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翠微宫上下,赵珩一共安排了四十六个影卫,把守在她能够去到的每一个角落里。就连小花园的假山后面,也藏着两个影卫。
随时如此,无双对自己的处境也大概有了个谱。回到寝宫的路上,她仍旧没有放弃,试图调动自己丹田中的力量,可是感知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她的丹田之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丰封印住了一般,无法流动。
她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可是回回都是徒劳。
正当她满怀沮丧之时,脑中忽然响起009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但却如同救命的稻草:“宿...宿主...你...宿,宿主…”
无双心中急切,希望能从009那里获得一些线索,急忙问道:“009,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但就在此时,那细微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任凭无双再三呼喊,却再也没了下文。
希望刚起,便又破灭,她垂下眼,失落地行走在回廊上。回廊之外,是一座不大的池塘,水里红白相间的锦鲤悠然成群,见回廊有人,便一股脑地凑了过来,想要争夺鱼食。
无双见状,便停下脚步,倚在回廊边,伸手百无聊赖地在那池水里搅和了一阵,搅合到锦鲤受了惊,四散而逃,她这才缓缓收回手来。
正在这时,一股清风徐来,带来一股龙涎香的气味,无双转头,这才瞧见不远处赵珩刚刚下朝回来,正含笑看着自己。
无双定定地看着他,悠然地收回手,却不料袖口已经沾湿。在她意识到之前,赵珩已然走近,轻轻地捉住她的手,用怀中的一方精致的帕子,为她轻轻拭去袖口的水珠。
“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他道。
随着他的动作,无双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帕子上,只见一只白色的狐狸绣于其上,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似乎正看着她。
无双心里一惊,抬头看向赵珩。
“你……”她开口。
赵珩抬眼看她,琉璃瞳里流露出一丝不解模样。
“我什么?”他问。
无双垂眸看向那方帕子,问:“这帕子样式新奇,从哪儿来的?”
“啊,这个啊。”赵珩一笑,“织造府的新图样,今年绣了许多动物,爱妃若是喜欢,我让他们送一打来。”
无双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从见到赵珩的那一刻起,她心里某一处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
她正想着,手已经被赵珩握住,引着她一步步地走回寝殿。龙涎香的味道将她包裹,她又觉得被这香气熏得有些头晕。
回到寝殿,无双褪下那身湿掉的衣服,宫人又重新为她穿了一件青色的宫裙。坐在梳妆台前正要重新为她束发的时候,赵珩走到她面前,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物,递了过来。阳光穿透殿内的雕花窗棂,将那物照得更为明亮。无双只见那是一只金钗,模样很精致,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赵珩低声道:“昨晚那支断掉了,今日补一支给你。”
无双垂眸,从赵珩手上接下了那支发钗,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赵珩已经步前,长指轻轻捋开她的秀发,将发钗插在了合适的位置。
他揽着她看向铜镜里的人影,问道:“喜欢吗?”
明镜中,美人金钗,遥相呼应。
无双轻轻摸了摸刚刚插好的发钗,金属微凉的触感传来,她忽然勾唇一笑:“自然喜欢。”
这般尖锐利器,怎会不喜欢?
赵珩在翠微宫看了一天的奏折,无双便在他身旁伴了一天的驾,到了夜深快要熄灯的时候,然后如同昨夜一般同她躺在一张榻上,将她拉进怀里,方缓缓入眠。
不多时,春雨便至。
先是绵绵细雨,而后却逐渐转疾,雨点密集得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声响。无双缓缓睁开眼,想要侧过身去捂住耳朵,怎料身子稍微一动,却被赵珩那厮更紧得抱住,逃脱不得。
无奈之下,她只得睁大了一双眼,凝着头顶上纱幔的轻影发呆。那薄纱在夜风的吹拂下,仿若一层薄雾,缓缓凝固在那高高的宫殿顶上。
窗外风雨呼啸,身旁人的呼吸有一遭,没一遭地落在她脸侧,无双忽地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凝神一想,却恍然想起当初与陆慎在昆仑峰的时候——每逢雨夜,那狐狸总是特别黏人,即使他那时的神志不清,却总是凭借本能找到她,那九条柔软的尾巴便如树藤般将她缠绕,而他自己,则窝在她怀里呼呼大睡。
那已经是很遥远以前的事情了,忽然回想起来,记忆却清晰得可怕。微微闭眼,她甚至还能感觉到狐狸的耳朵尖扫在自己颈间毛茸茸的触感。
正在这时,身旁的人微微动了动,她只感觉自己的脖颈间被柔软的触感挠得有些发痒。下意识地转头,眼眸与赵珩紧贴的额头几乎相触。
男人在梦中无意识地埋头,轻轻地将头部嵌入她的颈窝。
那一刹那,两幅画面在无双眼前重叠,一时之间,她竟然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赵珩,还是陆慎。
桌上摇曳的烛光射入她眼眸,映照出赵珩的安详睡颜。那不定的光影在他滑润的鼻尖上跳动。
无双的手下意识地探向发髻,却只摸到了柔软的发丝。侧首,眼眸落在床边,这才记起,赵珩在帮她卸妆散发时,已经将那钗子小心地放入梳妆台的抽屉中。
赵珩鼻尖微颤,仿佛做了什么好梦,嘴角轻微地翘起,发出模糊的梦语。窗外雨如注下,那潺潺雨声中,无双却清晰地听见他轻柔地喃喃:“师妹……”
屋外一道闪电劈过,强光落在女子那双凤眼之中,照出她眼中光芒乍现。
第95章 (二更)
第二日一早, 赵珩缓缓睁开眼来,只觉有些不对劲,转头一摸, 方才发现,身边的被子里空空荡荡,怀中人不见了踪影。
他猛然坐起身来,急匆匆的下了床, 正要找人,这才见纱幔之外, 女子正坐在窗边饮茶。
绿窗纱下,无双一手持着瓷杯, 慢条斯理的轻啜杯中的六安茶, 一手正翻着一本志怪小说, 聚精会神的看着。
听见床幔里的动静, 她顺势望了过来, 见赵珩脸上还未能藏住的慌乱害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慢悠悠的合上手边的书,又放下茶盏, 她这才笑眯眯道:“官家醒了。”
这些日子, 两人之间的称谓她素来只用“你”“我”, 冷不丁的听她唤自己“官家”赵珩心下觉察出一丝古怪。他缓缓走向窗边女子,试探着问:“爱妃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
无双揉了揉自己自己的肩膀, 朝他又是破天荒的一笑,道:“昨夜下了好大一场暴雨,扰的人睡不舒坦, 日早天还没亮,就醒了。”
说着, 她上前,颇为亲昵的帮他整理了一下中衣松垮的领口,温热的指尖若有似无得划过他的喉结,无双微微垂眸,只见他如玉的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赵珩紧了紧喉咙,下意识的身子有些僵硬,垂头看向身前的女子,却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自己便有些琢磨不透她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何尝有过将她琢磨透彻的时候?在昆仑山时不曾,在秦宫不曾,在大明宫,亦不曾。
回回,他都以为自己捉住了这人一丝真心,以为在这孑然无依的世上找到了一丝依仗,以为终这世上找到一人为他驻足,与他相守。
可是谁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梦醒时分,她走的决绝,留下他,与万年长夜共孤寂。
赵珩垂眸,遮住自己眼底暗色,任凭无双为他整理身上衣裳。
无双冥冥之中似乎是感知到了眼前人这九曲回肠的心思。认出他后,她骨子里恶趣味便又起来了。她用极慢的速度,缓缓的为他整理好周身衣物,手指若有似无得触碰到他身上的敏感之处。
整整三世,她对面前这幅身躯,已然了如指掌。
指尖若有似无得一一略过那些地方,耳畔只听得赵珩的呼吸果然急促起来,像是一支勾人的曲子,勾的她耳朵发麻,心里发痒。
她想着,人真是种古怪的动物。她分明应该是喜欢他的,她分明应该在现在抱着,哄着他,跟他说自己已经认出了他,同他说从前自己不是故意要离开他的。
可是另一边,她却又想见他为了自己疯魔的样子,想逼着他一退再退,见他退无可退之时,一边想要将她撕碎嚼烂,一边却又舍不得的模样;想看着他,红着眼,在她裙边乞求怜爱,形如困兽的模样。
她想见他在她的温柔乡里沉湎,又想见他在自己掌控之下啼泣;她想要对他好,却也忍不住对他坏。
她想着,她的爱,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被她爱着的人,真是个可怜的人。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怜悯起眼前的人了。她抬头看向赵珩,只见他双颊泛红,似乎是忍无可忍般,一把捉住了她作乱的手。
“爱妃……”他声音有些沙哑,望着无双,黝黑的眼眸里,卷起一股未知的风暴,他深深的凝着无双,想要弄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来挑拨他?为什么要来挑拨一个她才认识了两天的陌生人?
喜欢吗?
因为这幅皮囊长得漂亮?
还是她原本在情爱方面便是随性?
他也好,别人也罢,与她不过乐子。高兴了,便逗弄一番,用那副温柔之像将人哄到自己身边,待骗的那人心甘情愿的将满腹真心都交给了她,待她玩儿够了,骗腻了,便又当做不值钱东西随意扔掉。
陆慎是这样,秦不疑是这样,陇雀,燕归,就连崔景诏或许也是这样。
眼底渐渐涌起疾风恶浪,他握着无双的手也随之用力起来。
“为什么这么做,觉得我长得和你心意?还是觉得这深宫无聊,需得找些乐子?”他有些愤怒的将心底话问了出来。
无双微微偏头,将他所有表情收入眼底。那骤风急雨背后的心碎和脆弱,也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很满意自己见到的,唇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丝笑意。
晨曦落入屋内,照亮她眼底那丝餍足。她像是以他的悲喜为食的饕餮,望着自己的猎物,越发气定神闲。她任由赵珩抓着自己的手,双目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将他眼底的悲伤心碎全数收入自己脑海之中。
“我不过是为官家更衣罢了,官家何来那么大的怒气?”她问。
不过转瞬之间,便变了一张无辜的面孔瞧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这满腔怨怒究竟从何而来。
赵珩眯了眯眼,却一把搂过了她不盈一握的腰。
“更衣?爱妃说的更衣,可是这般?”
说着,他却低头,吻住了她的耳后。那是她最为敏感的地方。无双只觉一股电流从男人湿润的唇间,透过她的耳侧,一路击到了天灵盖上。
身子不住发软,却被赵珩拦腰搂住。紧接着,他的手边在她后腰脊柱处作乱。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在她腰窝下三寸偏近尾骨的地方捏了捏,一瞬间,无双袖袍下的手边不自觉的紧了紧。
三世,她有多了解眼前人的身子,眼前人就有多了解她的身子。
一股欲|火上涌,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顺势将手虚虚搂在了男人的脖子上。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织,一时之间,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都喘得不像话。
赵珩却还嫌不够,又埋头去吻她的锁骨,温热而湿腻的唇,在她白皙的锁骨上落下无数细碎的吻。无双微微仰起头,便被他一下子提到了桌子上去。
龙涎香的气味铺天盖地的将她包裹,她一手拽着赵珩的手臂,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插|进了他的青丝之中,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心碎而愤怒的男人像是一只精明却暴躁的兽,少了两份平日的体贴温柔,多了些不管不顾的侵略占有。他微微张唇,齿尖在她皮肤上轻轻啃噬,微微的疼换得无双拽住了他的发。
无双却还嫌不够,她想看他被逼到死角的模样,她想看他心碎愤怒到濒临崩溃的那一线。
于是,她轻声附在他耳边道:“官家这头发生的真是漂亮,脸也是,叫人不爱都不行。”
正在吻她肩膀的赵珩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直视着她,里面已经燃起了熊熊暗火。他搂住她腰的手臂猛然用力,如铁铸一般,紧紧地钳着她。
“你……”他声音发哑,张了张嘴,却似乎是被愤怒堵住了喉舌。
她真当这般随意?
那他算什么?
那三世,又算什么?
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便只得发了疯似的去吻她,想要去堵住那张嘴,再说出任何一句来让他发狂的话。
他像是要食她肉,啖她骨似的啃咬着唇舌,铁锈的味道顺着这吻滋蔓而出,在两人的口齿之间弥散。无双反手搂住他的脖颈,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她拥着他,坦然而热情的接受着他的攻掠,双手怜爱似的扶着他的后颈,舌尖唇齿缠绵的回应着他的愤怒。
她温和如苍茫大海,似乎能包揽住他一切痴狂,却又诡谲似伏流暗潮,在他最不经意间,引着他翻天逆海,一念入魔。
赵珩发疯似的吻着她,吻到自己身子发颤,吻到两人缺氧发昏,吻到无双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他的重影,这才拽住他的身子,硬生生的将他扯开了去。
她笑:“官家真是热情。”
赵珩垂眸看她,却已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万般心绪下,方才那吻,唯独能使他确定一件事,那便是他已离不开她——任凭她残忍也好,无情也罢,只是她一场挑拨,只是一个吻,便足以使他飞蛾扑火似的迎上去,即使是要在她这虺蜮的温柔中,粉身碎骨,他只怕亦会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