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捕红鲤——百里花花【完结】
时间:2023-11-24 17:16:17

  回想起结婚那夜他神气十足的样子,坚定无疑的认为他从此能自由控制和折磨季颜。
  季颜简直想笑。
  这才过了多久,对她摇尾乞怜,重新叫她姐姐,一副离不开她的样子。
  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现在给宋叔打电话,派人来把他带走,就可以很长一段时间免除他的骚扰。
  但她偏偏不想。
  她更想看到这里的医生不熟悉宋南雪的病情,无法对症下药,把他疼得死去活来,最无助的时候还偏偏没有人在他身边。他那么怕孤单的人,这足够把他折磨疯掉。
  那场面,该是什么样的?
  宋南雪会不会像从前一样,玩笑似的让她在他的墓前放几瓶可乐?
  脑中浮现着过去的场面,季颜的手指忽而微颤,只抽了三口的烟蓦然掉落在地上。
  “混账东西。”季颜低声呢喃一句,静静看着地上烟头细小的声红光。
  季颜灭了烟扔进垃圾桶,慢慢调头走回医院里。
  按理说医院这样的地方应该是彻夜明灯,但这镇上的小医院黑黝黝的,只有侧门旁小小一间急症室的亮着。
  季颜两手插在大衣口袋中,低着头慢慢走在昏暗的走廊里。
  宋南雪那间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病房里开了灯,站在走廊一眼望去就能看见那微光。
  以前的季颜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闹成这样。
  季颜走进病房,立在床前看向宋南雪。
  “说,哪里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这一趟出去太久,宋南雪的状况变得更糟,已经有些睁不开眼,声音也微弱的厉害。
  无奈季颜只能蹲下来,凑近了他。
  “疼。胃疼,腿疼,头疼。”宋南雪低低的说。
  “退烧没有。”
  “不知道。”宋南雪低咳几声。
  “不知道?”季颜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头很晕,很冷。”宋南雪说。
  “那就是没退烧。”
  “嗯。”宋南雪低低应了一声,慢慢伸出手搂住季颜的脖子。
  他的脸近在咫尺,滚烫的额头几乎要碰到季颜的脸颊。他想让季颜像以前一样触碰他的额头,确认他有没有发烧。
  “放开。”季颜说。
  “……”
  “放开。”
  宋南雪不说话,季颜的眉头拧起,伸手将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挪开。
  宋南雪手背上扎着留置针,连接着挂的水。这镇上医院的输液架陈旧纤细,就那么随意一拉,只听“叮”的一声,架子直直往季颜倒来。
  季颜蹲在地上挪不开,正回头怔怔看向架子,突然看见宋南雪伸手去挡住了那架子。
  架子从他手背砸过去,将留置针针头拉出来一截,血立刻顺着针管回流,几颗血珠也从他手背冒了出来。
  接着架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将他手背上的针头彻底抽了出来,纤细的血流顺着他的手背滑落。
  宋南雪没力气抬头,闭着眼静静蜷在床上,任由胳膊垂落下去。
  像是凭直觉替季颜挡住了架子。
  季颜没说话,皱眉起身走了出去。
  已是深夜,导诊台前只有一两个护士值班,坐在前面的护士一只手支着下巴昏昏欲睡,看见她站在导诊台前却一言不发,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针抽出来了。”季颜说。
  “什么?”
  “318房最里面那个床,他的针抽出来了。”季颜补充。
  “怎么搞的啊。”护士埋怨了一句,起身端起医药盘子往318病房走去。
  护士打着哈欠,脚步有些拖沓,在医院地板上慢吞吞的走着,发出些许声音。
  季颜沉默看着她走进病房,没有跟过去。
  她的脑袋莫名很空,空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知道宋南雪生病该吃些什么药,她也知道宋南雪自己并不清楚。要是不告诉医生,他搞不好能疼死在那里。
  恍惚间,她想起了宋南雪以前跟她说的话。
  他说,那场事故之后医生告知他或许活不了多少年,让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每天都要开心快乐。
  说这话时宋南雪正在写卷子,他不喜欢语文,阅读理解题和古文题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他说这话只是想让季颜给他放放水。
  但身为名校且每年拿奖学金的季颜自然不会给他放水,硬逼着他写那些题。
  他拖拖拉拉软磨硬泡,一字一句,硬生生写了一下午才写完一张语文卷子。
  时至今日,季颜都能回想起放下笔的那一刻,宋南雪脸上轻松又愉快的笑容。
  他作为一个阴险狡诈的人,脸上很少露出那样的笑容。
  或许从某个角度想,他也是个个性鲜明的大活人。死对曾经的他们而言,是一件不敢想象的事。
  季颜垂头看着地板,想来想去,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如果宋南雪刚来就死在这里,那这里可能再也不会有支教老师来。
  无奈叹了一口气,只能转身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医生你好。”季颜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值班医生看着像是刚毕业不久,留着小平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你好。”医生翻翻手里的资料,“你是谁的家属?”
  “宋南雪,318今天刚送来的那个。”季颜说。
  “哦哦,他的情况不太好哦。”医生在一堆资料里翻找一会,找出一张化验单举在眼前,“白细胞都一百多了。你是他的什么人?”
  “熟人。”季颜说,“他在发烧,他吃药没用的,你直接给他打一针。”
  “噢?”医生点点头,“他反复高烧一天了。”
  医生拿着单子往318病房走,季颜顿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医生把蜷成一个虾米的宋南雪搀扶起来,让他仰卧在床上,又拿出听诊器听了他的心率。
  “他没什么毛病。”季老师说,“估计有点胃出血,按你的方法随便治治就行。”
  “这话说的,胃出血也不是什么小毛病呐。”医生说着,帮宋南雪盖好了被子,又拿出卡在口袋上的笔在本子上记了几句。
  “要有止痛的就再给他打点,没有就算了。”
  季颜说着,一手插在口袋里往外面走。她今天也累了一天,又是爬山又是开车,体力再好也疲倦了。
  “诶,家属你去哪?”
  “我回去了。”
  “回去?”医生大惊,“不行,他这情况搞不好要手术的,你在这儿好好看着他,有什么事及时跟我们说!”
  季颜皱眉,她觉得这个医生有点啰嗦,但一想起近年来越发紧张的医患关系,又看见那医生脸上的慌张,还是认命走了回来。
  “好。”季颜说。
  懒得多看宋南雪两眼,季颜借着医院里的水简单洗漱后选了个离宋南雪最远的床铺,关灯睡觉。
  月光幽幽,穿过病房的窗户和栅栏落到地面。
  宁静和谐的病房里,季颜能听见自己浅淡的呼吸声,也能听见不时传来的宋南雪竭力压制的咳嗽声。
  以前的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他转,现在还学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了?
  季颜冷笑一声,心里只觉得讽刺。
  闭上眼一觉睡去,第二天季颜早早的便被手机铃声吵醒。
第6章 6 、“我不想让。”
  “嗯。”季颜没睁眼睛,窝在床上凭着感觉接了电话。
  “季老师,还没起床?”
  是薛书珩的声音。
  依然是那云淡风轻、笑意浅浅的语气,薛书珩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享受生活。
  “起了。”季颜说。
  “起这么早,吃午饭了吗?”
  “……”
  “吃早饭了吗?”
  “吃了。”
  “低级骗术。”薛书珩笑了两声,停顿一下似乎是去喝了一口茶。
  “薛老师,你很闲。”季颜无奈。
  “那倒没有。”薛书珩放下茶杯,“我是来告诉你,昨天冯营回来说安德利后悔了,配石他不想用超圣了。”
  “他想用什么?”
  “他还没有想好,并且说想问问你的意见。”
  季颜的眉头又皱起来,沉默片刻又低声说:“你让他联系设计师,我就一卖石头的。”
  “哈哈,意料之中。”薛书珩又笑起来。
  季颜这人崇尚质朴纯粹,不喜欢给自己加太多包装。薛书珩的对外身份是珠宝公司老板,而季颜的对外身份则是石头贩子。
  以前他们师徒俩的销售组合,是一个优雅讲究的处女座男老师和一个朴实无华的直肠子女学生。
  季颜放下电话还想再睡一会,但闭上眼脑子却越来越清醒,最后只能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不知道昨晚医生都做了些什么,季颜睡着了,对病房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昨晚似乎做了梦,又似乎没做梦,浑身倦意浓浓。医院里的床不够柔软,她总归睡得不好。
  “姐姐。”宋南雪的声音传来。
  季颜正蹲在床边穿鞋。深棕长筒靴边糊了很多泥泞,显得她有些狼狈。季颜两指提住靴筒,迅速拉起了拉链。
  她并不想搭理宋南雪,但又听他说:“你昨晚一直说梦话。”
  “……”
  季颜穿好靴子慢吞吞站起来,回头看向他。
  他的黑发耷拉,脑门上贴着蓝色退烧贴,脸色苍白,靠坐在床上,腰后垫了几个枕头。很像一只脆弱憔悴的小狗。
  “吵到你了?”季颜微微挑眉。
  宋南雪的脸上明显愣了片刻,又缓缓笑起来。
  他笑意不浓,但眉眼弯弯,“你的梦话怎么会是吵闹。”
  季颜呵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说,南雪,我们应该出发去海边了。”
  宋南雪垂头看着手背上的针,笑意淡去。
  季颜的脚步声十分坚定,直接走出门去,没有回头。
  宋南雪想叫住她,但她步履匆匆走得毫不留情,不给他任何机会。
  这女人无论什么时候永远能拿捏住他。宋南雪暗叹一口气,打心底的佩服她。
  以前是全世界对他最温柔的人,现在是全世界对他最狠心的人。他还病着,昨晚治了一晚上,她就这么扔下他走了。
  宋南雪的眉头慢慢皱起来,右手抬起慢慢盖到左手背上,抓住针柄一用力,直接将留置针抽了出来。
  血又无法控制的冒出来,宋南雪咳了几声,随意扯出一张纸揉成一团压住手背。
  他来的匆忙,没想过这地方能冷成这样,也没带几件厚衣服来,昨天穿的大衣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宋南雪坐在床上看了一会,还是勉强穿上那脏大衣,起身走了出去。
  他脑袋晕得厉害,踩在地上的脚步一个比一个虚浮。他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只手扶着墙,缓慢往医院外面走。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这小镇非常热闹,医院门口挤满了小摊小贩,有卖玩具的,卖日用品的,还有数不胜数的街边小吃。
  四处吵吵闹闹,空气中还弥漫着独特的食物味道。大概是因为饿太久了,宋南雪闻着这味道感觉挺香的。
  “土豆泥,鸡蛋饼,烤冷面!瞧一瞧看一看嘞!”
  小推车旁的大婶吆喝着,看见宋南雪路过,赶忙殷切的唤他,“诶诶小伙子,要不要来一碗?”
  宋南雪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的小推车。
  小推车上挂着“芹姐小吃”几个五彩的字,最前面摆着几个不锈钢盆,盖子有些生锈发黑,还有一个大桶,桶里盛着一堆橙黄色黏糊糊的土豆泥。
  她这小推车虽然小,但是东西很丰盛,在那土豆泥旁摆了很多瓶瓶罐罐,还有一碗肉沫酱一样的东西。
  “来嘛来嘛,我这儿吃的多着呢,还有的坐。”大婶朝一旁努努嘴,宋南雪看见她推车不远处放着一张折叠小桌子,还有两个塑料凳子。
  “我……”宋南雪有些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晚医生刚给他止住胃出血,他还不能吃东西。
  “来来来!”大婶笑呵呵的,“你看你那么瘦,不多吃点怎么找媳妇?这孩子,来吧来吧,你坐那儿,我给你整个土豆泥儿!”
  半推半就,宋南雪还是在那看着不太结实的塑料凳子上坐下了。
  这对宋南雪来说是一场奇妙的体验,他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从没吃过街边小吃,也从没被陌生人这样热情对待过。
  今天很冷,宋南雪昨天穿这身衣服就被冻的发高烧,今天病了一场更是扛不住冻,他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好在大婶的土豆泥非常温暖,捧在手里没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小伙子你是哪儿的人呐?”大婶闲着也是闲着,看跟宋南雪聊了起来。
  “我是……”宋南雪闷着想了一会,“仰城的。”
  “哟,挺远啊。”
  “嗯。”
  “那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是律师。”宋南雪说。
  大婶这土豆泥味道竟然还不错,和肉沫酱搅合在一起,鲜甜适中,没有辣味。
  “呀律师啊,真厉害,看你长得也好看,没少女孩追吧?谈了吗?”大婶说。
  “……”
  宋南雪沉默很久,脸颊莫名红了一点,低头看着眼前的土豆泥,低声说:“没有。我结婚了。”
  “啊?都结婚了啊,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岁数还挺小。”
  宋南雪低低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骗大婶,他虽然顺利通过了司法考试,但没有正经上过哪怕一天班,也没人帮人打过哪怕一个官司,他可能不算律师。而他虽然结婚了,但老婆恨不得他暴毙,跟他谈了很多次离婚。
  大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他多好呢。
  宋南雪在冷风里吃了小半碗土豆泥便实在吃不下去,胃里像起火了一样难受,吹了风头也开始疼起来。
  大婶说这边没有直达万安村的车,只有一辆一天两趟的公交车可以到山脚下,还需要自己走上山。
  虽然听起来就很折磨,但宋南雪也没别的办法。
  离开大婶的小推车摊后冷空气很快又把宋南雪裹得严严实实,车站人很多,他独自倚靠着冰冷的车牌桩子,弓腰驼背。腿上的旧伤也都如数发作,疼得他想要满地打滚。
  宋南雪两手抱在胸前低着头,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带着阵阵寒意。
  他一度想要打电话给季颜,但手指刚摸到手机又慢慢放下了。
  她不会管他的,他也不能再做让她烦的事了。
  宋南雪感觉等了一辈子,终于看见那破破烂烂公交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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