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泽一边说,一边拉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递给周时。
周时打开一看,只见又是一排机打的字,上面写着:“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终有报——谭满”
他的瞳孔顿时放大,问王青泽:“哪来的?”
“我今天原本要替我岳父见个客户,正要走的时候,刚出商场大门,这个东西,就,就从上面掉下来了,裹着一块小石头,正好落我跟前。”
周时捏着纸条,沉思了片刻,转头递给张立阳:“去戴上手套,把这拿给小马,检测指纹。”
王青泽迟疑着,又继续说:“周队,我知道那个谭满就是当初丰阳县发生的案件,这……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鬼……可他回来找我干嘛呀?就因为他姐姐死景华商场了?这也不能怪我们啊。”王青泽说到后面,已经有点开始发抖。
“哪来的鬼?”周时冷冷回答:“放心吧,有鬼,也是有人装神弄鬼,别自己吓自己。”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更加深了之前的那个怀疑。
谭满的案子、孟开良,和景华或者是和王青泽,一定存在什么瓜葛!
过了一会,张立阳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师傅,一共检测到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谭满。
第二十一章 进展
王青泽拿来的那张纸条,经过检测,除了周时和王青泽两人的指纹,还有一个显示是谭满的,与孟开良遇袭那天出现的纸条,除了字的内容不一样,其他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周时对于这样的意外惊喜已经有些麻木,他安抚住王青泽,让他回去等消息,便独自去了趟景华商场。
临走时告诉张立阳:“继续写你的汇报,我回来要看,至于王青泽那边,他说他其实刚站在你的身后,你就发现他了,那报告他也没看几个字,放心吧。”
张立阳刚才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算落了地。
周时站在景华商场一楼大门口,抬头向上看去,门顶上方,有一处延伸出来的遮挡平台,延伸出的尺寸大约有三米。按王青泽所说,他当时刚刚走出大门,纸条就从头顶前掉了下来,周时判断,如果有人掐准时间从上面往下扔,那只能是站在门口头顶的这个平台之上,否则无法正好落在王青泽面前。
由于平台四周还有半人高的一圈围挡,站在楼前看不见平台上面的情况,周时便去了二楼。商场这样的地方,每一层层高差不多能达到 4 米,待抵达二楼对应位置时,那个地方正好是被封闭起来的一家商铺,整个一面墙的墙壁全部是封死的没有窗户,根本看不见外面。
所以,如果有人提前潜伏在平台上,恐怕只能在门口处向上攀爬。
周时想了想,给队里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张立阳就拉了一架梯子来了。
两人将梯子搭在平台沿上,周时率先爬了上去。
随便看一眼,周时就知道有人打扫过这里,不少灰尘和零星的垃圾被扫至角落,其他地方很干净。
是那个人为了掩盖痕迹吧,不然这上面一定是布满灰尘,会留下跟多线索的,周时判断。
随后,他又蹲了下来,几乎是趴在地上,从里到外一寸一寸的观察,就连平台四周一圈围挡都用手里里外外抚摸了一遍。
不出所料,不一会,周时就在右侧围挡处的边角上发现了两处磨痕,这两处磨痕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六十公分,正符合一架梯子搭在上面的痕迹。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想:“果然没有猜错,这个人就是搭着梯子上来的。八成是趁夜晚没人看到的时候,提前通过梯子爬上平台,埋伏在此处,待等到王青泽走出大门时,他便从正前方将包裹着石头的纸条扔下去,王青泽离开这里之后,再溜之大吉。”
那么问题又来了。
第一,他上来以后,搭着的梯子藏哪去了?两个可能,一个是他用的是折叠梯,上来后将梯子收上来,放在平台上,走的时候再使用其下去,带走。另一个,是有人帮助他收拿梯子。
第二,王青泽早上 8 点 30 分左右捡到的纸条,半小时后就赶到了刑警队,又等了 40 分钟等到周时回来,现在是上午 11 点钟,这段时间,这个人想要从平台离开,不可能凭空消失,那么一定有人看见。
第三,之前王青泽说过,当时他走出大门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而那张纸条,确定就是从头顶上方掉下来的。因此此人是如何能够在平台上准确地判断王青泽走到了哪里,并恰好扔在他面前的?正常情况下,藏在平台上面,是看不见大门口的。
带着这些疑问,周时和张立阳问了商场门口的警卫,这一问,还真问出了东西。
“您说门口那个平台啊,今天是有人上去的,谁?哦,就是一个维修工,他说要检修一下楼体外保温防水情况,我想着这已经入秋了,天气越来越冷,可能市政都会做这样的检修吧”
“怎么上的?就是扛个梯子嘛,你看那个平台就在大门口上方,2.5 米左右高,像他们这样的工人,都有攀爬设备的,不难。别处?别处好像没有检修,就去了那个平台上面,我也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检修楼体外保温要去那里。”
“面孔?那没看清,那人戴着工作帽和口罩,穿着一身蓝色工人服装,不知道长啥样,几个人?刚不是说了吗,就一个,咦?等等不是,上去的时候,是一个,下来的时候,怎么好像又是两个人……哎?我有点记不清了,难道是我看错了?”
“在上面干什么,那我也没注意,在我这个地方坐着,根本看不见他们干了什么。”
周时和张立阳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除了第三个问题,其他都已经弄明白了。
看来有一个人提前藏身在上面是没错了,待他将纸条扔下去,王青泽走远以后,另一人借口检修楼体外保温,拿着梯子爬了上来,然后两人再一同离开。
这两人会是谁呢?吓唬王青泽的目的又是什么?能拿到谭满指纹的人,除了孟开良还会有谁?
周时掏出手机又拨出一个电话,不一会,怏怏地挂掉了,张立阳在一旁问:“不是他?”周时摇了摇头:“医院那边的便衣说,孟开良今天上午一直都在医院,一刻都没离开,甚至厕所都没有去。”
张立阳立刻喊了出来:“那我知道了,又是那个第三人!之前几次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次总算有人目击了!”
周时点点头,又叹息一声:“不,我看,恐怕不止三个人……”
***
原定计划里,周时下午要去走访已经退休的陈法医,平台纸条事件只能先放放。下午 2 点,他带着苏央准时抵达陈法医的家中。
陈法医今年 68 岁,周时当队长那年,他正好退休。所以两人没有共事过。
周时已经提前和他通过电话,所以门一敲,陈法医很快就打开了门,并热情地将周时两人迎进屋去。
陈法医虽然已经步入老年,但精神矍铄,身材匀称,鼻梁上架了一副老花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了一件休闲裤,一身黑色套头衫,很有英伦老学者的味道,从形象来看,完全不像一个做过坏事的人。
不过这次走访,周时是带着强烈的心理暗示来的,因为之前和高强深入交谈后,周时就认为证据很大可能存在问题,如果证据存在问题,那么法医就一定存在问题。
所以即便陈法医极有涵养且热情的给他们端茶倒水,周时却始终提不起情绪来,表情严肃地不得了,苏央很敏感地察觉到周时的异样,悄悄拿手肘撞了一下他,周时这才敛起思绪。
陈法医摆好几盘水果,坐在周时和苏央对面,笑呵呵地说:“严格来讲,央央还是我的校友呢,现在可是市局的顶梁柱啊。”
苏央礼貌一笑,回答:“和陈老不能比,当年您在职时,曾靠蛛丝马迹的线索破解了许多难案,我还得跟您好好学习呢。”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后,苏央便开门见山地和陈法医探讨起谭满案的专业问题。
“陈老,我想知道,当年死者身体检查和体内精斑提取,是您亲自做的吗?”
说起案子,陈法医立刻来了劲头:“当然,这么恶劣的案子,别人去我根本不放心,接到报案后,我跟高强就一起赶到了现场,当时那女生,真是惨啊……”
“那您能否说说具体经过?”
陈法医嗯了一声,一口气全部讲完:“死者脚朝外,头朝里躺在女厕所外侧墙内,现场没有搏斗痕迹,死者手臂,口颈等处无抵抗伤,上衣被脱至胸部以上,衣袖被拽了下来,下身赤裸,颈部被衣袖缠绕,死因是窒息,颈部有手压痕迹,也有衣袖的勒痕,判断是颈部手压先造成窒息昏厥,后被强奸,后期可能死者有苏醒的迹象,接着被凶手用衣袖勒死,下身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会阴部有损伤,我在死者身上提取到了明显的指纹,下体提取到了精斑,这些随后被我锁在了物证室,那会技术还有些落后,从提取到检测完毕,共花费了一周时间,不像现在,2 天就能做完。”
苏央听完后,不动声色地对周时点点头,陈法医所说的这些,符合先奸后杀的情况,证据也充分,听上去没有漏洞。
周时明白苏央的意思,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么,您提取完证据,到检测报告出来的这一周时间,是否有其他人接触过?”
陈法医回忆了一会,摇摇头:“应该没有,那间屋子只有我有钥匙,从来没给过别人。”
说到这,陈法医似乎是听出了周时话语间的弦外之音,于是又补了一句:“怎么,你们是怀疑当年的证据有问题?”
周时怕陈法医也和那人证一样一气之下不谈了,便安慰他:“还没有到怀疑的程度,只是想把各种可能性都问一下。”
陈法医眼睛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努力搜集记忆,周时和苏央也不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哎了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一周,我请过半天假,我老婆早上去买菜,回来发现屋里好像进了贼,吓得连忙给我打电话,我就请假回家了,我俩把家里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丢什么东西,也就没报案。”
“那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把物证室的钥匙交给其他人?”
“那不可能,物证室我从来不让别人进。对了,有个事我觉得可能对你们有用,几年前,有一对男女也曾找过我了解当年的案情,自称是谭满家属,问了和你们几乎相同的问题。我看那孩子实在可怜,就告诉他们了。”
从陈法医家出来,周时问苏央:“你们女孩子第六感不是都挺准的吗,你看老陈像撒谎了吗?”
苏央嗤了一声:“哪需要什么第六感啊,我从来不靠第六感。从法医角度来讲,老陈说的有理有据,没有说谎的道理。再者,就算是他做了假证,最大的动机是掩盖真正的凶手,这方面你们调查过吗?”
周时点头道:“调查过,没有线索能证明他会和这样的凶手有关联,就算有,掩盖好了也很难查。我在想,如果老陈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一定就出在那半天时间。”
不管怎样,多少也算有些进展,另外,今天还有一个收获,就是得知了孟开良和谭元元也来找过老陈,他们获得了和今天同样的答案,那么,当年他们从老陈家出来,是否也像自己和苏央这样分析过这一切?
下一步他们又会去哪里?
第二十二章 百转千回
从陈法医家出来,谭元元有些迷茫,所有和案件有关的人,全都走过一遍了,公检法这边,均言之凿凿称证据链完整案件没问题,不可能随意重审,还有一些其他涉案人员拒绝与他们见面,比如人证。
赵博生赵警官给他们指出了陈法医这条线,由于他本人不便出面,只能他们自己来打探一下有没有线索。
不过通过反复确认,谭元元觉得,陈法医是个好人,他看向自己时眼里饱含的同情是藏不住的。
虽然赵警官之前怀疑过陈法医联和高强做了假证,不过在她看来,陈法医应该可以排除了。
那么下一步,他们该怎么走?
谭元元收了收脖颈上的围巾,把自己的嘴和脸捂得严严实实,才 10 月份的天气,谭元元却觉得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孟开良在身旁,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暖,暖到谭元元在那一瞬间舍不得放开,可她只让自己沉沦了几秒钟,就挣脱开来,她的弟弟和父母还在等着她,她没资格。
“孟哥,其实,你不必这样耗在我身上的,你的公司刚起步,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反正现在公司这边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不如你……”
“元元,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孟开良打断了谭元元的话,随后侧过身,将她的双手托在自己的手中,呵了一口气,笑道:“你看你,又悲观了不是,其他人不知道你,是因为你一直以来不想受到打扰,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随时公开我们的关系。”
顿了顿,孟开良语气更柔和了:“但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为难,我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你一起走下去,多久都行。公司这边已经步入正轨了,最近效益还不错,我们的生活很快会变好。另外,陈法医应该没问题,但他离开的那半天,却大有可疑,我们去找赵警官,你放心,一切有我。”
谭元元抬起头,面前的孟开良逐渐变得模糊,她用力忍着,忍到一点都看不清他,泪水便滚落下来,滴在手上,手中的温度,却渗进了骨子里。
第二天,他们将赵博生约了出来。
自打认识了这两位,赵博生的生活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怀疑的种子一旦经过确认,便开始生根发芽,他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警察,但想要帮助谭元元的想法日渐浓重。
赵博生心想,我图什么呢?我这辈子不图钱不图名,无欲无求。可如果这件事能成功,那么这就是属于他赵博生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虽然他当不了大官,但他依然可以为世间公道扳回一局,这便是他作为一名警察至高无上的荣耀。
所以孟开良的电话一来,赵博生便如约而至。
为了暗中调查可以顺利进行,不会受到来自警界内部的任何干扰,赵博生决定以后每次见面,都选择一个隐蔽的地方。
他们商量了一下, 决定就约在谭元元的出租屋中。这里除了孟开良,没有任何人知道。
下班后,赵博生先是按照正常的下班路径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中途又下车改乘另一趟,辗转到了谭元元那里。
好家伙,搞得像特务接头一样,他不由得自嘲。
孟开良两人已经等候他多时,一进门不等他喘口气,就迫不及待地将陈法医那边得来的消息竹筒倒豆子一样都讲给赵博生听。
当听到那半天请假的事情时,赵博生的眉头越锁越紧,孟开良瞧着他的表情,小心问道:“赵警官,可是想到什么了?”
赵博生也不说话,时而摇摇头,又陷入思考。
谭元元默默地端来一杯茶水放在赵博生手边,赵博生下意识端起来,看了一眼里面的茶叶,然后就往嘴里送,还没等喝进去,神情却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接着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