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真沉吟片刻,她低着头,看着脚尖踏过的一粒粒小鹅卵石,回忆起以前。
她慢慢说道:“他从小就很厉害……”
温恂之开蒙早,提前上小学,按部就班地念完了小学和初中。
初中毕业那年他十四岁,被父母打包送到国外去念高中,为了磨砺他,也没让人去照料他。他就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花了两年时间提早念完了高中。
十六岁,他被麻省理工录取,主修数学,三年就修完了学分,以极优异的成绩毕业。
十九岁,从理学类专业转至商科,去普林斯顿念运筹学与金融工程硕士。
二十一岁,他硕士毕业。
最恐怖的是,在满满当当的、难到令人发指的课程夹击中,他竟还能挤出时间在课余时间学习感兴趣的绘画课程,而且画得还相当不错。
这可真是,绝顶的天赋,过人的精力,非人的自控力……缺一不可。
梁如筠听得脑子嗡嗡。
虽然他知道他确实厉害,但是这也太……
旋即她转念一想,温先生堪称传奇的人生经历其实是从二十一岁以后才开启的。
约莫十年前,温家内斗之严重,港城人尽皆知。那时温恂之才研究生毕业,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的叔叔却是纵横商界多年的老狐狸。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回国后,他避开二房的锋芒,一方面狙击控股权不稳的公司,低价买入股票后高价卖回给大股东,大赚一笔;另一方面积极投身金融衍生品市场进行投机行为。
他运道好,碰上了百年一遇的黑天鹅事件,且他本就眼光独到且毒辣,时机把握极为精准,一下子积攒了原始的资本,再后来,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逆风翻盘局。
三十岁,他就站到了顶峰。
与他后来所取得的那些成就相比,他念书时那些光辉的过去,仿佛又只是一道不值得一提的前菜罢了。
两个人闷头往前走了一段路,梁如筠突然发问道:“那,幼真,和温先生这样子厉害的人结婚,你会觉得有压力吗?”
虞幼真愣了一下,说:“不会。”
她之前从没想过他们会从青梅竹马变成夫妻,又从何谈起有压力?
梁如筠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敬佩起来,她说:“那很难得哎。”
“为什么会感觉到有压力?”虞幼真有些不理解。
梁如筠踢飞一颗小石子,她闷声说:“可能,是我自己以前有过这种经历吧……那种感觉真的很像张爱玲写的那一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总之我在他面前好像都不是我自己了。”
虞幼真默默地听着,梁如筠在她面前一向是活泼开朗的,现在却是一副很低落的样子,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让她的心情变了天。
感情竟叫人变化这样大吗?
她之前没有接触过情爱,就直接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梁如筠所说的,感情里的那些辛酸的微妙的感受,她从未体验过,自然也不太理解她所说的那些。
梁如筠说完之后也沉默了下来,她又一脚踢飞一颗小石子,在它落地之后重重踩了上去。
“算了,不说那个衰仔了,都是前男友了。”
她转过脸,又换上了一副笑盈盈的面庞,神情八卦。
“话说,bb,你们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呀?”
“挺好的啊。”虞幼真说。
梁如筠的视线扫过她的腰。虞幼真今天穿了一条掐腰的白色长裙,材质极佳,没有任何的logo,但是很好地将她的身材勾勒了出来,就比如说她那不足盈盈一握的细腰——她这样想着,伸手去环她的腰。
嚯,真的好细啊。
像把勾人的弯刀。
虞幼真被梁如筠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嗔怒道:“你干什么呢?”
“看看断了没有。”梁如筠很无辜地眨眨眼,她的手顺着虞幼真的腰摸索,按在她的腰窝上,很体贴地问,“bb,要不要我给你按一按腰?”
“不用啊?”虞幼真莫名其妙地望着她,说,“你今天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
“你不用害羞。”梁如筠义正辞严地说,“咱俩这关系……是吧。”
虞幼真看她这贼兮兮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前段时间那些离谱的反应,她内心警铃大作,连忙制止她说:“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我什么也没想!”梁如筠指天发誓。
虞幼真盯着她:“你最好是。”
“我肯定是!”
梁如筠在心里默默补充,她发誓她只是想让她的小姐妹舒服一些,又有什么错呢?
毕竟哪有人新婚腰不酸腿不疼的?
虞幼真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只当她是真的什么也没想,她很严肃地强调说:“我跟恂之哥的关系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俩其实没什么——”
“可是你们领了证啊。”
虞幼真一窒,说:“是领了证,但是我们的关系确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们的接触其实不多。”
梁如筠盯着她,突然死亡发问:“哦?那你们亲了吧?”
虞幼真避开这个话题:“……除了这个,我俩确实没什么。”
梁如筠的角度清奇,她把脑袋转过来,像好奇宝宝一样盯着虞幼真的表情:“所以说你们真的亲到了喽?”
虞幼真:“……”
她很想说不是,但是她不喜欢也不会撒谎。
所以她沉默了。
沉默就代表默认,默认就代表这就是事实。
梁如筠一拍手,大声笑道:“哈!我就说嘛!”
那天婚礼结束后,有宾客小声说新人在台上拥吻是做做样子,是借位的。她不信,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虞幼真现在很有掐她一把的冲动,她忍了又忍,却没想到梁如筠越笑越大声,笑得前俯后仰,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羞恼道:
“你别笑了!”
“不笑了不笑了不笑了。”梁如筠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有什么好笑的嘛……”虞幼真嘟哝了一句,“就算是亲了又能怎样。”
梁如筠没说好不好笑,只是笑容变得更深了一些,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虞幼真。
那种眼神非常微妙复杂,既欣慰又怀念,像是一种过来人在看后来者的神情。
她望着迟钝的好友,耐人寻味地说了句。
“bb,你要完了。”
第28章
虞幼真愣了一下, “我要完了?什么意思?”
“嗯呢。”梁如筠歪着头看她,说,“就不说别的了。你没发现,你最近有变化吗?”
“有吗?”虞幼真不明所以。
“有的。”梁如筠很肯定地说。
虞幼真还想继续追问, 问她觉得自己是哪儿变了, 但还没等她开口,梁如筠却先抬手挡了挡直射下的阳光, 直喊热。
正值夏天, 虽然两边的树木高大,但太阳太毒了, 热气逼得人浑身是汗。
梁如筠被热得不行,她转头问虞幼真, 待会有没有别的什么安排, 要不要去哪儿避一下?
虞幼真说晚上还要去跟家人吃个饭,待会儿温恂之会到校门口来接她。梁如筠的时间比较自由机动, 便提议道,要不她俩先去找一个地方坐着叹空调。虞幼真想也行,便同意了。
两个人找了校门口的一家咖啡厅,点了两杯冰饮,找了个很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坐定后, 梁如筠又提起她们刚才没有说完的那个话题。
“哎,bb,你刚才是不是问了我什么问题?”
虞幼真把她的问题又再重复了一遍。
梁如筠用吸管搅动着杯里的冰块, 说:“你是变了一点。”
虞幼真:“我怎么没感觉有变化?”
“嗯……你没发现吗。你现在不会那么小心了。”梁如筠笑着说,“你之前在学校好低调的, 我们两个认识那么久,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是个大大大大大大富婆。而且, 之前温总来学校分享的时候,你刚开始跟他表现得不认识,还跟我们说他是你哥哥,现在竟然愿意让他来接你。”
虞幼真小声说:“……那情况不一样了吗。”
以前需要低调是因为形势所迫,一个不小心就会葬送掉她父亲留下来的心血,但是现在那些危机都解决了,她又何必再处处小心?
可没曾想,梁如筠点点头,很自然地接过话道:“对啊。你都结婚了。”
虞幼真:“……”
她俩想的东西是不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梁如筠没察觉到她的沉默,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到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情,还是会觉得还是觉得很恍惚,你居然就结婚了。”
不单是她,其实虞幼真自己也是这样。现在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不一样的房间,她总要缓一缓神才能清醒过来——哦,她已经结婚了,从虞家老宅搬出来了。
梁如筠又问她:“那你现在还适应婚后生活吗?他对你好吗?”
虞幼真没有犹豫地说:“挺好的啊。”
“我想应该不止是挺好的。温总肯定是对你很好。”梁如筠托着腮,很肯定地说,“我这个旁观者从各种细节都能感觉到的。”
她掰着指头数,一边数一边说,“你知道吗?有两件事情给我留下好深的印象。你还记得我们去看讲座那一天吗?你跟温总先走了,我看到在你上车的时候,他把手护在了车的门框上,害怕你撞着。而且你可能不知道,你那天走了之后,温总还让他的助理过来找我了。”
虞幼真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儿。
“他找你干什么?”她好奇问道。
梁如筠说:“他的助理给我递了一张温总的名片,然后跟我传达了温总想要说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跟我说你朋友不多,你很珍惜每一个朋友,如果我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去找他,而且他还给我送了好贵的礼物……不仅我有,关嘉煊也有。”
虞幼真本想喝水,此刻她的动作却顿住了,她的手指没有意识地、慢慢地摩挲着杯子的底部。她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会做到这一步。
“从那一刻之后,我就觉得温总对你是很上心的,毕竟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我和他之间的链接就只有一个你。”梁如筠说,“如果没有你,我和他的交集,仅限于我有幸听过他的一次分享,如此而已。”
虞幼真沉默片刻后,笑了笑,说:“他一向很周到的。”她话音微顿,又道,“他对我的照顾,怎么说呢,即使我们不是……不是现在的关系,作哥哥,他也是很好的。”
梁如筠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词,“哥哥?你们……”
虞幼真“嗯”了一声,放下杯子,她思忖半刻,然后开口道:“我不知道那天婚礼上你有没有听过一些什么传闻。”
她看着梁如筠的眼睛,轻轻地说:“比如说,我们两个是联姻。”
见她的态度认真,梁如筠也认真起来:“嗯,我确实听到了。”
虞幼真半垂下眼睫,说:“那不是传闻,是事实。”
她不习惯跟别人说自己的私事,想了半天也没想好应该要怎么跟梁如筠说他们的情况——诚然他们这场婚姻是一场权宜之计,有利可图,但是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单是有利益,并不足以让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
于是,最后她掐头去尾地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他把我当妹妹,我也把他当哥哥。”
梁如筠托着腮,望着她,片刻后,她用一种很笃定的语气说,“我觉得,也许你把他当哥哥,但他不一定把你当妹妹。”
虞幼真愣住了,问:“……什么意思?”
梁如筠却笑了,说:“嗯……我也说不上来……你就当是女孩子的直觉吧。”
虞幼真:“……”
梁如筠见她无言,愤愤为自己鸣不平:“喂喂喂,我的直觉很准的,你可别小瞧我了!”
虞幼真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是温恂之给他发来消息,说他约莫还有几分钟会到,让虞幼真现在可以去走学校门口了。
看完消息后,虞幼真不再去想刚才的斗嘴,她站起来,跟梁如筠说温恂之快到了,她准备要走了。见她要走,梁如筠自己一个人待在咖啡厅也没什么好玩的,便也站起来,说陪她去校门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