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婉瑜见昭宁犹豫不决,继续说道,“奴才知道您信不过奴才,但证据就在储秀宫里,您手下亦有能人,奴才说的是不是实情,去查了便知。”
昭宁深深的看着董鄂婉瑜,问道:“储秀宫如何先不提,你又是为何要来告诉我这些事?”
喜妃与她有仇怨不假,眼前的董鄂婉瑜不是也有理由恨她吗?
若不是因为她,董鄂婉瑜如今应该高居妃位深受宠爱才对,就算董鄂婉瑜不知道历史,但至少她不喜欢董鄂婉瑜的事情显而易见,董鄂婉瑜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董鄂婉瑜突然出现在这里,告诉她有人要害她,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董鄂婉瑜沉默了片刻,复又开口说道:“奴才知道娘娘不喜欢奴才,或许娘娘觉得,奴才会对您心有怨怼,但其实奴才从未怨过您,您信吗?”
董鄂婉瑜收起了一贯的娇软作态,直率起来反倒让人觉得舒服许多。
“娘娘,您是皇后,奴才便是再敢想,也从未想过能与您争锋,”
董鄂婉瑜苦笑道,“奴才所求,不过是以色侍人,如今却是梦碎惊醒,自知再无可能承宠于天,只想在宫中安度余生。”
“娘娘一向和善,对六宫众人都一视同仁,从未曾苛待过谁,奴才亦是受了您的恩惠,如今才过的更好了些,所以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奴才便想着要前来告知娘娘,不为别的,只盼着娘娘能一直康健顺遂,后宫皆能受您的庇佑。”
董鄂婉瑜这些话说得太过真诚,叫昭宁不免也信了几分。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信你一次,”
昭宁点了点头,“你且回去吧,若消息属实,我会给你应得的报酬。”
董鄂婉瑜心中一定,福身道:“奴才不要报酬,只愿娘娘凤体安康。”
第67章
昭宁嘴上是答应了董鄂婉瑜,但心里其实并未拿定主意。
巫蛊之事一旦坐实,势必牵连甚广,甚至血流成河,这样的场面,绝不是昭宁想要看到的。
但若是放任不管,昭宁又怕董鄂婉瑜按捺不住另寻他法,让这件事以一种无可遮掩的方式被世人发现,到时候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顺治也不得不严惩。
“进宝,叫人封了董鄂庶妃的住处,就说她病了,恐会传染他人,故而先行闭宫调养。”
在没有定论之前,昭宁先得看住了董鄂婉瑜,以免她再与旁人说起。
其他人不知道事关重大,还道是董鄂婉瑜突然冲撞了昭宁,昭宁略施薄惩而已。
心里装着事儿,昭宁也没心情再逛园子,随意走了走便说困了,与孔四贞告了别,回了坤宁宫去。
一回宫,她就谴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床上,在心里反复思量着到底应该如何处置。
说到底,还是因为如今她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人手,否则至少可以先想办法核实一下再做决定。
进宝是林升的徒弟,谨云也跟尚方院关系密切,若要他们去查,那就等于是直接告诉顺治了。
昭宁并不想是瞒着顺治,只是觉得不该这般没头没脑的说出来,怕自己小题大做,反而适得其反,引出更大的风波。
然而以顺治对昭宁的关心,她相瞒也是瞒不住的。
不多时,顺治便匆匆而来,一进屋就直奔昭宁身边,担忧的问道:“是不是董鄂氏对你不敬了?她有错你只管重罚,何必自己怄气呢?”
昭宁强撑起笑容:“你不是说今儿要与朝臣议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阿贞叫人去前面传话,说董鄂氏冲撞了你,我哪里还能坐得住?”
顺治坐到昭宁身边,揽着她说道,“别气了,气大伤身,为了她不值得。”
“所以你就扔下大臣们跑回来了?”
昭宁瞪大眼睛,“明儿是不是骂我的折子就要送进宫了?”
顺治没想到昭宁的关注点竟是这个,憋笑道:“也用不着明儿,现在他们应该就已经当场写折子了。”
昭宁的眼睛瞪得更大,似乎看到了自己被骂红颜祸水的场面,气恼的推了顺治一把:“那你还不快点回去!我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等晚上回来再说也一样。”
顺治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在昭宁要急了的时候抱紧了她道:“放心吧,我的贤后,今儿的政事都商议完了我才过来的,没人敢骂你!”
他的昭宁就是这般懂事,生着气呢还不忘提醒他不要耽误了朝政,这样的好皇后,怎么还会有不懂事的人惹她不快呢?
简直是十分的该死。
“我听说你罚了董鄂氏禁足?也太轻了,至少也得罚奉半年一年的,让她好好过过苦日子。”
顺治故意撺掇道。
昭宁瞪了他一眼:“休要胡说,我才没罚她,我叫人看着她是因为――”
昭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瞒着顺治,“是因为事关重大,我怕会被别人知道。”
顺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今儿在御花园,董鄂庶妃突然拦住我,与我说,说宫中有人行巫蛊之事。”
昭宁一边观察着顺治的脸色一边说道,“我瞧着她十分郑重,竟不像是假的。”
顺治脸上的笑意尽收,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巫蛊之说他之前与太后提过,但只是凭空臆测,并没有什么证据,后来太后抛出了水井案转移视线,他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为了博果尔大婚之事,还是忍了,顺着太后的意思,没再提起搜宫之事。
可没想到今日董鄂婉瑜竟是突然出面指证,难不成他之前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顺治沉声问道:“是静妃还是喜妃?”
昭宁也不再瞒着,直言道:“是储秀宫。”
“果然是她,”顺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原以为她虽然蠢笨爱作,但至少心地不坏,却不想她才是最最恶毒之人!”
顺治腾的站了起来,就想往外走:“我这就叫人去搜储秀宫,若她当真敢以巫蛊之术诅咒你,我定将她碎尸万段!”
昭宁赶紧拽住他,急道:“你冷静一点!这可不是小事,若真的当场搜出来,你想好了要如何处置吗?”
顺治握紧拳头,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方才压下了心中差点爆炸的怒气。
昭宁说的对,事关重大,他不能意气用事。
无论如何,喜妃都是科尔沁的格格,处置她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到对科尔沁的影响。
因为昭宁与绰尔济断绝关系的缘故,这段时间来自科尔沁的请安折子都变多了,言语之间都是在担心因此影响了清廷和科尔沁的关系。
顺治不得不多番安抚才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若是此时在处置了喜妃,还是因为巫蛊这般的重罪,就算他不迁怒于科尔沁,科尔沁也会人人自危。
“福临,此事你还是得跟额娘商量一下,既是咱们自家宫里的事情,尽量不要影响到前朝为好。”
昭宁耐心劝着,“无论如何都是她一人所为,她入宫多年,总不至于还连累家里。”
“你就是心软,”顺治拍了拍昭宁的手背,“罢了,毕竟是血亲,走,咱们一起去慈宁宫问问额娘的意思吧。”
说到底,还是因为喜妃是科尔沁的格格,顺治才会不得不顾忌许多。
这若是换成寻常满汉嫔妃,顺治早就直接去抓人了,又何必如此麻烦?
昭宁又拦了一下:“要不还是先派人暗中去探查一下吧,毕竟只是董鄂庶妃的一面之词,究竟事实如何,尚且还不清楚。”
“傻姑娘,若她没有把握,又怎么敢往你面前说?”
顺治拉着昭宁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再者说便是要查,也不必偷偷摸摸的暗中去查,回禀了额娘,直接叫人搜宫便是了。”
道理的确也是这个道理,对于顺治而言,确实没有暗查的必要。
不管能不能查出来东西,他想搜宫便搜宫,谁还敢抱怨不成?
慈宁宫中,太后听到顺治所说之后,沉默了半晌。
之前她一直觉得顺治说的巫蛊之事纯粹是毫无依据的怀疑,又怕顺治会故意报复捏造事实,故而拦了又拦,终是没叫顺治搜宫。
可如今看到顺治将昭宁都带来了,心里却是信了的。
她知道自己儿子又多么爱护昭宁,便是他有什么算计,也决计不会叫昭宁牵扯进来,现在昭宁既然来了,那此事必是实情了。
“叫人去搜吧,别闹太大动静了。”
太后长出了一口气,神色恹恹,“若是搜出了东西,就将人一起带过来。”
林升领命而去,昭宁见太后神色不佳,坐过去拉着她的手安慰道:“额娘别忧心,无论如何都是她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来的时候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让我给养成这样了呢?”
太后叹息道,“她才多大啊,若是肯好好的,还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吗,怎么就非得想不开,硬是嫉恨上了你呢?”
顺治坐到太后的另一边,说道:“她嫉恨的不是昭宁,而是这个后位,不管今日坐在后位上的人是谁,她都会做一样的事情,欲求不满罢了。”
顺治觉得,昭宁这是无妄之灾。
其实从头到尾,昭宁都没有招惹过喜妃,可喜妃却恨之欲死,真真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不该将之牵扯到昭宁的身上。
“知道了,你的媳妇最好,谁都说不得行了吧!”
太后翻了个白眼,撇开顺治的手,改用双手握着昭宁的手,“还是我的昭宁贴心,知道心疼我,不像有的人,有了媳妇忘了娘。”
顺治无语:“额娘您要不要好好捋顺一下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昭宁却低笑道:“嗯,额娘说的都对。”
两句话高下立见,太后扭头再也不看顺治一眼,倒是有几分像是个赌气的孩子。
顺治无奈的看向昭宁,昭宁对着他眨了眨眼,却不替他说话,而是顺着太后又哄了几句,哄得太后重新挂上了笑脸。
看着眼前仿佛是真正母女俩的额娘和媳妇,顺治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啊,还是应该可怜一下自己,不过这两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能和睦相处,他便是受些委屈也是无妨的。
慈宁宫里倒是还算温馨,而此时的储秀宫却是天下大乱。
喜妃从来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看到林升带人闯进来,迎面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
林升闪身躲开,公事公办的拱手道:“喜妃娘娘,奴才奉命来查些东西,请您就在这儿待着不要离开。”
“奉命,奉谁的命?我可是喜妃,是科尔沁的格格,你若敢搜我的宫,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喜妃双目圆睁,又摔了一个茶壶,“没由来的不许我出去,现在又带人来搜宫,真当我是泥捏的这么好欺负吗?”
林升脸上的笑容不变:“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这宫里,谁敢欺负您啊!再说了,又不止搜您一个地方,这宫里丢了几个人,也是怕藏在哪儿叫您受了惊吓,奴才们会仔细着些,不会砸了您的东西的。”
他这完全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就是欺负喜妃一直被禁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然而喜妃却怒道:“你这狗奴才真当我好糊弄?丢的那几个奴才不是早就查清楚了吗,今日你还敢拿着鸡毛当令箭胡来,就不怕太后动怒,皇上也保不住你?”
“喜妃娘娘知道的倒是不少嘛,”
林升脸色一沉,回头吩咐道,“去将储秀宫外值守的人都拘起来,好好问问到底是谁往里面递了消息。”
喜妃被关在储秀宫中已经许久了,按理说这宫里的消息她都不该知道,如今脱口而出便是宫里前几日丢了几个奴才,可见还是有人在给她传递消息。
喜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捂着嘴坐了下来,林升也不再跟她多说,只管叫人搜仔细了。
储秀宫说大不大,但若是每个角落都要搜捡到,也需要不小的功夫。
负责搜宫的尚方院中人得了命令,知道这储秀宫里必然藏着什么东西,故而搜的时候也非常的谨慎,最终在佛龛后发现了异常。
林升得了回话之后,也不拖沓,立刻叫人带着喜妃一起去慈宁宫回话,喜妃自是不愿,怒叫连连,林升不得已叫人堵了喜妃的嘴,以免这一路动静太大,惹出更多的猜测来。
太后看到喜妃被堵着嘴狼狈而来,便知道不妙了。
林升亲自举着托盘上前,托盘上是一尊瓷像,乍一看有些像是观音的模样,然而仔细看却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这瓷像竟是一袭蒙古衣裙,本应该是嘴唇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孔,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苏茉儿找了根针过来,亲手将东西从瓷像的嘴里挑了出来。
那是一条白布,上面用不知道用血还是朱砂写着一行生辰八字。
顺治瞬间暴露,大手一挥就想将那瓷像扫落到地上,却被太后一把抓住了。
“别动,还是找大师来处理,以免有旁的妨碍。”
太后的眼神变得冰冷,转头看向喜妃的时候,仿佛在看着一个怪物。
“喜珠,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句问话,是太后为了血脉亲情,给喜妃最后的机会。
历代皇族最忌讳的就是巫蛊之术,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抄家灭族,而如今,喜妃竟然为了一己私欲行此诅咒,这不是完全没有将科尔沁的死活放在心上啊!
太后这一生,最看重的一是顺治,二就是科尔沁。
她十三岁便离开科尔沁嫁给先帝,对于侄女们又能有多少亲情在?
之所以这般护着喜妃和静妃,一则是为了年少时与哥哥的情谊,二则更是为了科尔沁的安稳与荣耀。
然而这两个侄女却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她们一次次的挑战她的底线,完全不把科尔沁的荣辱放在心上。
一个宁可被废也不肯安分守己,让科尔沁成了天大的笑话,另一个,更是冒着灭族的风险做出这等无稽之事,又何曾考虑过后果?
这样的两个侄女,她还护着她们做什么!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讨厌她,怎么了?”
事到如今,喜妃依旧不觉得自己错了,“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我也是科尔沁的格格,凭什么她能取代我做皇后?太后,姑姑,你又何曾替我着想过?”
“你可知道在宫中行巫蛊之术的后果吗?”太后强忍着怒气又问道。
喜妃却有恃无恐:“什么后果,抄家灭族吗?有本事您就去抄了科尔沁,灭了科尔沁啊!”
太后浑身一颤,差点仰倒过去。
昭宁赶紧扶住太后,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此时此刻,太后再也无力维持自己坚强的伪装,她忍不住红了眼眶,伤心欲绝。
“昭宁,你陪着额娘去里面歇歇,”
顺治实在是不忍心见太后如此,开口说道,“这儿的事儿我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