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诺你居然是农大的学生……太厉害了……我、我以前都没见过你！”
“我以前也没注意诶！。 ”
日藜注意到，前几天，包括在月城那边的时候，林诺每次遇到粉丝，都会温和笑着帮忙合照，有时还会和粉丝聊上几句，接住粉丝说的那些梗。
然而今天，林诺却应激一般的戒备，只是努力捏起一个轻笑，无声点头。
汽车疾行，路过一条隧道时，日藜从车窗反光中看见后排的林诺，戴着耳机，侧头看着窗外发呆，神色阴郁，脊背始终紧绷般很小幅度地向后弓，像个谁都不爱的酷哥。
日藜想到了几个字：应激性心理障碍。
林诺这反应，明显是心理应激。学校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才会让他这么怕？
霸凌？不，林诺这孩子表面看起来好欺负，但真有谁敢欺负他，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拿拳头还回去，就像对单升、对冷秋荔那样。
精神上的霸凌？比如说室友故意冷落他？同学们孤立他？以他这种内向又敏感的性格，也不是不可能，但也不至于应激到这种程度……
他害怕的似乎不是某个人，而是“母校”这两个字，母校的环境、学生，相关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害怕。
忽然，耳机里传来星辰的声音：“大小姐，我听见前排有人在讨论林诺，您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大巴车里很安静，日藜只隐约听见前排窃窃私语的气音，压根听不清具体内容。
日藜吐口气：“偷听犯法。”
星辰：“不，不是偷听，大小姐，我听他们说话，就像是有人拿着喇叭在我耳边说话一样清晰。”
日藜挑眉，默认了星辰的行为。
很快，平板屏幕上显示出一段对话：
“我突然发现，那个叫林诺的学长真的很帅诶……！”
“是挺好看的，可是如果不是节目的原因，我都不知道学校里居然有这么个人，他以前也太低调了吧？”
“不是低调，是他性格有问题，你没看他在拍摄时也总是垮着个脸？像是别人欠了他钱似的，这种性格，除了粉丝谁会喜欢他？我倒是听说过他，但他在生科院那边风评就不怎么样……”
“有什么瓜吗？”
“还真有！我们社团师兄不就是生科院的吗？和林诺一个导师，上个月他们一起做毕业实验，林诺好几天才去一次实验室，菌株都要靠老师帮他养，器材保养啥的也全部交给我师兄……现在我师兄还困在实验室里，他倒好，早早溜去拍综艺了！”
“他这是铁了心想进娱乐圈吗？也太恶心了！就算他要进娱乐圈，不想学习了，至少也得对自己的毕业实验认真负责吧！”
“……”
日藜呼了口气。
一方面，她很清楚，抛去粉丝们对林诺的那些滤镜，其实这才是路人眼中的他——
一个除了长相，其余各方面似乎都平平无奇，总是板着一张脸、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的阴郁少年。
但另一方面，日藜同样清楚，真实的林诺绝不是路人看见的那样。
他气质阴郁没错，但内心温柔细腻，出游时，他能注意到许多日藜和张小云都忽略了的细节，一声不吭偷偷照顾着她们。他从不会说出半个不礼貌、会冒犯到别人的字眼。
他努力、上进、好学，并且非常有天赋。日藜让他从高中时的基础学起，他问都不多问几句，就乖乖跟着她的安排走，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他这种性格的小孩，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毕业实验毫不上心，把菌株都抛给别人？
一直盯着直播间的林诺粉丝们也注意到了：【诺诺今天怎么回事qwq感觉他一上车就没笑过】
【他状态好像不太对，呜呜呜看着小天使这个样子我也好难过TAT】
【我是学心理学的，从诺诺的肢体语言上来看，他好像非常非常抵触、害怕回学校这件事，而且他非常不自信】
【为什么？他在学校受过欺负吗？】
【可是如果被欺负的话，现在他参加节目，和藜姐还有摄影老师一起回学校，正好打脸呀！为什么会害怕呢？】
除了林诺自己，大概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向车窗里那个一言不发盯着窗外发呆的阴沉少年的投影，日藜叹口气，或许只有到了学校，才能解开谜团。
大巴车逐渐驶入山区，穿过烟雾朦胧的幽深峡谷，终于云雾散开，窗外两边依旧是大山，和之前渺无人烟不同，这里的山间都种上了密密麻麻的果树，路边还能看见或抱着书本、或拿着农具的学生。
“诺诺学长，这是在你们学校里了？”张小云看得有些惊奇，建在山里的大学，和她参观过的月城大学完全不同。
“嗯，这里是后山。”林诺不知什么时候摘下耳机，温声到，“这里是农科试验林，再往前是生科、兽医、化学等专业的实验室，再前面才是教学区。”
大巴再往前行驶，远处的教学楼、图书馆逐渐清晰，图书馆外面竟然种了一片绿油油的水稻。现在是暑假，比起试验田区域，教学区里人并不多，偶尔能看见有人拿着摄影机到处拍拍拍。
张小云仰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都很新奇，眼中满是艳羡。
林诺注意到她的神色，声音变低：“小云，不管你是读首都大学还是清北大学……都只会比这里好上百倍、千倍。”
“诺诺学长……”张小云眨眨眼，就算她再不谙世事，这时也从林诺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强烈的不甘，与难过。相处这么久，她知道林诺是什么样的人，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事儿。”林诺摇摇头，温声笑，“到了，我们下车吧。”
大巴已经穿过校园，停在了校园门口。
学生们稀稀落落地下车，日藜三人走在最后，他们刚下车，不远处一位穿着正装、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便迎上来，笑着招呼：
“林诺！”
林诺抬头，低声喊：“杨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来接你的！”杨老师笑意盈盈走到三人面前，伸手拍拍林诺的肩膀，“林诺，你要来学校拍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如果不是你们节目组通知了，我都来不及赶过来！”
“日藜同学，小云同学是吧？我知道你们。”杨老师又转向旁边两人，热情地和她们握手，“我是林诺的班主任，今天我带你们参观学校，都安排好了。你们对学校有什么疑惑，有什么好奇的，直接问我就是。”
“杨老师，你好。”日藜与她握手，目光扫过她全身，黑框眼镜、微卷的头发、整洁干净的正装，虽然在笑，但眉头始终习惯性地皱起，微微虚起的眼中透着股上位者的气息。
好像在这位杨老师眼中，林诺、张小云，还有日藜，都只是不懂事的学生，是纯粹的下位者。她明明努力笑得和蔼可亲，却还是藏不住眼中的傲慢。
日藜并没有太在意，谁没有点儿小缺点呢？只要在其他人面前，能演的足够得体，那完全可以忽视这个缺点。
在接下来的参观过程中，杨老师非常尽责，认真地给他们讲解校园里各个景点、建筑的来历，还时不时笑着和摄影师的镜头互动，非常专业。
日藜一路走着，一边听杨老师的介绍，一边分出精力去看林诺的状态。他始终跟在她们末尾，习惯性埋着脑袋，让人一不留神就会忽视掉他。
从学校门口的银杏大道，到操场、图书馆、教学楼，然后是学生宿舍。
路过学生宿舍时，杨老师只是在楼下介绍几句，没打算上楼。日藜却主动道：“诺诺的宿舍在哪儿？来都来了，我们正好去看看吧？”
暑假时间，应该是可以随意进出宿舍的，日藜刚才看见几对男女牵着手出入。
日藜只是想通过宿舍判断一下林诺在学校的生活状态，他的室友有没有欺负他，没想到弹幕一片裤衩子飞飞：
【诺诺小天使的宿舍！我要看我要看prprpr】
【还是藜姐懂我们！！！】
【诺诺的宿舍，嘿嘿ovvvo男大宿舍，男大，嘿嘿嘿……】
杨老师没想到这一茬，愣了一下。
“不行吗？”日藜笑着问。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林诺，这样吧，你带着两位同学去参观，我先去食堂三楼，我在那里订了餐。参观完了你带两位同学过来，好吗？”杨老师温和笑着。
“好的。”林诺点头。
杨老师走后，林诺体态一下子放松许多。
日藜挑了挑眉，当着摄像头的面直接问他：“林诺，你们班主任平时对你怎么样？”
“啊？杨老师她、她对我挺好的。”林诺挠挠头，“我内向，在班上没什么朋友，杨老师一直挺照顾我。一直。”
照顾……日藜咬着这两个字，点了点头。
林诺宿舍就在二楼，走到门口，他抬手想要敲门，又有点犹豫：“我有个室友好像还在寝室，他这个月留校做实验……不知道现在他睡醒了没。”
“现在十一点半了。”张小云看了看时间，有点震惊。
林诺不好意思地笑：“这就是大学生的生物钟。”
这时，宿舍门突然打开，一个小麦色头发的男生站在门里，笑起来露出一嘴的白牙：“藜姐！小云！里边请里边请。”
他头发还湿漉漉的，肩膀上搭着毛巾，似乎才洗完头。
林诺瞟他一眼：“你不会在看我们的直播吧？”
“那肯定。”男孩子笑嘻嘻的，“我是《我们学习吧》的粉丝，尤其是藜姐的粉丝！藜姐，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我们诺诺了……坐这里就行，这是诺诺的位置，保证干净。”
其实整间屋子都很干净，六张床，六个书桌，还有一个小阳台。
“其他地方也不脏啊。”日藜笑着道。
“因为诺诺他爱干净嘛，把我们五个人都带得勤快了。”
日藜目光扫过书桌，她注意到，每张书桌上都放着各类零食。
“我们宿舍的规矩，”男孩解释道，“不管谁带零食回寝室，都得带六人份的。藜姐，小云，你看你们想吃什么？”
“不用。”日藜摇头，她接着和林诺室友聊了几句，想从他口中套出林诺在学校里的生活，但顶多是“诺诺一天到晚忙着学习，基本不怎么回寝室”、“我们宿舍占座就靠他了，次次都在第一排”、“诺诺可是我们寝室的大学霸……啊，当然，比不上日老师您。”这种话，他并不是很了解林诺。
回宿舍后林诺一直没说话，他靠在床柱上，身形懒散又放松。
日藜看出来，他和室友可能并不是很熟，但关系绝对不差。
至少宿舍对他来说，是可以放下戒备安心休息的地方。
问题没出在宿舍上，那班里出问题的概率也很小，据日藜所知，这个世界大学班级最多就在上课的时候聚一聚，其他时间压根不熟。
而且室友们和林诺关系不错，也侧面印证了：在稍微有点交集的人眼中，林诺都不会是那种“惹人讨厌”的人。并且，林诺在学习上非常认真刻苦。
那么他在生科院里不受欢迎的传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呢？
实验室里的同学、老师？那些和他有一定交集，但没有到室友、同学这种程度的人？日藜思索着，起身：“林诺，先去吃午饭吧，下午我想去你们实验室看看。”
午饭是在食堂三楼的小餐厅。
杨老师已经点好了一桌菜，她旁边还多了一个人，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日藜注意到，林诺远远看到那个男人，目光滞了滞。
杨老师丝毫没察觉，起身朝他们招手，热情介绍道：“这是我们院副书记，余淼老师，也是院里学生的辅导员之一。”
和其他很多学校不一样，传承农大是由书记担任辅导员。
日藜和余淼打过招呼，再看一眼林诺，他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什么表情了。一旁的张小云看看日藜，看看林诺，再看看两位老师，只觉得暗中风起云涌，但又具体说不出个什么。
落座，以酒代茶，吃饭，闲聊，好像就是很普通的一顿饭。两位老师也没摆什么架子，杨老师始终笑呵呵地聊天，余淼也时不时问些话，问日藜在国外生活得怎么样，LK大学那边学风如何，还谈到了梅暖栖——她是从传承农大保研到清北的。
说起梅暖栖，余淼脸上终于露出点儿自得的笑：“小梅是个好苗子啊……她读本科的时候，就没让我们这些老师操过心！她这种又踏实又努力，还聪明能干的学生，在哪儿都能发光！”
林诺默不作声地听着。
然而杨老师忽然把话题转到他身上，笑着叹了口气：“林诺现在也不错啊！在节目里收获了那么多粉丝，出名了呀！林诺，你不要太自卑，不要总是这么内向，虽然你的成绩肯定没法推免，但人生还长嘛，选哪条路都很好，你这次参加节目，也算是在另一个领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杨老师语气似乎是在安抚他，林诺点点头，脑袋却不自觉地埋得低了些。
日藜却敏锐地挑了挑眉，推免……也就是保送研究生的意思？日藜有了解过，应该是在九月举行，现在才八月初，杨老师怎么就笃定林诺的成绩没法推免？
日藜记得很清楚，林诺大学后虽然没什么科研成果，但绩点一直是专业第一。
她隐隐感觉哪儿不对。
“杨老师，你们学校这么严格啊？绩点第一的成绩也没法推免吗？”日藜漫不经心般，直接问出了口。
杨老师被日藜微凉的目光看得怔了片刻，随即笑盈盈地说：“日藜同学，你一直在国外读书，可能不了解国内的推免制度，除了绩点成绩，我们还有别的要求，比如社会实践，比如有没有发过文章，特别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