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婳心一慌,急忙喊道:“漫漫姐快走,都是丧尸。”
常阳里中心主街道上,竟然都是丧尸!
那阳光福利院呢?还好吗?
颜婳没想到一进入县城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整个人都慌了手脚,那些偏僻的村落都没事,她还以为县城里应该也没事。
没想到,县城反而沦陷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县城里人多,开放,当然会比那些闭塞的小村落更容易爆发丧尸潮。
江漫油门踩到底,整辆车瞬间飙了出去。
车在颜婳的指路下左拐右拐,将身后跟着的丧尸群远远甩在身后了,才驶入一条寂静的小巷子。
江漫熄了车灯,借着微弱的天光,一点一点缓缓朝着前方那栋3层楼的老式楼房驶去。
越靠近,颜婳的心就砰砰砰跳得越快。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可以看到阳光福利院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的小兽,孤零零地矗立在黑暗中。
没有一点灯光透出。
她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
夜已经深了,往日里本就不太热闹的阳光福利院周边,此时更是寂静一片,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建筑。
墙角处昔日繁盛的花园在日复一日的烈日曝晒下,早已经荒芜凋零,草木几乎都死去了,车灯扫过去,只看到灰褐色光秃秃的杆剩下。
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溅满了黑色的液体,整座福利院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息。
只有大门口那几棵芒果树在晚风中哗啦啦地响着,听着有种阴森的寂寥感。
她们这一路来遇到太多丧尸了,车辆反复撞击、碾压过一头又一头丧尸,此时车身遍布污血与腐臭的腥液,味道格外刺鼻。
江漫将车停在福利院大门口,三人背上包,小心地跳了下来。
宁一心暗开手机中的手电筒,将光线调暗,三人放轻了脚步,走向前去,慢慢推开了福利院的大门。
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扑鼻而来。
颜婳眼睛一酸,胸腔起伏着,几乎不忍看。
福利院内一片混乱,走廊上墙壁上到处都是喷溅上去的腐臭发黑的血迹,残破的家具和碎裂的窗户散落一地,凌乱的脚印铺满了昔日干净整洁的大厅。
颜婳身上的包“啪嗒”一声落了地,整个人快得像一道闪电,仓惶地在一间间房间中狂奔,双手颤抖着推开一扇扇门。
厨房餐厅里都乱糟糟的一团,江漫和宁一心拔腿往二楼上去,颜婳将一楼搜了一遍后,捧着惶惶然跳动的心,快速来到了三楼,推开一扇扇宿舍门。
每一间房间内到处都是破碎的玩具和破烂的床铺,倒塌的家具凌乱的地板。
很显然,这儿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江漫与宁一心搜了一圈后,气喘吁吁地站在颜婳面前,交换了下眼神,都摇了摇头。
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丧尸。
颜婳一抹眼泪,率先往楼下走去,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这儿是生活区,后面还有一栋楼,是宿舍区,我们去看看。”
阳光福利院整体建筑就2栋楼。
前面的这栋是生活区,1楼主要是餐厅和厨房区域,二楼大厅是游乐区,因为之前孩子太多了,所以3楼改成了宿舍区。
后面的那栋2层小楼,一开始就是宿舍区,两栋楼之间搭建着简单的风雨连廊,旁边一侧是简陋的车库和保安室,另外一侧是宽敞的儿童游乐区。
三人心情沉重,一言不发地快步路过地板黏腻肮脏的风雨连廊,进入第二栋小楼中。
颜婳如疯了一般,一间间推开一楼的房门。
没有。
没有。
没有。
……
每一间都没有……
她踉踉跄跄地从一楼最后一间房间走出来,气息颓靡,整个人都好似丧尸一般,拖着步伐,一步步走过大厅,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江漫与宁一心几乎都放弃了希望了,两人担心地跟在颜婳身后。
她一步步走上楼梯,步子迈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从上一栋楼,到这儿的一楼,真相已经喷薄欲出。
所有的空间中都一片凌乱,俨然是经过一番艰难的混战的,人的血、丧尸的血混作一团,可以想象,昔日充满儿童欢声笑语的福利院,遭受过什么样的致命打击。
再走下去,其实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这些空间中已经好几天没有生人活动的气息了,步伐所到之处,只有无数嗡嗡嗡的苍蝇飞起又落下,处处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
二楼的大门在望,颜婳的胸腔被巨大的悲伤淹没,左脚抬起又放下,一瞬间竟然有点不敢向前去。
江漫与宁一心在她身后,安慰地一人拉住她的一只手。
好一会儿,颜婳那一步才踏了上去。
无论如何,没有看到她们的尸体之前,都还有希望。
颜婳一步步走到二楼的大门前。
两层的宿舍楼,楼下住着男孩子们,楼上住着女孩子们,老院长从小就很注意孩子们的性别意识教育,往日里男孩子是不许上二楼的,每逢午睡和晚上入寝的时候,二楼的大门也都会锁上。
颜婳将手伸到大门上,轻轻向前一推,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推开。
一股比楼下其他区域还要浓烈几十倍上百倍的腥臭扑鼻而来。
江漫与宁一心跟在颜婳身后,饶是两人都经历过不少了,此刻仍忍不住转过头去捂着嘴巴干呕了起来。
颜婳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里面的场景,一瞬间忘了呼吸。
四周房间围着的中央客厅里,此时或躺或站着一眼数不清数量的丧尸。
昔日里和蔼可亲的福利院工作人员与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都已经变成了面目狰狞扭曲的恐怖丧尸,有几头丧尸听到声音,腐烂溃败的头缓慢地转了过来,咔擦有声。
它们从喉底发出浑浊的低吼,蜷曲的手臂上抬,迈出步伐就想要朝着颜婳所在的方向走来。
江漫与宁一心平复了下身体,转过头来看到这惨烈的一幕,都将目光转向颜婳。
颜婳却好似没看到,梦游一般向前走了一步。
江漫想拉住她,宁一心却拦住了江漫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比了比那些丧尸的方向。
江漫这才发现,那些丧尸的身上,都有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布条。
所有或站着或坐着的丧尸,竟然都被牢固地绑在一块儿,围成了一圈格外壮观的丧尸堆,那些挣扎着的丧尸根本就无法跑出来伤人。
是谁?是谁将它们绑在一起?
颜婳无视那些冲着她嘶吼咆哮的丧尸,脚步急促地重复着刚刚在楼下的动作,一间又一间快速推开那些宿舍的房门。
终于在推开某一间门上贴着小花小兔子图案的房间时,双膝一软,手撑在门把上,双腿不由自主地跪滑了下去,“咚”的一声,那是膝盖撞到了地板发出的声音。
这是一间干干净净的小房间,里面摆着一张上下铺的床,窗边有2套单人桌椅,桌子上的书本和文具桶摆放得整整齐齐的。
一侧的墙壁上放着一个画着椰岛风情的帆布衣柜,因为年代久远,帆布已经褪色老旧了,有的地方张牙舞爪地布满洗不掉的霉斑印记。
那张床的下铺,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影。
紧跟在其后的江漫心疼地将颜婳拉起来,转头看到床上的人影,也是一愣。
颜婳顾不得自己的膝盖是不是摔疼了,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都忘记要爬起来,只小心翼翼地跪着朝床铺挪了过来,生怕发出声音吵醒了床上的人一般。
宁一心走在最后面,亮着的手电筒缓缓从那道人影的脚部往上照。
当那张脏兮兮但明显看得出来没有任何溃败腐烂的小脸映入眼帘的时候,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颜婳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一个健步冲向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颤抖着停放在床上小女孩的鼻端。
感受到她微弱如蝴蝶扇翅般的呼吸后,顿时身形一垮,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啪嗒落在床板上。
床上的小女孩眼皮动了动,并没有没睁开,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如梦呓般:“乖,不要吵,不要闹……乖宝宝,听奶奶的话……不可以……乱跑——”
“水水……”颜婳胡乱抹去眼泪,忙伸出手找江漫。
江漫从包中掏出一瓶矿泉水,快速拧开后,倒了一点在瓶盖上,递给颜婳,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的小女孩扶了起来。
小女孩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颊凹陷无光,嘴唇上更是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乌黑干裂的伤口,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饮水过了。
那是长时间缺水干燥造成的。
江漫从颜婳手中接过水,刚要喂给她,小女孩的双眼蓦然睁开,身体瞬间绷直,绿色的眸光一闪,手刚想动,就被颜婳紧紧握住。
手中的那双手臂宛如了无生机的枯木一般,颜婳艰难地咽下喉中的情绪,低低开口:“小鱼?小鱼?是我,是花花姐姐呀。”
小鱼锐利的眸光紧紧盯着颜婳,好半晌,紧绷着的身体才慢慢软了下来。
睁圆的眼睛也慢慢弯下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脸上慢慢浮起了委屈的神情,嘴角撇了撇,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滚了下来。
“花花……姐姐——呜呜呜……”
颜婳看着她那张瘦骨嶙峋委屈的脸,强忍泪意,伸出手来将她脸上的泪水与污迹一点一点擦去:“不哭,不哭,花花姐姐来了,小鱼乖乖,来,喝点水……”
小鱼摇了摇头,小小的人儿心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的苦楚与委屈,小猫爪子似的手掌紧紧攥住颜婳的衣摆,好似担心她一闭上眼颜婳就再度消失了,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开口,又是伤口崩裂,血色蔓延了出来。
颜婳心中大恸,求助地转头看向宁一心。
宁一心伸出手在她脸上抚了抚,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沁出,小鱼的心神这才慢慢安稳了下来,半合着眼睛,惺忪间好似回到了秋日悠闲的午后,她和小伙伴们在后山的草坪上欢乐地打滚……
直到小鱼情绪安稳了下来,三人才手忙脚乱地喂小鱼喝了点水,又喂她喝了点尚且温热着的粥。
颜婳撕开一角干净的床单,浸湿了敷在她的嘴唇上,这才让宁一心小心翼翼的将睡着的小鱼抱了出去。
她将剩下的那些房间都搜了个遍,终于确认,阳光福利院中,所有的工作人员以及小朋友,除了小女孩柳心鱼之外,没有其他的幸存者。
夜色宛如最粘稠的墨,将整栋楼层层掩盖。
颜婳看着二楼大厅里,被牢牢绑在一起的这数百头丧尸。
依稀还可以辨认得出她们的样子。
这个穿着藏青色七分袖衬衫的老太太是院长老奶奶,平日里最温和不过的人,她将自己的一辈子都奉献给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们,她一生未嫁无儿无女,但她也拥有几百个孩子,每个孩子都乖巧孝顺。
她旁边那个头发长长的大婶子,是秀巧阿姨,也是当初带她的阿姨,一个温柔有耐心的小阿姨,其实不过比她大了十几岁,小时候总是会给她扎漂亮的辫子,每次拿回成绩单,她总会骄傲地和所有人炫耀,说“小婳是我的骄傲”。
那个麻花辫松散凌乱得不成样子的小娃娃,是糖宝儿,她11岁那年她早起背单词的时候,在福利院门口捡到的,那时候的糖宝儿才一岁多,被装在一个婴儿摇篮里,哭得震天响。转眼快十年过去了,那个哭声响亮的女孩子成了小学里的大队长,永远笑容爽朗笑声清脆。
……
颜婳一步步从昔日的长辈与孩子们身旁走过,每一步都如同刀割一般,眼泪一滴滴洒落在地板上,与那些肮脏腥臭的污血混合成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每一个人,都和她有一段深深的羁绊,都是她心中非常非常重要的那一个宝贝。
她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过自怜自艾,抑郁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为什么从小就被抛弃了,但每一次一回到这儿,一看到她们这一张张亲切的脸,那点难受那点凄苦就不翼而飞了。
她一次次在被这个地方治愈者。
但今天,但今天……
她最初的最温暖的,在无数个孤单的夜晚支撑着她走下去的那个家,没了。
*
好半晌,颜婳才收拾好了情绪,再度回到福利院前楼大厅。
那些房间都一团糟,江漫和宁一心简单整理出一间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的卧室,将柳心鱼小心地放了下去。
柳心鱼的手紧紧抓着江漫温暖干燥的手,就算在睡梦中眼眸都仍不停转动着,显然睡得并不踏实。
江漫看着她这副遭了大罪的样子,心中不忍,也没抽回手,就这样斜斜靠在床上,陪着她睡觉。
颜婳走过来的时候,江漫和宁一心都抬头看向她,颜婳眼睛鼻头红红的,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颓了不少。
两人见状便知道,这偌大的福利院中,应该是没有第二个幸存者了,心里一叹,也不敢多问什么,怕再把颜婳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