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在众人眼中,她只是个勤年律师所里的实习律师,也办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案子,众人必定记不住她。
等她之后案子多了,有了名气,不用李勤年这样强力推荐,自然有人过来和她套交情。
于佩只当是来听听行业里的动态,没打算主动社交,在一旁座位上显得略为安静。
李勤年身边则不同,围绕着他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他现在是行业里的大名人,生意蒸蒸日上,发展势头是其他律师所快马加鞭也赶不上。
连对家东方律师所的老板蒋军成也要过来同他主动打招呼。
蒋军成比李勤年小几岁,极其自然地称呼其为“勤年哥”。
这样的场合,打招呼通常是“张老板”、“王老板”之类的,一声“勤年哥”,无形拉进距离。
“勤年哥,不得不说,我真佩服你!”
蒋军成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对面前的人赞不绝口:“你可真舍得啊,先前舍得给大家配备电脑,现在又舍得给大家配备录音笔,我底下的人可羡慕了,都想跳槽去你的律所呢。”
对于李勤年这样两个举动,蒋军成心里是大写的服。
就单说电脑办公这一点,在自己家里都还配备不起电脑的时候,肯为律师所的人全都配一台电脑,这样的见识实在超前。
他也是有样学样,下了血本,给律所里的人全都配了电脑。
配了之后才发现,办事效率提高了不下十倍,处理的业务能比之前都好几倍,那点配电脑的钱很快回本。
这是东方律师所近些日子业务量突增,发展势头强劲的最根本原因。
现在又听说李勤年给律师所的人都配备了录音笔,他要不要也有样学样?
只是这高科技的录音笔,恐怕国内没得卖。
蒋军成刻意过来套近乎。
先将李勤年夸捧一番,最后才慢慢引出真实目的,“不知道勤年哥律师所里的录音笔是从哪个渠道进货?”
李勤年一听,摆摆手,“这个你就别打听了,国内弄不到,况且这价格也承受不起,不划算,劝你还是算了。”
这样的话落到蒋军成耳中,只以为是李勤年保密,不肯泄露。
生意场上,所有的话不必明说。
蒋军成知道现在还不是机会,识趣地没有再追问,话锋一转,又拎起夸奖的话:“既然这样,那今天勤年哥你无论如何得给我分享一下,你是如何做到每次都这么超前的思维?”
听到这话,李勤年谦虚地笑了两声,“过奖了,哪有什么超前的思维。”
蒋军成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勤年哥你就没谦虚了,你若是不超前,哪能做到一直领先同行。你看你率先用电脑办公,我效仿你,也跟着有口汤喝。”
“你是不知道,现在同行里几乎要掀起电脑办公的风潮,能买得起电脑的小老板都开始规划要买电脑,买不起的筹划着贷款都要买,这不就是你引起的风潮?”
“还有这录音笔,我想过不了多久,也要咱行业里流行开来,你看你这眼光,领先同行一大截,我得向你取取经。”
……
蒋军成一番话说得诚恳至极,李勤年受了吹捧,心里高兴,面上却没显露太多,遮遮掩掩的没打算细料。
一旁的王展延却突然插话了:“蒋老板要是想知道,不如去向于律师取取经。”
蒋军成一愣,看向李勤年身旁的王展延。
他认得王展延。
王展延是勤年律师所的得力骨干,也是最近在房产抵押案上打败方朝祥的律师。
蒋军成客气地打了招呼,问:“于律师是谁?”
王展延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于佩。
蒋军成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瞧见那张略为熟悉的脸。
这不是上个案子中的实习律师么?
这位给王展延打下手的实习律师他之前听也没听过,对方没处理什么大案子,上次和方朝祥的对峙似乎是头一次出庭,这样的实习律师,有什么可关注的?
蒋军成觉得王展延在开玩笑,“王律师,你是在逗我?”
王展延一本正经:“我没开玩笑,律所里全部换上电脑办公,是这位于律师的主意,那支录音笔,也是于律师的财务,你要是想请教,不如去请教她。”
这话说得直白,听得蒋军成愣了一瞬。
他转头去看李勤年,求证:“勤年哥,王律师莫不是在说笑吧?”
李勤年的脸色稍稍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承认:“王律师说得没错。”
蒋军成没再追问。
四周是安静的尴尬。
就算说得没错,他也没法去请教一位籍籍无名的实习律师,况且那位律师还是个女人。
蒋军成默契地没再提这事,李勤年也识趣地配合着转移了话题。
两人就这么赤条条地直接忽视了王律师的话。
会议结束时,于佩跟着李勤年和王展延一起离开的时候,发觉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她全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懒得过问两人之间的私事,打了车独自离开。
另一边,李勤年和王展延坐在同一辆出租车上。
安静的氛围中,李勤年率先打破沉默,他轻声咳了咳,无奈道:“展延啊,在外面你得给我留几分面子啊。”
王展延的脾性他了解。
说话是直接了点,但从来也没有这么让人下不来台。
刚才那样的场合,王展延这样直白地点出来,不仅他没面子,人家蒋老板也不大高兴。
何必呢。
王展延却一脸严肃:“我只是实话实说。”
李勤年长长叹了一口气,“唉,有时候不是说实话就可以,交际是门学问。”
王展延没吭声。
他淡淡地望了李勤年一眼,心里憋了一些话,想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他不赞成李勤年这样的做法。
实话有什么不能说的?没什么不能说,只怕是李勤年在一堆夸赞之词中忘了形,已经快要忘记其实这一切都和于佩有关。
于佩不是个揽功的人,不会去替自己宣扬这些,但不代表她喜欢被人占功。
王展延心里淡淡有些担忧。
最后分开的时候,他特意问了一句:“勤年,你还知道你开律师所的初衷吧?”
李勤年神色微变,“当然知道。”
这话听着莫名有些别样的味道,李勤年心里不踏实,问了一声:“展延啊,这周末有空吗?来我家坐坐吧,你羽欢姐好久没看见你了。”
王展延沉默片刻,出声:“不了,这周末要去参加校庆。”
这不是假话,校庆是老早就定好的时间。
李勤年只得作罢,“那行,那下次再说,好好参加校庆,回来和我分享分享有意思的事情。”
“好。”王展延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的王展延大概没有预料到,最有意思的事情是在校庆那天碰见于佩。
两人昨天才在律师所里分别,转眼又在校庆上碰见。
王展延好奇地盯着一身正装的于佩,“我记得你应该不是本校的毕业生吧?”
“的确不是。”于佩耸耸肩。
“那你怎么……”
王展延的话没说完,但于佩知道他接下来的意思,她无奈地笑了一声,“被邀请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大礼堂走。
好巧不巧,中途正好碰上方朝祥。
上次程春望的案子,方朝祥打输了,最后的录音笔是于佩掏出来的。
对这一点,方朝祥怀恨在心。
若不是于佩拿出这关键性的证据,最后的官司他不见得会输,平白无故又给他添了一道败笔。
这次碰巧见面,他没法对王展延发难,瞧见同行的于佩,立即起了调子。
“哟,难不成于律师也是咱们学校出去的毕业生?怎么没听说过啊?”
于佩好整以暇望着主动凑上前和她搭话的方朝祥,好笑地承认:“我不是贵校的毕业生。”
听到这话,方朝祥嗤笑两声,“既然如此,不知道你怎么过来参加咱们学校的校庆?”
“贵校的校庆只能贵校的学生参加?我听说也有邀请社会人士的吧?”于佩瞪着他,问道。
“社会人士”几个字让方朝祥的优越感腾升。
的确,作为国内知名度极高的大学,举办校庆,确实会有一些人上赶着过来参加。
方朝祥轻蔑地看了于佩一眼,“是有社会人士参加,不知道咱们于律师是被邀请过来,还是自发地主动凑过来?这被邀请过来的和主动过来的人可不一样,咱们学校没拦着,周围想看热闹的人也都可以进来,不知道于律师是属于哪一种?”
于佩沉着脸,没回答。
见她不回答,方朝祥已经认定她没受到邀请,是自己主动过来凑热闹,语气愈发刻薄。
“我能理解,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样的学府感受一番学术氛围,人和人的差距体现在受教育的差距,据说学校特意请了一位国外留学归来的律师来分享,待会儿于律师可要好好听听,人家也是女性,你好好感受一下这份差距。”
于佩望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好。”
第64章 介绍 我家里有人
东华大学的大礼堂新修不久, 白墙红瓦格外壮丽。
门楣上一张漆金的招牌,写着醒目的“大礼堂”三个楷体黑字。
周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群缓缓朝大礼堂移动,大家赶着去礼堂听到校领导们的开幕发言。
于佩上次考试来过这里, 偏巧李敏和周健带着她遛弯几圈,对学校的环境还算熟悉。
她一人走在前面,留方朝祥和王展延在身后叙旧。
说是叙旧, 不过是方朝祥仗着毕业于同一学校的情谊, 强拉着王展延聊天而已。
在行业里, 王展延算得上是方朝祥的头号竞争对手。
差不多的教育背景,差不多的从业经历,更确切地讲,王展延比他优势更多。
行业里的竞争愈发激烈,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况且他上一次与王展延交手, 才刚打了败仗, 多向竞争对手取取经非常有必要。
方朝祥与王展延并肩而行,一只眼觑着对方, “不知道王律师最近不是挺忙?”
王展延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前方的身影,淡淡接话:“还行。”
“听说王律师是勤年律师所里业务量最大的人, 你要是都不忙,那咱们可能都在过家家。”
方朝祥说完又觑他一眼, 试探着问:“不知道王律师以后对职业有什么规划?”
作为律所里业务最广的人, 不可能一直都给别人打下手吧?
王展延跟着李勤年好几年了,也没见李勤年把王展延提为合伙人, 王展延现在年轻气盛, 又没成家, 想必精力都花在工作上。
这样的状态, 能没一点拼劲吗?能甘心于一直窝在律所里做一个老老实实的打工人?
方朝祥想探探口风。
这意图被王展延察觉到,他睨了身旁的人一眼,心情不大好。
同事们来问他规划倒也罢了,怎么一个明显有着竞争关系的对家律所的律师也来问他的规划?
见鬼,对方不会以为靠着一点同校情谊就能从他探点口风吧?
他向来不太看重这种东西。
要不是为了推掉李勤年周末的邀请,估计这次校庆他都不会过来。
毕业之后他几乎与所有同学断了联系,原因无他,无谓的交际实在太繁琐。他不是一个善于虚与委蛇的人,不想花太多时间放在人际关系上,只想干实事。
不过这次也是巧合,难得遇上了于佩。
于佩应该也不是喜欢将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的人,怎么今天还特意过来参加校庆?
王展延目光不自觉又往前方扫了一眼,于佩似乎对他们的谈话丝毫不敢兴趣,一个人走在前方,脚步又快又急,那样子似乎要摆脱掉后面两个聒噪的人。
他轻轻笑了一下,没回答方朝祥的问题,只默默加快脚步,赶上于佩的步伐。
意识到身后赶上来的脚步,于佩稍稍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的工夫,她没留神前面的状况,被快步走过来的李敏和周健撞个满怀。
“哟,咱们老班长过来啦。”李敏和周健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
他俩有事要忙,没时间多逗留,拉着于佩的手,叮嘱她等下一定要主动过去找他们。
两人怕于佩偷偷溜走,叮嘱好几声才依依不舍放开手,朝着不远处的建筑分散开。
才被王展延忽视的方朝祥心情不悦地赶上来,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禁咋舌。
刚才与于佩谈话两人看工作牌是学校里的教师,怎么于佩还在学校里认识人?
他目光落在渐渐走远的李敏和周健的背影上,眼里逐渐泛起怀疑的涟漪。
于佩怎么会在大学里面有人脉?
还没想通,不远处又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抬头,副校长正迈着稳健的步子朝他的方向走来。
方朝祥眼尖,一下认出副校长的身影,连忙越过于佩,要上前打招呼。
热情的话语还没出口,瞧见副校长满脸洋溢着笑容走到于佩面前时,他满腔的客套话顿时全瞥了回去。
副校长没认出于佩身旁的两个学生。
每年从学校毕业的学生那么多,他不可能一一记得。
他背着双手径直走到于佩面前,停下,朝她身后望了望,不见熟悉的身影,顿时板起脸。
“他没来?”
“这样的场合,他都不来?你没跟他说?”
这个“他”是指谁,于佩心知肚明。
对面副校长的质问,于佩回复得理直气壮,“说了,他不来。”
副校长不信,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于佩身上扫视。
理直气壮的于佩心里顿时稍稍有些发虚。
她是真说了。
在一次晚餐上,她明确告诉过谢屹,今天东华大学有校庆,问他去不去。
谢屹那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他双手微微一顿,轻轻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只是校庆?”
那模样似乎在评估校庆值不值得去一趟。
她理所当然地回复:“不然呢?只是校庆啊,还能是什么?”
谢屹没回话。
好半天才淡淡说:“不去。”
这不就是明摆着拒绝了么。
当然,她没告诉谢屹,她要上台做演讲,而且是副校长特意邀请的。
副校长的质问也在这一点。
副校长怎么也想不明白,于佩上台去做演讲,怎么谢屹不来捧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