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芾绪国那边狂野的民风,盛婳诡异地感觉这一主一仆做得出来这种事。现在想想,好像也只有司无咎那种吟风弄琴的高雅格调才与芾绪国最是格格不入。
盛婳于是转了个话锋:“总之,不要听你哥那些必须要你和亲之类的话,凡事首先要考虑自己幸福不幸福,这才是最至关重要的大事,其他的家国情怀还是使命责任,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也都没有你过得开心来得要紧,知道了吗?”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种话,司浔茵愣愣地点头,回味过来后心里一暖:
“谢谢公主姐姐。”
“也别叫我什么‘公主姐姐’了。”盛婳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脱口而出道:
“叫我‘阿婳’就行。”
司浔茵于是笑起来,露出整整齐齐的八颗白牙:“好,阿婳!”
这个称呼听进耳里,盛婳却莫名想到了祁歇那日在营帐里眼神濡湿地看着她,问她“有没有人这么叫过你”,得到她否定的回答后,难掩欢喜的语气“那就叫你这个”……
那时候他还没有暴露出对她不依不饶的妄念,有的只是少年人最清澈的、不掺杂任何欲/望的亲近之意,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数月,两个人之间会变成今日这副不相往来的模样。
盛婳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不过此时回首往事,盛婳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下次见面还得让祁歇把称呼改回来。若是他继续“阿婳”“阿婳”地叫她,难免会更加模糊身份上的界限。
只是改成什么好呢?
盛婳有些出神:既然他敬她为长,不如让他叫她“皇姐”?
这样也好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妄想越过姐弟那条线,也不要对她产生包括称呼以内的占有欲。
漫无边际地想着下次和祁歇见面时该说的话,盛婳陡然回忆起前阵子她进宫把崔树旌逮回来时许下来的承诺——
“等我病好了,一定入宫觐见。”
这阵子被反反复复的风寒折腾得昏昏沉沉,盛婳险些忘了有这一回事。她如今病好,想必祁歇也通过暗卫知道了。这一趟宫,她是去还是不去呢?
盛婳忍不住盯着某处虚空,出了神。
“阿婳……阿婳……?”
司浔茵胖乎乎的手心在盛婳面前晃了晃:“你在发什么呆呀?”
盛婳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在想一些事情。”
司浔茵好奇道:“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说吗?噢,如果你不想说也没事哦。”
盛婳犹豫一瞬,还是开了口:“我和一个人闹了矛盾,但是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
“不想见就不见呗,”司浔茵自然而然地现学现卖:
“如果不是你做错了事情,为什么要你先低头?就像你说的,开心最重要,如果和那个人见面了会让你心烦,那就拖到不得不再见的时候。”
盛婳醍醐灌顶:“有道理!”
反正上次已经过殿而不入了,也不差这一次……况且冬至也要来了,早见晚见都是见。
祁歇应该不会……放在心上的吧?
第68章 送别
司无咎此行走得突然, 在把司浔茵托付给盛婳的当天夜里,他就带着一众随从快马加鞭赶了回去,盛婳都没有来得及跟他告别。
不日,便传来了芾绪国老皇帝驾崩、新帝正式登基的消息。
也就是在司无咎荣登大宝的这个关头, 系统通过推算告诉了盛婳一个确切的答复:
由于她对司无咎的暗中相帮, 芾绪国老皇帝提前一年的死亡便成为了她重生的这一世的蝴蝶效应之一。
是以司无咎的提前登基就意味着他会遵守对盛婳的承诺, 加强对边关的管理,北疆也会尽快进入稳定,剔除了崔树旌战死沙场的可能。虽然他还是英年早逝的命数, 但死期却比上辈子延后了一年。
也就是说, 崔树旌的寿数终止于两年后。哪怕要转移寿数,盛婳也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与他成婚。
这让盛婳有了更多的时间等待祁歇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 圆满完成任务, 也让她在与祁歇周旋赐婚一事上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种类似于考试时离收卷还有十分钟而她题目只写了一半、突然教导主任进来说考试延长一个小时的感觉着实减轻了盛婳不少的压力。
只是司无咎这一登基, 与芾绪国接壤的北疆也要很多交接的事务亟待处理, 崔树旌也因此没能在上京城好好过个冬至,就要准备启程离开了。
“五年前你没来跟我告别, 只派了侍从过来通知我, 害我在城门口等那么久,还没找你算账呢……”
寒风呼呼刮过耳边, 雪还在下。一大队等候出发的车马就在身后,崔树旌却只顾着旁若无人地冲着盛婳哼哼唧唧地抱怨, 一点也没有他自称叱咤北疆时的气势。
跟随在盛婳身侧的司浔茵八卦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转。
崔树旌查觉到她促狭的目光, 当即冲她凶神恶煞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未婚夫妻吗?”
近来盛婳身边不仅粘着一个崔树旌, 还多了一个司浔茵。因此, 崔树旌对这个霸占了盛婳一部分心神、走到哪就要粘到哪的不速之客——尤其知道她是司无咎的妹妹之后更加针锋相对,怎么看怎么不爽。
特别是在和司浔茵斗嘴时, 崔树旌很喜欢把和盛婳的未婚关系挂在嘴边,用以时时刻刻提醒司浔茵她哥哥没有机会。
司浔茵一点也不怕他纸老虎一样的架势,闻言吐了吐舌头,回嘴道:
“是是是,没见过还有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妻。”
至今祁歇还未能赐婚。这句话可谓是戳中了崔树旌的痛点:“你再说……”
“好啦好啦,你们俩别吵了。”
盛婳一天要拉八百次架,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给崔树旌顺了顺毛:
“我这不是来了吗?你看我平日里都要睡懒觉的,今天还为了你起了个大早,这等诚心还不够啊?”
崔树旌闻言,做出一副勉为其难放过你的神情:“还行吧,如果再有所表示就更好了。”
“这几日不是陪你逛遍了整个上京城?”盛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崔小将军可别太贪心……”
话还没说完,崔树旌一张小麦肤色的俊脸突然间凑了过来,在盛婳光洁的颊侧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又火速退了开。
整个过程非常的行云流水,仿佛他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很久,预演了好多次。
盛婳有些猝不及防:“你……”
她愣怔的片刻,崔树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脸庞浮起大片羞赧的红云,仿佛要朝外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火烫的热气:
“有这个就够了。”
他也是第一次对喜欢的女子干这种事,酝酿了不知多久的勇气,此刻像是在方才偷香的一瞬间全部用光,崔树旌根本不敢和她的眼睛对视上。
围观了全程的司浔茵眼神更加的暧昧了。
她其实知道自家三皇兄没有和盛婳真正在一起的可能,也知道崔树旌最有可能是那个抱得美人归的人,但是不妨碍她看着他时常得意洋洋炫耀的模样感到牙痒痒,也不妨碍她在看到崔树旌像个小媳妇一样羞到整个人都要冒烟时感到幸灾乐祸。
正巧此时崔淮清点完了人数,走过来:
“可以出发了……树旌,你脸怎么这么红?”
崔树旌低着头没有回答,翻身上了马:
“不说了。”
崔淮询问的眼神转向盛婳。
盛婳此时也回过了神来,第一次当众被人吃豆腐,她也有些无奈:
“没什么。崔将军,此去路途遥远,你们路上小心。”
崔淮向盛婳郑重作了一揖:“好,我会的。”
他回身望了一眼崔树旌,迟疑片刻,还是最后对盛婳嘱咐道:
“陛下虽还未对你们二人的婚约给出准信,但公主若能据理力争,他最后肯定会松口的。”
他不说自己,也不提崔树旌,只让她坚持己见。盛婳感觉崔淮作为祁歇的亲生父亲应该是隐约看出来了点什么,但他没有说破,而且还是坚持她和他的侄子在一起。
“好。”盛婳道:“崔将军保重。”
“保重。”
崔树旌那股热意过去,面对离别又开始难受起来。他骑着马,最后望了一眼盛婳,做了个口型:
“千万不要忘了我啊。”像是怕盛婳看不清他说了什么,他又拔高了声音:
“等着我回来娶你!”
他眼中隐约的泪光,还有这样梦回前世的、熟悉的场景,都让盛婳出神了一瞬,想起上辈子她对这样赤诚热烈的他冷眼相对、态度疏离,让他不知偷偷伤了几次心又在下次见面时重新拼补起来,每次面对她时他脸上总是不计前嫌的笑容。
她忍不住朝他挥了挥手,露出一个迟到的明媚的笑靥:
“好,我等你。”
……
白鹰看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消失在城门口送别崔家军的人群里,不由得啧了一声:
“真不用管?”
宿四还在望着盛婳出神,闻言只应了一声:
“不用。”
白鹰一脸无语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种对密探置之不理反而还纵容他们窥视的人。”
这是什么大公无私的精神他请问?
宿四却是道:“公主自有她的道理。”
“公主公主……成天听你把她念在嘴边,好不容易逗你说三句话,总有两句话离不开这个称呼。”
白鹰撇了撇嘴,不过看他这副寡言少语的模样,也起了点打趣的心思。与宿四相处的这几天,他也敢开几句他的玩笑了:
“你家公主要是跟你多说几句话,保不齐就能看出来你对她抱着什么心思了。”
宿四薄唇微抿,没有说话,仍远远盯着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白鹰虽然习惯了他锯嘴葫芦的反应,此时也忍不住嫌弃道:
“你说你这样望穿秋水,看着她和别人恩恩爱爱有什么意思?所有念想都压在心底里不说,你就是憋到死了她也不知道。”
宿四沉默片刻:“我不能说。”
听着这千篇一律的回答,白鹰翻了个白眼,还想说些什么,却难得被他截过话头:
“你呢?你不也对那个人什么都没说吗?”
白鹰噎了一噎,颇新奇地看了他一眼:
“行啊你,都会回嘴了。”想到司浔茵,他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忍不住骂道:
“她就是个不开窍的笨蛋!”
虽然是气话,宿四却无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一丝纵容。
“你不也还是喜欢她了。”宿四淡淡道。
白鹰一拍大腿:“不一样!我们家公主那是纯傻,你心里那位我一看就知道是情场高手!”
说着,他沉吟了一会儿,纠正道:“这么说也不对。嘶,该怎么说好呢……就是感觉她没什么谈情说爱的经验,但偏偏就是能收获很多男人的青睐,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占卦老头常说的,哦,对,叫桃花运。”
宿四虽然面色如常,但耳朵却很自觉地凑近了一点。
白鹰通过这几日在公主府里的观察,接着道:“像她这种桃花运旺的人,想必已经掌握了一套拒绝人的方法,但她又不喜欢撕破脸皮,所以拒绝人的方式决绝有余却不够心狠。若我没猜错的话,你那位弟弟……叫什么来着?”
“阿奚。”
“对,就是他,”白鹰眼神揶揄道:“他肯定被你家殿下拒绝过了吧,但你看他不也没被赶出府么?”
“她念旧罢了。”
“那你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啊!”
白鹰为他这副死脑筋感到恨铁不成钢,短短几日,他已经把公主府里人员的概况打听得清清楚楚,道:
“你陪伴她的时日更长,她对你的感情应该更深。哪怕你表露了情意,她可能会惊讶,会烦恼,会拒绝你,但出于她念旧的心理,她不会判你死刑,最多就是不让你再当影卫,你不正好可以卸去职责,以一个普通男子的身份追求她吗?”
白鹰追人的经验没有,大道理倒是一套接一套,他也是凭着猜测说的,可偏偏这副过来人的模样唬住了不通情.事的宿四,令他心念微动:
真的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