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饿了,今儿就在这儿用膳了,”顺治从床边站了起来,径直坐到了桌子边上,“去把大格格的晚膳端来朕尝尝。”
昭宁倏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顺治。
这是什么人啊,强闯她的屋子,还想霸占她的晚膳??
她为了救他儿子受了伤,现在还病着呢,他当真好意思!
顺治从来就不知道不好意思这几个字怎么写,就这么喧宾夺主的坐在堂中,对着昭宁的晚膳挑挑拣拣。
“这牛肉炖的火候不够,看着就嚼不烂。”
“这鱼刺太多,赶紧撤下去,也不怕扎嗓子。”
“这豆腐是放了多久,汤水都泞住了。”
“这鸡汤――”
顺治嫌弃的将手中的汤匙丢下,“上面那层油都没撇干净,能喝吗?”
还饿着肚子的溏P里昭宁:……
又是无比想念董鄂妃的一天!
赶紧来收了这个妖孽啊,别叫他再出来祸害人了!
“林升,你去问问尚膳监是不是不想伺候了?”
顺治一边擦手一边冷声道,“这等东西也敢往朕面前送?”
昭宁实在没忍住开口道:“皇上,那是我的晚膳!”
又不是给你做的,你到底挑剔个什么鬼!
“哦,”顺治站起身来,重新走回昭宁的床边坐下,颇有些怜惜的看着昭宁,“没想到这帮奴才竟然一直这么苛待你,朕给你出气可好?”
昭宁叹了一口气:“皇上,我的意思是,这不是您的御膳,而是秀女的膳食,尚膳监已经按例伺候的挺好了。”
其实这顿晚膳确实不怎么好,相比于她刚进宫那段日子,要差上不少。
但若是说尚膳监故意苛待她,倒也算不上,只不过从一开始给她单独准备一份变成了她跟其他秀女都用一样的了而已。
宫里的奴才最会见风使舵,前段时间昭宁跟顺治之间的不对付他们看在眼中,伺候的时候自然要权衡一二。
倒不是说他们怠慢昭宁,而是害怕给昭宁刻意的优待叫顺治知道会降罪罢了。
送膳来的小太监暗地里跟谨雅偷偷暗示过此事,昭宁心里有数,也明白他们的难处,并不想因此叫顺治怪罪了他们,故而开口拦下来。
“皇上若不喜欢吃这些,还是回乾清宫用膳吧,”
昭宁继续开口赶人,“想来尚膳监已经备好了合您口味的御膳。”
顺治似笑非笑的看着昭宁,心里平白生出一股不服之气。
她越是想赶他走,他就偏不想走。
“林升,没听到你大格格说尚膳监已经备好了朕的御膳吗?”
顺治嘴里吩咐着林升,眼睛却始终盯着昭宁,“还不快叫他们送过来?”
这是打算死赖在这儿不走了?
昭宁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假笑着说道:“我这屋子小,怕是放不下皇上的御膳,皇上您要不还是――”
顺治不叫她把话说完,直接打断:“朕今儿就是要在这儿用膳,难不成大格格非得撵朕走?”
“怎,怎么会呢,”昭宁干笑了两声,“皇上您想在哪儿用膳当然都可以。”
“那就好。”
顺治站起身来,往外室走去,“伺候的人呢,进来给你家大格格收拾收拾,让她起来伺候朕用膳。”
昭宁:……混蛋玩意!
她受了伤还发着烧,他竟然还想叫她起来伺候?
万恶的剥削者,不在乎他人感受的大混蛋!
第25章
顺治并不是一个耽于享乐的皇帝,相反,在饮食用度上,他很懂得克制,从不赞成奢靡无度。
这曾经也是他厌恶静妃的一个理由,科尔沁部倾尽全族之力养出来的公主,金尊玉贵到了极致,在清廷内库拮据,就连太后都尽量节俭之时,静妃依旧我行我素的大行奢靡之风,即便面对顺治斥责,她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抱怨顺治太小家子气。
虽然这几年内库日渐充盈,宫内供给也比前几年更加丰盛,但顺治依旧不改本心,日常用度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桌御膳虽然道道精致,但总共不过是八菜一汤,分量也着实不多。
昭宁是第一次见识到御膳,颇为好奇的一道一道瞧着,顺治也不催她,等她挨个看够了,才对着她招了招手,笑道:“大格格若是饿了,便快些过来坐下用膳,看是看不饱的。”
昭宁有些警惕的看着顺治,心中颇为疑惑。
这人刚刚非得叫她起来伺候,她还以为他要刁难,却不想他竟是想叫她一起用膳?
“愣着做什么,你在慈宁宫的时候不也经常同太后一起用膳吗,怎么在朕面前就这般拘谨?”
顺治亲自动手拉着昭宁坐下,然后示意林升盛了一碗热汤过来,“来,先喝些鸡茸松蘑汤,暖暖胃。”
同样是鸡汤,顺治御膳里的这一道却看起来分外的清爽。
汤上不见一丝油星,丝丝缕缕的白色鸡丝中,暗红色的松蘑块若隐若现,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多谢皇上。”
昭宁肚子里咕咕叫着,实在忍受不了这般诱惑,试探着道谢一声,见顺治只是含笑看着她,便当真舀了一匙汤送到嘴里。
温润爽口的鸡汤温度刚好,一匙下去只觉得满口生香,随即一股暖流直到胃里,让昭宁饿的有些发酸的胃瞬间得到了安抚,舒服的她眯起了眼睛。
“喜欢吗?”顺治柔声问道。
昭宁用力点了点头,一匙一匙的将那半碗热汤喝了个干净,然后满足的长出了一口气,眼睛开始在其他的菜上逡巡。
见昭宁有了胃口,林升非常有眼色的立刻给她换了一小碗碧粳米饭,然后看了一眼有些不敢上前的谨雅,示意她赶紧去伺候着夹菜。
昭宁平日里用膳是从不用谨雅伺候的,她更喜欢自己夹菜吃,故而谨雅伺候起来也有几分生疏,主仆两个看起来都战战兢兢的,半晌也没吃到几口。
昭宁虽然发着热,但胃口却好,这般慢吞吞的吃着着实不顶事,只得少吃菜多吃饭,一小碗米饭没多会儿就吃了个七七八八。
“都退下吧。”
顺治突然开口挥退了众人,很快,屋里只剩下他和昭宁二人。
昭宁以为顺治有话要说,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筷子,坐直看过去,却只见顺治伸手拿过她空荡荡的饭碗,亲手舀满了米饭又放在了她的面前。
“别光吃米饭,有胃口的话,就多吃些菜。”
感觉到昭宁有些尴尬,顺治也没再多说什么,径自自己夹菜吃了起来,昭宁见状也放松了下来,由近到远,将这一桌子的御膳尝了个遍。
顺治在慈宁宫憋了一肚子气,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见昭宁吃得香,他无意中也跟着吃了不少,等一碗饭吃完,方才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
在昭宁吃完了第二碗饭,又去瞄桌上那还剩大半的碧粳米饭时,顺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制止了她再去添饭的想法。
“你还病着,不宜吃的太多,仔细不消化夜里难受。”
顺治唤了一声林升,林升立刻进来,给顺治和昭宁送上了两杯漱口的茶。
昭宁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由谨雅伺候着端茶漱口,顺治吃的舒坦,心情很好的大方道:“你若喜欢这些,今后叫尚膳监按着上就是了,倒也不必为了那劳什子规制委屈了自己。”
这妖孽怎么突然就当人了?
吃饱喝足的昭宁感觉自己又重新有了力气,好像也不怎么发热了,她倒也不再着急送客,笑脸相迎的道谢:“多谢皇上,皇上的好意,我就不推却了。”
有顺治的这句话,今后她再叫膳就无需顾忌许多、,这种好事送上门来,傻子才推却。
“你倒是不客气。”顺治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对于昭宁的态度却是很满意。
他愿意给,她也想要,若再矫情,那便没意思了。
昭宁得了便宜,也不在乎被顺治说上几句,顺治不炸毛不搞事情的时候还是挺好说话的,两个人随意的聊着天,也没什么重点,大多是顺治问些昭宁在草原上的事情,昭宁能想起来的就答,想不起来的顺治也不追问。
聊着聊着,昭宁便开始迷糊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的,带着浓浓的困意。
谨雅想要上前去扶昭宁,却被林升给拉住了。
林升对着谨雅摇了摇头,示意她看着。
顺治站起身走到瞌睡的昭宁身边,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昭宁也没有惊醒,反而将头贴着顺治的肩膀,一如白日里他将她救起时的模样。
“哼,吃饱了就睡。”
顺治低低埋怨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是很轻,他将昭宁放到床上,还特意避开了她受伤的肩膀,叫她侧躺着睡。
顺治伸手在昭宁的额头摸了摸,觉得她不再发热,方才满意的直起身来,觉得自己当真是英明极了。
瞧瞧,什么受惊发热,还不是他陪着吃顿饭就好了?
女人啊,便是装得再不在意,可心里还是期待着的。
不管她是口是心非也好,想要矜持些也罢,只要她能保持本心,他也不介意多给她一点恩宠,让她能更加超然。
“皇上要走了?”
昭宁睁开一丝眼睛,迷迷糊糊的问道。
顺治矜持的点了点头:“毕竟你尚未册封,朕留下不合适。”
昭宁困的厉害,实在懒的吐槽,勉强看了一眼顺治,呢喃道:“恭送皇上。林总管,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说罢,头往枕头上一歪,彻底陷入了梦乡。
顺治:……???
林升:!!!
……
一直到回了乾清宫,琢磨了一路的顺治终于忍不住将林升叫到了身前。
之前顺治一直忙于朝政,林升回禀的时候只大概说了下昭宁跟贵太妃起了冲突,将贵太妃和博果尔赶出了御帐云云,此时方才详细讲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听罢,顺治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妇人之仁。”
林升劝道:“万岁爷,大格格也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想把事情闹大了而已。”
顺治不屑的道:“闹大了又如何,难道她觉得朕不会给她做主?”
林升赔笑:“大格格想是不想给您招惹麻烦。”
“朕看她就是顾及博果尔,”顺治用手指敲着桌面,“她倒是好脾气,拿朕的御帐做人情,这博果尔也该敲打敲打了,什么地方都敢闯!你,去叫博果尔过来一趟。”
林升赶紧劝道:“万岁爷,这天都黑了,再召襄亲王进宫怕是会引起议论,不如明儿早朝之后再叫吧。”
“你倒是也学会心疼他了,”顺治嗤笑一声,“你现在去慈宁宫一趟,他若是在,就叫他过来。”
林升应了一声,心里虽然不信博果尔此时会在慈宁宫,但顺治既然说了,那他自然要跑这一趟,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就听到顺治在背后叫住他。
“对了,别忘了你大格格的吩咐,把药钱给朕要回来,”
提起这事,顺治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她倒是懂得心疼东西,朕也不能拂了她的意思。”
林升欲哭无泪的哀求:“万岁爷,奴才真去要了,非得叫贵太妃打出来不可,您说奴才也没得罪大格格啊,您就饶了奴才吧。”
“真是个榆木脑袋,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还没想明白?”
顺治啧了一声,“想不明白就接着想,但这钱要是要不回来,贵太妃打不打你朕不管,朕会打断你的腿。”
林升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辩驳,只能应了退了出去。
……
慈宁宫里,博果尔果然还没有出宫,而是跪在太后面前请罪。
太后早就听苏茉儿详细讲过了事情的经过,对于博果尔的到来并不意外,挥手叫他起来。
“行了,别跪着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额娘受了伤,难免有些惊慌,便是做错了我跟皇上也不会同她计较。”
太后叫博果尔走到近前,慈和的笑着,“你这孩子也是的,再着急也得有些分寸,什么地方你都敢闯?今儿好在是大格格不与你计较,若是换了旁人,你这么冲撞人家岂能干休?”
博果尔浑身一颤,又跪了下来,颤声道:“都是儿子的错,还请皇额娘责罚。”
太后话中有话,这冲撞二字,叫他承受不起。
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所以没有出宫,而是来向太后请罪。
他额娘与昭宁不管起多大的冲突,都是后宫之事,如今昭宁身份未定,太后便是怪罪,最多也就定他额娘一个无知狂妄之罪,倒也兴不起太大的波澜。
可他却不一样,他身为亲王擅闯御帐,冲撞未来皇后,这可是大不敬。
幸而当时昭宁坚持不肯退出去,若当真叫人瞧见他们母子将昭宁赶出了御帐,即便顺治有心保他,也挡不住御史台的口诛笔伐,为了给世人一个交代,少不得罚奉甚至削爵。
博果尔低头跪在地上,心里满是后怕,太后见他如此模样,苛责的话也再说不出口了。
这是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如何太后心里非常清楚,今日之事贵太妃自是故意的,但博果尔却绝不会有意冲撞,只是太急躁了些,想的太少。
如今见他跪在身前悔过,太后又心疼了起来,只觉得贵太妃的过错叫博果尔来承担,对这孩子也太不公平了些。
“皇额娘不罚你,只是跟你说道理,”
太后轻轻拍了拍博果尔的肩膀,“你想护着你额娘是你孝顺,这没错,可你得记着,你如今再不是那个在宫里撒泼打滚的小阿哥了,皇上看重你,给你封了亲王,你就得当得起才行,不能让旁人看皇上的笑话。”
博果尔用力点了点头,含泪道:“儿子记着了,今后绝不会再冲动行事,谢皇额娘教诲。”
“记着就行,快起来吧,”太后含笑拉起了博果尔,“这事儿过去便过去了,你额娘那儿你再多劝劝就好。等这次选秀给你选了福晋成了家,你便好生给你皇兄出力,到时候争了功求了恩典,也能叫你额娘跟你出去享福,省得她整日里在宫里憋屈。”
宫中虽然还没有太妃出宫的定例,但太后既然这么说了,那便算是承诺。
博果尔颇有些惊喜的正想要谢恩,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喧闹,继而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后,皇上身边的林公公跟贵太妃闹起来了。”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能闹起来,倒是叫太后颇为惊诧,赶紧问道:“为着什么啊?”
宫女回道:“奴才听着是林公公来向贵太妃讨要什么东西,贵太妃不肯给,这才闹了起来。”
“今儿新鲜事可真多,”太后摇头笑了笑,“你去叫他们过来,要闹就在我面前闹,也叫我听听热闹。”
不多时,贵太妃一脸怒气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进来,林升垂头跟在她身后,衣服上一片水渍,脸上似乎也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