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泊闻余光瞥她一眼,勾着唇笑:“马上就到了。”
她点着头“嗯”了声,唇角也弯了弯,问:“我的夏天宝贝最近是不是又长胖了?”
“我好想它啊!”她哀嚎。
前段时间学校里的事情太多,姜泊闻是直接住在学校宿舍的,夏天则是送回父母家拜托阿姨帮忙照顾,所以自然也就没法给她发照片看。
一直到上周学生们期末考试结束,他们统一批改完试卷,又开完了总结会,他才终于回了趟家,久违地陪父母一起吃了饭,同时也看了看夏天。
他降下车速,拿了手机递给邹砚宁:“手机里有它的照片,前天刚刚拍的。”
“密码,230716。”他放缓语速补充。
“230716……”邹砚宁闷头,低声重复这串数字。
手机成功解锁,她点开相册,映入眼帘密集的图片全是夏天,各种角度的都有。
她笑着点开,从第一张顺序往后翻看。
姜泊闻这时又说:“我爸妈一开始知道我养了只猫还总念叨,什么猫毛会粘得到处都是,小猫到处爬不卫生之类的。结果送过去他们那边养了两次,反倒给喂胖不少,我说要接走,还说再过几天。”
邹砚宁手指在屏幕上拉动,将照片放大凑到自己眼前,恨不得贴上屏幕亲一口。
她笑笑,语气中几分骄傲:“我们夏天这么可爱,和它相处过怎么可能不喜欢啊!”
姜泊闻也轻声笑,“这次来得匆忙,下次我带上它一起来看你。”
邹砚宁点头“嗯”了声,还在捧着手机仔细欣赏每一张照片。
一大堆的照片翻过三分之二,车子顺着一条石子路拐进敞开的木门,最后在门侧的停车场停稳。
她这时终于抬头,左右扭头观察周围。
车窗外是一排两层建筑,简约风格,隐约听得见悠扬的钢琴声玻璃窗里传出。
稍远些的位置,是成片的绿色草坪,相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尖尖的帐篷挺立,里头的小夜灯散发点点光亮。
草坪上有挽手漫步的年轻人、奔跑的小孩,还有抱着吉他正弹唱的女孩。
彼时的姜泊闻已经绕到她这侧,拉开车门,俯身冲她笑:“到啦,我们先去吃饭。”
她点点头,手机还到人家手上,下车跟着往里进。
--
两人吃过晚餐,天空彻底被墨蓝覆盖。
帐篷外的晃动的树丛中,时不时会传来一两声蝉鸣鸟叫。
邹砚宁将木椅往门边挪了挪,整个人懒洋洋往上躺,盯着斜上方的一两颗星星发呆。
姜泊闻也将椅子往前挪,在她右手边坐下,笑着问:“是不是很久没出来吹吹风了?”
“是啊,”她撇撇嘴,“我在洛安待了快十年了,居然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姜泊闻回应:“你每天三点一线,训练馆、食堂、宿舍,不知道也很正常。玩这种事情,还是我最拿手。”
她笑笑,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悠悠呼出去,觉得此刻身心都格外清爽。
夜空星点稀疏,但在城市中已是难得一见。
它们就那样静静躺在广阔天空中,各自发着自己的光,不论微弱还是明亮。
这景致让人舒心。
邹砚宁又长舒一口气,偏头看向姜泊闻。
他也在看着她,那双眼睛好像永远那么亮堂、纯粹。
不知是眼前美好的氛围衬托让人情绪化,还是他那双眼睛让人沉醉,她忽然想到康复训练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委屈涌上心头。
这一刻,她想从他那儿得到点安慰。
邹砚宁眨着眼张口:“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
姜泊闻双眉轻扬了下,耐心应:“嗯,我听着呢。”
她抿抿唇,声调低下来:“前段时间我其实过得不太好,康复训练很辛苦,一开始的时候,我的手根本使不上劲儿,别说像以前一样的扣杀,我根本连正常发球也做不到。”
她哼笑了声,“那时候我好着急啊,觉得自己好像完蛋了,怎么这么小的伤也克服不了,我真没用。”
“宁宁……”姜泊闻有些心疼,眉心拧紧起来。
她笑着打断:“你先听我说完。”
见他闭上嘴点点头,她继续说道:“好些个晚上,我都做噩梦,一下是梦见自己摔伤的瞬间,一下是梦见自己在场上被人逆转。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我以前说老邹太看重输赢了,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是?”
“我克服不了的,根本不是这个伤,而是我的恐惧。”
说到这里,她端起水杯喂到唇边。
姜泊闻这时才接话:“宁宁,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说这些。”
他冲她弯了弯唇,目色柔和:“其实之前两次见你,我看得出来你有些低落,猜测到是和你的伤有关,但你不愿意说,我也怕问得太多你反而压力更大。
这次会不打招呼就过来,也是担心大家都去比赛了,你一个人会难过。”
她点点头:“嗯,那时候你要是问我,我绝对只会和你说没事。因为我觉得这些事情很没面子,本来是没打算和任何人说,想自己熬过去的。
后来朱导和我谈了话,队医、康复师和队友们也都积极帮助我、鼓励我,我才一点点接受现实,也才慢慢好起来了。”
姜泊闻摇摇头,唇边冒出一个字:“傻。”
他坐直,笑意沉下去,一本正经说:“你的教练和队友,她们从早到晚和你相处,是你最亲近的人,况且她们怎么可能不清楚受伤有多难受,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觉得你没用。”
“还有我,我愿意听你说这些。专业方面有专业的医师帮你,但情绪方面,我可以为你分担。”
他往前挪了挪,眸色恳切又坚定。
邹砚宁笑笑,对着他点头。
姜泊闻这时问她:“你知道我最崇拜的羽毛球运动员是谁吗?”
“嗯?”
邹砚宁双眼睁大,惊诧片刻。
居然不是我吗?她在心里嘀咕。
他勾唇笑着,递上自己的手机,“这是我偶像打球时候的视频。”
邹砚宁歪着身子往手机上看,视频里的人是七八岁时候的她。
年月太久,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球场上的小女孩在奋力接发球。
明明累得不行,明明挨了一顿臭骂,但还是咬着牙不吭声,就只闷头不停练,一脸不服输的模样。
她恍然大悟地笑,有些难为情,“你怎么连这种视频都有啊?”
这种东西,她自己都没看过,更别说保存下来。
姜泊闻昂着头,满脸都是骄傲:“你就说,我偶像是不是很棒?根本谁也不服,什么都打不垮。”
邹砚宁彻底忍不住笑起来。
笑声明朗,裹在夜风里让人心颤。
她断断续续答:“是是是。”
“不过这视频你到底哪来的?”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抢他的手机。
姜泊闻反应快,“唰”一下起身避开。
手机页面返回到视频合集,那里存的类似的视频还有好几个。
他捏着手机晃悠:“你想再继续回忆一下吗?我还有,从你五六岁时候的,到十七八岁的。”
虽然视频里只是一些训练的零碎片段,但毕竟是过去的样子。
她觉得不好意思,双颊一红,更加坚定了要抢他手机的决心,冲出去吼道:“你快删掉!不许看!”
两道追逐的身影一前一后融进夜色,笑闹声顺着微风飘远。
三五分钟后,姜泊闻身子一歪直接在草坪上躺下。
邹砚宁杵着腰喘气,垂眸看他两眼,也跟着躺下。
他偏头看过来,眸中温柔蔓延:“宁宁,你才不是克服不了伤病的胆小鬼。你也不是太看重输赢萌生恐惧,你担心的其实是自己没法握住心爱的球拍,没法回到热爱的赛场。”
“但你肯定可以做到的!”
一两句简单的话语,却准确猜透她的想法,
邹砚宁其实心口有暖流涌过,嘴上却不饶人:“就这么相信我,我会怀疑你是在拍马屁让我开心哦。”
他唇角又弯了弯,“当然相信!七八岁的宁宁可以毫不畏惧面对困难,现在的宁宁也可以。你就把以前的荣誉都忘了,当做又从七八岁时候开始不就好了?”
当做从头开始。
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她点头表示肯定。
下一刻,姜泊闻忽然又不正经起来,冒出一句:“再说,反正还有左手嘛!我师父是谁?邹砚宁哎,就算是用左手也能打得对手落花流水。”
邹砚宁笑得清脆,摇着头回应:“你这个人真是正经不过三秒。”
“那你不还是笑了吗?”他手肘撑在草坪上,杵着脸颊看她,“我只是想告诉你,多大的问题都会解决的。”
他语调放缓,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抛出来的:“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无条件相信你。”
邹砚宁眼眶一热,只点着头恳切地“嗯”了声。
良久,夜色愈浓。
邹砚宁偏头看他的侧脸,暗夜之下,那张脸轮廓愈加分明。
她张口喊他:“姜老……”
话到这里,她想起上次在电话里,他说她又不是学生,怎么总喜欢叫他老师。
她顿了顿,决定从此改口:“姜泊闻。”
他“嗯”一声。
“等我重新上场比赛,你一定要看。”
第51章 反转情书 “你要战胜的,只是自己”
接下来的几个月, 邹砚宁算是贯彻了姜泊闻那套“从头再来”的理论,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个刚上手的新人来训练。
这么一来,倒是也真的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进度太慢时的急躁。
十月的韩国大师赛开赛在即。
队员们再次开始高强度训练, 邹砚宁也终于加入其中。
晚上十一点, 一队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套上外衣往外走。
齐雅拽了拽背包,身子被压得往下沉。
她挪近,勾住邹砚宁的手臂,脑袋往人家肩上一枕,哀嚎:“好累啊,想死。”
年底比赛扎堆,每个人完成每天的训练任务都已经脸上不见血色。
唯一还算有活力的,应该就是邹砚宁这个已经将近十个月没参加过比赛的人。
她笑笑,给齐雅递了块巧克力:“累了就快点回去洗漱睡觉。”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没几步,和那头汇聚过来的男队撞上。
男生们同样闷着头,要么塞着耳机沉醉音乐世界, 要么捧着手机在看娱乐视频转换心情。
这么一来, 两眼放光的施朗混在其中就显得格格不入。
他脚步依旧轻快, 追在向榆泽身边问战术问题。
向榆泽对他的问题逐一细致回应,视线落到邹砚宁脸上,弯着眉眼露出笑意。
几人前后往外走, 到男女宿舍的分岔路口,向榆泽终于回答完了施朗的所有问题。
施朗拍了下手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懂了懂了!我说我怎么动作明明和你平时做得差不多,打出来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呢。”
他伸了下懒腰, 放松下来:“明早我要赶紧实践一下。”
向榆泽只“嗯”一声, 正要转回来和邹砚宁说话。
从两人身边路过的陈晓玲笑着打趣:“你们刚刚讨论这些不都是泽哥的看家本事嘛, 这都传授?不知道的还以为泽哥准备退役,在对关门弟子进行培训呢!”
众人不以为然地笑:
“泽哥风头正盛,怎么可能退役?”
“就是啊,年底的大赛打完一圈,世界排名就朝第一靠啦!”
“明年奥运冠军再一拿,那就也是全满贯咯!”
邹砚宁笑着加入讨论:“小鱼和我可是说好的,要一起打到三十岁。”
施朗唇角憋着笑,看看向榆泽,又看邹砚宁,“事业搞好了,那就到爱情啦!”
他用肩膀撞了向榆泽一下:“是吧,泽哥?”
向榆泽却只是扯了下唇角,笑意不明。
眼神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想被看破。
摆手赶着众人离开:“这么晚了你们不累吗?看来训练密度还是不够大。”
众人逃之夭夭。
“赶紧回去睡觉!”
“恐怖,这话说得我以为你教练附体。”
“快走快走。”
一群人一哄而散,向榆泽鼻间长呼一口气,这才露出笑脸看向邹砚宁,“天气冷,快回去吧,明天见。”
邹砚宁点点头,“嗯,晚安。”
向榆泽也回了句“晚安”,站在原地看她走进宿舍大楼,自己也才折身离开。
--
十月十五日。
韩国大师赛正式在釜山拉开序幕。
邹砚宁首轮对阵的是香港选手郭箐。
两人实力悬殊较大,但邹砚宁已经长时间没参赛,一开始的半局状态不佳。
逐渐稳住自己的节奏后,才终于以两局21:19,21:8拿下比赛进入八强。
第二轮,她对阵的是马来西亚的小将李文湘,这一场仍然没有太多悬念,最终以两局21:14,21:11结束。
正当球迷们都在热议,伤愈归来的小公主是不是要以这次韩国大师赛为起点,正式宣告收回自己女单世界第一的地位。
四分之一决赛时,邹砚宁却和老对手,韩国选手崔民慧再次碰头。
她受伤这段时间以来错过了各种赛事,现在世界排名已经跌出前十。
反观崔民慧,却是只要有比赛就一定出战,不仅排名已经上升到世界第二,技战术方面更是有很大提升。
这场比赛,怎么看怎么也都是场硬仗。
双方入场准备完毕,邹砚宁捧着水杯闷头在听朱青语做最后的战术安排。
话到最后,朱青语语速慢下来,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说:“砚宁,你记住,你要战胜的,只是自己。”
她点点头,将水杯盖好放回椅子上。
接着俯身去抓球拍,拍子被她捏在手心里紧了紧,像是无声在和自己的老伙伴交流,也是让自己稳住情绪,一球一球去攻。
比赛正式开始,先发球的是崔民慧。
她发出一记高远球,邹砚宁稳住脚步将球压低。
回过去之后,再次被崔民慧吊高,并且球速也加快不少,她反应够快,球是接下来了,但并没过网。
开局第一球就这么错失。
邹砚宁鼓着双腮双腮呼了口气,回到接球区继续应战。
第二球,崔民慧仍然选择正手高远球。
邹砚宁手肘受伤后发力不如从前,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