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曾想宁露竟然有这样颠倒黑白的本事,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凭空给她扣下这样一顶谋害嫔妃,谋害皇嗣的罪名!
殿内诸人的神色顿时精彩纷呈,用一种颇为惊讶又鄙夷的目光看着她,便是连主位上的陛下和皇后面色都沉了几分。
班玉雅不住地摇头,哭着说道:“陛下明鉴,皇后娘娘明鉴,妾身和玉姐姐一向交好,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何况妾身不过是区区一个御女,又怎么敢,怎么有能耐做出这样一个计划来?”
“妾身起初以为是林贵妃指使宁露来坑害自己,如今看起来,林贵妃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林贵妃故意收买宁露,想一石二鸟害了玉姐姐腹中的孩子,再用这红花粉诬赖妾身!”
林贵妃厉声呵斥:“放肆!分明是你行事不轨,心生嫉妒,如今还想抵赖不成?现在认证物证俱在,件件指向你,你空口白牙一番伶牙俐齿就要扯到本宫头上,本宫岂能容你这恶妇。”
她看向陛下,神色顿时哀婉起来:“陛下,臣妾也有长乐,知道为人母的滋味,从来没有想过要害玉贵人的孩子。且不说臣妾没想过这些,就算真是臣妾想一石二鸟,那也是先除了玉贵人的孩子,再想法子引到玉荷堂让人去查,再查出是班御女所为,臣妾又怎么会好端端的先让这宫女蠢笨如猪的往班御女衣柜里塞东西,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呀!”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秦渊一大清早便头疼的很,班御女和林贵妃各执一言,皇后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她扶了扶额头,朝陛下说着:“陛下,这件事毕竟牵连到玉贵人,不如先让太医看看玉贵人腹中的龙胎如何,再派人找出宁露说的那位玉贵人宫里的宫女问个究竟吧。”
秦渊点头应下,皱着眉头喝下半盏已经凉了的茶。
旁边候着的太医点点头,上前为玉贵人把脉,这时候沈霁才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机会,她看着跪在殿内泣不成声的班玉雅,担忧道:“陛下,妾身相信玉雅绝不是这样的人,还请陛下明查此事。”
看着沈霁焦急为班玉雅求情的模样,秦渊顿时有些心疼。
事关她自己的安危和腹中胎儿,她首先却想的是班御女这个她视为姐妹的人,而非是自己,实在是太过善良懂事了。
秦渊的语气和缓了几分,温声安抚她:“你放心,朕一定会仔细查个明白,不会轻易纵了任何人。”
第55章 55. 055 控棋
为沈霁把脉的太医细细查验过她的脉象, 起身走到殿内,深深弯下腰:“启禀陛下,玉贵人如今还算正常, 胎象流利, 如盘走珠,并无大碍。”
“只是微臣方才观玉小主因班御女一事着急上火, 才致胎气隐隐有些波动。母体和胎儿本事一体, 若情绪波动,大喜大怒大悲, 都会伤及胎儿,还望小主平复心情,为龙胎着想。”
听到自己腹中胎儿无恙, 沈霁也松了一口气, 随即点了点头。
胎气稳固说明她腹中的孩子无碍,便是这所谓的红花粉不曾用到她身上,并非是宁露所说的玉雅所为。
但她没事,同时也证明了不是林贵妃所为, 又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胎儿无恙, 可她心中不详的预感却始终没有消失。
这事究竟是不是林贵妃做的, 那她又为何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玉雅,难道仅仅因为玉雅如今有几分宠爱。
可若是论宠爱,季更衣和从前不曾有孕的陆才人都要胜过玉雅些许,怎么不见林贵妃对付她们。
还是说, 她想先处理掉玉雅, 断了自己在宫里的助力?
局势混乱,沈霁的心思快速转着,却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
她实在不明白, 就算是要一石二鸟,也该是自己先有恙才轮得到玉雅,然而自己并未损耗半分,却是玉雅身陷囹圄。
这一局大费周章做下来,直到现在还没有定论,究竟是了为什么。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可眼下玉雅却陷入谋害她腹中皇嗣和污蔑林贵妃的罪名中不能抽身,已然岌岌可危。
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一手将玉雅从掖庭拉出来,走到今日的地步,她也答应过玉雅要一起走下去,又怎么能看着她身陷险境。
听见太医说玉贵人无碍,秦渊也松了口气,一直紧皱的眉宇舒缓了几分:“玉贵人无恙便是最好。”
“皇后方才说的不错,此次事件和你们这两个宫女脱不开干系,来人,去将找出宁露所说的宫女,再好好搜搜她身边之物,看看可有异样。”
听到这话,宁露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说:“陛下,是芸儿。”
秦渊冷淡睨她一眼,底下人即刻会意,这才下去。
沈霁听到芸儿的名字,登时更加心慌了。
芸儿自入渡玉轩以来,她就知道芸儿不简单,一直派人盯着她,可她也知道,芸儿其实什么都没做过。
如今这个时候提起芸儿,尽管她一直老实本分,可沈霁却知道,原来自己早已掉入了背后算计之人的陷阱里。
脊背突然升起一阵寒意,便是在这地龙极旺,温暖如春的凤仪宫,还是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千防万防,自以为聪慧,终究是这宫里老人棋高一着。
那芸儿,在这局里又做了什么?
凭林贵妃此人,绝对想不出这样精妙复杂的手法,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不会有这样深的心思。
那她背后出主意的人,会是宜妃吗?宜妃一直跟在林贵妃身边为她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她又为何这样听林贵妃的话。
她为了林贵妃机关算尽,只是因为畏惧,亦或是因为母族吗?
可若真是宜妃,凭她之心机,这么多年里完全可以从林贵妃的控制下抽身,没有理由让自己一直屈居人下。
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沈霁这才深深意识到何为深宫。
若无足够心智,便是身如棋子,稍有不慎就会掉入别人精心布置的局里,而她这一次,显然只看到了眼前第一层。
不出很久,芸儿被人从外头扭送到殿内,膝盖一踢便跪了下来。
“启禀陛下,这是在宫女芸儿身上发现的东西。”
领头的太监将一个同样的牛皮纸包递到张浦手里,张浦亲手打开了,呈给太医查验。
太医又细细检验了一番,稽首道:“回陛下,是和班御女手中那包一样的红花粉。”
班玉雅的膝盖一软,瘫到了凤仪宫华贵的地毯上。
皇后看着她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开口问着芸儿:“芸儿,你这红花粉是怎么得来,你要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不得扯谎,不得有私,否则宫规如何处置,你比本宫清楚。”
芸儿发髻凌乱,看着眼前的阵仗吓得不停哆嗦,匍匐在地上,颤巍巍说:“奴婢芸儿,是近两个月前进入渡玉轩伺候的,原本……原本是班御女让奴婢想法子进到渡玉轩里,还说将此物偷偷在玉贵人平素接触之物里,若是不够,再偷偷向她去取。”
“可奴婢在渡玉轩只是个粗使,并无接触得到小主身边之物的机会,且渡玉轩防守极严,奴婢想尽法子都没能得手,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看在奴婢不曾真的下手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命吧!”
一个两个都说是班御女指使,人证物证俱在,连前因后果也都说得通,何况林贵妃说的不错,若真是她不喜玉贵人的孩子,也不会是用这样拙劣和莽撞的手段。
会不会这里头,还有第三人?
班玉雅――
秦渊静静敛眸,食指沉沉敲在扶手上,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知道玉贵人和她亲如姐妹,感情要好,便是当初他第一次着眼看进去班御女,也有沈霁推波助澜的缘故。
他虽心疼沈霁,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为平后宫流言,他始终要做出决断。
林贵妃跪得膝盖都麻了,可看着眼前的局势,低着头的眼底却闪过一次喜色。
她抬起头,一张高傲的娇颜此时楚楚可怜:“陛下,现在证据俱全,班御女诬陷臣妾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臣妾自知从前行事跋扈张扬,惹了许多人不喜,所以难免背负恶名,可臣妾没做过的事,还请陛下莫要因此和臣妾生了嫌隙。”
秦渊看着林贵妃的模样,又看向班御女,淡声开口道:“御女班氏,行为不检,污蔑嫔妃,幸不曾酿成大错。念在玉贵人为你求情的份上,自即日起降位采女,禁足三个月。”
“至于这两个宫女,虽心生妄念,但好在悬崖勒马,揭发了班采女,算功过相抵。既如此,朕便留你们一命,你们要好好为朕效力。”
“长寿宫的佛堂最能净化人心,你们俩自今日起就去长寿宫伺候太后,任打任骂,吃苦耐劳,为自己洗刷罪孽。”
宁露和芸儿捡回一条命,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她们抽抽搭搭地伏地道:“奴婢谢陛下恩典。”
秦渊嗯一声:“懊罚扶你家娘娘起身吧。”
林贵妃被扶起来,膝盖一酸险些摔下去,瞧着好不柔弱,她看着宁露和芸儿退下去的身影,眼中的欣喜却转瞬化为了警惕。
寻常涉事宫女多被杖毙丢去乱葬岗,稍轻些的也是发配去做苦役,丢到人们瞧不见的地方,陛下竟然让她们两个去长寿宫?
难道,是陛下发觉了什么吗?
殿内重归安静,嫔妃们在大年初一的一大清早就看了一出好戏,曲终人散,唯有班采女跪坐在中央,神情绝望。
她们看着班采女,神色各异。
有人觉得倒了一个得宠的嫔妃心里快活,有人觉得可惜没扳倒林贵妃,还有人觉得她真是蠢笨。
这宫里这么多人,分明大部分都受过林贵妃的屈辱,吃过她的亏,可真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没一个人肯多说一句话。
陛下圣旨已下,尘埃落定,班玉雅早已哭得双目红肿,她此时怔怔看向周遭一群如花似玉的嫔妃,只觉得想不通。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沈霁看着失魂落魄的玉雅,心里难受的紧。
她知道玉雅一贯胆小,今日能出来揭发林贵妃已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只是她们两个都想不到,要害她们的人做全了十足的准备等着她们入坑。
现在玉雅被降成最末的采女,又禁足在玉荷堂三个月。说是三个月,可三个月一过,陛下还会记得她吗?这三个月又,谁又能保证她不受苦,不受磋磨。
这样的寒冬腊月,玉雅身边无人照顾,该怎么活。
底下的人上来将玉雅带走,她从头到尾了无生气,像一个被抽干了精神气的傀儡。
沈霁的想说什么,可又不能说什么,眼眶却禁不住红了几分。
主位上的皇后怜悯地看着班玉雅被人带下去,温声说道:“今日原本是大年初一,不曾想出了这样的事,好在事情陛下已经处理过,你们也可安心过年了。”
“时候不早了,本宫还要和陛下去给太后请安,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玉贵人今日情绪不佳难免伤身,霜唬你要照顾你家小主。”
坐上步辇回渡玉轩的路上,沈霁仍在思考方才一事里有没有什么漏洞,以期能寻到什么破解的法子可以还玉雅的清白。
林贵妃、宜妃,费尽心思对玉雅下手――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日一早雪便停了。
日出东方大亮,阳光明灿,将雪地照得明晃晃的,比平时亮了数倍。
下雪不冷又不算很滑,可化雪时却相反,不光格外冷些,连脚下的雪也有许多化成水又凝成冰,走起来便打滑。
沈霁正在静心思索方才一事,浑然未觉抬着她的辇夫走得比平时还要小心。
她沉浸思考之时,其中一个辇夫不慎脚下打滑,连带着另外三个辇夫一同重重摔到了地上,步辇也随之前倾了一瞬,眼看就要把玉贵人推出去。
第56章 56. 056 重伤
摔倒这样的动作有极大的惯性, 牵连着几个抬着步辇的辇夫全都重重在冰面上滑了一跤。
最先摔倒的辇夫手上绑着麻绳,拉扯着步辇栽到了旁边没铲雪的雪面上,将整个步辇带得大力向前倾斜。
其实辇夫摔在地上倒还是轻的,毕竟不算很高, 道路两边又有积雪垫在身下, 可坐在椅子上的沈霁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她坐在众人之上, 位置本就高出许多, 加之身下的椅子都是木质, 又有硬木把手, 虽然霜灰辉缇团滤腰疼缝制了软软的靠垫,可她方才一直沉浸在玉雅被陷害一事中, 根本无心顾及旁的事。
眼下变故突生,她措手不及,心中霎时惊骇无比, 眼看就要整个身子跌出步辇,摔滚到地上去。
她如今已经怀孕近六个月,肚子高高隆起,身子笨重,要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去,孩子一定会保不住的!
“小主!”
电光火石间,一直跟在沈霁身边的霜患负跏遣患偎妓鞯仄松锨叭, 要将自己的身子垫在沈霁下面。
步辇长长的横木猛然撞在她柔软的腰腹上,痛的霜凰布淞成刷白,可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先一步抓住了沈霁跌出来的胳膊,伴随一声尖叫,二人一起重重摔到在了地上。
有霜辉谏硐伦龌撼, 沈霁的肚子万幸没直接撞到地上,而是侧着身子摔到了冰冷的石子路上,然而突逢变故,她又从高处跌下来撞到肚子侧面,一时腹痛不止,浑身都是冷汗,倒在地上无法起身。
跟在身后的仪仗和周遭的宫人们大惊失色,忙高声喊着:“玉贵人摔倒了!快去请太医!”
宫道上人来人往,哄成一团,赶忙往沈霁这边跑,沈霁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到眼泪不住地流,只听到耳边脚步纷杂,宫人的尖叫和说话声此起彼伏。
可腹部传来的痛楚越来越剧烈,她无暇去想任何事,满心只有孩子也许会离她而去的绝望,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在渡玉轩的寝殿里躺着。
沈霁艰难地睁开眼睛,不远处传来OO@@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皇后娘娘惊喜道:“陛下,玉贵人醒了!”
秦渊疾步走过来坐在她的床头,看着面色苍白的玉贵人,心疼不已:“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沈霁平躺在床上,浑身的冷汗,此时仍有些惊魂未定,她第一件事先摸上了自己的肚子,等摸到隆起的腹部时,才堪堪松了口气。
心里的弦猛然一松下来,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的酸痛才涌上来,让她稍稍挪动一下都十分难忍,腹中也感到不适。
她缓缓转头看向陛下,眼泪从眼角滑落:“陛下……孩子怎么样了?”
秦渊牵住她的满是凉汗的柔荑,温声道:“今日班采女一事让你忧思过度,又受惊吓从步辇上跌下来,胎气大动。幸好你的宫女霜皇分忠心,及时护住了你,这才不至于小产,孙太医已经为你细细诊治,又开了安胎养心的补药,将养几个月也能补回来,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胎,朕会为你拨来几个好的伺候你。”
沈霁虚弱地说着:“多谢陛下,霜凰――”
“你不必担心,她护主有功,朕已经特许她休息,又拨了太医诊治,待你身子好些,再好好封赏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