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啊。
许志远又问:“那你想买什么样的车啊?”
“和你一样,买辆代步车就行。”于佩回答。
许志远了然,“这么说,你也是想买桑塔纳?”
那……
许志远迟疑着瞟了谢屹一眼,小心翼翼向于佩问出另外一个问题:“一辆桑塔纳大概得20万块,你要花这么多钱吗?”
于佩不是在国外一路读书么,又没什么机会参加工作,手上的积蓄应该不多。
她回国也没多久,在律师所的工作,收入虽然可观,比一大部分人工资高,但一下掏出20万去买车,这也有点难处的吧?
人家老板李勤年都没买车呢,可见这一行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鲜。
看于佩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会开口让谢屹给她买。
那她哪里来这么多钱?
许志远实在好奇,一双眼通过后视镜偷偷打量于佩。
于佩觉得好笑,开玩笑道:“我一穷二白,没什么积蓄,只好去银行贷款咯。”
许志远:“……”
许志远默默将目光转向谢屹。
见谢屹一言不发,他急得吹鼻子瞪眼,忍不住朝后面的人问话:“屹哥,不是我说,这你都不开口?”
谢屹瞥他一眼,没接话。
急得许志远满额头冒汗。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谢屹怎么就不吭声呢!
明明谢屹自己账户上的钱不知道能给于佩买多少辆车,他稍稍发发话,说不定于佩还能感动一番。
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知道利用。
悖气死他了。
在一旁看得真着急!
许志远言语刺激半天,见谢屹不为所动,默默收回目光,心里郁闷。
怎么人家就有老婆呢!
他一张嘴比谢屹好多了,又甜又会哄人,怎么就没漂亮女孩子乐意给她当老婆!
在这样愤愤思绪中,车子缓缓停到目的地。
谢屹领着两人下车,去找老赵。
老赵五十多岁的年龄,打扮相当儒雅,他皮肤养得白皙,若不是留了满脸的络腮胡,看上去要比现在年轻不少。
出发之前谢屹已经给老赵打过电话,老赵知道是替于佩看病,想把人请到座位上。
许志远见状,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抢先一步往椅子上一坐,伸出手去,笑着道:“赵医生啊,早就听说你功夫深,不如先替我把把脉,看我的身体需不需要调理。”
老赵看他一眼,笑呵呵地搭上手指。
细细号了半天,他放下手指,郑重对许志远道:“年轻人,以后别熬夜,你肾有点虚,等下带两副中药去调理。”
许志远:?
许志远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啥玩意,他肾虚?
这这这……
“不可能!”许志远脱口而出,“我身体这么棒,吃嘛嘛香,怎么可能肾虚嘛!”
他就随便来试一试,怎么还真的试出毛病来了?
于佩在一旁偷笑,“得,你就别嘴硬了,人家专业的老医师,你比更懂你的身体。”
许志远:“……”
许志远一言不发出门,靠在外面墙上,默默接受这个他难以消化的事实。
等他一走,于佩上前,将手搭过去。
老赵看了一眼她的面色,号脉片刻,放下手,去掰她的眼皮,又说:“伸出舌头来。”
于佩依言,伸出舌头。
老赵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下结论:“你身体很健康,暂时看不出什么毛病。”
于佩心里一喜,面上正要露出笑意,听得老赵补充:“不过房事要注意,别在身体虚弱的时候进行。”
于佩惊得瞪大双眼,看向老赵的一瞬间似乎像在看神灵。
号脉连这个也能看出?连什么时候行房,什么状态下行房也能知道?
她听说过中医的神奇,但这也太神奇了吧?
憋着一肚子疑问,于佩最终还是厚着脸皮问出声:“赵医生,连这个也可以号脉号出来?”
老赵淡淡看她一眼,“不是,那天去你家里,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后来嘛,一进去,那房间里的氛围,他一个过来再清楚不过房间里刚才发生过什么。
于佩沉默。
罕见地在脸上升起一层薄红。
难怪那天记忆中断断续续记得有人来替她检查过身子,原来是老赵。
得,刚才不该问。
真不该问!
回去的路上,车内沉默的可怕。
于佩在反省自己的言多必失,许志远在担忧自己的肾,只有谢屹,目光好整以暇地在这两人身上打转。
――
过了一夜,那点窘迫消失,于佩早早起来,换上运动服去晨跑。
她从前在国外也有晨跑的习惯,国外医疗费用昂贵,刚开始过去的时候积蓄不多,为了减少自己看病的几率,只得提高身体免疫。
锻炼就是最好的提高身体免疫的方法。
现在生活回归正轨,她也该重新拾起以前的好习惯。
晨跑回来,出了一身汗的于佩去卫生间洗了澡,重新换了一套衣服,精神抖擞地去律师所上班。
她站在路边打车,心里规划着,得赶紧把买车的事情提上日程。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律师所门口。
她走进去,热情和同事们打了招呼,随便瞟了一眼,发现王展延工位上没有人。
平时王展延都是积极早到的人,怎么这会儿还没来?
于佩朝着周边同事随口问了一句:“王律师呢?还没来吗?”
同事眼神往会议室方向瞟去,“来了的,一大早就被咱们李老板叫到会议室里去了。”
哟,真稀奇,一大早找同事谈事情,不大符合李勤年的风格啊。
李勤年喜欢正式上班之后才找人谈事。按着他的说法,他不会随便占用员工的时间。
怎么今天这么例外。
同事给她解答:“于律师你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有个男人过来,在咱们律师所门口呼天抢地。”
“据说王律师是第一个到的人,瞧见这男人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哭倒在咱们律师所门口,说是这辈子的积蓄都被人给骗了,让咱们律师所给他讨回公道!”
“是么?”于佩来了兴致,“什么情况啊?”
同事望了望会议室的方向,“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来得稍晚一点,来的时候咱们李老板已经到了,王律师和李老板一起把人带到会议室,我只看到那男人哭红了的双眼,啧啧,据说被骗了五万。”
“你想想看,这年头,普通人哪能攒到五万块啊,能攒到五万块那也是全部的家当,一下子全被骗走,这换谁都得崩溃,难怪一大早坐在咱们律师所门口哭呢。”
于佩细细听着,又问:“没听到是怎么被骗?”
同事摇摇头,“这我就没听到了,只听到男人一个劲地叫喊自己被骗,没听说是怎么被骗?”
于佩和同事又聊了几句,慢慢走回工位。
看来又来活了。
这次是被骗走血汗钱的案子?
不过什么案子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不能接国内的诉讼业务。
唉,得赶紧把律师资格证考下来。
于佩坐下,熟练地将电脑开机,还没来得及敲一敲键盘,李勤年打开会议室的大门,扫视一圈,锁中目标,喊道:“于律师,你来下会议室!”
“好。”
于佩应了一声,起身端了一杯茶水。
不用说,肯定是李勤年想让她旁听,事后出点意见。
她很熟悉李勤年的套路,去会议室之前甚至还拿了一叠材料过去。
也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拿些材料过去,没她事情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
她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握住资料,用胳膊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她将手上的水和资料放在桌上,刚要拉开椅子坐下,瞧见会议室里那个哭肿了双眼的男人,瞬间气血上涌。
“原来是你!”
男人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从细微的缝隙中打量这位衣着光鲜的美女律师。
他满脸疑惑:“咱们见过吗?”
一旁的李勤年和王展延也是始料未及。
看气氛不太对劲,李勤年上前,疑惑地问:“你们认识?”
于佩想笑。
严格上来讲,不算认识。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职业,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不知道她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结婚生子。
但她知道,就是这个男人,在她回国的第一天,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骗了她20块钱!
见对方没认出自己,于佩没解释,只说:“这事稍后说,我想听听这位先生被骗走所有积蓄是怎么回事?”
从对方的自我介绍之中,于佩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叫做钱强。
提起被骗一事,钱强不厌其烦地开始讲述他被人骗走所有积蓄的惨痛事实。
“我有个好朋友,要拉着我合伙做生意,他说现在社会发生很快,到处都在建造楼房,如果去生产钢筋水泥,肯定会大赚一笔。我一想,也有道理,现在路边到处都在搞建设,钢筋水泥肯定抢手,我就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话。”
“他说造钢筋水泥肯定要先建厂子,现在从无到有新建一个厂子要花费很多资金,这不现实,不过要是盘下以前旧的开不下去的小厂子,能省下一大笔钱。隔了几天他去打听,说是有家厂子能便宜收购,要我凑钱,他还忽悠我,说是出资最多,以后分到的红利也最多。”
“我受他好话的哄骗,一心动就把所有积蓄都掏了出去,没想到这家伙卷走我的钱,第二天就跑得无影无踪,我到处找不到人!那可是五万块啊!我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这都是我血汗钱啊,他就这么把我的钱全都卷跑了,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
说着说着,钱强又开始掉眼泪。
于佩脸上没什么情绪,只问:“这是你什么朋友,你这么信得过,敢把所有积蓄都交给他?你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不认识他的亲朋好友?”
遭到质疑,钱强情绪激烈地反驳:“我怎么不知道!我去过他家里,我见过他老婆孩子!我认识他三四年了!”
“钱被卷走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去找到他家里去了,你猜怎么着,那房子是别人的!他当时只是租了一个房间演戏而已,那老婆孩子也都是假的!”
“你说说,谁能想到一个骗子为了一个骗局能在三四年前就开始布局啊,这也太可怕了,谁能防得住!”
钱强说完,气得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桌子剧烈颤动,震得于佩面前的水杯抖了两下,差点倒地。
一旁的李勤年心疼会议室里的公共财产,连忙出声安慰:“钱先生,咱们别激动,别激动哈,好好聊,好好聊,对于这样的骗子,我们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钱强刚被李勤年安抚下来,又听到于佩的质问。
“钱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说辞里的一个漏洞。”
钱强一愣,“什么漏洞?”
于佩缓缓道:“你说你朋友劝你一起合伙开钢筋水泥厂,说这行赚钱,又说找开不下去的老厂子便宜,既然这行赚钱,怎么有老厂子开不下去。这一点,钱先生没怀疑过吗?”
钱强终于意识到这位后面进来的女律师对他态度不咋地。
他面上呈现出明显的怒意,“这位律师,难不成赚钱的行业里就每一个厂子都赚钱?总有经营不善的人赚不到钱,不懂这一行的人可能不知道怎么运营,亏钱也是正常。”
于佩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笑起来。
“你看,钱先生,你不是很懂吗,你知道不懂行的人不知道怎么运营,亏钱是正常的事,那么我想问问你,你那位朋友之前干过这一行吗?应该没有吧,那为什么他提出要合伙干这一行,你这么容易就答应呢?”
钱强气急,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重重往桌子上一拍。
怒斥:“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被骗走所有的家当,已经够惨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来刻薄我!”
“你是想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吗?你要搞情绪,我现在才是被骗钱的那一位,我是受害者!骗我钱的人都该去死!你不同情我也就罢了,你还在这里指责我?”
面对眼前发怒的人,于佩丝毫不为所动。
她站起身,问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请问一下钱先生,你之前是从事什么工作?这五万块的存款,是你辛辛苦苦、干干净净挣来的吗?”
这话一出,钱□□怒。
他那些钱怎么得来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被于佩戳了心窝子,本就一肚子火气的他再也忍不住,抬脚飞奔上前就要朝于佩动手。
一旁的李勤年和王展延见状,眼疾手快将钱强按住。
李勤年将于佩带到办公室,留王展延在会议室里安抚钱强。
办公室里,李勤年看向于佩,脸色不太好。
“于佩,你是怎么回事,人家客户过来,你的那些问话是不是太难听了?”
于佩没解释,只说:“这个案子我建议不要接。”
“啊?”
没想到于佩一开口竟然是这样的建议,李勤年满脸诧异:“为什么?”
于佩坐下,缓缓道出之前回国的时候,在机场遇见钱强骗她钱的事情。
李勤年听完,摇摇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于律师也有这样感情用事的时候。平心而论,这人做得的确不厚道,但公事私事咱们得分开来,现在就是公事,咱们不能代入太多的私人感情,不然还怎么谈工作呢?”
于佩哼笑,“我固然有一部分私人感情,但这个建议,我是从公司角度出发。”
“第一,这个人本身的钱就来历不正,他被人骗走所有的钱,去报警会更好,咱们律师所只能辅助走程序,不能保证一定会帮他把钱追回来,你看他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你就知道如果最后没有帮他追回钱,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这个人所有的积蓄都被骗了,他拿什么来付诉讼费和律师费?到时候咱们律师所说不定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吃力不讨好。”
“第三,根据钱强的描述,这个骗子有计划有预谋,心思缜密,跑了的话大概率是追不回来的,现在的通讯没这么发达,人家换个地方,躲到另外偏僻的地方,很难找到,所以我对追回钱款不报什么希望。”
“综上,我不建议接这个案子。”
……
听完于佩一番分析,李勤年仍然认定她是感情用事,掺杂了太多的私人感情。
“于律师啊,既然你这样认真地和我提意见,那我也认真回复你,第一,咱们律师也的确只是起辅助作用,帮助他走法律程序而已,这位钱先生已报警,最后能不能追回钱款咱们也不能保证,这一点会和钱先生提前交代,提醒他要做好追不回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