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黎粲的妈妈是香港人,外公家常年住在香港,所以每年过年,她都有一半的时间待在香港,一半的时间待在云城和其它世界各地。
陶景然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就过段时间的旅行聊得兴致勃勃。
“回香港?加上我一个呗。”他横叉一脚进来说。
“去去去,闺蜜旅行,你凑什么热闹?”
“男闺蜜怎么就不算闺密了?”
“你可别不要脸了!”
陶景然被林嘉佳狠狠地拒绝在门外。
她和黎粲各自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又在漫天飘雪的梧桐树下站了好几分钟,就开始想着要回家。
“回家?别啊,这么jsg好的雪景,你们难道不想拍照吗?”陶景然立马制止道。
黎粲倒也还记得今天出门的任务,跟着他附和:“是啊,你还没有专门给陶景然拍过雪景写真吧?今天要不试试?”
“……”
林嘉佳看了眼陶景然,一手抱紧自己装着相机的包包,一手拉着黎粲,跟她故意大声密谋:“粲粲你自己想要拍写真就直说,快叫姓陶的拉倒吧!”
陶景然:“…………”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最后,他还是收获了来自林嘉佳同学冒着漫天飞雪为他拍摄的绝美写真照一组。
傍晚给林嘉佳准备的惊喜派对,也如他们的预期,进行的十分顺利。
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很晚。黎粲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就收获了来自亢奋星人林嘉佳在群里的一堆照片传送。
里面有她的,有陶景然的,有何明朗的,有岑岭的,还有他们今晚一起为她惊喜庆生,又拍的很多很多张的照片……
压在最后的几张,则是中午的时候,他们在衡山路那家私房菜包间里拍的。
黎粲淡淡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很多年后的某天,她还是会反反覆覆地在手机里把这张照片翻出来,欣赏,珍藏。
那是2018年1月12日。
她和邵轻宴的第一张合照。
没有很亲密的。
第五章
云城的这场雪,一下就是好几天。
好几年都没有再下过这样大的雪的城市,因为这场早就有预谋的暴风雪,好像一时全城都进入了停摆的时刻。
黎粲一连窝在家里三天没有出门。
就连她向来勤快的爸妈,也因为这场雪,在家里难得地休息了一日。
她靠坐在自己房间的小沙发上,一边隔着巨大的落地窗欣赏窗外难得的雪景,一边摆弄着自己这几天刚淘到手的怪诞魔方,不远处的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前几天才刚刚上映的一部悬疑电影。
下午四点整,孙微女士准时上楼来敲响了她的房门,提醒她可以准备出门了。
黎粲没骨头似的伸了个懒腰,这才从窝了一天的沙发里面爬起来。
劳模如她的爸爸妈妈,就算是因为大雪被迫在家休息,也不忘抓紧时间维护好自己的社交。
黎粲今晚要跟他们一起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而就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陶景然的家。
前几年,由于公司需要拓展业务的缘故,陶景然的爸妈被陶家当家的老爷子派去了江城,一待就是好几年,连带着陶景然和他两个弟弟妹妹,也在江城生活了很久,最近半年才刚刚回到云城。
回到云城之后,各种人脉和关系,当然是亟需重新维护起来。
黎家家大业大,和陶家又同住在一片庄园小区,算是邻居,所以这顿饭,从来都是迟早的事情。
黎粲换了身衣服,跟在爸妈身后,坐车到了陶家。
在彻底进去陶家别墅的大门之前,她注意到,停靠在陶家前厅花园角落里,有一辆算不上新、甚至可以称作是很古老的自行车。
自行车被养护的倒是还行,只是款式很旧,旧到就算是十年前送到黎粲的手上,她也是懒得多看一眼的程度。
不过匆匆一瞥。
很快,她的目光就放到了陶家明灯璀璨的屋内。
身为陶景然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黎粲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到陶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陶景然的爸妈。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事情要谈,黎粲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就被告知陶景然带着两个弟弟妹妹正在楼上房间,她可以去楼上找他们玩。
黎粲乐的自在。
一路摸着楼梯向上,轻车熟路地找到陶景然的房间。
咚咚——
她敲了两下门。
屋里没人理。
想到陶景然的房间也是比较大的套间,她觉得他可能在里屋没听到,于是又加重手上的力度,再敲了两下。
还是没人理。
黎粲只能掏出手机,打算给陶景然打电话。
就在她刚刚打开手机屏幕的那一刻,她终于听见里屋传来啪嗒的一声,然后,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在向她靠近。
她好整以暇,很快又关上了手机,等着人来开门。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黎粲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敢不敢再……”
磨蹭一点。
后面四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完。
因为黎粲看见,站在门后面的人,并不是她想像之中熟悉的陶景然,而是,陶景然在学校里专程为他的弟弟陶明诚请回来的家教老师——
邵轻宴。
黎粲从未想过会在此时此地,碰见这个人。
几乎是一瞬间,她想起那辆停靠在陶家花园里的破旧自行车,好像一切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
她安静地矗立在门前,看着邵轻宴。
邵轻宴同样也看着她。
“陶景然呢?”
没过多久,黎粲先问。
邵轻宴的脑袋往回转,扫了眼屋内的沙发。
很快,他就把门完完全全地打开,让她能够一眼看全屋里的景象。
摆在落地窗边的沙发组,上面正躺着两个呼呼大睡的身影,一大一小,各盖着一条毛毯,几乎占据了整个沙发的位置。
“……”
黎粲没有想到,就睡在客厅里的两个人,居然都听不到她的敲门声。
她的沉默,有些振聋发聩。
“小邵老师,是谁来了?”
而在另一边的书房里,还等着老师回去上课的陶明诚,在老师过了两分钟还没有回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地伸出了脑袋,探头探脑地把目光望了过来。
黎粲看着小小的陶明诚。
陶明诚也简简单单地在仰望她。
陶家虽然有三兄妹,但其实只有陶景然是正儿八经的老大哥,陶明诚和陶明萱则是后来出生的龙凤胎兄妹。
由于陶景然和自家龙凤胎弟弟妹妹年纪差的比较大的缘故,所以黎粲知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陶明诚和陶明萱兄妹俩就都喜欢黏着他,白天里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赖在他这个大哥的房间里。
“粲粲姐!”
陶明诚见到是黎粲,模样还是很乖巧的。
黎粲点了点头,本来想在陶景然这里躲个清静,但是环顾一圈他这个客厅,好像是已经没有自己落脚的地方了的。
她只能跟陶明诚商量着,先去书房的沙发上坐一下。
“我当然可以,但是老师跟我讲课可能会有点吵,粲粲姐你要听老师给我上课吗?”
黎粲顿了下,这才想起,她去书房,好像应该再问问邵轻宴的意见。
毕竟,现在是他给陶明诚上课的时间。
她不偏不倚,将目光又落回到身边站的人身上。
“我随便。”
邵轻宴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带着陶明诚先行回了书房。
留下黎粲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我随便。”
“我都行。”
她想起前几天林嘉佳喊他拍照的时候,他的回答。
他倒是没脾气,向来不挑。
她轻哂一声,跟在他们身后进了书房,轻手轻脚地帮忙把门关了回去。
—
书房里的讲课,对于黎粲来说,有些许枯燥和无聊。
她天生对数学不感兴趣,虽然每次考试都能维持住该有的高分,但那都是她把自己硬逼出来的结果。
她坐在沙发的最角落里,尽量不叫自己吵到他们,也尽量不让他们吵到自己。
她一只耳朵塞着耳机,以防万一,还是留了一只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邵轻宴给陶明诚讲课的声音、陶明诚发现自己没听懂时,提出疑问的小奶音……虽然黎粲都没有听得很真切,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了点印象。
她闲靠在沙发上,偶尔抬头去瞥一眼他们。
“呼,终于做完了。”
等到陶明诚再一次完成邵轻宴给他出的随堂检测时,挂在墙上的时针已经慢慢指向了六点整。
邵轻宴看完了他写的答案,好像没什么问题。
“那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写在本子上,下回我过来给你讲解,或者直接叫你哥哥发微信给我也行,我有空就会回你,这是刚刚给你出的几道题目,在我下回过来之前写完……”
终于要结束了。
黎粲听着他们的动静,也跟着摘下了自己的耳机,缓缓动了动脖子。
陶明诚绷紧小脸,好像全程都在认真听邵轻宴讲话。
只是听完了他的话之后,他点着头,突然从抽屉里掏出了一盘五彩的弹珠跳棋。
“老师你现在就要走吗?可以陪我玩一局跳棋再走吗?”
“……?”
黎粲脸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一些精彩纷呈的表情。
尤其陶明诚的声音还自带属于小孩子的那份甜糯,叫她面露疑惑的同时,又莫名想笑。
她又好奇地抬眼看过来。
“我哥哥说,你很厉害,可以在你上完课之后,再跟你玩一局跳棋的。”
陶明诚仰着他开朗又嫩白的小脸,正一脸真诚地望着邵轻宴。
邵轻宴好像很不理解他的逻辑。
“为什么我很厉害,就要跟我玩一局跳棋?”
“因为爸爸妈妈没有jsg时间陪我玩,哥哥已经玩不过我了,妹妹也玩不过我,家里的保姆阿姨,全都玩不过我……他们都不爱和我玩跳棋,我已经很久没有对手了。”
小小的陶明诚,抱紧自己怀里的跳棋,和他解释。
邵轻宴听明白了。
黎粲也听明白了。
她看见邵轻宴起身站在桌前,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那只能玩一局,我今晚还有事情,不能陪你很久。”
“好!”
陶明诚眼里的星星点点显然亮了起来。
黎粲无声轻笑着,听完他们的对话,又继续窝回到沙发里,打算再玩会儿手机。
“粲粲姐姐,你玩吗?”
哪知道,陶明诚眨巴眨巴着眼睛,又把算盘打到了她的身上。
一盘跳棋六边格,是可以允许三个人同时玩的。
黎粲挑眉,看着陶明诚。
“我哥哥说你也很厉害,还说下回你来家里玩就可以找你玩。”
你哥他还真是……
自己不行,只会把饼画在别人身上啊。
黎粲很想现在就冲出去把陶景然的领子揪起来,对着他翻一个白眼。
但是……
她向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在听完陶明诚的话之后,缓缓落到了站着的邵轻宴身上。
他的个子是真的很高,黎粲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了。
他站在桌边,平整的桌面,差点只和他的膝盖平齐。
他正在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好像已经做好了玩完那一局,立马就走的打算。
他听见陶明诚的话,也跟着他回过头来看她。
黎粲放下手机,终于把目光转回到陶明诚的脸上,在刺眼的白炽灯光下,朝他露出一个欣然的笑意。
“玩。”
她说。
第六章
邵轻宴骑车回到家里,晨光正好吐露出熹微。
屋子里安安静静,好像人还在睡觉。
但是等他开门进去之后,很快,邵沁芳女士就从里屋中走了出来。
“回来了?”她柔声道。
“昨晚怎么连家都没有回,直接从补课的人家里去便利店上班了?”
“嗯。”
邵轻宴放下书包,没有多说什么话。
“那晚饭吃了吗?”
“吃了。”
邵沁芳这才稍稍放下点心,继而又问他:“是在补课的那家人那里吃的吗?昨晚补课的人家怎么样?”
“还行,一家人都挺好。”
不管哪一家人,邵轻宴总是这样一个回答。
邵沁芳虚弱地叹了一声气,好像并没有发现儿子的避重就轻,她只自责道:“都怪妈不中用,你都保送清华了,还要你自己在外面辛苦挣生活费……”
“没事。”邵轻宴习以为常地安慰她,“这不关你的事,保送之后反正不怎么需要去学校了,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去外面接点补课的活,方便又轻松。”
“何况……”
他顿了下。
“那家人真的挺好的,我就是昨晚临时给他讲题过了时间,所以来不及回家吃饭了。”
邵沁芳听到这,总算露出一点笑意。
“可是你总这么忙也不行,补课的活轻松,那便利店的活,就暂时先别干了吧……”
邵轻宴自从确认下保送名额之后,慕名前来找他补课的家长自然不少,包括陶家在内,他一口气接了三家补课的活。
除此之外,他还在家附近的便利店里找了个兼职,每天忙忙碌碌,不是在给学生补课,就是在便利店里上班,要么,就是在去补课和在去便利店的路上。
他虽然年轻,但一天到晚这么辛苦,邵沁芳看着实在心疼。
“便利店里只是站着收银,也不是很累,我还年轻,能多挣就多挣。”
邵轻宴却显然并不会因为妈妈的几句话就轻易辞去自己的工作,熬了一整个晚班的他脸色不是很好,把书房放进房间之后,就先去厕所里洗了把脸。
邵沁芳站在原地,又无声地叹了下气。
“我已经做好了早饭,待会儿先吃点早饭再睡吧。”她又告诉邵轻宴。
“好。”
邵轻宴很快洗好脸刷好牙,进到狭小的厨房里去帮她端早餐。
—
黎粲起床后,又看到了昨晚自己没有复盘完的那盘跳棋。
散落在棋盘上的透明玻璃珠子,看似杂乱,却其实是她凭着自己记忆中自己和邵轻宴走过的步骤,一点一点复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