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被宋叔拜托指导宋南雪的功课后,季颜也开始认真严肃起来。
教学期间他们只有师生关系,无论宋南雪说什么季颜都不为动容, 一心一意教他功课。
宋南雪不笨,甚至算很聪明, 但他的学习实在惨不忍睹。
从语数英再到物化生,他几乎没有任何基础可言。
最初季颜发现他是能够理解一种算法的但一做题便做错, 后来季颜发现他连初中学过的基础公式都不知道, 再后来季颜意识到他竟然连根号都不认识。
仿佛是小学毕业直接保送了高中,给他补习堪比女娲补天。
不过宋南雪并不厌学,学习态度也端正,尽管要补的内容多如牛毛,但至少每天也在进步。
季颜有些好奇:“学校里有你讨厌的老师吗?”
宋南雪正在疾笔罚抄英语单词,头也不抬, “没有。”
“那你既然不讨厌学习, 为什么在学校不听课?”
“不想听。”
“为什么。”
“就是不想。”
“为什么。”
“……”
宋南雪放下手里的笔。
阳光正好,一缕缕金黄从窗台跃进来,洒在他白净的脸颊上。
今天来他家里取书本, 正好便在他以前的房间里学习了。
这窄小的屋子里卡着一张窄小的书桌,勉勉强强刚够他们两人并排坐,空气中还弥漫着丝丝药物的气息。
“姐姐,我没有跟你说过么?”宋南雪微微歪着脑袋看向季颜, 勾起嘴角温柔笑了笑。
“什么?”
“我休学前, 是学校里著名的小混混, 每天打架斗殴, 除了学习什么事都做。”
季颜眉头拧起,“你还当过小混混?”
“嗯。”
宋南雪抬起一只胳膊轻轻支起下巴, 顺手合上了书本。
今天学得足够多了,正值换季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前些天接连发了几场高烧,输液针孔都还留在手背上。
宋南雪咳嗽几声,看向窗外不远处静谧的天鹅湖。
“我那学校还不错,这么几年内只出了我这么一个小混混。我休学过后他们应该都挺开心的。”宋南雪低低笑了一声。
季颜没有说话,眉头紧锁。
现在还没完全回暖,天鹅被管理员引去了室内饲养,天鹅湖上无波无澜,平淡且乏味。
宋南雪望着窗外出神,从前那些日子在脑子里飞速跑过,如梦似幻。
“不过我这个小混混当得不怎么样。那时候还能走,但是谁也打不过。”
季颜低头瞥了一眼他的腿,又无奈叹气,“打架就先不提了,腿的事再过半年就去治疗,一定可以治好的。”
“能不能治好其实都没关系。”宋南雪慢慢回头看向她,眼里的光柔和轻盈,漆黑的瞳孔里只装着季颜一个人。
他笑说:“只是我们在一起,我希望可以好一些。”
季颜忽然愣住。
这个春节像是一场崭新的开端,今年的宋南雪比去年活跃了不少,偶尔还会说说情话哄季颜开心。
他不再是那个藏匿在黑暗中沉默不语的疯小孩,他在努力做季颜的男朋友。
虽然精神状态和正常人仍然有别,但他已经进步显著了。
季颜深感欣慰。
-
下午蔺安接宋南雪去做例行体检,季颜则回了学校。
大三下期的课程略微偏多,但也还在合理范围内。季颜因为正在备考,把课全安排在了白天,晚上几乎都在做题和看资料。
三个室友也各自选好了努力方向。
姜琳琳打算考本校研究生,刘筱家里托关系给她找工作,她只需老实待到大四顺利毕业,而最不靠谱的谢燃也开始复习英语,为申请国外研究生做准备。
大家正朝着不同的路前进。
“诶,你看见前天那个帖子了吗?”谢燃指间夹着一根烟,和季颜一起走在幽静的银杏小道上。
季颜周围弥漫着谢燃的淡淡烟气,与初春的凉风裹挟在一起,带给人几分独特的感觉。
季颜手里抱着厚厚的书本,高领毛衣下的脖子轻轻缩了缩,“我现在哪有时间看这些。”
“哼哼,你是大忙人。”谢燃笑了笑,一手捏烟一手插兜,走得轻松散漫,“那帖子现在可火了,大概意思就是我们学校最近有个女生,长得花容月貌,每天都有豪车接送,羡煞旁人呐。”
季颜瞬间停住脚步。
谢燃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仰仰下巴瞥她一眼。
“那帖子配了一张背影图呢,下面跟了好多好多帖啊,几乎都是求联系方式。”谢燃啧啧两声。
季颜的心不禁悬了起来,隐隐约约感到些许不妙。
宋南雪家书库里的书非常齐全,最近要给他补习功课,所以他们常去取资料,并且这个季节宋南雪偶尔需要输液,因此他们多数时候都是在他家里休息。
仰城大学和他家隔得远,为了免去麻烦,每天蔺安都会派司机过来接季颜下课。
这套房子地库里只有几辆车,但都是毫无疑问的顶配豪车,司机每次随机选一辆来开。
或许是见得多了,季颜已经完全意识不到这些车在大街上非常拉风。
“没拍到其他人吧?”季颜问。
“其他人?”谢燃悠悠的往前走,晃了晃脑袋突然一笑:“拍到你那小男朋友了。”
“什么!”
“哈哈哈!”谢燃又大笑起来,“看看你这样子,一说起他你就激动。”
季颜无心开玩笑,赶忙皱眉问:“到底拍没拍到?”
谢燃摆摆手,“唉没有没有,就拍到一个你的背影,发帖人还把车牌也打码了呢。”
季颜点点头,“那就好。”
捱过这半年宋南雪就要去做治疗了,季颜可不希望这半年里出什么事影响到他。
“我说,你自己可是被实实在在拍到了,你不怕哪些坏心眼儿的认出你,顺便造一些不好的谣?我可告诉你,那下面已经出现一两条不友好的信息了。”谢燃说。
“能造什么谣。”季颜直直盯着前方目不斜视,“说我傍大款说我被包养?或者说我是小三?”
“……”
谢燃既无奈又愕然,季颜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普通人的确不是一个级别的。
“我管东管西,也管不到别人谈天论地。随他们去吧。”季颜抱紧了手里的书本,满不在乎的往前走。
谢燃摇摇头,拿她没辙。
上周岩石学的教授布置了几个实验,但季颜因为宋南雪接连高烧请了假,昨天才找到时间借教室补上了实验。谢燃因为以前抄姜琳琳和刘筱的实验挂了科,这次说什么也要等着和季颜一起。
两个人从沿着河边散步小径穿过整个校区来到助教的办公室。
矿物类实验室就在旁边的楼里,昨天季颜做完实验过来时办公室的门关着,不过今天也很不巧,门依然关着。
办公室和她们寝室隔得委实远了,再来一趟也麻烦,两人便只能选择在门口等。
这一片区域几乎只有少量的老师来去,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两个人等了很久,等到谢燃快睡着了才等来一个人影。
高高瘦瘦面容清俊,浅灰色风衣外搭了一条浅棕格子围巾,笔挺的黑西裤下是锃亮的皮鞋。
他脚步慢悠悠,远远的看见她们,莞尔一笑。
“薛老师?”谢燃顿时清醒,惊喜的挥了挥手,“薛老师好啊!”
季颜怔愣几秒,“薛老师。”
一整个寒假不见,薛书珩像是又帅气了不少。他的头发剪短了些许,越发显得利落清秀。
“好久不见。”季颜又说。
前不久跨年夜时季颜卡着点给薛书珩发了新年祝福,也很快得到了他的回复。
他当时在温哥华处理一些事务,接到季颜的消息才知道已经是中国新年了。
他们还打了一通电话。
季颜这边是新春黑夜烟火满天,他那边是晨起时分阳光明媚。薛书珩说他习惯新年第一天吃巧克力,寓意一整年的甜蜜美满,季颜说新年第一天得吃饺子,遵循传统。
说来说去,最后决定吃巧克力馅的饺子。为此,季颜还被徐苒骂了一顿,说她糟蹋了饺子皮。
“交报告么?”薛书珩低头看见她们手里的报告册,又笑了一下,“新的一年了,怎么还是晚交报告呢?”
两人都明白他是说她们第一次课就迟到并补报告那事。也是古怪,偶尔出个小问题总能让薛书珩遇见。
“薛老师,您这学期还帮林教授带课吗?”谢燃问。
薛书珩转头开着办公室门,笑说:“不带了,这不是来还钥匙么。”
他打开门,取下钥匙轻轻晃了晃。
“啊,这就不带了?您可是仰大矿系独一无二高岭之花啊,要不跟林教授商量商量,让他再玩些日子?”
谢燃喜欢拿薛书珩开涮,薛书珩也从不跟她计较,总是乐呵呵的捧场。
“好啊,但是期末成绩还得林教授来给,你这么欢迎他,他能给你不少分吧?”
“啊啊,别啊别啊。”
他们在一旁说着,季颜在一旁默默听着。
实验册子放到助教桌子上,又和薛书珩寒暄几句谢燃就要回去了。
季颜跟在后面,刚踏出门又转身回来。
薛书珩立在窗边看她,又笑了起来。
第44章 44 、久别重逢
“还有事么。”薛书珩明知故问, 拉开椅子施施然坐下,笑着看向季颜。
这个时节她找他,当然只有一件事——
“薛老师, 美国那医生靠谱吗?”季颜问。
虽然知道薛书珩不会是办事不妥的人,但是季颜还是没来由的担心。
宋南雪毕竟被耽误太久了, 精神状态又和常人比不了,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可就麻烦大了。
为此季颜担心了好些天, 想着一定要听到薛书珩亲口让她放心。
现在能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她也算彻彻底底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要去温哥华半年,这半年里记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薛书珩笑看她,顺手打开桌上一半册子,折了半页整整齐齐撕下,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
“这是什么?”季颜接过纸张扫了一眼,不偏不斜字迹明晰, 像他本人一样端端正正。
“备用号码, 如果有事找我打不通电话,就打这个号码。”
“好。”
季颜点点头,抬头看向薛书珩。
他坐在半开的窗楹前, 微风吹动黑发,轻柔的浅棕色围巾稍稍遮挡他的下巴,一双狐狸眼弯如明月,盛着无穷无尽的温柔。
薛老师真的很帅气。
这是季颜一直以来发自内心笃定的事实。
纸张被季颜折叠几次, 小心放入了帆布包夹层里。
“下学期见。”
-
冬去春来, 日子过得飞快。
硬生生过了半年集中学习的日子, 宋南雪成绩虽不至于多好, 但顺利毕业以及申请国外的学校至少没问题了。
回高中办理手续前,宋南雪提出了剪头发。
他的头发已经快到腰间, 因为打理的很好,像丝绸一样柔顺细腻,真要这么齐齐剪了,季颜都有些不舍。
但无论如何,他这样子难免被多嘴的人背后议论几句。
为了防止宋南雪被剪头发后的样子刺激到,蔺安特意找了一位仰城著名的时尚理发师,他的服务对象大多是明星模特等。
周末,季颜领着这位理发师从花园绕过来,刚推开落地窗就听他说:
“呀,好漂亮的小姑娘。”
宋南雪穿了一身米白衣裳,静静坐在镜子前,轻轻歪脑袋看他一眼。
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什么表情都没有。
季颜连忙走过来,拍拍宋南雪肩膀说:“是男孩。”
理发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得尴尬笑几声岔开话题。
“哈,哈哈,想好剪什么发型了吗?”
宋南雪并不在意,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不说话也不给意见。
理发师给宋南雪剪头发,季颜就安静坐在后面托腮看着他们。
关于头发这件事季颜早就问过宋南雪,宋南雪的回答是:懒得出门懒得剪。
他其实以前都是很普通正常的短发,只是出事后身体实在不便就任由其长长了。
在医院时他每天都是独自一个人,护工和护士也不负责他的这些事,大半年的功夫不剪头发就已经及肩,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