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博笑道:“这有何难?你要见那老婆子,我这就命人把她给叫来。”说完也不等苏兰心说话,便出去叫过一个丫头,命她去把金妈妈找来,只说苏姑娘要问话。
苏兰心对这份儿霸道也不以为然,皇子嘛,这已经算是谦和了,因在里外屋子走了一遍,便道:“这里也看不出什么来,不如前后院子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齐博自然答应,两人转完前院,没有什么发现,忽然一阵风吹来,只吹得花枝树木猎猎作响,两人猝不及防,这院子又几天没打扫,便被吹了些灰土在脸上。
齐博扬手直叫着晦气,眼看风势不停,他素来爱洁,便恨恨道:“见鬼,刚才还风和日丽的,怎么这会儿好端端的刮起大风来了?”说完扭头对苏兰心道:“苏姑娘,咱们进屋吧,强似在这里吃土,那个金婆子应该也快来了。”
苏兰心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帕子擦脸,两人刚踏上台阶,齐博就听苏兰心“咦”了一声,接着站定脚步,鼻翼轻轻煽动了两下,忽然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细细分辨着什么。
齐博不敢打扰,好半晌,方见苏兰心睁开眼,沉声道:“是纸灰,这附近应该有纸灰,只不知在哪里。”
“纸灰有什么稀奇?”齐博不能理解苏兰心的想法:“前院就是灵堂,风吹点纸灰来算不得什么吧?”
话音落,却见苏兰心摇头认真道:“不对,这是刚刚起的风,其实并不强劲,灵堂的纸灰没有这么快吹过来,我感觉这就是后院的纸灰。“
“后院?后院怎么可能会出现纸灰?”齐博更疑惑了,却见苏兰心竟然提起裙裾,沿着回廊就往后院奔去。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金妈妈
感觉到这个奔跑的背影非常高大那是日后的事,现在的六皇子,看见苏兰心丝毫不顾闺秀风度的奔跑,脸上只有一个大写的“懵”,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于是也连忙飞跑着跟了上去。
到底是晚春里的风,已经失去了一往无前的锐势,刚刚刮得还十分猛烈,这会儿却又温柔的像是情人眼波。似乎是感受到了春风的情绪,苏兰心终于停下了飞奔的步子,开始垂头在整个后院仔细寻找起来。
齐博也连忙帮着她找,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之前琥珀说过老太太发噩梦,金妈妈说那是因为有邪祟作怪,甚至为此请过和尚道士。如果真是这样,后院出现烧纸就有些不合理了,要请和尚道士镇压的厉鬼邪祟,怎么可能暗中偷着烧纸钱?这种情况一般只有给亲人或者故旧的。
“找到了,果然是在这里有一堆纸灰。”
苏兰心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齐博连忙赶过去,只见这座假山很大,旁边就是一个小水池,算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由此可以推断出,这烧纸钱的人必定是偷着进行此事。却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到底又是为什么?让她要冒险在这个地方烧纸。须知一旦被人发现,一顿皮肉之苦绝对逃不了,甚至打死都不为过,年老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些。还是说?这个纸钱真的和惊扰了商老太君的邪祟有关?那这事儿就很值得深思了。
“苏姑娘怎么看这件事?”纸灰是苏兰心发现的,而且从一开始齐博就发觉她对这件事很重视,所以当然要询问她的意见。
“还不好说,可能性太多了。但不管怎么说,在这里出现一堆烧过的纸灰都是很奇怪的事。”苏兰心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扒拉着那堆纸灰,一面若有所思道:“躲在这里,应该是怕人看到。可这堆纸灰却又烧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星半点的纸片,能看出是做纸钱的黄纸,这说明此人在这里烧纸钱,没有丝毫慌乱和惧怕,这就有些矛盾了。”
这一点却是齐博没有想到的,闻言不由就是一愣,暗道果真如此,这也是一个颇为可疑的地方,苏姑娘的思虑当真缜密,这一个小细节其实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正想着,就听不远处有丫头叫着苏姑娘,苏兰心便站起身道:“大概那个金妈妈过来了,咱们去问问,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齐博答应,两人一齐从假山后转出来,就见不远处廊下果然站着先前派去叫金妈妈的丫头和一个微胖的老妇人,这应该就是金妈妈了。
不等到近前,那金妈妈便抢上来跪下给齐博磕头,等到起身后,又伸脖子往假山方向看了看,这才陪着笑疑惑问道:“姑娘和王爷怎么逛到那里去了?今年从过完年事情就多,池子那儿还一直没打理,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呢。”
苏兰心道:“不是为了逛,只是随便走走,却在那里看见了一堆纸钱灰,这当真是奇怪,怎么老太君后院里还有这种东西呢?”
“什么?”
金妈妈勃然色变,大声叫道:“这是哪个胆大的跑来这里烧纸钱了?真是不懂事的混账东西,让我抓住了,一定不饶她。”
“这么说连你也不知道此事了?”
齐博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这金妈妈都不在侯府当差了,不过闲暇时候来陪商老太君说说话而已,她又怎可能知道这样私密事?问她,不如问琥珀还靠谱些。
果然,就见金妈妈摇头道:“我哪里知道这件事?若知道了,早就把那混账东西揪出来打一顿了。”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风起,金妈妈就道:“两位贵人请去屋里坐吧,这风有些大,吹得一身一脸的灰。”
齐博和苏兰心便从善如流,来到屋里,齐博让小丫头给金妈妈上了杯茶,便问道:“为什么叫你过来,想必你也清楚了吧?”
“是。”金妈妈答应了一个字,眼泪便流出来,咬牙恨恨咒骂道:“这世上哪有这样丧尽天良的?老太君为人多好啊,她们竟然也能下得去手。可恨我是女人,不然若是男人,就备着一把刀,抓住这个天杀的贼才,就一刀一刀把她给刮了,不如此不能解我心头之恨,黑了心肝的王八蛋啊,老太君……”
齐博和苏兰心捧着茶杯,都是愣愣的表情看着金妈妈,这老妇人看着笑容满面的挺和善,谁知道骂起人来竟然如此不容情,滔滔不绝的直骂了小半刻钟,这才觉察到自己失态,因停下来,尴尬看着几乎石化的苏兰心和齐博,讪讪道:“王爷和苏姑娘恕罪,老奴年纪大了,说话行事越发没了谱儿,刚才只因为心中愤恨,竟然就在贵人们面前造次,真是该打。”
说完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苏兰心连忙道:“妈妈不必自责,你是老太君的陪嫁,如今老太君被惊吓而死,你心中悲愤也是可以理解。”
金妈妈连忙谢过,因为她并不在商老太君面前服侍,所以除了知道商老太君发噩梦的事情外,其它一无所知,这些也在苏兰心和齐博的意料之中。
眼看着太阳半天高,齐博已经开始琢磨中午是不是要请苏兰心用饭的问题了,这一上午一刻也没闲着,太累了,怎么着也得整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两人。
正想着,忽听苏兰心道:“妈妈是跟着老太太陪嫁过来的老人,可知从前这府里有没有什么人和老太太不对付,最后死了的?”
这话问的奇怪,且十分突然,齐博一下子来了兴趣,看向金妈妈,就见她眼中诧异慌乱一闪而逝,接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方慢慢道:“老太太为人十分随和,也并不苛刻,又向来奉行与人为善的道理,不过大宅门中,哪有几十年不磕磕碰碰的人?要说对老太太心里存着点怨念却又死了的,总会有几个,只那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了,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苏兰心淡淡道:“自然是因为这件事和老太君的死有牵连。妈妈你仔细想一想,这些人里,有没有人是因为老太君而死的呢?”
这一句话问出来,就连齐博心中都揪了一下,暗道要不要这么直接?好歹你委婉一些啊。
果然,就见金妈妈面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尖叫道:“姑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着我们老太太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害死人命?”
苏兰心淡淡道:“我没这么说,事关老太君死因,所以有些事必须要问清楚,妈妈只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就行了。”
“当然没有。”金妈妈斩钉截铁地否认,于是苏兰心就点头道:“行了,妈妈可以离开了,以后若是想起什么事情,再过来找我。”
金妈妈气哼哼出去了,这里齐博就苦笑着看向苏兰心道:“姑娘考虑事情向来周到,怎么刚刚却这样直接,事关老太君的名誉,你……你好歹问的婉转一些,我不信你心思玲珑,偏偏在这时候脑子不会转弯了。”
苏兰心疑惑道:“我哪里不婉转了?已经很婉转了啊。”
齐博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手中扇子敲着桌面:“我的天,你这还叫婉转?我真是好奇了,若是不婉转的话,你又要怎么问?”
“不婉转的话,我就直接问她老太太生前是不是害死过人命了。”苏兰心镇定回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齐博:……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很委婉了?”苏兰心看见齐博那副呆头鹅模样,不由开心一笑,被这货拖着卷入了这么一潭浑水中,也该允许自己有小小耍弄他一下的权力。
“好了,天也要晌了,咱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讨人嫌,赶紧回去吃饭是正经。”
苏兰心站起身,于是齐博也站起来,米夫人看样子不愿意见他们,新平侯也忙碌的很,所以苏兰心便只向梁明瑜说了一声,两人便离开新平侯府。
他们前脚离府,梁明瑜后脚便立刻坐了起来,虽然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不复先前卧床的虚弱,因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几圈,忽听门外小丫头报说太太过来了,她便几步蹿到门口,看见米夫人,眼圈儿就红了,哽咽叫了一声“娘亲”,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的儿,你受苦了。”
米夫人叹了口气,接着给自己身边丫头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丫头便会意守在门外,这里母女两个进了里屋,米夫人方紧张问女儿道:“那苏兰心怎么说?她们今儿在你祖母院子里一上午,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梁明瑜委屈道:“她哪里肯和我交这个底?我反复求她帮你洗刷冤屈,又告诉她姨娘的真面目十分虚伪刻薄,想来她心中也该有所侧重。”
米夫人摇头叹气道:“她既然以聪慧扬名,怎会被你三言两语就蛊惑了?这话不过是安慰之词,也只有你这个傻丫头才会相信。”
第30章 第三十章:信任
梁明瑜咬着嘴唇看母亲,小声道:“娘,您和女儿说实话,到底祖母是不是被你……”
不等说完,就听米夫人愤怒低吼道:“当然不是,难道连你也怀疑我吗?如果真的是连你也不信我,那我干脆就认下好了,反正现在全府里的人,除了你和你弟弟,就没有人相信我。”
“不是的娘,女儿怎会怀疑您?人人都说您不好,可我知道,你虽然也有些刻薄,对女儿和弟弟却是真心疼爱,心里再埋怨祖母,该孝顺的地方也绝不含糊,您就是性子倔强了些,一切都是为了我和弟弟。”
“你知道就好。”米夫人忽然抱住梁明瑜痛哭起来,喃喃道:“我的儿,如今就只剩下你和明理,若连你们都不信我,娘就撑不下去了,倒不如一死。你莫要再问这种诛心的话,娘快受不住,真的快受不住了。”
“娘别难过,我就是随口一问,因为……因为苏姐姐说过,只要娘是清白的,她就一定会还您公道,苏姐姐是连六皇子都称赞的人,凭着三言两语,就能断一桩悬案,所以……所以女儿忍不住心慌,一心慌,就想向娘确认一下。娘别难过,女儿不是存心的。”
米夫人放开梁明瑜,拿帕子三两下擦去眼泪,又恢复了一贯冷冽的模样,只是自觉刚才在女儿面前失态,所以面上还有些讪讪的,因咳一声道:“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我料着老太太房里那些人不会在这时就和她交底,她要查这桩案子,且还有得磨呢,说不定一个不慎,连她自己都会被装进去。只是这会儿咱们也顾不上了,为她考虑,人家却未必替咱们着想,那件东西必须得想法子毁掉,不能让一个人看见。”
梁明瑜面色也有些苍白,喃喃道:“这谈何容易?女儿原本想着趁屋里无人偷偷烧掉,可刚点了火,就冒起烟来,吓得我连忙把火灭了,就这样,珍珠还进来问我是怎么回事?幸亏我提前将烛台打翻,把桌上一本书点着,这才蒙混过关。如今府中都是姨娘的人,这件事若不是娘做的,说不定就是姨娘做下,如此,她的目的必然是要栽赃给娘亲,哪有不严加防范的道理,咱们这东西稍微一露出来,那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米夫人点头沉声道:“你思虑能这样周详,娘很欣慰,我的儿也终于长大了,知道替娘分忧。我如今在想,这阵子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是不是坠进庄氏的圈套里了?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太太活着,明明对她有利,这府里最盼着老太太长命百岁的人就该是她了,为什么她会要老太太的命?还是说,这件事另有其人,又或者,老太太就是心虚之下看见了什么可怕东西,活活儿被吓死的,并没有人在暗中使坏。”
梁明瑜道:“娘,这个时候就不要去深究这些了,如今您都是自身难保,能把咱们自己摘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米夫人叹气道:“你说的没错。也罢,看看什么时候,我想个法子将你这屋里的人都引出去,你再把那个东西毁掉,那就万无一失了。”
梁明瑜点头答应,于是米夫人又大声安慰关心了她几句,做足样子后,这才起身离去。
梁明瑜送母亲到门口,回来后坐在床上出神,好半晌才喃喃道:“到底是谁呢?还是真如娘亲所说,祖母就是惊吓而死,和任何人无关。唉!不管了,反正娘亲能说出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看来此事绝不是她做的,我只知道这些就够了。”
且说苏兰心,和齐博出了新平侯府,就听他笑道:“这会儿离晌午还有片刻功夫,反正下午我们还要过来,不如就近找一家酒店,让他们做几样好菜,咱们吃饱喝足了,下午继续过来问话,如何?强似你来来往往的折腾,那马车再舒适,坐的时间长了骨头也疼。”
苏兰心纳闷道:“谁说我下午还要过来?今天在这里耽搁了一上午,问出了许多东西,足够了,下午我得把这些线索好好儿整理一下,若还跑来问话,就算问出更多东西,脑子也非乱了套不可。”
齐博惊奇道:“你说什么?问出了许多东西?除了那堆奇怪的纸灰,知道了老太君先前容易发噩梦,你还问出什么来了?奇怪,我就坐在你身边,怎么就没听到?”
苏兰心笑道:“我这会儿脑子有些凌乱,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须得回去了细细整理出来,才好抽丝剥茧。我看这府里人对咱们戒备的很,下午就是过来,也未必能问出什么,与其白跑一趟,不如静下心好好儿想想。你掌管着刑部和内务府,只怕也是公务缠身,有一下午处理公事的时间,你该感谢我才是。”
齐博苦笑道:“父皇母后见景妃娘娘伤心,给我下了命令,要我这些日子不用管别的,就全力查察老太君这件事,一定要给景妃娘娘一个交代,若真有那丧尽天良的凶手,务必不能放过,所以我现在除了这件事,暂无其它政务。不过你说的也对,休息半天没什么不好的,我这段时间着实忙碌的狠了,下午看看找几个朋友去西山射猎,松泛松泛筋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