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妈妈回忆道:“我记得商客说过,这样大的珠子在产地亦是少有,这匣子里的东西,都能在京郊买上一个庄子了。”
赵凝赞叹了下它的价值和长公主的阔绰,略微遗憾这珠子似乎不能转卖,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珠子收了起来。
等到晚间陆云祁回来,钱睿上前邀功,说道:“大人,小的已经将丫鬟都选入府中了,也问过夫人,等着瞧出她们的性子,再选人去内院服侍。”
陆云祁见她是按着赵凝的意思来的,心中刚要觉得满意,忽而瞧见路过的几个丫头年纪都很小。
“她们的年纪似乎不大?”陆云祁问道。
“您不是让我给姑娘预备丫鬟么,自然不能选年纪大的啊。”钱睿回答道。
陆云祁扫了他一眼,只觉无话可说,“我不是给宁歆选的。”
“那您是给谁选的?”钱睿脸上带着明显的疑问。
还是一旁的钱妈妈反应过来,说道:“是给夫人准备的对么?我瞧着她那只有一个丫鬟,忙起来怕是顾不上。”
“嗯。”陆云祁应道。
钱睿终于反应过来,说道:“我明日定然重新挑一批好丫鬟进来。”
几人正说着,走进来赵凝的院子,赵凝正和陆宁歆坐在院子里学过今日的笛子,听了只言片语,问道:“怎么又要选丫鬟?”
“是给夫人你选的。”钱妈妈笑眯眯说道。
“不必那么麻烦,我也能干的。”赵凝觉得用不了那么多。
陆云祁正想着说辞,钱妈妈说道:“京城哪家夫人娘子不是仆妇成群,您每次就两人出来,显不出您与大人关系好。”
赵凝刚想说还有马夫,一共三个人出门,而后抓住最后一句重点,终于点头同意:“对,显出我们关系好才比较重要。”说着,她回头看向陆云祁,带着小声的抱怨道;“你知道么,今天她们有怀疑我们关系不好,我都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总这样想。”
赵凝很担心,如果这些谣言传到天正帝那里,天正帝这个疑心病说不定会觉得陆云祁对婚事依旧心怀怨怼,如此实在不成,该好好筹划一下此事。
“这其实怪……”陆云祁正要出“我”这个字,话却被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赵凝打断,“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比现在还要好!让他们都好好看看。”
陆云祁原要说出口的话,一时间滞住,似乎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世界里只有向他坐着宣告的赵凝。
赵凝见他只是看着自己,没有说话,不太确定的问:“怎么样?”
“好。”陆云祁轻声答应,眼神里的意味却更加复杂。
次日上午,钱睿再次去采买丫鬟,到了下午,赵凝过来挑选,竟是一眼在丫鬟群中看到熟人,她曾经的陪嫁丫鬟芍药。
芍药原是低着头,似乎察觉到有人盯着她,抬起头看到了赵凝,说道:“姑娘。”
“你怎么到了这里来?”赵凝走了过去。
“最近大奶奶被关了起来,大太太疑心有人同大奶奶关系好,借口家中要省俭,便将我们这些人发卖了出来。”芍药说着低下了头。
钱睿看了一眼赵凝面色不对,生怕自己做错事情,问道:“夫人,她可是有什么问题?”
赵凝又上前走了几步,问道:“你当真愿意留在这里么?”
芍药继续低着头,说道:“我愿意,这次我一定好好服侍姑娘。求姑娘不要赶我走。”
“你要是当真不愿,我就送你离开。”赵凝再次问道。
芍药听闻此言直接跪了下来,求道:“姑娘不要撵我走。”
赵凝忙将人扶起来,不再多言。她知道芍药胆小,先前死活要离开陆府,今日却愿意留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赵凝既觉得芍药有古怪,自然没有让她跟在自己跟前,只是依旧像昨天一样,将丫鬟们都放在院外做事。
凭着从前与苏氏打交道的经验,赵凝没有全然放置此事,而是等到陆云祁回来,便立刻找他说起今日之事,“忠靖侯府是知道我来历的,我弟弟在府外,若是他们真的要盘算什么,我担心会伤害到他。”
陆云祁认同她的看法,说道:“我让人立刻去查。”
第30章
南岳书院, 下学之后,赵准同往常一样与同窗告别后往小院子里走去,走着走着, 他忽然察觉到似乎有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
根据过往的生活经验,赵准没有停住步子, 而是缓缓往前走着, 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渐渐地, 他发现一共有两个人跟踪着自己。
跟踪者会是何人?赵准想自己平日里几乎都是书院和家中两点一线,旁边居住的多是求学书生, 他平时也从不会去富庶之地, 想必没有人过来劫财。难道是他的户籍问题被人发现了?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后,又迅速被赵准否定, 他知道若是衙门的人可以直接上来询问,没有必要跟踪。
想清楚这两点之后, 赵准没有继续往住处行去,而是低头翻了翻自己的书包, 继而往脑门上一拍, 做出忘记拿东西的样子,转身返回书院。
书院中有同窗常年打地铺,住在那里的人不算少,跟踪者要真是歹人, 想必不敢直接在人多之处动手。
回到书院, 同窗手卷着饼子问道:“怎么回来了?”
“我家的锁坏了, 明日才能找锁匠来修, 今日只好暂住一夜。”赵准平日里待人友善,年纪又偏小, 颇受几个同窗关怀。
这同窗听了关心道:“正好我晚饭做多了,一起来吃。”
“多谢。”赵准没与他客气,一同吃着晚饭,不动声色地说道:“平日我都是白天在书院里,觉得这里挺热闹的。没想到今晚在这,才发现咱们这条街上其实安静得很。”
“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一旦决定走科举这条路,念上几十年书的人比比皆是。一旦来了往往多年无法离开,卖米面的都嫌我们穷酸绕着走,哪里热闹的起来?”同窗吃着饼子,自嘲一笑。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从来没有在街上见过陌生面孔。”赵准笑着说道。
“咱们书院虽僻静,但学风很好。”那同窗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吃着饼子的动作一停,“我这两日倒是见到过一次生人。”
“哦,最近竟然还会有生人,是新同窗么?可是要过年了,来求学也是明年开春的事情啊。”赵准心里一凛。
“自然不是来温书的,是路过的,昨天在书院不远处站了好长时间才走。”同窗回忆着道:“我听他同旁人问路,口音不全然像京城人,所以有点印象。”
“哦,那是哪里的口音?”赵准将手中的饼子捏紧了些,尽量维持着平常的脸色。
“听着像是云州的口音,但不明显。”同窗没有注意到赵准紧张的态度,低头蘸酱。
不明显的云州口音?难道是忠靖侯府的旧仆?赵准不免担心起赵凝,决定明早写一封信给她,以做试探,看看到底有没有出事。
赵准与同窗们在油灯下温书到了夜半,继而收拾起地铺。要睡觉的时候,他在床铺里面藏了一根多余的门闩。
赵准躺在地上,大脑依旧是清醒的,他总担心会发生事情,于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充满警惕。
夜深了,周围的人渐渐入睡,鼾声在房间内此起彼伏,赵准因此更加清醒,而后不久,他听到屋瓦破碎的声音。
赵准瞬间瞪大了眼睛,看见窗外有人影晃动,伸手握住了旁边的门闩。他没想到当真会有人在书院动手,死死地盯住外面的人影,正打算大喊,忽地瞧见又是一个人影从屋顶跃了下来,灵巧地将趴在窗户上的人打倒。
很快又有人出现,紧接着外面传出重物拖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赵准意识到这几个人似乎不是一伙的,却在这小小书院中打斗,着实奇怪。
赵准思忖片刻,听着声音越来越远,还是决定起身一看。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轻轻掀开一点缝隙,风声遮掩了窗户打开的声音,外面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院中场景赫然是四五个身着鹤羽绣衣的人押着两个壮汉,往外面走去。
赵准见是明镜司的人,更是惊讶,大晁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不想与明镜司扯上关系。而跟踪自己的人却被明镜司拿走,这是牵扯到了什么案子里面?
夜愈发深了,躺在地铺上的赵准却无法安眠。
绣衣使们将人拿住,司镜审问道:“你们几个是要做什么?”
“我们,我们……”那两名大汉心里害怕,却又碍着主人的身份,嗫嚅着不敢说出自己的目的。
司镜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好想想,你们是去明镜司挨刀子,还是老老实实地直接交代?”
其中一名大汉闻言立刻抢着道:“大人饶命啊,小的一家老小都靠小的养活啊,我什么都和您说。是忠靖侯府三老爷让我们将这里的一个学生掳走,来做要挟。”
“要挟谁?”司镜继续问道。
“我们只是做粗活的,三老爷没同我们细说,隐约听到一点,是想要要挟此人的姐姐。”那大汉说道。
司镜见他们再供不出其它有用的内容,就道:“你且回去,告诉你们三老爷,人已拿住了。”
“是是。”那两名大汉虽然不解,可面对着恐惧,他们只能连连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若是被人看出一点端倪,你全家老小和你一起上路。”司镜威胁道。
那两名大汉险些一口气没能喘上来,磕了个头忙不迭地跑了。
次日清晨,赵凝听说消息后,松了口气。
陆云祁说道:“我已经让人守在书院附近,忠靖侯府之事了结前,都会有人保护他。”
赵凝叹了口气,颇是懊丧:“我早该给他想办法换个书院才是,总好过一直活在三房的眼皮底下。”
陆云祁端起手里的茶盏,看着上面的雾气,提议道;“可以送他去太学读书。”
“你有门路?”赵凝问道。太学是官办学府,在里面读书的多是官宦子弟,抑或者是有钱人家。而且太学门口有护卫守着,更加安全些。
“嗯。”陆云祁回答道。
“那等我问问他。这会不会太麻烦你?”赵凝打算先和赵准商量一下。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陆云祁没有让她继续纠结,提醒道:“芍药那边的事情也可尽快处理了。”
“好。”赵凝答应了一声,与他用完早饭,便让人叫芍药过来。
“姑娘。”芍药怯生生地回答道。想是最近活在煎熬之中,她的脸色煞白。
“当日你陪我嫁过来,我自诩与你有些交情,怕你觉得烦难,便想着能不能帮你什么忙。”赵凝叹了口气,语气并不严厉:“可你那边发生了事情,都不与我说一声。”
芍药脸色一白,说道:“哪里发生事情了,我只是想着到姑娘跟前伺候。”
“我让人查了你的父母亲人,眼下都被三房的人看守着,可是如此?”赵凝问的语气笃定。
“他们拿住了我的父母?”芍药不敢相信,说道:“我不是忠靖侯府的家生子,父母俱是在外面的。”
“嗯。”赵凝肯定地回答道。
“求求姑娘救救我父母。”芍药“扑通”往地上一跪,哭泣起来:“我知道姑娘对我好。我也不想回来,可是三老爷逼着我回来,他们将我卖进来,是要我想办法将姑娘领出去。”
“她想要让我去哪儿?”赵凝问道。
“让你去城外的庄子上,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但我偷偷听到过四姑娘的话,说是想要将你从陆府里撵出来。”芍药抽噎着说道。
赵凝虽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但清楚那天忠靖侯府被王姨娘当众点破与夏充曾经的交情后,遭受了许多议论,听说此事传到了天正帝的耳朵里,他们最近拼命想法子洗清这一点。
赵凝打定主意,事情了结之前,再不去忠靖侯府。注意到芍药还跪在地上,赵凝叹息道:
“快起来吧。”
芍药仍旧流着眼泪,双手用力一撑,却没能站起来。
赵凝见她两手无力,觉得奇怪,便问道:“你胳膊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要姑娘救我父母就好。”芍药连连摇头。
赵凝没有相信,走上前去,轻轻将芍药的袖子往上一拉,见到下面青青紫紫的伤痕。“这是他们打的?”
芍药忍着痛楚点头。
“可还打了别的地方?”赵凝脾气一向很好,可看到这一幕怒火几乎从心底翻涌上来,三房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我害怕。我不敢说,我怕说出去,会被他们打死。”芍药没想过自己能活着走去陆府。她知道替嫁一事,三房抖落出此事,陆云祁必定会迁怒。同时她也知道,若是自己动手,陆云祁同样会杀了她。她本来以为她一个人死了,事情就到此为止,没想到三老爷将自己的父母看管了起来。
赵凝看着她深埋在心中的恐惧,按捺下情绪,尽量软下声音安慰道:“先好好养伤吧,你的父母已经安全了。等着这件事情了结,我就送你出去。”
请了大夫,安置好芍药养伤,赵凝回到自己的院子正生着气,收到一个消息。
天正十三年冬,忠靖侯府老夫人去世了。
身为孙女和孙女婿,赵凝和陆云祁不得不去一次忠靖侯府,进行吊唁。这日赵凝身着素服,身后跟了七八个丫鬟一同出门。如同京城中有些身份的夫人娘子一样,再也不会让路人挑出其它闲话。陆云祁骑着马在前面引路,一行人缓缓来到忠靖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