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是他在无数个世界都不常用到的语言。
白兰停下了脚步,这是无数个世界里也没有过的经历,他瞬间被激起了兴趣,用不太清晰的发音吐出了简单的几个字:“你是谁?”
结果对方还没走近,那声音就冰冷地回应了他。
“不想告诉你。”
这句话他倒是立刻就听懂了。
情绪是在一瞬间转换的,白兰被拒绝地猝不及防。
明明刚刚也相当好奇吧,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善变了。
他又走近了一点,看清了对方的脸。
果然是个亚洲面孔。都说欧美人辨别不了东亚人的国籍和美丑,两边的审美好像并不完全一致,但其实全都是刻板的谎言。
人类的审美本质上是趋同的,从大家对丑陋的反应中就可以看出。
几乎是不可控制的,在看到对方容貌的那一刻,白兰的心情呈指数上升。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地真诚了不少,但还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对方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看出来确实有急事,但也太冷漠了。
失望瞬间爬到了他的脸上,笑容在顷刻间就消失不见,最终面无表情地一脚踢在了那道门上。
碍事。
原本透明的空气突然泛起了波纹,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唇角上扬的角度又与来时一般无二。
“唉~”
大概是刚杀了人所以才心情不好吧,白兰内心少到可怜的体谅难得拿了出来,对象是刚刚才见了一面的人。
原本这点几近于无的情绪基本上是他拿来体谅自己的。
事情突然变得有趣了。
所有世界的白兰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随心所欲没有顾忌,频繁挥霍自己的能力,所以其他世界的他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这是一个有着非凡价值的试验,一开始只是囊括这个世界计划中的调剂,未知的东西才是最有趣的。
可他们都没有在那道门外遇到过任何人。
那个女人就像是一道梦里的幻影,他都快怀疑是自己能力使用过度高烧下的错觉。
因为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均查无此人。
她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人。
白兰终于意识到主世界的分支并不只有他存在的世界,门的另一边可能是他所不存在的世界。
就像是薛定谔死掉的那只猫,另一边的世界塌缩的结果和他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他无法对那个世界进行任何的观测和影响,只是能够知晓它的存在而已。
就像前面所说的那样,每个世界的人都会认为自己观测到的真实才是存在的,但事实是在被观测到的一瞬间产生了分裂,才诞生了平行宇宙。
他们是两个平行线上的人。
就当白兰认为那次的相遇是进行时空跨越的夹缝中亿兆分之一的巧合后,他们又在意想不到的时刻相遇了。
这次是他无比熟悉的语言,对方好像刚从什么地方出来,随口就用意大利语发出了疑问。
“你是梦魇吗?”
白兰笑眯眯道:“我是人类哦,可爱的小姐。”
对方像是没有想到他会听懂自己的话,更没想到他会回答这个问题。
“意大利人……那更不可能了,你是真实的人类吗?”
她又走进了一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他半天,又凑近端详了他的脸,还是不可置信道:“几个世界都找不到你,所以你不会是三体人吧。”
三体人是什么东西?
白兰从堪比搜索引擎的大脑中也没找到这个词汇的含义,对另一个世界有点好奇了。
对方还在一直碎碎念着,那副漂亮的面孔写满了问号,瞧着他像是看着什么披着人皮的东西。
“而且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完全长在我的审美上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吧?”
大概是最近乙女打太多,对白毛的偏好也带到了夹缝里,她怎么看对方都不像真人,更像个时空裂隙中的幻影。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哦。”
确定了对方这次没有刚刚从什么杀人现场出来,白兰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
“可爱的小姐,有没有荣幸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
她突然换了一种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才道。
“我懂了,真的是意大利人。”
白兰觉得这句话不像是什么好话。
她没有回答白兰的问题,反而笃定道:“你不是这边世界的人吧。”
“我想应该不是。”
白兰敲了敲这块无形的巨大玻璃,上面微微泛起了水波纹状的涟漪。
他的笑容也随之扩大:“不过为了爱情,我可以打破这个东西哦~”
“膜”一旦碎掉,他们所在的世界只有两种可能性。
崩坏或者相融。
不管哪个结果他都很想看看。
对方向他的危险发言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
“你疯了吧。”
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从一开始就能够肯定的事情,可以来到这个地方的人,一定有着和他相似的能力。她知道这个“膜”代表着什么,做出了普通人的选择。
“开个玩笑。”
他配合对方的反应道,脸上放松的神情似乎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刚刚的那些话只是意大利男人惯例的口嗨。
“别骗人了。”
她无比熟练地拆穿了谎言,挑起了细长的眉,像是见多了他这样的男人。
“你刚刚真的那么想了吧。”
那双眼睛里全是看疯子的眼神,仿佛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唉,明明你也想试一试吧,居然一直在指责我,我很无辜诶。”
对方诡异地沉默了。深深地看了白兰一眼,消失在了另一边。
居然又生气了。
白兰觉得对方非常难搞,说实话也不行,简直不可理喻。
反正他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下次还是换一种交流方式好了。
有种命运牵引般的预感,他们还会在这里见面。
他第一次不讨厌这种既定观测的现实。
直到第三次见面,他们才正式交换了姓名。
她说事不过三,总觉得后面还能见面。
“叫我莉莉就可以。”
听上去就不是真名。
白兰并不在意这个,直接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全名。
反正她也找不到他嘛。
大概是永远不会在现实中相遇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这个叫做莉莉的女人开始和他诉说一些自己的烦恼。
虽然这种时候他很乐意倾听,但是莉莉无所谓的态度又让白兰感到自己像个工具人。
看啊,树洞会说话。
完全不在意他的试探,也没有特意想要从他这里知道些什么。
她对白兰的身份有猜测,但不好奇。偶尔也会露出一副厌世的表情,但是在提到特定的人后又会飞快地从那种情绪中挣脱。
“如果自己愿意的话,我不问你也会说吧。”
白兰对这种说法觉得有点可笑,分明是这个叫做莉莉的女人根本不关心他的任何事情。
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见面的网友,说什么都不会觉得尴尬,但了解对方又完全没有必要。
最不对等的一件事就是,她能够轻易辨别他话语中的谎言,拆穿的时候也没有给他留任何余地。
甚至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这种仿佛被剖开的尴尬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看着她无所顾忌的样子总是能够令他产生一种破坏的欲望,如果莉莉能够完全看到白兰此刻的想法,那么她一定会说。
“你居然想让我社死。”
这个女人完全把他当成了国王的树洞,知晓了许多小秘密的他好像对莉莉更感兴趣了。
从外表到声音,从性格到爱好。
完完全全都是他的喜好唉。
简直就是针对他用AI生成的东西,白兰觉得短时间内应该没有比她更有趣的存在了。
如果她能露出点别的表情就更好了。
他就像在打galgame,有意无意地想要看到感兴趣的角色出现不一样的反应,发掘一些新的CG和语音。
杀掉她在意的那些人,一定能看到她的愤怒。
毁掉她的家族,一定会招致她的报复。
但是他完全不能对她做任何事情。
白兰渐渐不满足于现在看得见却无法触摸到的状态了。
她看上去总是心情不好,明明是同类却还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想要知道她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虽然这块玻璃碎掉的时候她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但他的欲望已经不仅限于此了。
白兰充满了探究的欲望,这和莉莉对他的态度完全相反。
这种念头比获得73的目标还要强烈,几乎是所有世界的他都在同一瞬间产生了这份欲望。
“总觉得你刚刚想到了很危险的事情。”
莉莉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好恶心。”
“明明是同类我却没有莉莉酱这么敏锐的直觉哎。”
白兰看上去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只是突然想起来,可能有事情要你帮忙而已。”
“不想帮。”
“这个态度真的很让人伤心哎。”
“不要用那种我们很熟的语气说话。”
他忽然顿住了。
“我们已经是互相知道对方银行卡密码的关系了吧。”
莉莉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确实,是一欧元都取不出来的关系。”
“真无情啊~”
他看起来十分失落道。
小孩子才会认为任何事情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
但白兰从来没有做过亏本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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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天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莉莉酱了。”
还以为是逃掉了。
他轻飘飘道:“直到那天在美国看到了茉莉酱,我很高兴哦。”
所以他说的那个莉莉就是我。
好一个替身文学的烂梗,我本身是不承认这件事的。
我一激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以犀利的言辞开口质疑我们四年的感情,愤怒的目光直接撞到了他的眼神。
妈的。
他搞真的,没搞替身。
算了,真搞替身我也不是很亏,我一直以为白兰是来精准扶贫的。
白兰不是一个适合说故事的人,他的一切叙述都十分主观,按照他的说法他和这个叫做莉莉的人更像对方的手机宠物或者说是siri。
这不是就是那个著名乙游《被囚禁于掌心》的剧情吗。
他说只是想要在这个世界里能见到莉莉。
我不是很相信整个事情如此简单,但是也没感觉到不对的地方。甚至很长时间不能将他故事里的莉莉和我本人联系起来,我也根本没有什么超能力。
我过往二十多年的记忆没有任何的断层,白兰归结于这个世界的我还没有激活能力。
什么玩意,超能力还附赠不存在的记忆吗,还是说三年之期已到,要我马上龙王归位是吧?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说了几个我还真的有印象的事情。
关于我留学的事,除了爸妈中了彩票,还有一个原因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从我上高中开始,一直觉得有人的视线在注视着我。
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没有产生过错觉这种事情,以至于每次狼人杀我都被第一个投出去,毫无游戏体验。
让我毛骨悚然的一次是晚自习放学,那天和我一起顺道回家的同学刚好生病了,请了整整一天的假。
晚上我是独自一人回去的。
我对人类的目光非常敏感。
那是一种粘腻的,充满了恶意的视线,死死粘在了我的身上。
几乎在离开学校的一瞬间就能够肯定有人在跟踪我,就在路灯无限拉长的阴影中,我的目光鹊搅艘桓霾皇粲谖业挠白印
我飞快地蹬着脚踏,在楼下把自行车一丢就往家里冲,根本不敢去锁车。耳边只有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在轰鸣,那种恐惧和危机感几乎充斥了我的所有神经,眼中只有那条老旧漆黑的楼道。
幸运的是那天我爸刚好在外面应酬回家,和我在家门前相遇了。
第二天,我的自行车不见了。
家里一开始觉得是个小偷盯上了我,我爸觉得不太安全,他骑着自己的电瓶车接送了我几天,说过几天给我买一辆新的。
不到一周,他的电瓶车被扎破了轮胎。
其实我家算是半个学区房,当时还是用家里炒股赚的钱投资的,距离我的学校骑车顶多也就十分钟,全程都是大马路。
唯一的缺点就是晚自习放学的时候,道路两边的路灯只开一边,偶尔完全不开灯,旁边的非机动车道又没有护栏隔开,汽车行驶经过的时候非常危险。
所以这条路上根本没有什么坑坑洼洼的地方,更没有途径施工现场,但我爸的电瓶车后轮就是被扎了个对穿,那根钉子牢牢地嵌了进去。
他归结于骑车的时候没有注意,又赶着上班,下午去问了说补胎不行得换轮胎,修车的老板让他晚上再来。
所以那天晚上我绑架了一个姐妹陪我一起走夜路。
我胆子其实挺大的,除了不敢看鬼片,游乐场的所有娱乐设施我都能面无改色地体验,但是有的人比鬼还要恐怖。
我让她骑车带着我,她愣是拖不动,我骑车带人又慢得像蜗牛。
她舍不得甩开自己的宝马,我拉着她一路快跑,原本不理解的她也听到了人的脚步声,吓得直接丢下了车。
事后她说以为撞鬼了。
两个缺乏锻炼的女学生是跑不过成年男子的,这种时候鬼来了也没用,是我爸一把拉住了人。
他以一个缺乏锻炼的中年人吨位按住了那个人,身边回荡着的是我姐妹的惊叫,在这个空旷的街道上不断回响。
她是看到了血才叫的。
那人捅了我爸一刀,大约是在肚子附近肋骨的位置,血流得很快,迅速染红了他的老汉背心。
他的动作很慌乱,根本没有预料到今晚的结果,带刀其实只是为了吓唬我们两个学生。
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他浑身上下遮得比中东悍匪还要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个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一股恶寒爬上了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