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至此,段重明干脆站起身:“祝婉照的事情我会去查,不早了,明日还有擂台,早点休息吧。”
他又想到了什么,拧眉问道:“方才虞画澜就在门外,他已是朱雀无极,会没有觉察到你房间里多一个人?”
凝禅轻描淡写:“我把佛琉石留给他的。更何况,他就算觉察到了又能如何,硬闯不成?”
段重明大惊失色:“你把佛琉石给他了?”
凝禅“嗯”了一声:“行了,你快走吧。”
段重明欲言又止,目光在颇为狭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嫌弃归嫌弃,到底还是留了一床崭新的被褥:“我上回出任务的时候准备的,没用上,若是你暂时要借宿在这里,用用也无妨。”
他边说,边给了虞别夜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抬步向着门口走去。
凝禅并不留客,她起身,先段重明一步向前,替他拉开房门,甜甜一笑:“既然师兄都知道了,过两日的寻道大会四象天魁首之争,还请师兄多让我几分。”
段重明心道连九转天·掩日你都使得出,还有什么需要他让几分的。
只是想归想,凝禅方才都说了自己是借力。这天下有借就当有还,她定然是付出了代价的,虽然现在看起来凝禅并无异样,但段重明又岂不知,自己这个师妹,素来极有主意,遇见事情多半都会自己强撑,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让别人瞧出半分端倪。
今日她肯说,无论真假,他都很高兴。
所以段重明哼唧一声,拂袖而过:“我要吃麻婆豆腐,外加一道西湖醋鱼。”
目光又落在虞别夜身上:“明晚。”
这是接受了凝禅的说辞。
顺便也接受了她救回来的这个人的意思。
风雨声大,又被关闭的门隔绝在外。
虞别夜已经给地面用了净尘诀,将段重明留下的被褥在距离凝禅尽可能远的地方铺好,甚至还手脚麻利地帮凝禅重新铺好了床。
凝禅一回头:“……”
要说不然她怎么疼爱这个师弟呢。
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谁能挑出半点毛病。
折腾了这一遭,凝禅疲惫至极,不发一言,重新合衣躺下。
她入眠极快,呼吸不消片刻便平稳起来。
虞别夜躺在地上,段大师兄显然有备无患,这被褥极软,就算铺在地上也不会觉得硬。
他听着凝禅清浅的呼吸,心底此前那份奇特的灼热并没有褪去,反而因为此刻的夜凉与清净而显得愈发明显了起来。
他脑中又响起了凝禅方才的那句似是随口而出的话语。
——“不然你跟我回合虚山宗吧?”
虞别夜的嘴唇动了动,许久以后,他对着虚空轻声做了一个口型。
“晚安。”
第二日,擂台继续。
凝禅依然被安排在了离位。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昨夜虽然没有休息好,但总归脸色也不算太差。
这在一众弟子里并不多么惹眼。
昨夜被闹了这么一遭,今日就算是少和之渊的弟子脸上也多有些许萎靡,但好在到底有醒神丹可以磕,少和之渊甚至还贴心地在擂台两边备了许多,供大家随意取用。
倒是些许安抚了众门派弟子不太满意的情绪。
第二轮五局三胜,一共五场对垒。凝禅的目光在每一场的女弟子身上扫过,果然见到除了少和之渊自己的弟子,其他女弟子多被安排在了乾位上。
乾为离,对应的正是白虎离火。
虞画澜想要试探什么,昭然若是。
但凝禅完全不慌。
因为五场她都没有动手,在虞画澜不动声色的目光下,施施然掏出了傀。
然后,她搬着小板凳坐在傀身后,轻轻松松赢了五场,以全胜的战绩依然高局四象天榜的第一。
段重明在回来的路上骂骂咧咧:“你这个战绩,需要我让你?”
凝禅摆摆手:“人是要有适当的谦虚的嘛,而且,运气明显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屡屡遇见劲敌,还挂了点儿彩的段重明想打人。
许是呼应段重明这句话,凝禅接下来连续三天的运气都异常好,她遇见的要么是整个九宫八卦阵里实力相对最弱的几个人,要么是刚好被傀克制之人,赢得都异常轻松。
如此连续几轮下来,凝禅竟是满场唯一一个以全胜的战绩进入决赛之人。
决赛自然就不会像此前这样随机,总共只剩下了五个人,所以还是规规矩矩搞了抽签。
凝禅跟在段重明身后,规规矩矩站在那儿,等着台上宣读出自己的名字。
这会儿才进行到三才天的抽签,凝禅有点发呆,这两天虞别夜在她的小院里极是乖巧,颇有些前世重现的意味在里面,做菜的手艺也是肉眼可见地突发猛进,就连挑剔如段重明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也不知今晚虞别夜要做什么菜。
凝禅正在发呆,耳中突然捕捉到了三个字。
谢柏舟。
凝禅瞬间回神。
她都快忘了,原文的男主就是在这里出现,并且和女主祝婉照相遇的!
凝禅抬头多看了一眼。
抽签的擂台上,一身白衣的清俊少年面如冷霜地站在那儿,耳边还有一个聒噪的老爷爷声音。
“小谢啊,这地儿不对劲,我劝你参加完寻道大会就快走,真是不宜久留,我看迟早要出大事。”
谢柏舟挑了挑眉,意思明显就是在问为什么。
“我是游魂灵体,我感觉不对劲,肯定就是这儿的灵气不对。让我想想怎么描述……”
凝禅虽然不知道为何自己也能听见谢柏舟的外挂金手指老爷爷的声音,但也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
就听那游魂老爷爷凝重道:“虽然很淡,但我能闻见。这里的灵气里,有妖煞气的味道。”
第32章
凝禅眼神一顿。
妖有妖气。
但若是到了妖煞气的地步, 那必然是散发出这等气息的那只妖物早已十恶不赦,猎杀过至少半百人数,妖气才能带煞, 成为所谓真正的妖煞气。
而这样的妖,也会被称之为堕妖,堕妖不同于普通的妖, 纵使现场杀死,也总有逃命复活的手段,因而一旦抓住,便要镇压至沧魁山下。
但若此处真的有妖煞气,那么在场这么多人,绝不可能对此毫无所觉。
有那么一个瞬间,凝禅有放开灵识, 再探测一番的冲动。
但她很快就平息了这个念头。
此处有这么多双眼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注视之下,她做什么都很容易被察觉。
更何况,不急于这一时。
老爷爷金手指担忧无穷, 谢柏舟的表情却一动不动,甚至连眉毛都没什么变化, 也不知是这位原书龙傲天男主天生眉目如此冷峻,还是早已习惯了有一个人在旁边聒噪。
凝禅还特意回忆了一下原书描写,觉得应该是两者都有。
谢柏舟抽了签,正要下擂台,便听老爷爷思忖片刻, 又道:“小舟啊, 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想走, 总该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个姓祝的姑娘了吧?”
凝禅眉梢一动。
嗯?听这话,谢柏舟和祝婉照已经接触过了吗?
老爷爷感慨颇多:“年轻人嘛,见美心喜也无可厚非,那小姑娘长得确实花容月貌,现在仔细回想一下,老夫见到她,甚至还回想到了自己当年的几段风花雪月。”
谢柏舟终于没忍住,险些一个趔趄。
凝禅:“……”
想到了一些祝婉照在原著里被称为行走玛丽苏,连男主谢柏舟的金手指老爷爷都难以抵挡其魅力的描写。
谢柏舟一肚子的腹诽,但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言自语,只能任凭老爷爷在那儿任性发挥,越说越离谱。
老爷爷等谢柏舟回到三才天的队伍里,开始左顾右盼:“怎么就要非她不可了吗?你看旁边那个四象天紫衣服的小姑娘也不错啊,不比你的祝小姑娘差。”
凝禅心道怎么吃瓜还吃到自己头上了。
谢柏舟一眼都没飘过来,冷静自持。
老爷爷也显然对他这个模样习以为常,娴熟地开始一些自嗨式聊天。
“对了你记得前两天死了个长老的事儿吗?要我说,死的好啊,看他那副对你们散修弟子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啧,都什么年代了,修仙界拳头为王,怎么还搞歧视这一套啊。”
“你和谁一组打擂台赛来着?啧啧,这小子要糟咯,抽到你真是运气不佳。”
……
凝禅听得津津有味,可能甚至还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她选择了低头玩寻音卷。
结果就被段重明抓了个正着。
段重明挑眉看她:“好歹是在决赛抽签,就算要看寻音卷也等会儿,给少和之渊一个面子?”
凝禅嘴硬:“这不是还没到我们吗?谁在乎我在干嘛啊?”
然后就听到自己身前身后都幽幽飘来了声音。
“我在乎。”
“我感觉到了自己被轻视。”
凝禅:“……?”
她循声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两人正是同时进入了决赛圈的其他门派弟子。
祀天所带着半边金色面具的少女转过头来,看着凝禅叹了口气:“我紧张到手抖,结果转头你在这儿玩寻音卷?”
身后是苏厌容的声音。
——是的,虽说在四象天第一轮的时候,苏厌容就被两拳打出了擂台,但后来被开了点儿后门重新加入擂台赛后,苏厌容还是顺利进入了决赛。
苏厌容摇着扇子,表面还是温文尔雅的样子,眼神却带着冷冰冰:“虽然已经想到了会在决赛与你相遇,但看到你这样,我还是非常不爽。不仅因为我自己,更因为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点对少和之渊的尊重。”
这已经是在扣帽子了。
结果凝禅慢吞吞道:“……哦。”
苏厌容愣住,然后不可思议道:“你就这个反应?”
凝禅:“不然呢?你不爽关我什么事?”
然后转头看向金色面具的祀天所少女,灿然一笑:“这位道友,别害怕,如果是你的话,我会轻一点的。”
苏厌容:“……”
段重明不动声色地将凝禅往身后塞了塞,诚恳道:“我家师妹不太会说话,还请诸位谅解。为表歉意,我也会轻一点的。”
苏厌容:“?”
面具少女:“……?”
两人想说什么。
又想到了段重明的那柄□□。
一个是听说,一个是亲眼见过,但显然无论是哪一种,都极具威慑力。
两人同时闭了嘴。
进入决赛的五个人里,还有一名来自无量达摩宗的佛修。
他默默转开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凝禅觉得,这一刻,这四个字,高度概括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好在台上很快喊到了他们五个人的名字,缓解了这一刻的尴尬。
决赛既然是五个人,擂台的划分就变成了两块,一块是三人对决,一块是两人对决。
具体是哪一组,全靠抽签。
段重明使劲搓手,口中喃喃自语:“别和凝禅一组别和凝禅一组……”
五个人围在裁判面前,裁判手中拿着五根长短签,三长两短。
众目睽睽之下,也只有这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没有灵法操纵的可能,也最让人信服。
然后便见段重明还在许愿,另外三人虽然没有明说,但神色里多少都和段重明差不多。
只有凝禅直接伸手,抽了最左边的一根。
长签。
四人的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和凝禅对决或是不对决的机会变成了五五开。
段重明深吸一口气,率先当断则断,上前一步,大喝一声,捏中一根!
如果眼神能传达信息,此刻旁边三人的眼里怕是连起来就是一句“合虚山宗内战!内战!”。
段重明从裁判手中缓缓拔出。
短签。
众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一紧。
段重明志得意满,嘿嘿一笑,扬眉道:“看来接下来三位只剩下了两种选择,和我师妹对战,或是和我对战。”
这话翻译一下,简直等于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就看自己的运气是伸头还是缩头了。
苏厌容冷着脸,也不想再等了,他面无表情地向其他两人点点头:“那便我先来吧。”
很难形容苏厌容现在的心情。
他甚至没有什么更期待。
按理来说,已经和凝禅对战两场,他应是积累了一些经验的,甚至在败了以后,他也确实请教了许多宗门长老,要如何对战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