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得所有人都不要她了。
最开始的那几天，柳心鱼整个人都是崩溃的，过多过量的信息全都堆积在脑子里，晕乎乎的根本消化不了。
现在看到熟悉的慈恩奶奶，慈恩奶奶虽然没有抓她咬她，但却始终躲着她不敢见她不和她说话，柳心鱼下意识地就以为，慈恩也不要她了。
孩子的哭声无助而悲伤，饶是颜婳几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几乎看着柳心鱼一点一点长大的慈恩婆婆，她呜呜地摇着头哭出声，忍不住低着头将柳心鱼小小的身子搂在怀中，趴在她稚嫩的肩膀上，热泪一滴滴划过柳心鱼的肩膀，格外格外的烫。
“我的小鱼儿，我的小心肝，婆婆怎么舍得不要你，婆婆怎么舍得不要你……”
柳心鱼是慈恩婆婆和老闺蜜香喜婆婆捡回来的。
六年前，她们两人还没有进养老院，两个老姐妹日常就是慢悠悠地去菜市场买买菜，公园里晒晒太阳，然后回家一起煮个饭，简单过生活。
有一天，买完菜晒完太阳后的两人，在公园河边的大柳树下，看到了一个大纸箱子。
纸箱里有一个裹着蓝色襁褓的小娃娃。
小娃娃应该还没满月，小脸红通通的，五官皱在一起，眉毛稀稀落落，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睡在柳树下的纸箱子里，有不知名的小飞虫在纸箱子内爬着跳着。
两个老人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步挪不动了，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么小的娃娃，就这样被扔在户外。
她们报了警，去警署做了笔录，因为她被发现在柳树下，蓝色的襁褓上印满了粉红色的爱心和小鱼，就擅自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柳心鱼。
后来又一路护着她去了阳光福利院，毕竟她们两个上了年纪了，已经没有精力养活这么小的女孩儿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曾经那个乖乖巧巧眉毛稀疏的小娃娃，慢慢学会了说话，走路，会奶声奶气地叫她们婆婆了，哪怕她们后来搬到了养老院，也时常跟着福利院里的那些大孩子来这儿看她们。
现在她就在她眼前，哭得撕心裂肺，问她是不是不要小鱼了。
慈恩婆婆只觉得自己那一颗被伤透了冷硬得如石头般的心，又一点一点软和了下来。
怎么舍得不要这样的小鱼儿啊。
明明就这么一点儿大，却在得救后义无反顾选择回来，想要找寻她这个老不死。
这样的小娃娃，谁舍得不要她啊……
慈恩婆婆紧紧抱着柳心鱼，脸上涕泪一片，不停地摇着头，看着柳心鱼那稚气又充满悲伤的小脸，心中有太多的苦无法倾倒。
慈恩婆婆颤抖着将帽子摘开来，露出都是灰黑色纹状的脸和手上的鳞片。
她轻轻将柳心鱼往外推了一点，眼神可怜又温柔，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般，轻声哄着：“小鱼儿，你听婆婆说，不是婆婆不要你了，是婆婆，婆婆变成这个样子了，很吓人，对不对？你不要哭，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儿，每个人都喜欢你，你跟着姐姐们，跟着她们好好长大，好不好？你会长成一个漂亮勇敢的大女孩，像你曾经和婆婆说过的一样，对不对？”
柳心鱼整张脸上都糊满了眼泪。
除了福利院中的那几个人之外，捡到她的慈恩婆婆与香喜婆婆可以说是她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了，她连第一次开口说话，喊的都是“婆婆”。
慈恩婆婆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小姑娘见自己再度被婆婆推开，仰着头，眼泪朝两侧快速滚落，又是一阵哭声震天。
江漫等人看得又心酸又头疼，三楼还有好多丧尸，让柳心鱼这样哭下去，等下又是一场硬战。
颜婳凑了过来，将柳心鱼揽在怀里，江漫与宁一心虽然刚刚也被慈恩婆婆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过来，她并没有变成丧尸，当即也凑了过来，三个女孩一个抱着小姑娘，两个缠着老婆婆，不停地轻声安抚着。
“小鱼不要哭了，再哭丧尸都跑过来了！慈恩婆婆没有不要你，她要和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找个安全的地方，一起生活，好不好？别哭了别哭了。”
颜婳小小声地哄着，柳心鱼打着哭嗝，连连抽噎了好几声，才喘下一口气，眼睛鼻尖红红的，嘴唇上的伤口还没好，沾了晶莹的泪水，显得伤口都狰狞了几分，可怜兮兮地看向慈恩婆婆：“真…真的吗？”
宁一心和江漫都舒了口气，忙朝慈恩婆婆道：“婆婆，您也看到小鱼这模样了，我们仨自己都还是个半大的娃娃，哪里还会带娃娃，没有您，我们哪里hold得住这小祖宗啊？婆婆婆婆，行行好行行好，无论如何，您先跟我们走，好吗？等安全了再做打算……”
慈恩婆婆在末世后遭受了一系列打击，看着昔日的老伴儿老姐妹们都死在眼前了，自己又变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早已万念俱灰，只想着守在这个地方等死了。
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三大一小的女孩儿，特别是那可怜兮兮哭得都快断气的小姑娘，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了，只得慢慢点了点头。
颜婳江漫宁一心三人对视了一眼，总算舒了口气。
她们仨人，颜婳才刚刚20岁，宁一心比她还小两个月，江漫也才24岁，说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脸皮厚了点，但真的不过分。
三人里谁都不是会带娃的，根本搞不懂小孩子的心思，柳心鱼一会儿嘻嘻笑一会儿又哭得天都快塌下来，老实讲是真的头疼。
偏生却都责怪不出口。
柳心鱼身上发生的事情，将心比心，连她们都无法承受，更何况她一个心智尚未发育的小孩子呢？
现在好了，不用烦恼了。
有慈恩婆婆入伙，有她在，她们三个刚升职“奶妈”的大女孩终于可以卸任了。
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婆婆做，她们仨可以安安心心当她们的战士、辅助和司机了！
柳心鱼看到慈恩婆婆点头了，这才破涕为笑，嘤嘤扑进慈恩婆婆的怀里，丝毫不介意她身上的那些灰黑色皮肤和土黄色鳞片。
“我就知道，慈恩婆婆不会不要小鱼的。”
“不管慈恩婆婆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小鱼最最好的慈恩婆婆。”
慈恩婆婆听着小鱼满怀真挚的童言童语，心里头又酸又涩的，撇过头去，两行眼泪顺着脸庞流进了脖子里。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年前无心发的一次善心，在多年以后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报给她。
将她这颗破破烂烂死了一遍又一遍的心，一点一点再缝了起来。
第45章
颜婳抱着柳心鱼, 宁一心和江漫一左一右搀扶起慈恩婆婆，五人很快走出了这间逼仄狭窄的小房间。
三楼的那些丧尸原来是慈恩奶奶刚刚用桌椅柜子堵住了楼梯口，下不来了, 难怪她们在二楼这么久的时间里, 也没有新的丧尸再出来蹦跶。
一行人又回到了一楼, 大厅地上到处都是那些丧尸的尸体和血沫，午后的阳光一晒, 那股腐烂的血腥气冲天的臭, 无数的苍蝇闻着味儿赶来, 人根本没办法呆着。
在慈恩婆婆告知, 整栋养老院中除了她再无别人后, 五人一头钻进了被太阳炙烤得如桑拿房的小车中，暂时离开了这座被丧尸占领的养老院。
小汽车不比摩托车等两轮车, 在比较窄的道路上通行难度其实很大。
突如其来的末世, 对整个联邦的影响都是毁灭性的。基本上所有的交通方式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破坏，其中陆上交通体系的破坏是最严重的。
哪怕是在L33区这种偏僻荒远、地广人稀的域外之境，环区公路上都一片狼藉, 时不时就会出现拥挤成堆、逆行横放爆炸碰撞的各种机械车辆以及各种尸体。
但现在她们小队的成员已经有5个了, 加上白天的太阳实在是太猛了, 无论是徒步或者是找摩托车、自行车, 其实都是很不实际的。
撇开颜婳与宁一心这种正当年轻的异能者之外，剩下的3个成员真的是，老的老——慈恩婆婆79岁了，小的小——柳心鱼5岁零半个月，江漫是个非异能者。
这样的队伍, 在温度超过45度的大太阳下，晒上个一个小时半个小时的, 估计都得蔫巴。
如果这丧尸是人祸的话，那么今年异于往年的高温，那就是实打实的天灾了。
5月才刚过半，颜婳掏出手机看了下天气预报，今天的天气最高温已经达到了45.7度，就算是夜间，最低温度也有38度，堪比往年白天的最高温度。
手伸出车窗外接触到阳光的一瞬间，都可以察觉到那股炙热的滚烫。
她与江漫在白鹭岛的时候，两人还偶尔换骑过摩托车，现在是想都不敢想了。
虽然油车比较慢，但只要加了油，至少还有敞篷可以遮一遮太阳，避免被阳光直射，只要多耗点油，也能开开空调凉快凉快，虽然速度确实快不上去，要频繁下车去挪车，不过总好过被晒干。
“靠！又是大堵路！”
江漫怒拍了下方向盘，前方三四米宽的路上，又有几辆机动车胡乱碰在一起，将整条道路都堵了个严严实实。
颜婳已经养成了本能了，飞快地推开副驾车门，顶着烈日跑下车，三下五下将它们都挪到两旁去，为江漫的车腾出方向。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再回来的时候，她刚干了的衣服又被汗水浸湿了，脸上的汗一颗颗凶猛往下掉。
宁一心麻溜地给她递上水和擦拭的毛巾，叹了口气：“要是有一辆挖掘机就好了，不管啥玩意儿全都可以直接铲掉！”
江漫与颜婳对视了一眼，哦豁！还真是！
颜婳胡乱将脸上的汗水抹去，临时更新了一个短期目标：“争气找到一辆挖掘机，解放双手！”
直到太阳偏西，她们一群人才找到一个临时落脚点。
这是郊外一座废弃的民宅，里面人早就跑光了，木门倒塌在地上，被太阳晒得发白，有种一踩上去就会碎掉的感觉，上面喷溅到的血迹已经黑掉干涸，整个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应该是被不少逃亡的人搜刮过一遍了。
颜婳几人简单收拾出一个落脚的区域，宁一心试着拧了下水龙头，发现还没有断水，开心地叫了起来。
江漫忙不迭从包里取出一个两巴掌大小的塑料盆去接水，水管中的水被晒了一天，流出来的时候也都热腾腾的，因为许久没有被开过了，刚出来的水中还带着锈黄，应该是里面的管道生锈了的原因。
江漫拧开水龙头，让那些污水都流干净了，才接了一盆水过来。
柳心鱼虽然只有5岁，不过手脚麻利勤快，跟着慈恩婆婆进厨房里转了一圈后，摇了头空着手走了出来。
慈恩婆婆还是下意识地低着头挡着身上那些异变过的皮肤，惋惜地开口道：“这户民宅就在路旁，想来不少人在这里歇脚过，那些锅碗瓢盆都没有了，我看摆放煤气罐的位置都空了，也没有燃气灶那些，厨房是不能做饭了。”
她将地上散落着的木头家具都拢了过来，拖到院子里，颜婳和柳心鱼也过来帮忙：“没事，锅碗那些我们包里有，直接就地生个火就完事了。”
颜婳和江漫两人从逃亡的一开始，就将当时使用过的那些厨具随身带着，上了宁一心的潜水艇之后，装备又迎来了一次新升级，她和宁一心两人的旅行大背包中，占面积最大的就是这些东西厨具了。
慈恩婆婆毕竟年纪大，以前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在她人生的头50年里，接触的基本都是土灶，所以搭建一个简易的灶台和就地生火对她来说如家常便饭般简单。
有她在一侧生火控制火候，江漫做饭起来也方便了许多。
她拿出小巧的不锈钢菜刀，直接以不锈钢盆来做砧板，先取了两根排骨切成块悼水，而后将萝卜丁、卷心菜切成块，加上宁一心洗干净的巴浪鱼干和柳心鱼剥好的毛豆粒一起放入铁锅中爆炒出香味，再倒入淘净的大米一起下去翻炒。
很快的，大米与各种料均匀混合在一起，浓浓的香气四散，炒米的香、巴浪鱼的鲜、萝卜丁的清与排骨独特的肉味混合在一起，饥肠辘辘的几人都忍不住擦口水。
江漫看着众人的星星眼，麻利地将宁一心盛过来的水倒入锅中，没过所有食材，而后将锅盖盖上。
这才笑着道：“这才哪到哪呢，炒米才刚开始，接下去等大火把水烧干把食材煮熟了，再撒一把香葱末或者香菜碎，撒一把炒好的花生米，那才叫香呢！可惜没有这条件。”
现有的这些材料都是宁一心潜水艇中拿下来的，虽然肉类都真空包装好，还能放在车载冰箱中，不过烈日下坚持不了几天了，得趁早消灭掉，她才想着做这道咸饭，犒劳下这几天的奔波。
这是白鹭岛特有的混炒咸饭，小时候爸爸经常喜欢做这道菜，每一次她吃的时候，都觉得格外幸福。
自从爸爸妈妈离婚各奔东西后，她就很久没有再吃过了，今天再度上手做，香气一出来，她竟然有点久违地怀念起以前那个虽然不算富裕，但勉强称得上温馨的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