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半天,郑老将军就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却是吵了半天也没听见你们说一句哪个皇子的治国之能、为君之道如何如何强一些,左不过就是这个性情温和那个为人实在。”
吵得火热的众人顿时都哑然了。
这些个皇子自幼到大是什么样的教育环境谁还不知情呢?便是硬要吹实力也没人信啊。
只能绞尽脑汁从人品性情上来说道说道罢了。
如此一来自是谁也说服不了谁,都觉得自个儿支持的好。
硬要较个高低呢,大抵也就是背靠长公主的单子i隐约略胜一筹罢了。
虽说长公主是个女人家,但一则来历足够稀奇,抛开“菩萨转世”是否属实不提,预知天灾人祸的本事已经经历过数次验证,真得不能再真。
有这样一个公主,对于大周朝来说实在是莫大的福分,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更是如此。
二则,这么长时间下来,长公主的种种言行无不都彰显出其仁义良善之本性,较之那位帝王更懂得忧国忧民,真真是将百姓记挂在了心里。
这样一个人,他们愿意信任。
矮子里头拔将军,七皇子自然而然就被爱屋及乌了。
“可惜长公主怎么就不是个皇子呢……”不知是谁这么感慨了一嘴,言语中那股子遗憾惋惜劲儿可别提了。
却谁知在场有类似想法的人竟还不少,一时引起共鸣无数。
郑老将军更是直言不讳,“倘若长公主是皇子,老夫定然坚定不移地支持她!”
“下官亦是。”
“下官……”
正在众人捶胸顿足哀叹之际,沉默许久的丞相突然说了句,“其实细想下来,是男是女当真那般重要吗?相较而言,你们莫非宁可那位继续坐着上头祸国殃民?”
“时辰不早了,本相还要去公主府亲自看一眼问一问方才能安心,先行告辞。”
众人愣住了。
“丞相大人这话是何意?”
“应当没什么特殊含义吧?兴许不过是对那位的怨气实在太大了些。”
大抵是某些猜测实在过于荒诞,一时半会儿谁也不敢往那儿想。
不过却也的确有不少人在暗暗琢磨方才那个问题――倘若选择只有周景帝和长公主呢?
究竟是眼睁睁看着昏聩无情的周景帝继续胡作非为,弃百姓于水火、置山河于危机,还是会选择长公主?
这时,郑老将军也站起身来,“诸位大人且慢慢商议,老夫也去一趟公主府。”
远远儿看见公主府的巷子外头果然塞满了一车车满满当当的物资,郑老将军的心总算是稳稳落回到了地上。
无论如何,这个寒冬应当不会太难熬了。
“长公主可真真是舍得。”身边跟着的小厮见此阵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咋舌道:“本该是朝廷的责任,长公主却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扛了下来,实在太不容易了,就这份责任心这份担当、这份深明大义……普天之下又有多少男儿能有所及呢?”
郑老将军的眼神微微闪了闪,看见丞相正在不远处,便走上前去,“丞相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您请。”
二人将随从都留在原地,稍稍往旁边走了一段距离,看身边没人方才停了下来。
郑老将军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去年我便隐约有所耳闻,说是有位贵人暗地里伸出援手给予了大伙儿不少钱粮帮助……原先我还猜测许是哪位皇子,如今看来倒或许是我狭隘了,不知丞相大人是否能如实告知,您背后那位贵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军,便是退下来养老好几年,在各大军营的人脉关系也是绝对不可小觑的,他会知晓这个消息当真不足为奇。
毕竟真要算起来,如今的不少将领都还曾在他手底下当过兵呢。
是以,有关军营里发生的事,能瞒得过旁人却也鲜少能有他不知道的。
丞相听罢神色都未动分毫,只微微一笑,“您老不是都已经猜着了?”
“果真是她?”预料之外,却又似乎是情理之中。
郑老将军的脸上并未流露出多少震惊的神色,反倒是笑得一脸理所当然,“打从知晓那个消息之后我便私下里在关注着那几位皇子,却是看来看去也未曾发现任何一个‘可疑目标’,一个两个见天儿都在四处上蹿下跳笼络朝臣扩建势力,相互之间搞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倒是多得很。”
怎么看,他都不觉得那几位皇子能有那样的本事。
计谋不算多高明,甚至就是干脆利落的阳谋,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对方――我在拉拢你们,我在收买人心。
但从来没有任何人反感。
大笔大笔的真金白银人家砸了出来,也确确实实帮助他们解决了很多困境,至少不至于像从前那般捉襟见肘,甚至很多将士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了几年的命,却连想要给家里人过个相对好那么一点的年都做不到。
这般行事作风大气磊落,在军营那样的地方的确很吃得开,便是明知天上不会掉馅饼儿,大伙儿也都心甘情愿被“算计”,甚至还满怀感激。
而以他对那几位皇子的暗中关注了解来看,根本就没有哪一个能有这样光明磊落的胸襟手段,一个个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倒是多得很,手段又嫩又阴。
看他们折腾就跟看那天生坏种的小孩子干仗似的,越看越忍不住担忧大周朝的未来。
说句心里话,他是当真一个都看不上眼,比起年轻时的周景帝都还不如呢。
思及此,郑老将军不禁扯了扯嘴角,讥讽道:“到底还得是当今呢,要论养儿子谁有他能耐?但凡都学学他这手段,那些个豪门权贵也就不会有什么父子相争、兄弟阋墙了。”
“说起来我还从未与那位长公主接触过,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丞相瞅了他一眼,沉思片刻,只说出了四个字,“心怀天下。”
郑老将军似乎颇为诧异这样的评价,不过转而回头看看那一眼看不到头的物资,神色变得尤为复杂。
许久,淡淡道:“我知晓了。”
“您老将来必定不会后悔的。”丞相笑得很是自信,指了指公主府的方向,“请?”
“请。”
……
各色物资筹集得很是迅速,最是要费些功夫的也就只有棉衣棉裤被褥的缝制了。
不过兴许也是听说了这批物资的去向,接到活儿的姑娘、妇人们一个个也都铆足了劲儿,几乎是日夜不休地在赶工。
更令人动容的是,其中不少人在交工时甚至都坚定地拒绝了当初说好的酬劳。
“大伙儿都说,公主为了边疆的将士宁可自己倾家荡产,如此壮举实在叫人敬佩万分,这点针线活儿也不值当什么,全当是身为大周子民的一点点微薄之力罢了。”
单若泱随意捡了几件起来看了看,虽是赶工出来的,但活儿却没有一点敷衍,针脚细密做工都不差,可见着实是用了心的。
一针一线都是老百姓最淳朴的心意。
“赶紧的都打包装箱罢,明儿一早就立即出发。”顿了顿,又说道:“都是哪些人家的没要工钱一个个都记清楚了,回头挨个儿都给补上……百姓的日子也都不宽裕,今年的冬天又这样冷,又是一笔额外支出。”
“另外,前两日叫换的铜钱可曾都换好了?”
风铃忙回道:“都换好了,得亏有个商会会长在,否则这整整八十万两银子换成铜钱可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呢。”
“明儿一早随着物资一道儿出发。”松了口气的同时,单若泱也不由得想要扶额了,“得亏做戏做全套,嫁妆是真真变卖了出去的,否则这会儿可要抓耳挠腮了。”
谁能想到周景帝那个死昏君竟然还拖欠了那么多军饷呢?
原本她是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她已经花费了两百万进去,再怎么着也不会有人指摘到她的身上来,可想到不久之后那二十万大军中就会有部分人彻彻底底沉睡在这个寒冬里,她便还是不忍心。
所幸还有先前弄来的甄家那批财物托底,她姑且也还能“任性”得起来,压根儿也不像外头想的那样倾家荡产了。
不过,这仍不能阻止她骂人,“死昏君真真是作孽!”
随着大批物资出发送往边疆,有关于周景帝的无情行径和长公主的仁义之举也彻彻底底在京城传开了,甚至随着物资一路像四面八方飞速传播而去。
先前无论周景帝是宠信妖道执迷长生,还是其他种种荒唐言行都勉强还罢了,可这回的事却是实实在在踩在了世人的底线之上。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忍受这样一个视将士如草芥、视百姓如蝼蚁的帝王。
一国之君可以无才无德、可以贪图享乐……却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如此薄情寡义冷酷无情。
这太让人心寒恐惧了。
与先前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回几乎满大街上都能听见咒骂周景帝的声音。
大伙儿似乎都被刺激得狠了,竟丝毫不见了那一层天然的畏惧,这个张口闭口“昏君”,那个声嘶力竭地高呼“禅位”……文人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好一通口诛笔伐唾沫横飞。
随着一首首诗词的诞生、一篇篇言辞犀利的文章四处传阅,周景帝的名声已然臭不可闻,俨然已经被钉死在了“昏君”的耻辱柱上。
料想史书之上必定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疯狂之中,便哪怕是官府有心想要压一压舆论都不过是些无用功,惹急了就是一场官民冲突,短短数日内为此而受伤之人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什么叫“官逼民反”?这便是了。
百姓虽天然畏惧皇权,可人被逼得太狠了又哪里还能有多少理智可言呢?
头顶上坐着这样一个统治者,没有哪一个的心能是安稳的,迫不及待想要更换统治者也是人之常情。
动静闹得这样大,众人便是再怎么瞒着压着,周景帝也还是知晓了。
当即自是震怒不已,狠狠拍着桌子发疯似的怒吼:“放肆!这些贱民怎么敢?朕要砍了他们!通通都砍了!”
“还是息怒,此时不宜如此大动干戈。”前来报信的武安侯微微低垂着眼帘,淡淡道:“恕微臣直言,此事最大的过错其实还在长公主身上。”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上手里的银钱不够用也实属万般无奈,长公主既是有这能力,合该私下里悄悄拿给皇上、由皇上出面才是,偏她却闹得如此轰轰烈烈……”
周景帝一愣,混沌的脑子难得转得快了那么一点点,“你的意思是说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陷害朕于不义?为什么?”
武安侯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怎么忘了,长公主素来与七皇子姐弟情深啊。”其实说实在的,这个理由他都觉得很是牵强,但不耽误他借此机会将七皇子拉下马来。
顿了顿,就开始睁着眼睛胡编乱造,“此事若直白交由七皇子去做,未免太过扎眼,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由她出面便没有这样的顾虑,只等将皇上名声败坏完之后,以她如今在民间的声望乃至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地位,推举七皇子想必也并不会遭遇多少阻碍。”
这时的周景帝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武安侯府投靠六皇子”一事,还当是自己最忠实的狗腿子呢,乍一听之下便气炸了,当即怒喝一声,“来人!将长公主和七皇子拿下,即可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皇上!”武安侯赶忙劝阻,“皇上在宫中怕是还不知晓,如今长公主的声望已然达到了顶峰,倘若皇上要处置长公主,莫说文武百官不会答应,只怕百姓都要冲进皇宫来鸣不平了啊!”
“皇上只抓七皇子便罢了,总归没了七皇子一切威胁就不复存在,长公主一个人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呢?全当是大周朝的吉祥物供着便是。”
周景帝是很不甘心的,但也的确害怕那些发疯的贱民闯进皇宫来刺杀他,故而犹豫再三还是咬咬牙认可了这个提议,改口道:“将七皇子打入大牢!”
彼时的永安宫
同样也听闻了消息的皇后还正不满地嘟囔呢,“这种刷名望的大好机会她怎么就没想到你呢?若是叫你出面去做这件事,朝臣和百姓必然都要支持你做太子的,她一个女人家上赶着出这个风头作甚?”
“真真是个蠢的,这也太可惜了,哎哟哟……本宫只想想便心痛至极,多好的一个机会啊。”
单子i皱了皱眉,“此事风头太盛,并非儿臣能够担得起的,毕竟父皇他……真要是叫儿臣出了这个风头,那儿臣就该沦为父皇和两位皇兄的眼中钉了,非得头一个拔了儿臣不可。”
对这话皇后却是不以为意,甚至显得有些鄙夷,“跟着本宫这样长的时间了,你怎的还是如此唯唯诺诺畏首畏尾的?做大事的人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本宫看你倒不如赶紧的缩回龟壳子里去接着当你那小可怜皇子。”
正在单子i快要压抑不住怒火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紧接着,一队禁卫军便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单子i给反手拿了。
“大胆!”皇后惊怒不已。
领头那人一脸平静地说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下官亦是奉皇命办事――七皇子狼子野心、陷害皇上于不义,立即拿下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别说皇后了,单子i本人都是一脸懵逼。
狼子野心他承认,可他什么时候陷害皇上于不义了?他究竟干了什么?
可完全不等母子二人作何反应,禁卫军便将他押送往大牢去了,甚至连见周景帝一面问个清楚明白的机会都没有。
皇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捂着胸口连声道:“快去长公主府,快叫她去救救她弟弟!”
接到这消息时单若泱也是满头问号,再三回忆也未曾想起来单子i最近究竟干了些什么,“难不成是趁着本宫近日繁忙,他私下里偷摸干了什么蠢事?”
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既然搬救兵的都来了,这一趟她还是得去走一走才行。
谁曾想,才到宫门口就与一众大人撞了个正着。
为首之人正是丞相。
“微臣见过长公主。”
“免礼。”单若泱的目光微微闪了闪,神色略带几分焦急地问道:“诸位大人一同进宫莫非也是听说了七皇弟的事儿?”
丞相一脸纳罕,“七皇子出什么事儿了?”
“方才母后派人去告诉本宫说七皇弟被父皇给送进大牢了!”
“什么?”
“怎会如此?七皇子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众大臣茫然极了,尤其支持单子i的那一部分大臣更是满脸惊慌失措。
他们这会儿进宫来就是想要提一提立太子一事,怎么偏在这个当口七皇子被扔进大牢了呢?
这不是闹呢吗?
单若泱苦恼极了,道:“本宫也不知其中内情,问母后派来的人,却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先头七皇弟好好的正跟母后说话呢,突然禁卫军就闯进去了,说什么七皇弟陷害父皇于不义……本宫左思右想也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来的说法,不知是不是七皇弟在朝堂上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