多认识的人,她不愿意转过来,周邵红跟梁思谌就没强求,俩人今晚得了空,先去看了云舒,然后顺道过来看看这俩人。
俩人身体底子都好,恢复得也快,这家医院是季家投资的,医生丝毫不敢怠慢,从住进来就得到了精心的照料。
但明达许多事,季旸根本逃不开,就算他爷爷身子骨还硬朗,还能再出山,但他自己也不愿意放下手,正是关键时候,这时候松懈,很可能他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他这人,只要没死,一切都放不下手,注定是操心的命。
于是每天病房里公司的人来来去去,这里仿佛成了他第二个办公室,本来季旸是打算和梁思悯暂时分开两个病房,但梁思悯不愿意,于是这里每天就是季旸跟人在客厅谈公事,梁思悯旁若无人地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梁思谌每次见了,都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赞叹她的亲妹妹真是个脸皮极厚心理素质极佳的奇女子。
梁思悯一点也不担心别人怎么看她,她最近很忧愁的一件事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她长胖了。
杜若枫和路宁来看她,非常委婉地赞叹一句:“哇,宝贝你现在就很丰腴妖娆。”
梁思悯痛定思痛,决定物理戒断小零食,比如看两部恐怖片,最好是那种尸山血海带点恶心人的东西。
她好不容易找来几张碟片,大晚上又不敢自己看,于是她搬了张凳子,让季旸坐在凳子上,她跨坐在他身上,面对着屏幕,趴在他肩膀上看,季旸扯了一张移动桌子,背对着屏幕,抱着她,对着电脑屏幕处理邮件。
两个人姿势实在诡异,季旸不用看就知道影片的惊悚程度,那取决于梁思悯搂着他脖子的力道有多紧。
比如现在,他抬手扣在梁思悯手臂:“你再勒紧点,明天你就没有老公了。”
梁思悯正看的入迷,根本没听见,于是季旸把手从电脑键盘上移开,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朝着她屁股拍了一巴掌。
她确实胖了点儿,但不上手也感受不出来,她可能是闲太久了有点焦虑。
从去年到今年,她第二次出事了。
虽然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挺难过的。
周邵红和梁思谌敲了门进来的,俩人谁也没听到。
“咳——”
梁思谌咳嗽了声,提醒某人。
屋内是智能控制,有个全屋控制的遥控器,季旸摸起来,把客厅的灯打开了,扯了扯梁思悯,对方毫无反应,于是无奈坐着打了招呼:“妈,哥……”
周邵红凑过去拧了下梁思悯的耳朵:“你还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她折腾起季旸来真是花样百出。
梁思谌在旁边沙发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偏头跟季旸对视上:“你也真惯着她。”
这一个多月里,但凡梁思悯想干的事,季旸就没有反驳过她,恨不得把她惯出毛病来。
梁思悯丝毫从季旸身上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仗着自己是病号,理所应当地装起了柔弱:“妈,我好虚弱,我不想动。”
“说得好像就你生病了似的。”周邵红没忍住又拍她一巴掌,“你看你像什么话。”
梁思悯装听不见,依旧趴在他肩上。
季旸觉得实在羞耻,可也不忍心把她扯下来,她最近经常胸口闷,坐着总不舒服,这么趴在他肩背,还好受些,就总是这么坐着,而他正好也可以顺便处理点公务。
其实谈不上纵容不纵容,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他甚至很享受这种被她依赖的状态。
梁思悯顺便问了句云舒的情况,周邵红冲着梁思谌的方向抬了下下巴:“下次不用问我,看你哥的状态就知道。”
说得也是,梁思悯扭头看了梁思谌一眼:“哦,春风满面,看来恢复得很好。”
母子两个实在没眼看,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周邵红说:“你俩这,可千万别要小孩,指不定娇惯成什么样。没一个靠谱的。”
梁思悯撇撇嘴,嘀咕了句,她也不想要小孩。
俩人走了,季旸却沉默了,半晌问一句:“你不喜欢小孩?”还是不想要跟他的小孩……
“不是啊!”梁思悯觉得他真的很敏感,扭头亲了亲他的脸,“我还没过够二人世界,小孩嘛……顺其自然就好。”
季旸叹气:“别蹭来蹭去的,你以为生病了就可以自动功能障碍吗?”
梁思悯:“……怪不得你好得慢,整天脑子里不干不净的。”
“说得好像你脑子里很干净似的。”季旸嗤一句,“把你手从我衣服里拿开。”
梁思悯“哼”一句,“你在命令我?”
季旸掐了下眉心:“我在求你,祖宗。”
电影不知道什么就演完了,最关键的剧情没看到,但梁思悯也没有兴趣再倒回去看,影片自动播放下一部,一部小众文艺片,开头就是尺度偏大的一场床戏,男女主在船上,镜头晃来晃去,声音暧昧痴缠。
梁思悯看得津津有味,季旸伸手给她关了:“你该睡觉了。”
他把她从身上拉下来,无声吐出一口气。
“你真的很扫兴!”梁思悯被他半拖半抱地扔到床上,开始大声埋怨。
季旸看了看表,晚间查房快开始了。
他点点头:“行,可以,等你好了,我腾一周时间给你,谁先认输谁是狗。”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57章 百年好合
◎长命百岁,百年好合◎
梁思悯出院那天下了一场小雨。
季旸提前几天就出院了, 他上午去公司,中午来接的她。
她最近懒懒的不想动,季旸进了病房, 她还在沙发上躺着,护工给她收拾了屋子, 东西打包好直接送回了家, 只剩下她留着。
她其实自己回去也行,但季旸说来接她, 她就不想自己回去了。
最近想和他待在一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爷爷说, 相爱的瞬间就像焰火一样绚烂, 但失去爱的时候,要面对的, 就是烟花燃烧过后, 那一地的狼藉。
爷爷失去奶奶后, 变得很消沉, 人生中很难得会有那么刻骨铭心的人出现, 所以才会长久没有办法走出来。
梁思悯大概还是受了点影响, 她挺不喜欢沉溺在某件事某个人当中的。
爷爷沉湎于往事固然让人心疼,可到底还是让她不能理解, 她觉得奶奶如果还活着, 大概也不想他变成这样。
但人一生很难保持绝对的冷静, 谁又能说谁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呢?
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没有意义的事, 去迎接伤害和悲痛, 或许也是一种体验。
可能是车祸让她心态发生了一点变化, 她开始思考, 如果今天是最后一天,她会不会遗憾没有多和他说句话,多告诉他一句,我其实很爱你呢?
她想是会的。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可她最近还是会做噩梦,不是梦见她死了,就是梦见他去世,她经常哭着从梦里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那种还没好好相爱就离别的遗憾。
季旸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看新闻,明达高层整体变动巨大,季旸的三叔一审判决已经下来,涉嫌职务侵占,三年。
四叔的案子还在侦破阶段,徐新越脱离危险后就被带走了,携带炸药,跟踪谋杀,绑架,还有之前协助策划车祸……数罪并罚,估计到时候会被重判。
胡檐月因为和徐新越交往过密被多次叫去问话,她解除嫌疑后,同她一起来出差的助理告诉她,明达再次拒绝了合作,其他两家也始终没有消息,只有美林态度模棱两可,虽然看似还有谈的余地,但差不多也算委婉拒绝了,即便最后谈下来,可能也会让利很多。
南城那边两个项目在催款,账面上流动资金只有几十万,银行突然开始拒绝他们的贷款。
一夕之间,她好像又陷入了困境。
她去医院看望梁思悯,人就在病房外,她以为梁思悯会继续拒绝见她,但这次却让她进去了。
那时梁思悯还在一附院,双人病房简陋,但里面好几个护工,负责照看她和季旸。
她这人爱动,躺着实在难受,季旸陪她下西洋棋。
她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趴在小桌板上,看到她进来,只是略略抬了下眼皮,说:“你公司的事我听说了,但不是我做的,我没心情给你使绊子,资助你的事我真的后悔过,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资助你的初衷是看到你一个女孩子被困在泥潭里比大多数男生更坚韧更有野心和能力,却比他们更难走出来,我想你能走出来,后来我的初衷也实现了。至于你见过天地后到底选择成为怎么样的人,并不是我能左右的,人都是会变的,我不可能要求所有事一直向好的方向发展,所以这件事我释怀了,放过自己了。停止资助后我一直把你当很好的朋友,我对你也仁至义尽,自认为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当初你出事,我没有第一时间帮忙,或许你很难过,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是阿拉丁神灯,不是你心想事成的筹码,胡檐月,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恨你了,但也永远不会原谅你,往后你出任何事,都跟我没有关系,也不用再来找我。”
她一口气说完,拢了拢被子,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没有厌恶,但也再没有从前看她时候的温和,她说:“慢走,不送。”
她其实真的只是来看她,但最后连为自己辩解都失去了力气,她点点头,放下自己带来的水果,然后说了句:“你没事就好,再见。”
她离开的时候,又碰到来找季旸的林逸舟,她问林逸舟:“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了?”
“云小姐吗?”林逸舟挑了挑眉,“挺好的。”
据说徐新越已经完全失控了,最后那段路,他根本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那个拐弯处很窄,高速冲出去几乎百分百会被惯性甩进湖里。
如果不是梁思悯在拐弯的时候堵住了他的车,并且逼停他,可能徐新越和那个女孩都活不下来。
她一向这样,活得热烈肆意,既张扬傲慢又悲悯仁慈,因为太好,却让人生恨。
她对待保姆的女儿,都能这么好。
胡檐月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倒也不是嫉妒或者遗憾,她只是突然觉得,对于梁思悯来说,她做每件事都是发自内心,所以过得洒脱,而她自己总是瞻前顾后,总是顾虑重重,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总是琢磨来琢磨去,她曾经无比介意梁思悯的家境,总觉得不公平,总是自怨自艾。
她甚至怀疑过,她出事的时候,梁思悯一直没回邮件,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觉得她累赘了讨厌她。
而这一切,不过都是她庸人自扰,过分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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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旸走过去,把新闻关了:“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些了?”
梁思悯没起来,懒懒躺着:“看看你能不能行,你要是扛不住,我就趁你病要你命,把你公司收购了,让你给我打工。”
企业变革并没有那么容易,哪怕是季旸能力出众,也不见得能完美控得住场子。
梁思悯的主要产业在海外,委托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定期会给她做汇报,基本都是她姨奶奶留下的亲信,人都很靠得住,不需要她担心,她其实很少插手公司运营,也并不太关注国内,但如果明达真的出事,她说不定还真能吞得下。
“嗯,那你快点的,我不想努力了。”季旸点头,坐下来,俯身亲了亲她,“你最近懒得像条毛毛虫,你是冬眠还没醒吗?”
梁思悯艰难爬起来,趴在他肩头:“你才是毛毛虫。”
小学生才会这么吵架。
季旸半托着,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走了,回家,你不下来我就这么抱你出去了。”
他这人从小家教就严格,过分保守,他这种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人,很难做到当众亲热这件事,拉拉手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她根本不信,“嗯嗯嗯”了几声,继续趴肩膀。
出了病房,走廊里并没有人,一路走到电梯,等待的半分钟,梁思悯都没有下来。
“叮——”
电梯门开了,两个护士走出来,看到两个人愣了下,继而笑着说:“季先生和太太要走了啊?”
季旸面不改色“嗯”一声:“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护士忙摆手:“应该的。”
两个人笑着离开了,走了几步还忍不住回头看。
梁思悯已经默默爬了下来,故作镇定地挑了挑眉:“你现在脸皮很厚呢。”
季旸瞥她一眼,扯了扯唇角:“近墨者黑?”
金丝眼镜戴在他脸上,有一种莫名冷淡疏离的气质,其实内里是个幼稚鬼闷骚精。
上了电梯,梁思悯没骨头似的,站着又趴在他肩上:“我最近好没劲,好无聊,想找点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