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五六岁的时候有段时间吃饺子必须倒五滴醋,多一滴少一滴她都能尝出来,不满意就又哭又闹。到现在想起这事我都想抽她。”徐苒说。
季颜笑起来反驳道:“那谁小时候不调皮,不调皮还叫小孩吗。”
坐在沙发上的季重山附和一句:“我赞同。”
徐苒一只手支着下巴,翻了个白眼,“我懒得听你俩的歪理邪说。我猜人家南雪小时候就挺乖的。”
宋南雪从饺子碗里抬起头,笑着摇摇头,“也有调皮时候。”
季颜哎了一声,徐苒没管她,又接着问:“南雪,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宋南雪微愣,半只饺子停在唇边,仔细想了片刻才说:“好很多了。”
刚领完证季颜回来告诉父母时,父母都猜到是她以前带回家的那两位,但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是蔺安,甚至不敢去想那个比她还小、被误认成女孩的男孩。
后来等到宋南雪出现在门口时,徐苒都要气昏过去了。因为宋南雪不单是比季颜小,最开始来她家时可是坐着轮椅来的。
徐苒当时骂季颜:“你想体验体验当寡妇的滋味吗?”
作为退休医生的徐苒当然看得出宋南雪这小子身体不好,以后要有个什么还得季颜照顾着他,这换哪个父母乐意?
但季颜这人倔起来那是比驴子还驴子,任凭徐苒和季重山怎么说怎么骂,到了日子婚礼如期举行。
现在事情早已成定局,他们老两口也只能接受了。
“那就好那就好,今晚你们就在这里歇着吧,明早我去买俩鸽子炖炖汤,给你们一起补补。”徐苒说。
季颜赶忙摆手,“不了!妈,我们回去还有事!”
“没问你。”徐苒瞥她一眼,转头笑眯眯看向宋南雪,“怎么样,南雪?”
这哪敢说一个不字?
宋南雪只能乖巧点点头:“好的,没问题。”
稀里糊涂的,宋南雪就这样跟着季颜回娘家了。他们结婚那时太过匆忙,婚后又突遭变故,加上季家不是太注重礼仪的家庭,这竟然成了她婚后第一次回娘家。
她那小房间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住过,但徐苒还是给她打扫的干干净净,桌子椅子上也没有落灰。
季颜坐在自己Hello Kitty书桌前,一手托腮安静看着宋南雪换衣服。
他脱掉上衣背对她而立,腰细腿长,皮肤极白。
宋南雪在国外接受治疗那几年锻炼了不少,胳膊上都练出了匀称的肌肉,但前阵子大病一场全给瘦没了。好在他个子足够高,看上去也不至于不协调。
他后腰脊背上有一条长长的疤,像蜈蚣一样缓缓延伸在雪白的皮肤上,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依旧是暗暗的红色。
那一场车祸给他留下了一辈子也无法去除的印记。
“现在还会疼吗?”季颜伸出食指轻轻抚过他的疤。
“不会了。”宋南雪回头看她,笑了一下。
“宋南雪,你再骗我一句试试。”
“……”
宋南雪俯身捞起她的粉红睡衣,解开扣子迅速套在自己身上。他现在不仅学会了报喜不报忧,还学会掩耳盗铃。
“偶尔变天的时候会有点不舒服。”宋南雪走到床边坐下,缓缓仰躺到床上。看见季颜没反应,他又伸手拍拍身旁,“姐姐,过来吧。”
季颜走到他身旁躺下,侧身看着他的脸。
宋南雪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上静静悬挂的灯,笑说:“你的床真软,要不明天搬回我们家吧。”
季颜轻拍了他一下,“别贫了。”
大概是累了,宋南雪缓缓闭上眼睛,“季颜,这几天我好想你。”
“怎么,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委屈。”宋南雪转过来,一手圈住她,脑袋埋在她长发间,“只是感觉……”
“感觉什么?”
宋南雪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舟已过万重山。”
季颜一愣,笑着抱住他。
虽然还不清楚他干了些什么,但季颜知道他已经清除了他们之间所有麻烦,以后再也不会有阻碍了。
“南雪,你——”
季颜话音未落,房间门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坐起来,看见徐苒探出一个脑袋来。
“打扰你俩一下。南雪,我和老季商量着明天多做些菜,把你父母也叫过来一起吃顿饭。你俩结婚那么久了,我们长辈还没见过面吃过饭呢。”
宋南雪点头应了一声,又说:“很抱歉阿姨,我昨天刚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如果要吃饭,宋叔和里莎来可以么?”
他平平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旁边的季颜却立刻跳起来,不可置信指着他,“你,你说什么?”
徐苒也僵在了门口,怀疑自己幻听。
宋南雪却不觉得有什么,眨巴眨巴眼睛看她们,“怎么了?”
季颜深吸一口气,“好好解释清楚。”
其实这事没有那么复杂,原本半天就能搞定了,无奈宋吟迟迟下不定决心,硬生生把时间拖长了一些。
宋南雪早在车祸那年就想过这件事。
既然从小到大他们都不爱他,那他也没理由继续当他们儿子了。
宋南雪想着,他不如哥哥许颂言优秀,也不如养子小恪可爱,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们或许也早就烦透他了。
不过那天站在那别墅客厅里,宋南雪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不同意。”
宋吟怀里抱着小恪,皱眉看着他,又说:“南雪,有事我们可以好好谈。”
这话如果前几年说,宋南雪或许会惊讶到掉眼泪,但现在告诉他,他的心已经不会再起波澜了。
不过当晚到底还是没有谈妥,不仅如此,宋南雪还被留下来住了一晚。
再次回到那衣帽间改的小房间,他忽然觉得,太小了,灯光也太暗了。
他以前为什么把这里改成自己的房间?
宋南雪仔细想了想。
似乎是因为小时候他和秦阿姨玩捉迷藏,他唯一胜利的一次便是藏在了这里。
一个平平无奇的客房衣帽间,竟关满了他荒唐又破碎的时光。
第二天早上,宋吟做了甜点。她前一晚便备好材料,做了小恪爱吃的恰巴塔,还做了一碟蓝莓味小圆饼。
她似乎还记得那年的事。
那年宋南雪小心翼翼拿了一只她做的小圆饼,却被她赶回房间,晕倒在半路上。
只是那个爱吃蓝莓味点心的宋南雪早随着许颂言在那场车祸里一起走了。
宋南雪慷慨的把一碟小圆饼全部给了小恪,小恪高兴的说,谢谢哥哥!宋南雪嘴唇微动,把话咽了下去。
这几天里他们做了一些无谓的努力,但宋南雪态度坚决,因此到最后宋吟还是妥协了。她将和许信之一起带小恪回去,大概也不会再回国了。
临走前宋南雪还是忍不住问了她,以前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宋吟答不出来,只能保持沉默。宋南雪又问为什么现在不讨厌他了,这次宋吟犹豫片刻,说是因为小恪。
小恪的出现,唤醒了她的母爱。
那孩子眼睛亮亮,坐在许信之臂弯里冲他笑,笑起来有一颗浅浅的虎牙。
宋南雪终于记起来了,在曾经偷偷翻看到的相册里,哥哥小时候就长这可爱模样。
时隔多年,他们从没忘记过他。
“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夜里,宋南雪穿着季颜的粉红睡衣缩在被子里,一只胳膊垫在她脖颈后揽着她的肩膀。
季颜摇头,“不,你还有宋叔、里莎、小喻、蔺安……还有好多好多人,还有那些你教了一整个冬天的学生们。”
宋南雪低笑一声,点点头。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穿西装?”季颜问。
“我去律所报道了,以后要努力工作赚钱养老婆。”
季颜挑眉看向他,月光下他的脸精致好看,像玉石一般温柔。
“我才不需要你养。”季颜轻哼。
“你需要的,你没工作了。”
“我会有新工作的。”
“是么?那提前恭喜季老师了。”宋南雪笑笑,毫不费力猜到了她的计划。
夜晚的月与风都静悄悄的,刚迈入春天,虫儿鸟儿们也都安安静静的。
仿佛全世界都睡着了。
季颜偏头靠近宋南雪的胸膛,萦绕在那熟悉的雪松与柏树味道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宋南雪规律的心跳声。
睡着之前,季颜记起了一件过去多年的往事。
“南雪。”
“嗯。”宋南雪半梦半醒困得厉害,轻轻应了她一声。
“你还记得你去过仰城大学的操场吧,操场后面有一堵表白墙还记得么?”
“嗯。”
“你当年不让我去看,我就一直没看。”季颜伸手捏捏他的脸,“明天我要去看。”
“好,”宋南雪压根儿没听清她说什么,只能本能的转身抱住她,“姐姐真漂亮。”
季颜又笑,被他圈在怀里,慢慢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