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白净的手指顺着宋令枝脊背往上,霎时惊起阵阵颤动。
隔着薄薄一层春衫,掌心之下,亦能觉出宋令枝身子的颤栗。
沈砚眼中笑意渐深,手指轻而易举捏起宋令枝纤细的脖颈。
轻轻一用力。
颤栗蔓延至全身,沈砚手中力道不重,宋令枝眼中仍是蕴满恐惧。
气息急促,宋令枝只觉全身血液往上涌:“在想、在想祖母。”
喉咙轻动,宋令枝战战兢兢,眼角泛着朦胧水雾。
她垂眸低眉,盯着自己的珍珠软底鞋,“殿下先前让我写的家书,我还没写。”
抬眸,沈砚仍在凝视自己。
宋令枝轻声试探:“……殿下?”
沈砚倏然低声一笑,落在宋令枝脖颈的手指松了两三分力道:“……就为这事?”
宋令枝不假思索点头。
那封家书,她确实还没写,也不知从何处下笔。
这事沈砚自然也是知晓的。
寝殿杳无声息,只有淡淡的烛影流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落在自己脖颈的手指终于松开,沈砚垂首,忽而弯唇。
“枝枝,我不喜欢你骗我。”
贝齿咬着下唇,宋令枝眼中水雾氤氲,嗓音带着轻微的哽咽,她怯生生:“没,没骗你。”
沈砚扬唇,那双眸子低低,半点也不曾从宋令枝脸上移开。
“再说一遍。”
“没、没骗你。
“再说一遍。”
“没……没骗你。”
宋令枝抬头,目光一瞬不瞬,纤长的睫毛颤若羽翼。
明明怕得瑟瑟发抖,却还是强撑着身子,目光半点也不敢从沈砚脸上移开。
沈砚勾唇一笑:“最好如此。”
宋令枝身影轻颤,她声音低弱,轻不可闻:“若是……骗了你呢?”
似是没想到宋令枝会有如此一问,沈砚垂眼俯身,轻柔抬起宋令枝下颌。
他笑得温和。
“枝枝,你不会想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大概两章内会有大家想看的内容!
我努努力,看看明天能不能加更(如果有宝贝想看的话
这周在一个渡劫榜单上,怎么说呢,感觉我可能比沈狗还早进hz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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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跑路倒计时
夜色清冷, 苍苔露冷。
剑南春刺鼻呛口,空中浓烈的酒香弥漫。
沈砚一双黑眸近在咫尺,那双眼睛幽深晦暗, 似千年冰刃。
宋令枝屏气凝神, 只觉心口狂跳。
她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影。
沈砚身影颀长, 黑影拥着剑南春和松柏之香,团团将宋令枝笼罩。
宋令枝指尖轻颤, 无意碰见漆木妆匣的青铜扣子, 她唬了一跳,慌乱捏拳。
心中直打鼓, 落在沈砚脸上的目光却始终如故。
许是想不出宋令枝这般胆大, 竟会抛出这样一问, 沈砚凝眸轻哂,少顷, 覆在宋令枝上方的阴影终于退开。
烛光摇曳,又一次落在宋令枝眉眼。
……
……
一连数日,林中的飞禽走兽都为沈砚所猎, 皇后喜得眉开眼笑, 设宴调桌安椅,宴请众人。
她笑着朝皇帝笑道。
“砚儿如今真真是大了, 臣妾还记得他小时候,人还没马高, 就想着骑马。后来从马背上摔下,险些丢了半条命,臣妾夜不能寐, 只想着若是能换来砚儿的安康, 臣妾便是少十年寿, 也不在乎。”
沈砚为自己孩儿,皇帝自然也心生欣慰:“砚儿福泽绵长,且自小有高人庇护,依朕看,皇后是多心了。”
皇后抿唇笑:“做母亲的都是如此。”她轻飘飘扫皇帝怀中的余贵人一眼,笑得温和,“待来日余妹妹做了母亲,想来也会如此。”
皇帝哈哈大笑,龙颜大悦,搂着余贵人:“若爱妃来日诞下龙子,朕定亲自教他骑射。”
余贵人躲在皇帝怀里,面露羞赧:“陛下莫打趣臣妾了。”
皇后捏拳,强颜欢笑:“说起高人,本宫倒是想起一位故人,也不知道玄静真人如今身在何处,想当初,还是多亏了他,砚儿才能平安长大至今。”
话落,皇后又转而朝向下首的沈砚,“砚儿,前儿母后替你求的平安符,可还戴在身上。”
沈砚弯唇,自袖中掏出一物:“自然。”
皇后莞尔一笑,目光在那枚平安符上细细打量,须臾笑道。
“那便好。你自小容易招些鬼魅魍魉,有这平安符,母后亦可放心些。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今日好好歇歇,母后特为你备下西凤酒,这酒甘润醇香,这种天喝,再适合不过。”
言落,当即有侍女捧上银洋錾自斟壶。西凤酒酒香浓郁,筵席上酒香氤氲。
宫人衣裙O@,捧着佳肴果馔,在席间穿梭走动,款步翩跹,羽步飘摇。
众宾客把酒言欢,推杯换盏。
皇后举杯同乐,须臾,又笑着朝皇帝道:“陛下,臣妾常听人道驰逐重射,又闻得云家姑娘善驰逐……”
云黎一手托腮,正惦记着房中的阿梨不知道在作甚,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抬头望去,皇后笑盈盈望着自己,满脸的慈悲温和。
皇后:“既如此,那便宋姑娘同云姑娘一起罢。”
云黎面露怔忪,同宋令枝面面相觑。
上回她脸上露出相似的表情,还是念书时和同窗说小话,被夫子当众点名。
云黎福身,拒绝的话尚未出声,耳边忽然传来母亲轻声的咳嗽。
“你若是敢驳皇后,你那狸奴,今后都别想吃小鱼干了。”
云黎:“……”
暗暗叫苦不迭,若是自己一人,她还能藏拙,可如今宋令枝同自己一起……云黎心烦意乱,朝沈砚身侧的宋令枝望去,总不好让对方陪着自己丢脸罢。
还在下首的宋令枝亦是满脸诧异,转首侧目,目光在沈砚和皇后二人之间打转。
她悄声道:“殿下,我真的……要去吗?”
沈砚淡声:“怎么,你想抗旨不遵?”
宋令枝脱口而出:“自然不是。”
宴上各家贵女纷纷离席更衣,宋令枝也随之离开。秋雁忧心忡忡,悄悄拿眼睛看宋令枝,愁眉苦脸:“姑娘,这可如何是好?你身子本来就弱,早膳都没吃两口,若是又染上风寒……”
一语未了,秋雁先自行打了自己双唇三下,“呸呸呸,姑娘大富大贵,定会平安无事的。”
宋令枝挽唇,温声宽慰:“无妨,我骑慢些就是了。”
秋雁双眉仍是紧拢的:“可是您是和云姑娘一起的……”
殿外忽然响起云黎怯生生的声音:“里面可是宋姑娘?”
宋令枝同秋雁对视一眼,秋雁心领神会,悄声踱步开门,福身请安:“云姑娘。”
云黎越过秋雁:“宋姐姐,我有事相求。”
宋令枝:“可是为着驰逐?”
云黎:“是为了驰逐。”
宋令枝:“我不想赢。”
云黎:“我可能会输。”
二人异口同声,话音甫落,宋令枝同云黎齐齐瞠目结舌。
云黎眉眼弯弯:“宋姐姐怎么同我想的一样?”
她眼睛如同弯月,“不瞒宋姐姐说,我父亲如今还想着将我送去三殿下身边,若我今日夺魁,他定会同陛下求恩典,倒不如直接叫他绝了这心思。”
云黎撇撇嘴,“我若是跑得最慢,想来他也没这个老脸,敢同陛下求赏。只是,可能会连累姐姐受委屈了。三殿下骑□□湛,若是你……”
云黎欲言又止。
宋令枝不以为然:“不委屈,我本来就不善驰逐,若真叫我夺魁,那才真真是为难。”
云黎唇角笑意渐浓:“如此,我就放心了。”
猎场旌旗飘扬,鼓声阵阵。
宋令枝一身胭脂色圆领袍衫,脚踩乌皮六合靴,一头乌发挽在身后。
马背高耸,秋雁本来还心惊胆战,命人取来脚凳,想扶着宋令枝上马。
宋令枝翻身跃上,无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她手持马辔,居高临下高坐在马背上,朝秋雁弯弯唇角。
秋雁目瞪口呆:“姑娘何时这般娴熟了?”
宋令枝抿唇,但笑不语,眼中泛起几分自嘲。
自然是前世为了沈砚所学,她往日最不耐烦学这些,后来来到京中,为了沈砚都学了,可惜至死都换不来沈砚一个眼神。
黄土飞扬,猎场上众人振臂高呼。皇后坐在上首,漫不经心朝场上的宋令枝望去一眼。
侍女轻声走近,在皇后耳边低语数句。
皇后缓缓放下手中茶杯,弯唇轻哂:“果然是藏着事。”
若非藏着猫腻,真有了身子,宋令枝怎会不想赢。
侍女担心:“可如今宋姑娘在猎场上,娘娘若是想……”
皇后横她一眼:“放心,只管看着便是,本宫自有法子。”
烈日炎炎,疾风掠耳。
驰逐简单,若是谁能第一个冲过杨树,便是赢家。
马背上一众贵女两两为一队,英姿煞爽,伏首躬身,跃跃欲试。
鼓声落下,尘土高扬,数十匹骏马如脱缰,蜂拥奔至前方高耸的杨树。
马声嘶鸣,似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场上众人引颈长望,云父目不转睛盯着云黎的身影,满脸堆笑:“小女不才,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他笑眯眯,正想着全盘接下同僚的奉承话,无意抬眸瞧见落在最后,慢悠悠闲庭散步的云黎,云父抬起的手臂轻轻发抖。
同僚尴尬一笑:“云兄莫要生气,许是云姑娘厚积而薄发,这会子正养精蓄锐呢。”
云父讪讪干笑两声,望眼欲穿,恨不得将场上的云黎盯出两个大窟窿。
云黎早就父亲抛在脑后,饶有闲情逸致同宋令枝讲起驰逐的规矩:“得等她们绕杨树两圈,若有人第一个冲过杨树,这场赛事才算结束。”
前方马辔高扬,宋令枝同云黎慢悠悠晃在一众马蹄后,嫌弃日光晒人,二人还找了一处阴凉地,贴着树下阴影走着。
早膳只喝了半碗药,宋令枝此时只觉日光晃悠,她昂首眺望。
圣上面前,人人都想一争高低,往日端庄淑良的侯府贵女,此时亦是咬紧牙关,不肯落人马后,输人半分。
贵女绕场两圈,宋令枝的白马还在树下悠闲吃草,踩着日光顽乐。
云黎抿唇一乐:“这马倒是自得其乐,别家都跑远了,它竟还有闲心吃草。说起来,宋姐姐以前可曾学过骑射,我瞧你方才上马,不像是初学者,竟像是……”
话音未落,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欢呼声,应是哪家府上的姑娘夺魁,正手握旌旗,笑得正欢。
众人簇拥着道贺,又齐齐往后走。
“明姐姐果真厉害,文武双全,往日我在书上见着‘望尘莫及’四字,还甚为不解,今儿瞧见你,才觉出这词说得果真不错。”
“明姐姐的骑射自然不错,我今儿也算托姐姐的福了,若非同姐姐一起,我何德何能,竟也能得到陛下的赏赐。”
“说起来,云姑娘今日怎么跑那般慢?明姐姐,我记着你家兄长有意云家姑娘,可是她也中意你兄长,不好同你争高低?”
“我还要她让不成?明明是她技不如人在先,若论驰逐,还从未有人能比得过我――啊!”
“明姐姐!明姐姐!”
一声惊呼忽的从前方传来,宋令枝仰头,只见一抹白色身影踏遍黄土,直朝自己飞奔而来。
白马横冲直撞,连着撞翻了好几位贵女,兵荒马乱,嘶鸣之声穿破长空,响彻山林。
云黎手忙脚乱,吓得连连后退:“宋姐姐,快、快走!”
策马扬鞭,二人身下的马似乎也受到惊吓,齐齐奔头前进。
宋令枝勒紧缰绳,身下温顺的马匹不知为何忽然发起疯来,只拼命朝前冲去。
电光石火之际,宋令枝忽然惊声:“跳――”
云黎在马背上颠簸不停,闻言愕然,声音在风中颤抖:“不行,我怕、怕……”
嗓音揉碎在山风中,宋令枝咬牙拔下自己鬓间发簪,尚未来得及动作,只闻箭矢冲破长空。
宋令枝惊恐偏过头。
看台上,沈砚不知何时高坐在马背上,抬臂拉弓,凌厉箭矢穿过宋令枝身下的马匹,正中马的眼睛。
血流汩汩。
再一箭,马蹄轰然倒下。
宋令枝翻身滚下马,惊魂未定,手骨关节传来“咔嚓”一声响,似伤得不轻。
一人一马跌坐在地上,碎石扎进掌心,宋令枝浑身狼狈不堪,双脚亦是摔伤,动弹不得。
她平缓着气息,转身想要去寻云黎的身影。
本该朝前奔进的马不知为何忽然调转方向,竟是直朝宋令枝而去。
云黎拼命攥紧缰绳。马蹄高高扬起,狂风掠过耳边。
宋令枝下意识抬手遮脸。
广袖松垮,挡住了大半张脸。
陡地,一人朝自己飞扑而来,拥着宋令枝朝旁边滚去。
沈砚手上的匕首如箭矢飞奔而去,直落入云黎身下的马首。
嘶鸣响彻,而后只闻哐当一声重响,那马直瞪着一双眼珠子,彻底倒在地上。
云黎也跟着摔下。
那处恰好是草丛,云黎勉强捡回一条命:“三殿下,宋姐姐?宋姐姐?”
宋令枝双眼朦胧,眼前迷蒙不清,浑身上下似散了架,骨头疼得厉害。
她看见灰蒙蒙的天,看见繁茂昌盛的松树,看见……沈砚愕然的双目。
耳边似乎有千百个人在唤自己,她好像还听见了秋雁的哭声。
再然后――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
“荒唐!实在是荒唐!”
寝殿内,皇后来回踱步,一身石榴红圆领长袍映着迤逦日光。
她怒瞪太师椅上的沈砚,恨铁不成钢,“砚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若你今日真的在马蹄下……”
皇后一手抚额,不敢回想先前在猎场的一幕。
隔着一扇缂丝屏风,太医院院判跪在宋令枝榻前,青纱帐幔后,宋令枝一张小脸苍白无半点血色,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垂在榻边。