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天看到周柠和陈羡在一起的样子，何一帆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就算周柠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就算她很少同陈羡讲话，但他们俩之间那种微妙的张力却一直存在，让人想忽视却忽视不了。
何一帆摇头：“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你没必要说对不起。但我还是庆幸告诉你了，不然又像大学一样，连争都没争一下就失去了机会，那才憋屈。”
“对不起啊一帆。”周柠还是又道了歉，“我不想你难过的。”
“我宁愿清醒地难过，也不愿意糊里糊涂地幸福。所以，还是谢谢你坦诚地告诉我。”何一帆虽然想得开，但还是有点好奇，“可你为什么说跟他有关，又没关？”
“没关是因为我作出的选择，是基于我俩之间的关系，就算没有他，我也无法接受你的爱，因为我给不了同等的回报。”
“这说得就有点残忍了，你也不必句句都这么诚实，我都后悔问了。”何一帆无奈地笑，“那为什么又说有关？”
“有关啊……”周柠长长地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迷茫，“可能因为我始终搞不懂爱这件事，它背后的那些东西令我本能地害怕和想要逃离。可是看见他，我又会犹豫。”
“背后的东西？”
“对，比如束缚、权衡、比较，或去应对躲避不了的各种关系，这会令我觉得很烦躁。我好不容易从那种复杂又沉重的家庭关系里走出来，一直想要逃，一直想要飞，一直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实在不想迈入另一个坑。”
“所以你还没想好？”
“这些年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我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的，从来没想过要改变它。”
“那看来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我倒是开心了。”何一帆笑得敞亮，“你要头疼的事儿，我就不问了，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做最好的合作伙伴，你觉得呢？”
“嗯。”周柠仰起头冲何一帆感激地一笑，“我们会是最好的合伙人。”
在陈羡出差的这些日子，周柠时不时地就接到他的电话。
虽然两人都忙，常常讲不了几句就得挂，可陈羡还是坚持一有空就给她打。
终于周柠有点受不了，陈羡却无辜地说，没有微信，他能怎么办，只能借助最原始的通信方式。
于是没过多久，又美滋滋地把微信加了回来。
这天周柠正在加班，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喂？”周柠的眼睛没离开屏幕。
“你在哪儿呢？”陈羡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公司。”
“都十一点多了还不下班？”
“你有事儿吗？”周柠把手机夹在肩头，双手依然在打字。
“当然有了，我在你家楼下。”
周柠双手一滞：“你在我家楼下干嘛？”
“我不知道你住哪户啊，所以只能在楼下等。”
“不是……你等我干嘛？”
“周柠……你看看今天的日期。”
周柠往电脑右下角瞄去，几个简简单单的数字却突然跳了起来，赫然提醒她时间已经走到了六月最后一天。
陈羡的声音变得有些委屈巴巴：“我等了一天呢，都没等到你祝我生日快乐。”
第074章 她是老虎，他就只能扮猪了
挂下电话，周柠在座位上愣了两秒，不自觉地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办公室其他人都已经走光，只是这些年周柠习惯性地留到最后，把所有工作都查漏补缺检查一遍。
可这会儿，她却突然看不进任何一个字、一张图。
周柠又看了一眼时间，11 点 32，走回去只要 10 分钟，她现在就走，赶得上在零点之前跟他说句生日快乐。
时钟好像又把时光拨回了大三，她爽了白天的约，一路狂奔回去想弥补，却终也填不上两人之间的裂缝。
八年过去，事情会变得更好吗？
周柠来不及想那么多，背上小包，摁电梯的手都变得有些急促。
无论怎样，她要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她欠他一份快乐。
还没走到楼下，周柠就远远地看到了陈羡的身影。
一排乱糟糟的共享单车，他随意挑了一辆坐着，脚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
他低着头，像在想什么，但落在地上的影子又显得有一丝疲惫。
没过多久，陈羡也注意到了路那头传来的动静。
他立刻站了起来，身影顿时变得挺拔。
周柠走到他面前，抬眼看他，风尘奔波的疲惫感还挂在脸上，但眼神却闪着好看的光。
“祝你生日快乐。”周柠由衷地笑笑。
陈羡伸出手：“有礼物吗？”
“对不起，我忘了。”周柠老实说。
“啧，当年都知道给我准备个红包呢，现在倒什么都没有了。”陈羡假意不满地哼哼。
其实一个白天没等到周柠的祝福，陈羡就知道她忘了。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两人分开那么多年，周柠又是一个向来都极度缺乏仪式感的人，她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会忘记他的生日，太正常了。
“那怎么办，我现在也变不出什么礼物来。”周柠想了想，“要不然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回头给你补上。”
“补上的那还能叫生日礼物吗？当天送的才算。”
“那就没办法了，你只能没有礼物了。”周柠知道他故意刁难，抬了抬眉。
“喂……你这个人真的是，很绝情！”陈羡无奈道，“你至少问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啊。”
“怕你说出来的，我实现不了。”
“我保证你实现得了，很简单的，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陈羡眨了眨眼。
周柠有些犹豫地看着他：“那你说说看。”
“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面条了，你给我做碗面条吧。”陈羡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就当是生日的长寿面。”
很简单的愿望，生日确实该有长寿面，家里也不是没有面条，可周柠却答应不出来。
“喂。”陈羡可怜兮兮地看她，“我一下飞机就打车来找你了，家都没来得及回。这十天出差好累好累，飞机上东西又好难吃，我生日就想吃碗你煮的面条，这点愿望你还不能满足吗？”
陈羡眼底下一圈淡淡的青色不是假的，周柠看了眼他，又看了看放在脚边的行李箱，却依旧犹豫。
“我发誓我只想吃碗你亲手煮的面条，如此简单而已。”陈羡将三根手指并拢，举到身前，看上去一脸人畜无害的纯真样儿。
周柠咬了咬嘴唇，终于妥协：“那好吧。”
周柠转身往楼里走去，陈羡笑嘻嘻地拎着行李赶紧跟上。
这些年，他总算是找到了对付周柠的有效办法。
如果你一味地展现你很强你很厉害，她未必会理你；
但一旦她觉得你可怜，就免不了有恻隐之心。
所以她和周铭怎么都不对付，对小凡却很好。
没办法，她是老虎，他就只能扮猪了。
陈羡跟着周柠走进屋，周柠从鞋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双大点儿的拖鞋。
她这里平时只有雪梨和她妹妹来，所以压根儿没有准备男士拖鞋。
“没有你能穿的，只能光脚了。”周柠说。
陈羡完全不在乎：“无所谓啊，反正是夏天，又不冷。”
陈羡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拖鞋上，一进屋，就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试图寻找缺失的这些年里，周柠生活的痕迹。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费力寻找，因为这个小屋完完全全就是周柠本人的写照——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干净整洁，东西极少，甚至每样物品的摆放都有极强的目标感。
“这是个单身公寓？”陈羡问，“自己买的吗？”
“对。”
“不得了，都是能自己买房的人了。”
“毕竟都打拼这么些年了，如果连这套小房子都买不起，那我还这么辛苦干什么。”周柠走到厨房，打开橱柜搜寻了一圈，又走回来问他，“没有挂面了，方便面行吗？”
“行，有鸡蛋和火腿吗？”
“这倒是有。”周柠经常回来晚，饿的时候也会自己煮泡面吃，鸡蛋火腿是常备。
“那就加个鸡蛋，再加根火腿，跟以前一样。”
说到“跟以前一样”时，陈羡刻意加重了语调，眨着眼睛看周柠。
周柠不是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却刻意忽略了去：“你在沙发上坐会儿吧，我一会儿就能做好。”
周柠打开冰箱，想拿鸡蛋的时候，发现还有几株青菜，前两天刚买的，看上去还算新鲜，便也一同拿了出来。
陈羡听话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周柠忙碌。
小小的半敞开式的厨房，周柠挽了挽头发，摘下围裙套在身上，一边烧开水，一边到水龙头下洗青菜。
陈羡倒也不着急吃，他更喜欢看周柠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尤其是她在为他忙碌。
他想起小学的时候有那种奥数题，小明要干好几样事情，每个分别需要多少分钟，末了问你共需要的最短时间是多少。周柠一定是答这种题目的优等生，因为她总是能同时做好多事情，每样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绝不浪费一分一秒。
除非他去搞破坏。
在铂悦府那阵儿，周柠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他也总喜欢腻歪在她身边。
有时候被她支配去打打下手，更多的时候，他喜欢从身后抱着她，她走一步，他也走一步，把头埋到她的颈窝里，闻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抱着抱着，做饭就不那么重要了，很多次都不得不中断了重新再来。
眼前的景象和往日的时光重叠到一起，陈羡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他现在当然不敢贸然跑到厨房去，但看着周柠却觉得浑身燥热得慌，只得硬生生地撇开视线。
客厅不大，多看几眼也就看完了，陈羡站起身来，决定去阳台透透气。
打开窗户，朝远处望去，十五层的楼高，倒是有着极好的视野。
夜晚凉爽的风，也让他刚才一时迷糊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只是来吃碗长寿面的，刚才瞎想什么呢！再说都举着手发过誓了，出尔反尔，周柠还不看扁他？
陈羡的呼吸重新平稳下来，自嘲地笑了笑，准备回客厅继续等他的面条。
可是一转身，一件白衬衣却突然落入他的眼帘——
那件白衬衣夹杂在三四件晾晒的衣服中，可明显比其他衣服都宽大了不少，窗外的风吹过，一摇一摆地在杆子上飘。
陈羡莫名觉得眼熟，忍不住拿下它看了起来。
它已经不是一件新的白衬衣了，颜色泛旧，袖口甚至还有几针缝补，断断不是能穿出去的衣物。
可它身上，却又有着那么明显的穿着痕迹，仿佛陪伴主人度过了数不清的日夜，又被小心翼翼地洗晒熨帖了无数遍。
陈羡翻开衬衣的领口，在看到那个熟悉的牌子时，他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已经平稳的呼吸重新变得急促起来——
他可以确定，这绝对是他的衬衣！
却不记得为什么这件衬衣会在周柠手上，她又为什么要保留到现在？
可那又有什么重要？现在他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陈羡放下衬衣，感觉身体又重新燥热了起来，再管不了什么发誓不发誓，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厨房，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周柠。
就像以前那样。
“你……你干嘛？”周柠被陈羡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放下正在搅和面条的筷子，赶紧去掰他的手。
可陈羡却紧紧抱着不放，他把头埋到她的颈窝里，喃喃地说：“原来你爱我，你明明爱我。”
“你这是……”周柠被抱得喘不过气来，“你突然发什么疯。”
陈羡松开手，周柠终于得以转身。
可厨房狭小，她贴到灶台也只能跟陈羡拉开一个手臂的距离。
“你疯了吗？”周柠依然处于震惊中。
“我是疯了，开心疯了。”陈羡突然很想哭，“周柠，其实对于你爱我这件事，我一直没那么自信，你很少说，我也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你的事业重要，独立重要，自由重要，唯独我是可以被放下的。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你不够爱我。”
周柠怔怔地看着他：“你干嘛突然这样……”
“可是我今天确定了，你就是爱我，不然你不会把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衫保存那么多年，袖子破了你都舍不得扔。”陈羡指着阳台，“你敢说这不是我的衣服？”
周柠看着阳台上那件飘荡的白衬衫，眼神突然有点慌乱。
这件曾经在行李箱里被挤得皱皱巴巴的白衬衫，让一向很少流泪的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些年，她一直把它当睡衣穿，因为穿的频率太高，本是硬挺的料子早已变得软塌，袖口处多有破损，成了睡衣里最旧的一件，可她却一直没有扔。
“你愿意留着我的衣服，为什么不愿意留着我这个人呢？”陈羡看她，“周柠，你明明爱我，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陈羡咄咄逼人，周柠退无可退。
她看着陈羡，轻声叹了口气：“陈羡，我还需要点时间来想清楚。”
“你要想清楚什么？”
“想清楚这段关系，想清楚我承不承受得起。”周柠说，“爱你会有很多麻烦。”
陈羡仿佛早就猜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喜欢陷入复杂的关系，也不喜欢世俗的评判，而和我在一起，就不得不面对我身后的家庭，甚至其他乱七八糟的目光。你怕这些侵蚀掉你自己，或你引以为傲辛苦打拼下来的一切，是不是？”
周柠沉默着，没有回答。
“可是，这些都是除我以外的因素，你因为这些因素就否定掉我本身，这不公平。” 陈羡抬手抚摸周柠的脸颊，“周柠，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只是单纯的我而已，你不爱我吗？”
周柠鼻子一酸，眼圈儿红了。
她很少在陈羡面前哭，即使分手那时都没有当着他面儿掉过眼泪，此刻红红的眼圈，让陈羡更加动容。
他又说：“何况，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你不信我能守护住你在意的这一切？还是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么没信心，连一起试一试都不愿意？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可以有另一种选择的。”
周柠抬手覆上陈羡抚在她脸上的手，眼泪忽的就掉落，转头过去蹭了蹭，终于柔柔一笑：“生日快乐亲爱的，以后的生日都一起过吧。”
这简直是陈羡有史以来最开心的生日！
周柠的温柔一笑，瞬间让过去这六七年的孤单时光都有了意义。
他们没有忘怀，他们各自成长，也让过去那些阻碍他们的山峰，变成了可以一脚跨过的矮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