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兔子？”
季颜探出手指稍稍凑近火堆，温暖从指尖传来，引得她一身都暖烘烘的。从火堆点起开始季颜的心情就慢慢变得很好。
“普通的大白兔子而已。”季颜说，“我只是觉得它们很像你。”
“像我？”薛书珩低笑一声，“有什么说法么。”
“懒。它们凑在草堆前面，脑袋胳膊腿儿都不动，只动嘴吃草。”
“谢谢。你还是这样尊师重道。”
季颜忍不住笑笑，又微微仰起脑袋，看向星星隐约出现的夜空。
“薛老师，你知道我在这里遇见谁了么？”
薛书珩那边静了一会，传来低微的瓷器碰撞声，“除了宋南雪以外的任何人。”
“你猜的真准。就是他。”
薛书珩再次沉默，半晌后才听他无奈叹气说：“他还真是手眼通天。”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会回去。”
“为什么？”
“猜的。”
季颜一只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缓慢展露的星空。这样干净纯粹、光芒柔和的星空很罕见，是万安村独一份的美景。
以薛书珩对季颜的了解，知道她不会多做解释，只得放下茶杯问：“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村长让我来安排时间，我明天就去学校看看吧。”
“备课了么？”
“……”季颜沉默一会，“回去就备。”
薛书珩又低笑两声，“你这老师当的，还不如我呢。”
“过誉了。比起您当年让我自己给自己讲课，我甘拜下风。”
“为师的好你是一点不记着，这些事你倒念念不忘。”
季颜也笑起来。
就喜欢薛书珩说不过她就开始拿老师身份压她的时候，他那万年没什么波澜的脸下幼稚的心故意正偷偷骂着她。
面前火光还自在晃动，幽幽映出不远处一个矮小的影子。
影子蹦蹦跳跳的，头顶的羊角辫甩来甩去，每一根发丝都写着高兴。
季颜认出那孩子是三丫头，笑着跟薛书珩说了再见，收起手机挥了挥手。
三丫头径直跑向季颜，还是那冒冒失失的样子，蹦到面前大喊一声：“老师好！”
“嗯。”季颜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去送饭了。”三丫头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送饭？送给谁。”
“给宋老师。”
季颜愣住，眉头皱了一秒又松下来。
算了，她也不是真想宋南雪被饿死。他那样子确实也没办法自己去吃饭。
但是让小孩子大晚上的去给他送饭，也实在不妥。
“三丫头，是你爸爸让你去的吧？下次你爸爸再让你去，你就说不用，季老师会去的。”
三丫头点头，“刚才我还叫宋老师一起来烤火呢。”
“他应该不会来吧？”
“不来，宋老师说他累了，想休息休息。”
季颜应了一声。
今天上午刚从医院出来，又摔了几跤，换作其他人也该累了。
夜色渐沉，季颜牵着三丫头的手走在月光下，踏着月亮的影子将她送回了家。
再回到自己屋子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季颜没觉得困，索性从行李箱中拿出了本子开始备课。
她负责五年级的数学课，内容十分简单，但为了让孩子们不感到枯燥，季颜特意做了几个纸模。
她做事习惯专注，一做起来就会忘记看时间，几个体积教学的纸模做完就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季颜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准备洗把脸睡觉，偶然一瞥却看见隔壁屋子的灯也还亮着。
宋南雪也还没睡觉。
他的睡眠质量糟糕，即便是夜间一丝手机的微光也会让他无法入睡，晚上如果不关灯不拉窗帘，他是肯定睡不着的。
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颜懒得管他，洗漱一番便上床睡觉了。
夜里很冷，季颜裹紧了被子。
很久没有做梦的季颜今天莫名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是冯小启家的大白兔，它们全部从围栏中跑了出来，在草地上疯狂肆意狂奔，后面跟着一同奔跑的冯小启妹妹。
那小女孩的神情总是呆呆的，说话也很慢，但脸颊还是那样红润。
她那红红的脸颊，让季颜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姿容俏丽爱穿裙子，皮肤常年白净清透，搭配上常年红润的脸颊，整个人像一朵迎着朝阳盛开的明艳牡丹。
时至今日，她依然是季颜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她了。
即便是在梦里，季颜想起她时也忍不住皱紧眉头叹了气。恍恍惚惚，翻身过后又慢慢睁开眼睛。
天色没亮，她大概只睡了两三个小时，脑袋昏昏沉沉仍然困倦。想要继续睡，可嗓子有些干哑。
从镇上回来前她买了几瓶矿泉水，都放在包里。
季颜走到客厅，打开水仰头喝了几口。
窗户没关，一眼望去，隔壁的灯还亮着。
这是要通宵么。
还真是不要命了。
季颜心里低哼一声，没忍住又瞥了几眼，拧紧瓶盖放下水，转身走进卧室。
被窝里还有刚才留下的余温，季颜顺着那温暖缩进被子里，舒服的闭上眼。
两分钟后，再次睁开。
季颜试图闭眼。
但眼皮像被上了弹簧，再次睁开。
“啧。”
她上辈子可能是欠了那个混账，所以命运把他们安排在这个小村子里，且她的天生正义还不愿意看到因为他暴毙而连累别人。
季颜翻身起床，披上大衣怒气冲冲顶着夜色出门，心里想着这次说什么也得打电话给宋叔把他带回去，即使承认她白天在电话里撒了谎。
敲门显然不会有人来，季颜想也没想，直接绕到屋后面打开窗子翻了进去。
“宋南雪！”季颜喊了一声。
季颜往里面走着，推开房间门看见宋南雪正斜倚在床上。
来的路上季颜想着一件事。
其他毛病都好，但如果宋南雪再次高烧不退，一整晚的时间足够他休克。
但似乎还好，宋南雪看上去只是没事找事，大晚上的不睡觉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做什么？”季颜皱眉。
宋南雪十分平静，倚着床头面无表情的看她，面色依然白的像鬼。
“季颜。”
“说。”
“你过来。”宋南雪稍稍仰起头。
季颜大步迈到床边，“你要干什么？”
宋南雪缓慢伸手摸到她的衣领。
季颜低头看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猝不及防径直栽倒下去。
季颜吓了一跳，脑袋砸向他的胸腔，稳稳掉进他怀里。
宋南雪俯身凑近她，柔和的嗓音洒在她耳边：
“姐姐，你心软了。”
第12章 12 、第一堂课
砰——
季颜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脑子上涌，仿佛回到了结婚那夜，突然找回那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的感觉。
宋南雪依然是那骄傲的渔夫，不过须臾的蛰伏，轻而易举捕获到她这条红鲤。
他胜券在握，一只手揽住她的背，一只手摁在她胸口。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竟然真按的她起不来，被迫像小鸡仔一样靠在他怀里。
“宋南雪，等我起来我掐死你。”季颜狠狠瞪他，因为太过生气，紧握的拳头都有些颤抖。
宋南雪脸上波澜不惊，缓慢眨着眼睛，冰冷的呼吸有气无力。
“你不会的。”
季颜怔住，呆滞一秒又咬牙说：“放开我。”
宋南雪一言不发，慢慢松开了手。
这一次季颜没客气，翻身爬起来后顺手将一个巴掌狠狠甩到他脸上。
“我警告过你，别再碰我！”
宋南雪被她那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打得脑袋别过去，半晌才慢慢转过头来，温声说：“我只是在确定一件事。”
“什么？”
“确定你到底还在不在乎我。”
“这还用确定？”季颜觉得不可思议，“我说过无数次了，我是在乎你，我在乎你哪天能离我远点。”
宋南雪又扯动嘴角勾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是的。”
“……”
“姐姐，我们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季颜感到浓浓的窒息，无法忍受与他继续谈下去，她快疯掉了。
论装疯卖傻、乱说胡话，没有人比得过宋南雪。
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找这个怪胎是她脑子进了水，滥用同情心也是她的错。
季颜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只是一场梦中梦，梦里她起来喝水看见了隔壁的灯，一时好奇走过去，看见宋南雪伸手就阻止了他，还揍他一顿，揍得他连滚带爬回仰城。
一定是这样！
季颜急匆匆转身往外跑，没忍住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回到屋子就迅速钻进被窝紧闭双眼。
但有事憋在心里实在无法入睡，季颜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瞪着屋顶的灯，一直瞪到天色渐明，鸡鸣声起。
-
“嗨，早啊！”
远远的，站在校门口的云觅舟冲季颜笑着挥挥手。
季颜没睡好，今早顶了两个大黑眼圈出门，哈欠连连。
“早啊。”
季颜手里提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她昨晚做的纸模。今天她打算先了解了解孩子们的学习情况，剩下半节课讲解体积模型。
上次村长虽然已经领她见过学生，但今天第一次上课又给孩子们介绍了季颜一次，还特意叮嘱他们听话。
这次季颜看见了，冯小启就坐在第一排，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满脸激动，两条不安分的胳膊交叠在桌子上，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
三丫头也在这个班上，但这孩子不喜欢上学，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时不时从桌底下抽出棒棒糖舔一口，暗戳戳的以为没人发现。
季颜无奈，她的棒棒糖也太多了吧？
下次得说说她，这样吃下去迟早蛀牙。
五年级的孩子们已经完全听得懂老师的话，虽然总有几个调皮蛋，但教学总体偏简单。
一节课很快就结束，季颜将时间安排的很好，了解学习、讲模型、提问，一套下来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
孩子们很活跃，季颜上课的体验也很不错。
正打算回家，却看见村长从校门口匆忙跑来，招着手，“季老师！”
“村长。”季颜停下脚步。
“五年级他们的上完了吧？”
“刚结束，怎么了？”
“三年级那边，你看你有时间一起教一下吗？他们的课简单，有些难点的教教就行。”
村里以前还有一个老师，但前几个月离职去城里了，一二三年级孩子们的课都是让初高中的大孩子们回来讲的。
云觅舟和另一位老师负责四年级和六年级孩子们的课，原本季颜也是要教五年级的语文和数学的，因为还来了个宋南雪，她便只用教数学了。
她既然决定来支教了，也没想过要偷懒，三年级是一个很关键的年级，可不能含糊盖过去了。
“好的，没问题。”季颜说。
“那正好，今天顺便去看看他们学到哪儿了吧。”
“好。”
村长领着季颜往二楼走，刚迈上楼梯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诶，老魏！”是佟书记，他站在楼梯口招着手，看上去有些着急。
“你急啥，我刚跟季老师说三年级的事，我们先去教室看看。”村长说。
“哎呀，再耽搁该坏事了！”
“能有多大事，就这么一会儿。”
季颜眼看佟书记都快急死了，脸上的褶子扭成了波浪线。“村长，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去了解他们学习就行。”
“哦，那……”村长回头看看佟书记，无奈指指二楼走廊，“他们就在那边，最里头，辛苦季老师了！”
“应该的。”
村长和佟书记一起往学校外小跑，季颜看了看，转身往二楼走去。
二楼都是一二三年级的孩子们，一个个的活波调皮，走廊里处处是欢笑打闹声，隔的很远季颜就听见“砰”的一声，像是他们玩闹时不小心把门给关上了。
“看看，闯祸了吧。”
季颜站在教室门口，笑着看几个站在门口的小孩。
他们没见过季颜，但作为学生天然的敬畏老师，都低着头绞动手指，为首的男孩小声说了一句：“老师，对不起。”
几个小孩玩闹起来没边儿，把门给反锁关上，现在打不开了。
这老式铁门年久失修，锁芯都生了锈，季颜用力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打开。
“没事。”季颜摸摸他们的脑袋，“去叫个老师上来吧，我们试试能不能直接撞开。”
小男孩应了一声，转头往楼下跑。
教室里的孩子们都扑到门上的小窗户来，争先恐后看这位新来的老师。
一张张小脸蛋贴在窗户上，有些都被挤的变形，但脸上都是惊奇又兴奋的样子。
混乱之中，季颜突然看到了冯小启的妹妹。
小女孩还是呆呆的样子，粉粉的小嘴巴微张，看上去比旁边的孩子都小一些，眨巴眨巴眼睛看季颜，很快就被挤到一旁。
季颜悄悄冲她笑了笑。
没一会儿楼梯口就传来脚步声，刚才跑下去的小男孩大声喊着：“老师，人找来了！”
季颜应了一声转头看去——
这孩子可真会找，那么多好人不找，找了个宋南雪上来。
季颜努力维持着表情正常，无奈的看了一眼高高兴兴求表扬的小男孩。
他仿佛在说“老师我聪明吧，叫了个力气大的男老师上来”。
“怎么了。”宋南雪缓步走过来，嗓音低哑。
他今天换了一件灰白大衣，围一条格子围巾，看上去也是缺乏睡眠的疲惫样，脸和颧骨上那块纱布一样苍白，眼下是浓浓的黑眼圈，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
“门打不开。”季颜说。
她其实想说换个人吧，但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也实在说不出口。
宋南雪看上去像是把他昨晚干得混账事忘光了。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把手搭在门把上用力一压。
显然，开不了。
季颜在旁边看着他对门折腾半天，终于停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