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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正殿,太后端坐在上,顺治陪于一旁。
昭宁站在顺治旁边,贵太妃、博果尔、静妃坐在两侧,那对宫女侍卫跪在地中央。
贵太妃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博果尔一脸沉重,紧张的握紧双手,只有静妃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似她当真只是看客一般。
“孟古青,这侍卫怎么会在你的宫里,还不赶紧说说清楚!”
太后着实没想到查贵太妃的事儿会查到静妃的头上,心里恼怒极了。
她为了给静妃争取一点尊荣,不知做了多少让步,更是在顺治面前保证静妃已经改了,却没想到她依旧如此不知所谓,竟然跟贵太妃搅和到一起,将一个侍卫藏在自己的寝宫里两天两夜!
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她如今又如何自证清白?
“我怎么知道为何会有人闯进我宫里,”
静妃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太后,您不去审问那些当值的奴才,反倒是来问我这个受害者,难不成我还要每日亲自到寝宫各处巡查,看有没有男人混进来?”
“你还敢狡辩!”
顺治忍无可忍的将手中的茶杯摔出去,“你刚刚在侧殿里正在做什么,侍卫们亲眼所见,难不成还冤枉了你?要不要让三丹过来将你这两天做的事都当众说说清楚啊?”
“皇上!”
静妃立起眼睛,面对顺治的怒火丝毫不惧,“几个卑贱奴才说的话你倒是全然相信,我说的话你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那你还何须来问我,是白绫还是毒酒,拿上来就啊,但凡我犹豫片刻,我就不叫孟古青!”
“好,你想死朕成全你!”
顺治勃然大怒,“也不必浪费毒酒白绫,林升,给她把刀,让她把心剖出来,让朕看看倒是不是黑的!”
“皇上,你到底是要杀人还是要问案子,”
太后开口阻止顺治,“一切尚未说清楚,你就在这儿喊打喊杀的,要不你干脆把他们都杀了,也省的再查。”
顺治的目的自然不是杀人,当着太后的面儿他也杀不了人,听到此话,只能气闷的又靠了回去。
“林升,看不到你大格格还站着呢吗,还不赶紧去搬了椅子来!”
顺治本想去抓昭宁的手,却发觉她正偷偷倚在他的椅背上,以为她站累了,赶紧开口吩咐道。
以昭宁如今的身份,本来应该坐到下面去的,可顺治心里不痛快,更不愿意叫昭宁离开自己身边,硬是给她加了把椅子,等她坐下来之后,伸手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方才觉得安心。
昭宁其实也不是站累了,就是觉得她站在那里看着顺治和静妃吵架有些尴尬,不过顺治的好意她也愿意领受,她对着顺治柔柔的一笑,两只手抓住顺治一只大手,将炸了毛的顺治重新给捋顺了。
太后看着昭宁和顺治的互动,心里总算是有了几分宽慰。
顺治和静妃这一对怨偶怕是此生都无法缓和了,但至少昭宁懂事,又能叫顺治喜欢,也算一段佳缘,不枉她坚持让昭宁入宫。
“皇上收着些脾气,别吓到昭宁了,”
太后也缓了语气,“有话慢慢问,总是要将事情查明白,才好处置。”
顺治“嗯”了一声,看了看昭宁的神色,方才又道:“林升,你去问问那侍卫吧。”
以前顺治发怒的时候,根本没人能安抚得了,便是对上太后,最多也就是掉头就走,等火气散了再回来,如今却是学会顾忌昭宁的感受,便是刚刚盛怒到想要杀人的时候,也还能想着给昭宁加个椅子,可见是真的将昭宁放在了心上的。
对此,太后很是欣慰,但静妃却不知是气是妒,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低头藏起眼中的杀意,坐在上头的太后等人没有注意,可坐在她身边的贵太妃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贵太妃此时自身难保,却还是不免心中一动,静妃对昭宁的这份恨意若是利用好了,那――
贵太妃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专注于眼前。
不管以后如何,还是要先过了这一关才行。
这位在静妃宫里过了两天两夜的侍卫却是个糊涂人,面对林升的问话是一问三不知,连自己怎么进的侧宫都不知道,更别说猎场的事情了。
这若是在尚方院,林升早就让人给这侍卫上手段了,可如今这是在慈宁宫,当着太后的面儿,他却是无计可施。
静妃不认,侍卫一问三不知,这看似罪证确凿的事情一时间竟是陷入了僵局。
“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
昭宁看着那仿佛很无辜的侍卫,开口说道,“到底用什么办法能叫一个人无知无觉的昏迷两天两夜,又能轻易的被叫醒,醒来之后又好似身体康健,完全看不出两日不吃不喝的样子。”
昭宁这话一出,那侍卫顿时脸色大变,顺治怒道:“混账,竟然敢蒙到朕和太后头上来了,林升,将人带去尚方院,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今夜必须叫他把知道的都吐干净!”
林升也是黑着一张脸,直接叫侍卫进来拿人,此时那侍卫却是完全慌了神,一把拉住身边的宫女喊道:“云儿,我都是为了你啊,你不能不管我!”
那宫女在猎场的时候就受过刑,此时虽然收拾干净了,却还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被那侍卫一扯,更是直接软倒在地,没有半分的力气。
“我不认识你,”那宫女的声音嘶哑,重复道,“我不认识你。”
那侍卫却不肯放手,依旧喊着:“云儿,你说过事成之后便想办法出宫与我成亲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为他们做了什么事,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进尚方院啊!”
宫女云儿缓缓转头看向那侍卫,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那侍卫却完全看不懂云儿的意思,依旧执着的不肯松手,像是如此便能让云儿替他往尚方院里走这一遭一样。
眼前这一幕着实是不怎么好看,顺治嘲讽的说道:“昭宁啊,你瞧瞧这是个什么情形,大难来时各自飞吗?”
昭宁却摇了摇头:“我瞧着,是一片痴心错付罢了。”
说罢,她看着面如死灰的云儿,语带怜意的说道:“云儿,你想把他摘出来,可他却想将你踩进泥潭,为了这样的男人付出所有,真的值得吗?”
云儿潸然泪下,低哑的说道:“是我连累了他,此事与他没有半点干系,我愿意将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只求大格格能帮我求求情,放他一条生路吧。”
她不求太后,不求顺治,却只求昭宁,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殿内,只有昭宁可能会心软动容。
事到如今,她定是活不成了,但求不连累旁人,叫她心中无愧而去便是了。
第47章
昭宁盯着云儿看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顺治。
顺治无奈的捏了捏昭宁的手,然后对着林升试了个眼色,说道:“先将他压下去,稍候再处置。”
那侍卫被带下去的时候,口中还在不停的喊着云儿的名字,云儿软倒在地上,望着那侍卫的身影,却觉得自己好似从来都认识过这个人。
“去把人扶起来,再给她倒杯水,让她坐着好好说。”
太后亦是有些动容,开口吩咐道。
云儿自觉命不久矣,也再没什么畏惧,谢了恩之后当真坐了下来,喝了几口温水,方才清了清嗓子了,事无巨细又条理清晰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个清楚明白。
云儿本来只是寻常的洒扫宫女,并未在哪个主子跟前服侍过,按理说这样的小人物不该入了贵太妃的眼。
可偏巧她有个青梅竹马在神武门当侍卫,时常帮她往宫外带些月例银子或是绣品补贴家用,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有了情思,约定好等云儿放出宫去便成亲。
其实二人相见的次数并不算多,一月里也就那么一两次,也不知为何被贵太妃身边的太监李全给逮了个正着。
宫女侍卫私相授受是宫中大忌,若是被发现,往尚方院里走一遭丢了半条命不说,那侍卫的职位也定是不保。
云儿无法,只能答应帮李全办事,初时李全不过是叫她帮忙打探打探宫里的消息而已,她日常洒扫本来能听到的事情就多,也都算不得什么秘密,故而她一直按照李全的吩咐办事,而李全也按约定,使法子让那侍卫调了班,不但月钱变多了,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辛苦。
云儿原本以为这就够了,却没想到那一日李全突然找上她,给了她一袋金珠子,要她跟着去猎场,并且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她依计行事,最多挨几个板子,到时候贵太妃会想办法将她送出宫去,有这些金珠子,够她下半辈子无忧了。
云儿一听要害人,自是不肯,但李全拿出了那侍卫的亲笔信,信上说他落在李全的手中,若云儿不按计划行事,李全就要杀了他云云。
云儿并不贪图那些金子,却不能不管那侍卫的死活,李全走后,她暗中去神武门打探,果然那侍卫并不在。
若那侍卫当真出宫回家,必会先来找她拿这月的银子和绣品,如今这般,想是真的被李全抓起来了。
云儿无法,只能答应下来,她被安排进随行的队伍中,依言到了膳房帮忙,果然看到了那个用来害人的铜盆。
“奴才不想害人,更不想伤到大格格,大格格曾对奴才有恩,奴才万死也不敢对您下手啊,”
云儿望着昭宁,“奴才先时在绛雪轩伺候,皇上曾为您种了一池牡丹,但您却并不喜欢。管事嫌奴才们办事不利,不但要挨打,还叫奴才们将花都拔了,赔花钱,是大格格您特意叫人回来,说牡丹无辜,不许毁掉,还给了赏钱,才叫奴才逃过一难,这份恩典奴才一直记在心上。”
昭宁记得这件事,当时她因为那匹并蒂牡丹的苏绣不喜那一池牡丹,与顺治算是不欢而散,但刚离开又觉得牡丹无辜,便叫谨雅回去吩咐了一句,给了些赏钱。
她本意是为了不让那一池名贵牡丹被糟蹋了,却不想也救了种花的人,算是不经意的一份善念,竟是叫云儿记挂至今。
“昨日我取了铜盆出来采花,正想着如何能不害到大格格,又能回去交差,正好瞧见董鄂家二小姐竟穿了尚衣监给大格格做的那套骑装,”
云儿继续说道,“当日李全以为奴才不识得大格格,特意给仔细描述过那套骑装,奴才决计不会认错,又见襄亲王一直拉着缰绳,便想若是此时依计用铜盆惊了马,襄亲王定然能护住董鄂家二小姐,而奴才也必会被发现,便再没了下手的机会。”
“奴才想着,只要董鄂家二小姐没有大碍,为了讨个吉利,皇上也不会重罚,等回来之后,奴才只要推说凭衣裳认人认错了,想必李全也说不出什么来。”
云儿终于将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抬手将杯中剩下的已经变凉的水喝干,然后挣扎着起来重新跪下,磕头道:“奴才自知死罪,不敢求饶,只求太后皇上慈悲,莫要罪及奴才家人。”
为那侍卫求情,她求的是昭宁,而为家人求情,她却求的是太后和顺治。
这其中的缘由,有心人都懂,不由得暗叹一声可惜。
这丫头心思伶俐,做事果决,言谈有条有理,又懂得感恩,若非遇到这样的事走上歪路,将来必有出息。
可如今不管因为什么理由,她既然做出了伤人之举,便是侥幸不死,也无人再敢用她了。
“贵太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太后叫人将云儿带了下去,然后对着贵太妃问道。
贵太妃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坐在那里冷然道:“我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个罪奴为了脱罪一派胡言罢了,半分实证都没有,全凭她一张嘴,就想栽赃给我吗?”
“不是说找到那侍卫的时候,还当场抓住了一个去灭口的小太监吗?那小太监到底是什么人,可查清楚了?”
昭宁知道贵太妃必不肯轻易认下,但如今的证据,可不止云儿一人。
“回大格格,已经查清楚了,那小太监正是李全的徒弟小周子,一直在贵太妃身边伺候着。”
林升立刻答道,“事发的时候他想要咬舌自尽,被侍卫们拦下了,如今人就在外面,这慈宁宫里的人都认识他,错不了。”
昭宁“嗯”了一声,看向贵太妃,贵太妃兀自坚持着道:“就算是伺候我的又如何,谁知道他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故意这么做陷害我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过是看走了眼罢了,总没有奴才犯错算到主子头上的道理。”
贵太妃这就是明晃晃的耍赖了。
其实是到如今,就凭云儿的证词和去灭口的小太监,已经完全能说明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了,更何况――
昭宁看向顺治,顺治了然道:“贵太妃既然不认,林升,去将李全拿下,押往尚方院好好审一审,问问他为何要背主。”
昭宁会心一笑,知道顺治跟自己这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贵太妃若是痛快将此事应下,其实顺治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毕竟摔了马的董鄂婉心毫发无损,而昭宁此刻尚未册封,贵太妃若是认了,最多就是一个挟私报复,又没伤到昭宁,大不了就是罚奉禁足了事。
而当初昭宁落水一事,因为博果尔救援及时,也算是将功补过,如今昏迷不醒的受害者吉雅又成了下手的害昭宁的人,更算不到贵太妃的头上。
故而就算是贵太妃认了,昭宁能得到的也只是所谓的“公道”,贵太妃在自己宫中或是宫内佛堂禁足些时日,等博果尔大婚之时,顺治也不得不将她放出来。
也正是因为知道如此,昭宁才会强硬的要一个真相,若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她也不敢这般莽撞。
这道理昭宁明白,顺治明白,一言不发的太后也明白,唯独贵太妃不明白,竟是宁可舍弃了忠心为她办事的奴才,也要强辩。
“额娘,事到如今您就承认了吧,”
博果尔比贵太妃要明白许多,在林升领命而去之前突然起身跪倒,对着贵太妃求道,“李全对您一向忠心耿耿,您又何苦让他再受刑罚!”
博果尔这话说的已经是非常直白了,李全一向忠心,不知道替贵太妃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若真进了尚方院,禁不住酷刑全招了出来,贵太妃能承受得起后果吗?
然而贵太妃却偏偏一心想要脱罪,完全没听懂博果尔的暗示,竟是抬手扇了博果尔一巴掌,怒道:“旁的人都欺负你额娘,你竟也信了?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承认!今儿有本事就对我用刑,看看我会不会屈打成招!”
博果尔呆愣在当场,不知道还能如何劝说,顺治心疼弟弟平白挨了打,怒道:“贵太妃要是想去尚方院见识见识,朕就成全你!”
这当然只是气话,以贵太妃的身份,就算犯了天大的罪,也不可能将她关到尚方院去,所以贵太妃对于顺治的威胁亦是不屑一顾,甚至不曾站起身来。
“好了,今儿也晚了,就到这儿吧,”
太后开口阻止顺治再跟贵太妃无意义的争执,“贵太妃暂时禁足在自己宫里,该审的,叫尚方院去审。宫门已经落锁,博果尔,你跟皇上去乾清宫凑合一宿,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