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轻宴好像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稍微把自己的身体往后探,和她保持开了一定的距离。
“就在公司楼下的眼镜店,新买的。”他说。
“哦。”
在这个人均都带着眼镜的时代,黎粲是个特例。
因为家里从小管的严,就连看电视的距离,都需要家教老师给她严格把控住,所以她终于在成年之后,也没什么带眼镜的必要。
她jsg问邵轻宴:“你现在多少度了?”
“两百度不到一点,一只加散光。”
“哦。”
黎粲对于散光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玩了会儿邵轻宴的眼镜,就把东西还给了他。
看着邵轻宴重新带上眼镜,把平板递还给自己,她知道,他这是又打算去工作了。
黎粲没有再打扰他。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个下午。
—
第二天的时候,邵轻宴不用去公司开会,早上蓉姨出门去买菜,他就直接扛着他的两台笔记本电脑,又坐到了三十三楼的饭桌上。
“你这是把我家的餐桌当你的办公桌了吗?”黎粲很想翻白眼。
她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也就算了,还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工作,两个人一起无聊,实在有点心烦。
要是陶景然他们在,她想,她一定有很多事情做。
邵轻宴刚把电脑摆好,还没来得及脱外套和戴眼镜,听到她这话,没想多久,直接就从还没放好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盒东西。
居然是一副新买的国际象棋,连外面的塑封包装都还没拆。
他说:“等我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处理一下,我陪你玩?”
黎粲看着他手上的东西,一大早上起来就莫名其妙很是不爽的心情,终于又奇迹般的消散了。
她伸出手,示意邵轻宴先把棋盘给自己玩玩。
邵轻宴走过来,把东西递给她。
然后又走到她家进门的衣架边上,把外套脱下,挂了上去。
一切动作都很熟练,堪称是行云流水。
黎粲抱着棋盘,眼珠子转了转,趁着他还没完全转身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拍下了一张照片。
宽肩细腰,邵轻宴的身材,好像真的是比他二十岁那年要更好了。
她默默欣赏了两眼,然后悄无声息地把照片存好。
其实黎粲以前也和邵轻宴拍过几张照片。
恋爱里的小情侣,哪里有不拍合照的。
自从她毕业典礼那天之后,她就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每次和邵轻宴见面,都免不了想拍几张照片纪念,牵手的有、只是简单站在一起的也有、互相拥抱的、依偎亲吻的,更是有……
等到他们快要出发去古镇的时候,她已经特地建好了一个专门的相册,用来存放两个人的照片。
但是后来……照片全部都被她给删除了。
回收站的也没有放过。
到目前为止,黎粲仍旧是认为,那个日子,是自己人生当中最狼狈的一天。
她被刚开始交往的男朋友抛弃,被母亲苛责,屋外的雨下的很大很大,江里的水都比不过她滔天的委屈。
但是现在,抛弃过她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一点也再恨不起来。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么多天的若即若离,到底是因为着什么。
她安静地敛着眉眼,退出了相册的页面。
刚好邵轻宴也已经回到了桌边,无声坐下,开始准备办公。
黎粲很识趣的,又没有去打扰他。
等到他花半个小时终于处理完了早上该处理的事情,她才听到了一丝椅子轻微移动的声音。
而后,邵轻宴很快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先只玩一局,行吗?”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迁就她,甚至可以根本就不给她带这盘棋。
但黎粲是真的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商量和恳求的意思。
“嗯。”
她点点头,知道他也是真的忙。
一盘棋下的很安静。
黎粲早就拆好了塑封,摆好了棋盘,就等着他过来。
所以邵轻宴一落座,就可以和她直接开始。
好像很久没有再坐到对弈位置上过的两个人,每一步都是绞尽了脑汁在走。
开局之后,黎粲就不止一次在对邵轻宴说:“你不许让着我。”
邵轻宴嘴上说着好,但每一步走动的瞬间,还是可以看出迟疑。
不让的话,这盘棋很快就会下完了。
黎粲仿佛看出了他的意思,下到半途,终于生起气来。
“邵轻宴!”她喊道。
“嗯。”邵轻宴听话抬起头。
看见他脸颊的一瞬间,黎粲所有的脾气,又好像一个漏气的皮球,逐渐瘪了下去。
“你再让我,我就不玩了!”
她语气还是生气的。
但是真正落到邵轻宴的耳朵里,却像娇嗔。
他又情不自禁地勾唇说好。
黎粲瞪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棋局。
刚刚好是这个时间点,早上八点零七分。
她刚捻起一只黑棋握在手里,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机,突然就震动了起来。
熟悉悦耳的铃声响起,叫黎粲不得不分心去看了眼来电显示。
就一眼。
黎粲手上的动作,突然就又什么都不会了。
邵轻宴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去。
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机,自动亮起的屏幕上,正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来电人的称谓。
只有四个大字——
“孙微女士。”
第四十七章
邵轻宴走了。
黎粲主动让他走的。
孙微女士的电话犹如当头一棒, 直接砸在了她的头顶,叫她很快就从这几天的荒唐和没有边际的快乐中挣扎出来,不得不保持清醒。
她叫邵轻宴走了, 并且说今天都不会再需要他,他不需要再上来了。
邵轻宴没有多说什么,好像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叫自己离开,也并没有看到她手机上突如其来弹跳出来的“孙微女士”四个大字。
但是黎粲知道,他看见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再一次感觉到了无边的窒息。
好像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那一天,她望着屋外不断坠落的雨水, 耳边全是他说分手的声音。
邵轻宴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
干净又利落。
没有落下一点他曾在她家里待过的痕迹。
黎粲一点一点地看着,望着大门口的方向。
在他走后的不到十分钟里,孙微女士就又推开了那扇门。
她手里拎着一只保温桶, 另一只手上则是拎着她常年钟爱的那款包包。
“怎么病了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要不是你哥昨晚回家提了一句,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她把保温桶打开, 里头是今天早上专门吩咐人在家里熬的鸽子汤。
黎粲一闻到味道就皱起眉头。
“昨天蓉姨刚给我煮过。”她闷闷地说。
“煮过就好,骨头伤到了,鸽子汤本来就该多喝。”
孙微女士转向厨房,看了一眼, 问:“蓉姨不在这?”
“哦,她出门去买菜了, 我今天不想喝鸽子汤,想吃土鸡, 她就专程开车赶去了郊区,说是那边市场早上有的卖。”
黎粲低头玩起手机, 自然不会告诉孙微女士,想吃土鸡是在接到她的电话后,她临时决定打给蓉姨的。
她不得不支开蓉姨。
不然,她是真的很害怕,蓉姨会当着孙微女士的面,不经意间就把邵轻宴的事情说了出来。
“嗯。”
孙微听着她的话,好歹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撩起她宽松的睡衣裤脚看了一眼,眉间不自觉轻微皱起。
“脚踝看着还是有点肿,医生建议你休息多久?是不是起码得两个星期?”
“说是一个星期就差不多了,也没有特别严重。”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管严不严重,你这段时间都得在家里好好休息才行。”
孙微女士语气不觉间又加重了些,环顾一圈顶楼大平层里空空荡荡的样子,又说:“你哥说你不想回家住,那我给你再安排两个阿姨过来吧,不然像今天这样,蓉姨出门买菜去了,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谁来照顾你?谁来帮你拿?”
“我不需要。”
在孙微眼里,这是一个完全正确的安排。
但是她没有想到,黎粲会这么快这么坚定地拒绝。
“我不需要再多一个阿姨。”她说,“有蓉姨一个人就够了,家里总共就这么大,我不喜欢太多人挤着。”
也就只有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才能说得出口,五百平米的大平层,住三个人是挤着。
孙微耐着性子,又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真就要蓉姨一个人照顾你?蓉姨不会累吗?她不需要轮换休息吗?”
平时黎粲没有出事的时候,蓉姨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给她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整理家务,忙完了这些,她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但是现在,还要加一项二十四小时看着她,工作量的确是跟以前不一样的。
“我给蓉姨三倍的工资,蓉姨可高兴了。”
可是黎粲说。
“……”
孙微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说不过她,便不打算再跟她逞口舌之快。
但是黎粲仍旧可以从她的眼神当中看出,她打算安排一个新的阿姨过来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她于是退了一步,jsg说:“明天我喊陶景然他们来陪我玩,喊他们照顾我,总行吧?”
“他们难不成可以天天来?”
“我每天喊一个,昨天就是嘉佳陪的我,今天我马上喊何明朗过来,他昨晚还在群里说这两天闲得慌,反正在哪玩不是玩。”
“你倒也不怕麻烦人。”
“我还给他们每个人都送礼物。”
黎粲本就是牙尖嘴利,说话从不在乎多,只在乎精。这几年因为有黎谈给她越来越多外面的股份,她面对孙微女士,真的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说着,就当着孙微女士的面打开了微信,给何明朗发了条消息。
何明朗那边很快就答应了。
孙微终于无话可说,只能催着她先把面前的鸽子汤给喝了。
黎粲是真的不想喝,奈何孙微女士亲自送来的,她再不喝,就是要完完全全地惹她生气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灌了一大碗。
孙微终于有点满意,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儿,欣赏了下江边三十三楼的风景之后,就自己拎着包包,又往楼下走去。
她很忙。
身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孙微女士的每分每秒,都是要以百万为单位计算的。
黎粲又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尽头,喝了一大碗鸽子汤也没有能够拯救的失落心情,叫她彻底瘫痪在沙发上。
一躺又是半个多小时。
一直到何明朗给她打来电话,说他到她家楼下了,她才振作起精神,给楼下大厅的服务台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帮忙把人带上来。
整整一天。
黎粲没有再见过邵轻宴。
她叫他不要来,他好像就真的不来了,午饭没有来,晚饭也没有来。
何明朗陪她玩了几局国际围棋,又打了会儿游戏,一直待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终于有事,离开了她家。
厨房里,蓉姨正好开始做晚饭。
客厅里又只剩黎粲一个人,望着窗外逐渐开始下沉的日落,缓缓发着呆。
—
等到晚饭端上桌,刚好是下午五点钟。
冬天日落的早,虽然才五点钟,但是外面天色已经几乎要全部暗下来了。
黎粲不方便走动,这几天的饭也全都是坐在茶几边上吃的。
蓉姨把饭菜给她安排好,说:“之前还以为小何也要在家里吃,就多做了点,没想到最后只有我们两个人吃。”
黎粲握着汤勺的手顿了下。
她知道,但凡自己这个时候要是愿意,去问一嘴邵轻宴有没有吃晚饭,他大概率应该是还没有的。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这个口了。
孙微女士的出现,就像是一把刺,直接横在她的喉咙里,叫她在外人面前向来能说会道的嘴,在邵轻宴面前,突然缄默成了哑巴。
“吃不了就吃不了吧,正好我今晚打算熬个夜,到时候热一热,给我当夜宵吃好了。”她和蓉姨说。
“好,那我先去把剩下的那点汤倒回到锅里,保温着,到时候热一下就好。”
蓉姨听到她的话,很快又去忙活。
徒留下黎粲一个人,面对着满茶几的美食,却好像无从下手。
—
闷闷不乐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不知道自己是起床气还是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心情不好的缘故,黎粲醒来后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还是不想起床。
眼见着时间马上要到九点,适合吃早饭的黄金时间就要错过,她还是不准备起身。
叮咚——
大门口传来了有人摁响门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