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煮饭的功夫,她和慈恩婆婆又另起了一个简易的土灶,用地瓜粉简单拌了拌瘦肉,等水烧开后,撕开一包榨菜,将拌好的瘦肉丝和榨菜一起丢入水中滚了滚,一道简单的榨菜肉丝汤就做好了。
咸饭熟了后,5人就随意围坐在一旁,咸饭配汤,每个人都吃得大汗淋漓的,柳心鱼一边呼呼地吹着汤,一边还对着江漫撒娇:“美人姐姐,我还要吃咸饭!我还要吃一碗!我明天也想吃咸饭!”
小家伙平日在孤儿院中的伙食并不算太差,但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外地的美食,一下子就被征服了。
几人都笑了起来,颜婳亲自给她又盛了一碗饭,递到她手中:“好好吃饭,长高高了,以后等姐姐们都指望着你养老呢!”
她们一行人刚好小中老三代全了,慈恩婆婆养老自然有她们,最小的柳心鱼嘛,自然要负责她们了!
三双眼睛齐溜溜盯着柳心鱼。
柳心鱼嘻嘻笑着,撒着娇给大家画饼:“等我长大了,我要给慈恩婆婆养老,要给漫漫姐姐养老,给花花姐姐养老,给心心姐姐养老,我每天都要给大家做超好吃的饭,还要建一个大花园,每天给你们摘香香的花……”
人小鬼大!从小就是个画饼大师!
几个女孩儿边吃边说笑着,连慈恩奶奶都忍不住摸摸柳心鱼的头笑了。
颜婳看了一眼慈恩婆婆的笑意,才放下心来。
这一路的相处下来,她们一直都有意无意地释放着善意,注意着慈恩婆婆的情绪,现在看她这样子,就冲着她对柳心鱼的这份感情,应该是不会再想着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
饭后,颜婳和宁一心抱着那一摞碗筷去水池里清洗。
回来的时候,江漫和慈恩婆婆已经带着小鱼简单收拾出民宅的大厅了,偌大的一个范围,让她们简单躺个一晚上没问题。
柳心鱼刚想坐下去,江漫又把她拉了起来:“你等下,地板太烫了,我给它擦一擦。”
一整天都这样的温度,不仅空气间灼热,连瓷砖地板都吸热得严重,手一触摸下去,地板都是烫的。
几人又用毛巾将地板擦拭了一边,稍微给它降了降温度,才坐了下来。
房子比较老旧,不过胜在南北通透,偶尔还有一阵风刮过,这要是放在末世刚开始的那几天,习惯了空调房的几人肯定叫苦连天,不过这么多天来,每一天都是日复一日的炙烤,大家也越发能忍受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江漫隔着柳心鱼小小的身体,伸出手拉住了慈恩婆婆的手,轻声道:“婆婆,这儿也没有外人,你把这衣服脱了吧。我这还有简单轻薄点的衣服,先让你换上,好不好?”
慈恩婆婆身上穿的还是来时的那一件卫衣,春秋的长袖卫衣,适合的温度应该是20度左右的环境,可现在的天气,即便太阳落山了,都还有40度。
那布料别说穿了,几人就算是看着都觉得闷热得难受,也难为慈恩婆婆一直穿在身上了。
特别是她刚刚还一直在干活、生火,颜婳与宁一心数次想要帮她,她都不肯,两人只得作罢。
她们哪里知道慈恩婆婆的心理,她觉得,她一个怪物般的老婆子,已经厚着脸皮跟着人家女孩子了,再不发挥点自己的作用来,真的没脸跟着她们一起走。
此时听到江漫的话,正拿着硬纸板给柳心鱼扇风的慈恩婆婆手一顿,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不用,不用,我不热。”
江漫叹了口气:“怎么会不热呢?婆婆,我们既然邀请你和我们一起走,就没有把你当外人。你是小鱼的婆婆,就是我们的婆婆,我们是一家人呀!”
颜婳和宁一心也帮声劝着,连柳心鱼都摇着慈恩婆婆的手道:“就是呀!婆婆是大家的婆婆,我们是一家人呀!我刚刚都说了!我以后要建一个大房子,要给婆婆和三个姐姐养老的!”
她说得理直气壮的,眼神却带着点祈求和不安,好似慈恩婆婆不承认她们是一家人,她就要哭了一般。
刚受过严重心理创伤的小孩儿,急切地需要周围的肯定与安抚。
慈恩婆婆听着她们关切温柔的劝慰,听到她们的这句“一家人”,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真正的家人将她弃如敝履,与她毫无交集的路人却温柔地包容着丑陋怪异的她,真诚地握着她的手,把她当成家人。
这个世道,怎么会如此残酷,却又如此令人留恋。
第46章
慈恩婆婆出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
赫伯联邦与周边联邦之间为了矿产与国土, 打了整整十几年的战争。
她出生的那年,战争才刚刚结束。
战后的联邦百废待兴,国民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她在家中排行老三, 底下还有三个弟弟妹妹, 一家人的生活过得艰难,直到出嫁后, 她才得以喘气。
丈夫是个很老实的人, 对她一心一意, 她生了三儿一女, 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 年轻那会儿,谁讲起她来, 都说她是个好命的。
好命的, 好命的,谁想到,后来女儿远嫁, 四五年也回不来一次家里, 三个儿子慢慢大了, 也向往着更大的世界。
他们一个个成了家, 有了娃,有了更精彩的生活,也不再需要她这个老妈妈了。
她一生操劳,养大了四个孩子,临到老了, 逢年过节的,却都只有老伴陪伴。
后来老伴也走了, 她孤零零的,就和老小区里的那些老街坊们作伴,和香喜便是老来友,每日一起散散步,买买菜,做做饭,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香喜和她一样,同样儿女双全,两儿两女,凑了2个“好”字,临到老了,也是孤零零的一个。
等她越发老了,买菜做饭都力不从心了,忍不住和大儿提了一嘴,大儿嫌弃她事多。
大儿的孩子,也就是她的长孙,此时正烦恼着娶亲生子,排老二的孙儿在烦恼着找不到好工作,小孙女则在补习班冲刺着考一所好的学校。
大儿子忙得焦头烂额的,操心自己的娃都操心不过来,哪里还照顾得了她这个老母亲。
也因此,大儿子不仅没有和弟弟妹妹商量着奉养老人的事情,还问老人有没有积蓄,希望老人可以帮一把,让她的大孙子这婚结得更体面点。
她一辈子含辛茹苦,养大了四个娃,哪里还有什么积蓄啊!
后来,大儿二儿三儿凑在一起商量着“要不把妈那套房子卖了,给妈送养老院去得了,她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也是浪费。”
慈恩婆婆怎么也想不通呀,她虽然没什么文化,可自认对孩子不差,怎么养出了这样的孩子来呢?
远嫁的女儿闻言气不过,隔着好几个区,买了票千里迢迢赶过来,上门质问哥哥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可几个哥哥冷横着眼,瞪大了眼睛好似要杀人,暴吼她“你一个出嫁女,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操心,是不是听到要卖妈的房子,想来分一杯羹?”
L区的律法太差了。
L区的警署形同虚设。
这类型的案子,根本就是无解,因为习俗就是这样的,老人的家产,自然该给子孙继承。闹得再大,也不过是家事,谁会过问?
不过是一个偏远荒芜的小地方,赫伯联邦的正义根本照耀不到这儿,女儿人单力薄,也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问妈妈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
走?可怎么走呀?
她一个L区的“拾荒者”,又老迈成这样了,去了以后也是拖累女儿。
女儿在婆家也上有老下有小,女儿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她不能因为女儿有良心,就把自己的人生都压在女儿的肩头上。
没道理,吃亏的都是有良心的厚道人。
所以她拒绝了,送泪眼汪汪的女儿上了车。
她如儿子所愿,卖了那栋房子,所得款项分成了5份,一份交了10年的养老院费用,一份留给了女儿,剩下的三份给了儿子们。
这是她能为自己、为女儿做的唯一一点事了。
若不这样,在她死后,房子自然而然成了三兄弟的,女儿一分钱也得不到。
后来丧尸爆发了,整个L33区处处人心惶惶,所有地方都紧急关停,她们养老院也同样。
某一天,一个曾经同小区的中年夫妻开着车,来到了养老院门口,要接走他们住在养老院里的老母亲。
那天,虽然整个养老院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又惊又恐的,但是那个老妇人却笑得格外开心,因为她没有被遗忘,因为她的儿子儿媳来接她了,她没有被抛弃在这风雨飘摇的末世里。
是好事啊!她和香喜笑着朝那位老妇人挥手,嘴角带笑不停地祝福她。
那之后,一个又一个,几天的时间内,有十几位老人陆续被自己的孩子接走了。
虽然平日里工作忙,只能让父母住在养老院,但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总算还有点良心,还愿意把老母亲老父亲接走。
她和香喜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一个个老伴儿离去的背影,心里慢慢从祝福,变成了羡慕,变成了嫉妒。
那时候的她,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奢望的。
她有三个儿子啊!已成年的孙子孙女加起来也有六七个了,会不会也有个儿子或者孙子愿意来带她走?
人到老了,虽然都说是看破了,但如果能活着,谁也不想变成丧尸那种怪物。
对死亡、对怪物的畏惧,是存在每一个人的骨子里的。
后来她真的等到了,她的大儿子急匆匆地敲开了养老院的大门,她满怀期待地转头就去收拾行李,但只换来了一句:“妈,你身上还有多少钱?都给我吧,我得去接你孙子,路上没有钱不行。”
大儿给她大孙子买了套房,所有钱都压了下去,临到末世来了,物价飞涨,他们要逃命了,发现带不走的房子成了泡沫,投光了积蓄的他们一无所有,成了一斤大米都买不起的穷光蛋。
这个时候,他才又想起了被遗弃在养老院里的老母亲。
她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认真的问了儿子一句“你是来接妈走的吗?”
大儿子回了她一句“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跟着我们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安生在养老院呆着不行吗?”
安生在养老院,呆着,等断水断粮了,等丧尸入侵了,然后奔赴死亡吗?
她收拾东西的手顿住了。
看着大儿子冷漠的双眼,沸腾的心也一点点冷却下来了。
她赶走了大儿子,也不再期待二儿子三儿子的到来。
他们也果真音信都没有一个。
L33区丧尸爆发的第5天,养老院的大门被撞开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闯了进来,抢走了所有的食物和财产,然后扬长而去。
而后一波又一波路过的人闯了进来,将整个养老院翻得天翻地覆,一点东西都没给她们留下。
在大门被撞开的第二天,有两辆大车开了进来,从车上跳下了一群人,他们照样将厨房仓库翻了一通,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正准备走,角落中的香喜却看到,那群人里有一张她熟悉的脸。
那是她的儿子。
香喜见儿子没死在丧尸潮中,格外欢喜地唤着儿子的名字追了出去,她儿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一句话都没说,等上车后就走了。
追着车声而来的丧尸就在门口,他分明看到了,也分明看到老母亲追出来了,但什么都没做,走了。
香喜就这样死了,腿脚不便的她很快被丧尸追上,四五头丧尸围着她,她至今都好像还听得到锐利的牙齿咬破友人脖颈时候发出的声音。
她最好的朋友香喜,就这样变成了她生前最畏惧的丧尸。
然后养老院越来越多被遗弃的人都变成了丧尸。
她佝偻着腰,行动不便,自然也没躲过这一劫。
一只足足有她两倍大的丧尸一巴掌掀飞了她,在她脖颈间啃了一口,好似嫌弃她的老人味般,嘶吼着放下她朝着别人去了。
她就那样躺在地上,任凭脖颈间的鲜血横流铺满地面,一动也不动。
她在想,或许她早就死了。
在儿子们对她语气越来越不耐烦,几个月也没有一个电话的时候;
在儿子们逼着她卖掉房子,搬去养老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