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这事等闹开了, 林贵妃虽是无妄之灾做不实罪名,可还是得在陛下心里添上一道影子, 日后不论宫里再出什么事, 陛下都会觉得是林贵妃做的。
她能依仗的无非就是和陛下青梅竹马的情谊和林氏, 情谊若没了,只剩下疑心,就算林太傅力挽狂澜, 这位置也坐得不会稳。
班玉雅又看了一眼方才杀人的地方,淡声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回去歇息吧。”
柔福宫本就偏远,班玉雅和秋斐回到玉荷堂歇下的时候,时间也只是稍晚一点点。
雪夜难行,耽搁时间也是常有的,并不会惹人生疑。
外头的雪还在陆陆续续的下着,班玉雅盥洗后更衣就寝,睡前窥一眼窗上雪影,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的雪会掩盖掉许多踪迹,谁也不会知道她和秋斐去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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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便是承安七年正月初一,阖宫嫔妃都要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安,再由陛下和皇后带着一同到太后的长寿宫请安以表孝心。
初一到十五是年节休沐的时候,陛下不必上朝,只要每日将底下呈上来的折子批阅了便可,过年的第一日,依着往年的规矩,陛下也会遍赏各宫以示恩典。
因此沈霁一大清早便起身更衣梳妆,准备带着子昭一同前去凤仪宫。
昨夜从九州清晏出来的时候,她交代了青檀去提点粉芝,一夜过去,粉芝也应当已经将事情办好了。
安充衣一死,林贵妃还不知是何表情呢。
倒是昨夜在席间,林贵妃的父亲还曾向陛下问及她的近况,显然是听说了林贵妃的近况,知道陛下有些复宠于林贵妃,想要借此机会旁敲侧击陛下复了林贵妃的协理后宫之权也说不准。
但看太后的意思,似乎并不愿意林尚书多问后宫之事,只模棱两可施压了一番,也不知陛下是如何考虑的。
沈霁自然希望林贵妃能节节败退,若真让她复了权,还不知会气焰嚣张到何等程度。
霜蛔詈笪沈霁系上披风,轻声说:“现在宫里又来了恪美人,往后还不知是如何情形呢,奴婢瞧着,恪美人的性子不像是个好说话的。”
沈霁并不甚在意,温声道:“你瞧宜妃好说话吗?她又如何?”
霜桓在主子身身边荣辱与共,自然知道宜妃并不如表面一般温柔贤淑,善解人意,而是心机极深之人,所以听到主子这么问她,也不禁哑然。
“您说的是,宫里的女人什么模样,向来不是瞧就能看出来的。”
沈霁回头看了一眼子昭,这才莲步轻移,迈步出去:“今日宫里不会太平,咱们早些去凤仪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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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去年的正月初一,是玉雅被林贵妃设计坑害降位禁足的日子,而自己也从步辇上跌出去大动胎气,险些失了孩子。
谁知今年便轮到沈霁动手脚了,好似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出些事情来。
凤仪宫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地龙烧得正旺,一进去就暖盈盈的。
天气寒冷,皇后娘娘一大早就命人备了热腾腾的牛乳茶和精致的点心,许多来不及用早膳的嫔妃这时候也不见外,一口接一口的垫着肚子,三三两两交头接耳,闲谈说笑着。
她们来得早,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未起身,霜皇谭钭派蝣取下披风,带着子昭落座于位置上,刚坐下就听见门口有人唱礼,说恪美人来了。
若是旁人,殿内这些早到的妃嫔们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恪美人就不同了,她是昨夜高调选到宫里的功臣之女,一入宫的位份就越过了许多人,虽说昨夜陛下不曾让她侍寝,可明摆着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眼下离时辰还早,恪美人初来乍到,也来得这样及时,可见对这宫内的事务都是上了心思的。
恪美人今日已经换上宫中装束,梳了嫔妃的发髻。乌发高挽,珠翠环绕,比昨夜更为华丽貌美,仪态端庄,面对嫔妃们的打量也丝毫不见神色变化,走得十分平稳。
简单见礼之后,她便坐在了常贵人的右侧。
常贵人来中宫请安一向是踩着时间,这会儿位置就是空的,沈霁扭头看过去,温声道:“恪美人初来宫中,睡得可还习惯?”
听到玉婉仪跟自己说话,恪美人转过头来,虽面色不显,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意外,像是没想过宠冠后宫的玉婉仪会主动跟她说话。
玉婉仪是生了三皇子的宠妃,她在外面也听说过她,貌美天成,乃民间倾城色,极受陛下宠爱,虽昨晚一见的确如此,玉婉仪美貌世间罕有,但她也自负不逊于玉婉仪太多。
何况自己乃是功臣之女,入宫必然是要光耀门楣,有所作为,玉婉仪出身平民,又是宠妃,怎会不忌惮自己,反而主动向自己搭话。
恪美人淡声道:“妾身没有认床的习惯,睡得尚可,多谢玉婉仪关怀。”
沈霁也不恼她的客气疏离,轻笑了声:“恪美人能适应,想来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会欣慰的。”
旁边的嫔妃们有不少想要和沈霁搞好关系,七嘴八舌地夸着三皇子多么可爱,沈霁便是坐着,就俨然是众人的中心,反而将旁边的恪美人完全冷了下去。
初来乍到,恪美人不愿和自己不喜欢也不相熟的人搅和在一处,更懒得上赶着和这群人打成一片,搞好关系。
宫中女子多数肤浅,见风使舵,极具功利阿谀,让人倒胃口。
殿内的人渐渐坐齐了,常贵人也踩着时辰着急忙慌的赶到,一坐下见陛下和皇后没来,还抓紧时间塞了两口点心在肚子里。
沈霁看着她这样风风火火吃点心的模样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由着她去了。
不多时,陛下和皇后一同进来,坐到了主位上。
阖宫嫔妃和皇嗣向帝后行大礼,陛下示意免礼,这才重新坐回到位置。
皇后淡笑着环视殿内嫔妃,先着眼在恪美人身上,温声道:“恪美人在宫里可还习惯?你初来乍到便是新年,天气又冷,难免会不习惯些。”
面对皇后娘娘问话,恪美人就恭谨了许多,起来福身后才规规矩矩回:“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身初来宫里,虽离了家不适应,可宫里人侍奉的都很仔细,用度也不缺什么,多谢陛下、皇后娘娘周全。”
秦渊看着恪美人,嗓音和缓:“皇后贤德,有什么问题不懂的,便来找皇后为你做主便是,朕前朝事忙,未必能时时周全,你是骆刺史的爱女,也希望你在宫里事事都好,你父亲在宿州也能安心。”
“多谢陛下。”
宫里嫔妃虽多,可却不是人人都有陛下亲自惦记着日子过得如何的,她才第一日来,陛下就这样关心她,足见陛下重视功臣。
皇后左下方的林贵妃瞧见恪美人就不高兴,可陛下就在前头,她心里不悦也不能说什么。
什么功臣不功臣的,林氏为社稷立下的功还少吗?如何显赫的家世,也没见林氏天天跟揣个金元宝似的到处炫耀。
恪美人坐回位置上后,皇后在位置上一一扫过,在看到安充衣空空荡荡的位置时才停下。
今日是大年初一,她怎么没来?且皇后记得安充衣宫里并不曾差人告假,那便是无故缺席了,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今日宫里的姐妹们都到齐了,可本宫瞧着安充衣却没来,也不曾来告假,昨日可有谁瞧见安充衣了吗?”
底下有坐在周边的嫔妃开口说道:“昨夜妾身瞧着安充衣喝了不少的酒,宿醉未醒也未可知。”
“就算是宿醉未醒,可底下侍奉的奴才们总该懂事些,如此这般岂不是目中无人,不敬陛下和皇后娘娘。”
安充衣自御前失仪后又迁宫后,宫里人人耻笑,都不乐意多搭理她,所以安充衣来不来的,也无人会在意。
可好好的少一个人,皇后身为中宫却不能坐视不理,便抬手唤了云岚,让她派人去查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谁知云岚刚出门,外面就有人求见陛下和皇后娘娘,神情十分骇然。
今日是大年初一,贸然冲撞可不好,云岚便将那太监拦下,问问他是出了什么事。
不出片刻,云岚脸色大变,疾步赶回了殿内,请示陛下和皇后娘娘。
“启禀陛下、娘娘,安充衣宫里的宫女晨起发觉安充衣一直不在宫里便四处去找,最后发现安充衣死在了镜影湖旁的硬石边上,浑身都冻僵了,额上破了一个血洞,衣裳上都是血,看位置,像是磕在了石头上磕死的,可又在旁边的湖里打捞出来了安充衣的贴身宫女粉芝的尸身。”
说到最后一句,云岚的声音压得更低:“宫女粉芝的衣襟里,还发现了一枚玉佩,是林贵妃的。”
第85章 85. 085 森然
好好的大年初一又出了这等祸事, 且和林贵妃有关,皇后心里一沉,便是秦渊也眉头紧锁, 神色沉了几分。
但凡宫里出事, 必和林贵妃有关,他倒是奇了怪了, 怎么就这么巧!
林氏在宫宴上为了林贵妃隐晦进言, 虽太后轻飘飘挡了下去,但这其中什么意思他自然明白。
林贵妃这大半年安分守己,林太傅又重回林氏掌权, 虽年事已高,却也常来往来宫中。
秦渊与林太傅之间是君臣, 亦有师恩, 他原本昨夜还在于皇后商议复林贵妃协理后宫之权的事,也算是安抚林太傅一番疼惜孙辈之心,谁知今日就又闹出这样的事来。
云岚将外头小太监送过来的玉佩呈上,皇后拿在手里细细查验了一番,的确是林贵妃时常佩戴的那块。
是成色极好的一块翡翠,上头雕了鸾凤,陛下赏赐的。
皇后递过去给陛下查验,陛下果真也认出了这块玉佩。
先是安充衣无故缺席, 再就是云岚急匆匆进来,人人都猜是不是突发了变故。但猜测是一回事, 毕竟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 便无人敢吭声,只小心地打量着。
可林贵妃的位置最靠前,一眼就看见了皇后手里的那枚玉佩, 虽然云岚压低了声音,她听不大清楚说了什么,可自己贴身的物件好端端的出现在皇后手里,心里还是突突直跳。
难怪今晨怎么找也找不到,还以为是被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宫人窃走了,不曾想会这样出现。
底下有人耐不住问了句:“娘娘,不知可是安充衣有了消息?”
皇后得了陛下示意,这才徐徐开口道:“安充衣方才被发现死在了镜影湖旁边的巨石边上,额上有血洞,浑身宛如冰雕,血尽而死,她的贴身宫女粉芝的尸身在旁边的湖中被打捞而起,观察现场的宫人回禀,像是粉芝弑主后自尽而亡。”
好好的年节初就听到这样骇人的消息,不少嫔妃脸色白了几分,拿着帕子捂住口鼻,胃中翻涌。
其中有人说道:“杀害主子乃是大罪,粉芝又是安充衣的陪嫁,她和安充衣之间究竟能有什么龃龉,能让粉芝有这么大的胆子痛下杀手,而后自杀?”
安充衣和粉芝都死了?
沈霁眸光一闪,借着惊惶的劲儿敛眸,掩去了眼底的惊诧。
青檀当初暗中和粉芝只提点了如何伪装成安充衣自己跌跤跌破了头,从未要她了结自己。更别提粉芝家中还有重病老母和即将生产的嫂嫂,正是需要人想法子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去死。
计划之外产生了完全超乎掌控的变故,沈霁心里也有些拿不准情形,只能细细听着殿内的声音,警惕着事态的变化。
这件事虽骇人,却细细想来也十分蹊跷,有许多令人想不通之处,底下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皇后才说道:“此事却有不妥。”
说罢,她看向林贵妃,淡声道:“粉芝的尸身被打捞出来后,从她的衣襟里找到了这个。”
绿莹莹的一块翡翠呈现在大家眼前,不少人都认出了这是谁的东西,不知是谁,轻轻啧了一声,里头的深意不言而喻。
林贵妃根本来不及生气,脸色骤然变了变:“皇后娘娘,臣妾的玉佩怎么会在这儿?”
“你的玉佩为何会在此处,难不成你自己不清楚,反而要来问皇后吗?”秦渊眉头紧锁,盯着林贵妃的神色十分威严,“朕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陛下雷霆之怒骤起,林贵妃也吓了一跳,她自知摊上大事了,忙起身跪下,急急忙忙辩解道:“陛下息怒,臣妾实在不知玉佩怎么会在粉芝的手里,更不知粉芝怎么会害死自己在主子后又自杀,臣妾也是一头雾水啊陛下!”
皇后缓缓说道:“此乃你的贴身之物,宫里不少人都见你佩戴过,既然是你的物件,它为何会出现在粉芝的身上,你应当比谁都清楚。”
林贵妃摇头道:“这玉佩臣妾昨晚还佩戴在身上,今晨起来就丢了,臣妾实在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粉芝手上。”
“兴许……兴许是臣妾掉在了何处被粉芝捡去也未可知啊!”
事关林贵妃,这么好的一出大戏,自然有不少人都乐意见得。
娆贵嫔看着林贵妃辩驳冷笑了声:“那粉芝都都投湖自尽了,难不成投湖前还能起贼心捡走贵妃的玉佩吗?臣妾素来只听闻一心寻死之人是无欲无求的,这说话,恐怕站不住脚吧。”
林贵妃转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这贱人就会落井下石,此事本就不明不白的,如今陛下在前,她红口白牙就在这胡乱攀扯,真是该死!
那安充衣分明是要替她办事的,她又怎么可能会让粉芝去杀了安充衣,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事太蹊跷了,让人摸不着头脑,实在是飞来横祸,林贵妃又气又急,转眸看向陛下:“还请陛下明鉴!臣妾和安充衣素来并无不合,她又没有招惹臣妾,臣妾为何要收买粉芝去害自己的主子呢?”
“何况那玉佩真是臣妾无意间丢失的,臣妾也是懵然不知啊!定是有人蓄意构陷臣妾的!”
去年的大年初一,便是夷宝林和林贵妃之间闹出风波,条条证据都指向夷宝林,虽逻辑不通,却硬是坐实了她的罪名。
从前许多事,更是桩桩件件,秦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有情分,这么多年也被她的狠毒和张狂消磨尽了。
现在刚对她有所转圜,又是大年初一,又要闹出这样的事端,秦渊看着她,语气冷硬如坚冰:“你让朕,如何信你。”
皇后垂睫看向林贵妃,语气淡淡的:“如今两具尸身死得不清不楚,唯一的证据便是指向你,林贵妃,就算你真有冤屈,也该拿出证据。”
“证据?”林贵妃怒极反笑,“臣妾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如何拿的出证据?玉佩是昨晚不知何时掉落的,臣妾自己也找不到了,今日莫名其妙出现在粉芝身上,臣妾还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臣妾没做过的事,如何证明,如何拿出证据?皇后如何让一个没偷窃的人证明自己不曾偷窃?臣妾早就知道皇后不喜欢臣妾,如今说这种话,是不是巴不得臣妾百口莫辩,坐实了这无妄之灾才好!”
秦渊斥责道:“放肆!”
“皇后始终是皇后,林贵妃,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