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怪物，叫众人的心头升起惶惶感。
“往好的方面想，”夜间轮班出门前, 钟磊安慰着父母，“虫兽攻进来咱们对付不了, 怪物还能砍它的头。”
“我们不怕。”中年夫妻定了定心，宽慰儿子，“反而是你在守城时一定得小心着，别受伤了。”
钟磊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我没事的。”
他特别检查了门窗有没有锁好，又从厨房里拿了两把锋利的砍骨刀交给父母，才安心离开。
中年夫妻一人手持一把菜刀和他挥手告别。
画面竟然堪比恐怖片般诡异。
钟磊走向城楼，感受到了阵阵的冷静和寂寥，西岚城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
不……也有热闹的地方——五金店里挤满了人，为了抢购更趁手的斧头和电锯防身。
警卫军后勤部的人员行动起来，能爆头的热武器和能砍头的冷兵器通通散发出去。
程郁央感知着整座西岚城按照她吩咐的在高速运转，略带一丝疲惫的合上了眼睛。
贺离钧犹豫着搭手，给她捏了捏肩膀，温声询问：“累了的话要不要去睡一觉？”
没人回家，众人打算在警卫军大楼的休息室窝一晚，方便随时再投入战斗中。
程郁央不想睡觉：“要不你给我腰揉揉？”
贺离钧想了一下，手伸进了衣服按住背部，温热的手掌心贴在她的腰窝处轻轻地揉着。
程郁央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其实是有点累。
来到新世界后，她一直努力保持恰好到处的游离感，不想和他人产生太深的牵连。
奈何事态的发展，不是她能控制住的。
弄到如今的局面，她好像也并没有特别的排斥？
“如果你不累，”贺离钧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出去……”
程郁央登时警觉，转头看向他。
贺离钧：“出去杀了剩下的那只母虫？”
程郁央：“…………”
原来他不是满脑子只有黄色废料呀。
“早点杀了母虫，”贺离钧接着说，“保住城墙。”
央央有关于变异种的考量。
而他对于虫兽群更为了解——母虫一旦死去，失去领袖的虫兽群会陷入焦躁情绪，不再觅食，而是疯狂地到处寻找母虫直到活活累死。
杀死母虫，一个虫群会在几日内消亡。
虫兽的黏液具有腐蚀性，解决了虫群，西岚城岌岌可危的城墙好歹能续上几天的命。
贺离钧边说边反思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央央今天很辛苦，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可是母虫放在那不杀，叫人寝食难安。
提到右边山峰上蛰伏的母虫，两个人缓缓对上视线，几乎在同一时刻变了脸色：“它去了虫巢。”
初代种受了重伤，可不需要血包补充营养么？
程郁央倏然起身：“走，去看看。”
没惊动其他歇息的人，他们悄悄出了西岚城，在山脚下看见没头没脑逃窜的虫兽便知道糟了。
程郁央不死心，进了虫巢想看能不能当场抓到。
母虫柔软臃肿的身躯被吸干，只剩下了一张皮。
初代种不在虫巢里。
程郁央一走出虫巢，滑溜溜的长舌头勾向她的颈部，她折身避开同时拔出匕首将其拦腰砍断。
“你好美味……”它说着话哈喇子不断流出，嗔怪道，“让我尝一口怎么了？”
程郁央盯着它，暗暗估计初代种的实力深浅。
风雪降临，阻断了它前后左右的退路。
程郁央释放出了触手，“那来看看谁吃谁？”
初代种却不正面迎战，吃掉母虫后，它的实力大增，十六条蜘蛛腿灵活无比，闲庭信步般左右闪避。
飞舞的雪花切断了它其中三条腿。
“贺队、贺队美味……”初代种的颈部咔嚓咔嚓活动，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男人，“但我不能吃……”
贺离钧面无表情，斩下了它的第四条腿。
程郁央歪头：“为什么不能吃……？”
初代种的几张脸同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加入我们……你会得到至高的荣耀……”
它的口中继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伴随着低语，地面产生剧烈的震荡。
西岚城的城墙，在地震中差点倒塌。
趁着这个时候，初代种果断舍弃了两条触足，挣脱了雪域的束缚向远处逃去。
程郁央追了一段，看见巨大的裂谷。
当初她曾经爬上来的地方。
最开始，宁扬还以为她是地底爬出的怪物。
哆嗦着说“我肉又干又柴”啥的，叫人无语。
程郁央弯了弯嘴角，脸上的笑突然凝固了。
她看见在裂谷下方，有无数姿势怪异的生物，贴着峭壁边缘四肢并用地向上爬，而且速度还很快！
初代种………数不清的初代种。
贺离钧震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抓着她后退。
守城的Alpha战士看见了噩梦般的一幕——
在大地震中掉进裂谷中的人类，通通异化成了怪物，挣扎着从地底爬出来。
好多……好多畸形生物。
心中升起的第一感觉是恐慌和害怕，呆愣间，一个年轻的Alpha战士扭身向城楼下逃跑。
杀不死的，怪物砍了脑袋都死不掉。
下一刻，洛桐赶到，一枪将他爆头。
“当逃兵者，”女Alpha的眼珠泛着冰冷至极的气息，“按照军规处置——就地格杀。”
只要有一个人逃跑，所有人都想逃，军心涣散。
“西岚城内，你们的后方，”关景俊出面安抚，“有你们的父母妻子甚至是孩子，当了逃兵，他们会死！”
没有任何退路，为了保护家人，必须战斗到底。
关景俊安排人架好枪炮，发动攻击。
初代种非常难杀，中了几百发子弹，几乎烂成一团血肉依然片刻不停歇地向城内蠕动。
用火箭筒炸掉头颅管用，无奈弹药渐渐不足。
“必须得砍掉它们的头。”洛桐肃声。
“次代种可以，”白琅回应，“初代种的精神力太诡异，没办法用精神体去杀。”
不曾想到头来，回归到了冷兵器时代。
该不会要他们去和初代种近身肉搏吧？
说话间，程郁央回来了。
“你去哪儿，到处找不见。”崔晟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习惯性依赖上了程郁央，觉得有她在便不是问题。
关景俊低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初代种叫人焦头烂额，无数只初代种……
好在初代种的实力和异变前的实力息息相关，“计帆”是SS级的高阶Alpha，异变后直接踏进九阶。
掉进大裂谷的都是贫民窟的居民，实力并不强横……但依然非常的难杀！
“地震，”程郁央解释，“肯定是母石造成的。”
不对……掉进去的人并非全部“死亡”，有相当大一部分人得到了救援幸存下来。
为安抚受灾群众，帝国建设救济点，开放身份注册，允许他们进入西岚城谋生。
程郁央：“…………”
恍然明白过来，到底遗漏了什么。
陨石的污染不是瞬时性的。
程郁央的家乡作为陨石的降落点，立刻产生了异变，随后其他城市也逐渐受到了污染。
离得越远，异变得越慢，但无一幸免。
同理可得，母石的污染不是瞬时性的。
那么放进来的人里，包含多少初代种？
五金店内，众人互相推搡着挤向柜台，王浩幸运地买到了最后一把斧头，美滋滋的走出店门。
一个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如同雕塑。
似乎排队时他就站在这了，王浩努力回忆。
“哥们，”王浩好心走上前提醒他，“斧头已经卖完了，如果你需要我送你一把刀……”
男人抬起头，灰白色眼珠盯着他，陡然变化了形态，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王浩的头。
斧头来不及挥出，“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救命呐吃人了——”
“怪物来了快跑——”
西岚城内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值得庆幸的是，仿佛有无形的力量阻隔了污染，没让西岚城所有居民齐齐异化成畸形生物。
唯有当初掉进裂谷中的人类产生了异变。
那么，宁扬呢？
程郁央在城楼上扫视，精准找到了宁扬。
他咬着牙，表情痛苦万分，背后拱起了巨大的肉瘤，甚至撑破了后备军的制服。
宁扬感受到了她投来的目光，猛然抬头。
“我……”他茫然开口，“我好像要变成怪物了。”
第050章 朝圣
周围的战士慌忙地拿枪指着他。
程郁央触手一甩将他卷到跟前。
宁扬背部的肉瘤已经长得非常大了, 表皮底下不断涌起小山丘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钻出来一样。
他要死了！宁扬想，他都还没有谈过恋爱呜呜。
“程郁央，”生死关头, 突然有强烈的情感爆发出来，“其实我、我是喜欢你的！”
在最开始的相处中，原本有朦胧的情愫诞生的。
只不过他一直坚信自己不可能是同A恋，加之看到程郁央越来越优秀体感差距太大, 所以将情愫深埋在了心底, 保持着一种既想远离又想靠近的矛盾状态。
反正马上就要死了，说出来也不会怎么样的吧？
走近了点的贺离钧：“…………”
他就知道！早看出来了！
“虽然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也有、有了喜欢的人。”宁扬说着说着开始抽噎, “但我有喜欢的权利。”
思绪翻滚混乱的念头一个个冒出来, 一时想着早知有一死一定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一时想着幸好拉开了距离，现在他死掉了程郁央不至于会太伤心。
“别说话了, 省点力气。”程郁央打断他的深情告白，头脑中飞快思考着救下他的办法。
污染过程是不可逆转的，至少她从来没有见过。
唯一的不同是, 宁扬的异变似乎只在背部, 不像其他人全身各处都在发生异变, 瞳孔亦没有泛白。
程郁央拔出了匕首。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在异变成形前杀掉。
理智上这么想着, 可是真的到了要对认识的人下手时，却绝对没办法不带一丝涟漪地出刀。
宁扬、宁扬和她相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毕竟是她来到新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
他曾付出善意，卖东西换治疗药剂给她用。
在呵斥下, 宁扬缩了缩脖子，停顿片刻后, 转头喊道：“我的抚恤金请发到程郁央的账户里！”
气氛陡然间变得悲壮起来。
程郁央本该挥出匕首的手，迟疑了半秒钟。
只是半秒钟，宁扬背部的肉瘤破了，一对紫黑色的翅膀从中挣扎着破茧而出。
在蝴蝶彻底脱离的瞬间，程郁央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把肉瘤从他身上割下。
宁扬张开双臂，以一个他想象中的无比缓慢的姿势，向后倒去溅起无数灰尘，而后安详地闭上双眼。
过去了一分钟，耳边嘈杂的声音依然存在。
“…………咦？”他睁开眼睛，入目深蓝色的天幕和巨大的蝴蝶提醒着他还好好的活在世界上。
变异凤尾蝶的翅膀上，长满了人脸图案，头部犹如一个巨大的骷髅脑袋，或许该叫人面蝶才对。
人面蝶认出了曾摸过它的人，张口冲着程郁央咬去，触手卷住骷髅脑袋硬生生将头颅从它身体上拽掉。
失去头颅的人面蝶直愣愣地坠落到城楼下方。
程郁央转身：“不好意思，杀了你的精神体。”
宁扬呆呆的：“为什么我没有变成怪物？”
“为什么他没有变成怪物？”贺离钧同时问出口。
如果、如果受污染的人类不一定会异变为怪物，那他当初杀死A01小队的队员是不是做错了呢？
这种可能性叫他心头一窒，无法呼吸。
“是特例。”程郁央看见他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她感知着城内发生的一切，所有出现异变征兆的人几乎都在很短的时间内蜕化成初代种。
唯有宁扬是个例外。
他和其他人究竟有何不同？
程郁央想到了，宁扬在裂谷下受到污染，到今天异变的中途有觉醒了精神体。
绝大部分Alpha在分化三个月内便能召唤出精神体，宁扬一直以为是他的基因太劣质的缘故才不行。
没想到阴差阳错，精神体在觉醒过程中吸收了污染，如今更是从他体内脱离，单独异变为了怪物。
话又说回来，宁扬不太聪明，幸运值倒是点满了——掉下裂谷时卡在峭壁凸起的岩石表面没活活摔死，又恰好卡了觉醒bug不至于异变成畸形生物。
不过他付出了失去精神体的代价，程郁央解释一通：“你以后会变回普通人了。”
“……”宁扬抽了抽鼻子，“警卫军能给我写个证明吗？我想用它申请不去边境服役。”
程郁央：“…………”
看他还有心思想些乱七八糟的，估计没事了。
她不回答，撇开宁扬走向别处。
“嘶——”强烈的疼痛感自背部升起，他挣扎着站起，奈何两条腿战战发软，双手撑在地面上使不出力气，不得不向旁边认识的警卫军求助，“拉我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